气得陈秋菊攥紧拳头,“蹭”地站起身,叉腰跺脚,对着众人一番咒骂,手都要挖到人家脸上去了。
唾沫横飞了一阵。
虽然陈秋菊骂得凶狠,可到底只有一张嘴,寡不敌众,又怎说得过这么多人,最后只能不甘地悻悻离去。
邵大婶对着她背影啐了一口,“呸,走了好,走了清净。”
她一走大家说话就更没什么顾虑了,张家嫂子接话道:
“听说她家现在是儿夫郎管家,前两天还撺掇人蓁哥儿,到么家圈里抱猪仔,结果被赵显家的拿扁担打了出来,对左邻右舍的说了一通,真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说到管家,那可就更笑死人了,一家子连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还真当自个儿是什么高门大户了,学人家那副做派,这家里怕是连半两银子都掏不出来,拿什么管?”
“可不是嘛!就她家那屋里,穷得门老太婆一家都不愿去。”
“也就赵蓁那个傻的,被她轻易拿两钱银子就给哄住了,还真以为是什么甜头啊!”
“照样吃得清汤寡水的,走路都能听见响了,还忙前忙后的操持起来,最后也不知道这银钱能落到谁的手里。”
“原以为这蓁哥儿是个精明的,刚嫁过去的时候,把陈秋菊一家拿捏得死死的,就连顾承仁也对他唯命是从,怎么现在反倒落下风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顾承仁本就不是个好东西,一时贪恋他的颜色而已,这新鲜感一过,可不得腻了吗。”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著,还说得头头是道,宴清霜在旁边听了一会,忍不住有些想笑,到底是婶子们看得准。
陈秋菊母子二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那家人三天两头的闹么蛾子,他多少也有些听疲了,静下心来做手里的针线活。
刚听了虎子阿娘的话,他心里难免有些波澜,前些时日自己笃定的话语,属实有些荒谬了,细细思索一番,还是觉着就这样做吧。
那边议论声还在继续,宴清霜专心手里的活计,时不时的拿着包被,问一下邵大婶该怎么做。
直到听见有人提起相公的名字,宴清霜抬眼望去,是顾守礼阿嫂正捂着嘴,看着他笑:
“都在夸你家相公不仅能赚钱,还会心疼人呢,还说日后自家姑娘哥儿,相看人家的时候,都要照着这样的来。”
宴清霜听着大家的打趣,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根,继续做针线。
直到太阳升到正空中,坐在大梨树下都有些晒了。
宴清霜眯起眼睛,将最后几针缝好,咬断线头,将包被摊在膝盖上折好,放进篮子里,准备回家做饭去了。
想到昨夜炖的大骨头汤还有,准备去邵大婶家磨坊,买两块豆腐,回去挨着青菜,一起下进肉汤里炖。
便问邵大婶,她家磨坊里豆腐可卖完了?
邵大婶笑着说,“有,我出来的时候还剩两板豆腐,这会估计也没什么人买,你直接去就行,你邵叔在磨坊里,如果没看见人,就喊两声,估计又是躲在哪里打盹呢”
“好。”宴清霜对着婶子阿嬷些,打了个招呼,提上篮子就先走了。
大家也没久坐,见不早了,都陆续起身回去。
到磨坊的时候,果真没见到邵大叔身影,只有小石头和几个小伙伴一起,你追我赶,在玩踩影子的游戏。
其中一个绑了花头绳的小哥儿,眼瞅着要被小石头踩到影子了,着急忙慌的跑动起来。
覆被一个小伙伴追了上去,跟在他身后连踩了好几下影子,那个小哥儿顿时不高兴了,嘴一瘪,扯着嗓子就哭了出来。
小伙伴们见他哭了,非但没上去安慰,反倒围着他嘲笑道:“羞羞羞,杏哥儿又哭鼻子了,我们不要和他一起玩了。”
宴清霜在旁边瞧了一会,知道这就是小石头说的娇气、爱哭鼻子的阿杏了。
好在半大的孩子气来得快,消的也快,没多久那杏哥儿冒了个鼻涕泡,又咧着嘴笑了起来。
宴清霜见状不由失笑,往前走了两步,对着小石头喊了一声。
小石头听到后,连忙哒哒哒的跑了过来,小声喊了一句:“宴哥哥。”
估计是怕被宴清霜看到刚刚那一幕,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宴清霜装作刚来的样子,问他:“你爷爷呢,哥哥来买豆腐。”
小石头瞬间松了口气,又哒哒哒的跑回屋里叫他爷爷去了,没多久邵大叔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一看就是刚被叫醒的样子。
宴清霜要了两块豆腐,瞧见旁边还有豆皮和豆干,各要了一些。
豆皮回去切成细丝,加小葱,和香麻油一块凉拌,豆干用来炒腊肉、腊肠也好吃。
买好豆腐,宴清霜提着篮子正准备回去,刚上了小路,远远就望见相公赶着牛车,正往村口走来。
宴清霜露出笑意,就地找了块石板坐下,等他过来。
待顾庭风赶着牛车走近后,见到前面明显是在等自己的夫郎,脸上顿时笑开,大步走到他面前。
“看到我了?”
宴清霜眉眼含笑的说:“自然是看见了,特意等你的。”
随后又说:“我今早出来做针线,顺道买些豆腐回去,待会炖菜吃。”
顾庭风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豆腐和针线篮子,一并放到牛车上,牵着他回去了。
晌午本打算吃个青菜炖豆腐,凉拌豆皮,再割两节麻辣味的香肠,炒个豆干。
可瞧见相公带了一块梅花肉回来,宴清霜又想汆个猪肉丸子。
去年冬日里吃过一次,剁碎的猪肉和豆腐一起汆丸子,肉质细腻,就连汤喝着也是暖呼呼的。
顾庭风走进来,见他站在灶前,犹豫不决的样子,笑着说:
“想吃什么就做,梅花肉我买得多,吃不完的抹点盐,放到炕头上烘着就行。”
宴清霜点点头,“那好,豆干就不炒了,留着晚上吃,晌午我们就汆丸子吃。”
“都行,听你的,”顾庭风接过他手里的猪肉和菜刀,说道:“我来剁肉,还有肥肉我也买回来了,等吃完饭再炼油。”
“好。”
水汆丸子猪肉一定要剁碎,最好剁成肉糜那样,否则就算打了鸡蛋也容易散,吃着也糙。
顾庭风洗干净猪肉,从中间割开,拿给夫郎看了一下,问他够不够。
宴清霜偏头瞧了一眼,说道:“差不多了,豆腐我刚买了两块,你拿一块跟着拌进肉糜里,剩下的一块我跟着煮汤。”
“行。”顾庭风手上有的是力气,梅花肉随意切成厚片,就咚咚剁了起来。
宴清霜在旁边洗青菜,春耕过后种的菜秧,现在已经结了菜薹,青黄色的菜花花苞,一簇簇地缀在上面。
还有些已经开了金黄的菜花,他嫌老,摘得都是中间最嫩的那根菜心,吃着清甜,洗干净也不用切,用手轻轻撇断,清脆的声音立即响起。
再扯几颗干红辣子跟着洗,待会给肉汤增点辣味。
瞧见相公肉快剁好了,宴清霜找了个大碗出来,让他把肉装进去,顺便把豆腐也递给他。
接着把切成细丝的豆皮倒点香油、辣子面,撒点葱蒜,淋上一勺酱油先放着。
待肉丸子挤进浓白的肉汤里,又把豆腐块跟着下进去,这样煮的时间长点,更入味。
两个人一起做饭很快,顾庭风到堂屋摆桌子,宴清霜盛了饭菜过去。
吃饭的时候没瞅见小黑和小黄,宴清霜觉得有些奇怪,朝院里喊了两声,都没见它俩的身影。
顾庭风给他夹了个煮好的肉丸子,说道:“估计是跑到哪里去玩了,不用管,饿了它俩自会回来。”
宴清霜一想也是,这俩机灵鬼恐怕又是去林子里抓竹鼠去了,应该饿不到哪去。
吃完饭顾庭风开始熬猪油,熬一次猪油脏地方,沾竹板、灶台,还有两只手容易弄得滑腻腻的,不好清理。
为了不费事,他肥肉买得多,估计熬这次,能吃到过年杀年猪去了。
顾庭风将切好的肥肉倒进大锅里,勺子轻轻翻动,朝灶膛里扔了两根柴火,没一会就冒了起来。
宴清霜见活计都被相公做了,跟在他旁边转了一会,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又将针线篮子提了出来,这次给相公纳两双软底鞋垫,平日里穿着舒服。
明明外面光线更好,也凉快,但见夫郎还是挨在自己身边做针线,顾庭风眼里不由露出笑意,也没开口让他到院里去,只是仔细注意着没让油溅到他。
“对了,”宴清霜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对相公说道:“早上我在村口缝包被,听到婶子们说,咱家地里的山土瓜叶子长得茂密,绿油油的,藤蔓也爬得满地都是,问是不是可以挖了。”
自从他“病了一场”,地里的庄稼就很少去看过了,顾庭风也一样,他要忙着打猎,没时间,就连今年的毛豆结豆荚,都没能去弄一顿回来吃。
顾庭风听到后说:“那我待会就去地里看看,熟了的话先挖几个回来给你尝尝。”
“我也去吧。”
宴清霜放下手里的鞋垫,弯起眉眼,讨好的看着相公。
“我想看看它长什么样子,顺便捡些板栗和山核桃回来过中秋,还有山柿子也熟了,一块摘些回来风柿饼吃。”
顾庭风握着锅铲的手顿了一下,看着夫郎乖巧的脸,薄唇紧抿,第一次没有立即答应他。
“板栗和山核桃要爬到东坡那片才有,上面山路陡峭不好走,你这样去我不放心,想吃的话我明天去捡,你在家等着就行。”
闻言宴清霜有些泄气,连着两年,山上的板栗他都没能去捡。
去年看着大家一筐一筐的往家里带,甚至还有裹着麻袋去的,他这心里别提多羡慕了。
顾庭风最见不得他有半点不高兴,每次宴清霜蹙一下眉,他这心里都得揪一下。
可为了夫郎着想,还是没松口,俯下身子,用自己干净的那只手碰了一下他脸颊,安慰道:
“你乖一点,等熬完油,我带你去地里挖山土瓜,捡板栗的话我们就不去了,好不好。”
宴清霜被他这么一哄,顿时半边身子都软了,哪还有不答应的啊!低着头,小声“嗯”了一句。
况且他也不是没有轻重的人,只是农人看到山里有吃的,总忍不住想要去捡,只有粮仓里装满了,这心里才会踏实。
见夫郎白皙修长的颈子都臊红了,顾庭风低笑一声,凑过去将他困在方寸间,埋头啃咬了一口,才转身继续熬油。
熬油费时间,他怕掌握不好火候,等肥肉变色后就用小火熬,一锅油足足熬了小半个时辰才好。
捞出来的油渣又脆又香,顾庭风趁热,拿了个碗出来,挑出几块还带点瘦肉的,撒上盐,递到夫郎手里,让他端到院里吃,自己则把灶上的油锅抬下来,待冷却一下,再倒进坛子。
宴清霜接过碗,才迈出门坎,就看见小黑小黄推开院门,一前一后的跑了进来。
闻到他手里的油渣香味,兴奋的摇着尾巴,往他脚边蹭,明显也是馋了。
宴清霜瞧它俩跟个偷瓜獾似的,全身都是刺,便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小黑和小黄有些不解,但很快振奋起来,汪汪叫了两声,再次挨着他腿蹭了过去,小黄还卖乖地给他翻了一下肚子。
只是上面也全是坚硬的粘草籽,宴清霜没眼看,又瞧小黄卖力的表演,无奈给它们扔了两块。
等手里小半碗油渣吃完,宴清霜将小黑小黄叫到院子里。
给它们把身上的黏草籽摘下来,也不知道是钻到哪里去了,就连脸上也沾了一些。
灶房里,顾庭风将切过肥肉的竹板和菜刀清洗干净,灶台也收拾好,见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带着夫郎去挖山土瓜。
出来瞧见夫郎正在给小黑清理鬼草针,小黄舒舒服服的摊在他边上晒太阳。
顾庭风过去轻轻踢了一脚,小黄立即收起肚皮爬起来,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睛直溜溜地望着他,显得愈发无辜。
顾庭风也因此得了夫郎一句软软的嗔怪。
顾庭风轻笑一声,到柴房里拿锄头和竹筐,看着挂在窗户上的斗笠,朝院子里喊了一声:“小霜,斗笠要戴吗?”
宴清霜听到后抬起头,看了一下天色,扬声答应:“不戴了,太阳不算大。”
知道是要走了,他起身拍了拍小黑小黄的屁股,让它们好好在家里看家,自己要和相公挖山土瓜去了。
种山土瓜的地方就在河边的山头上,这段小路还算平整,要不然顾庭风也不会那么快答应带他来。
只是顾庭风还是有些不放心,走在宴清霜身后护着他。
宴清霜瞧他紧张的样子,心里泛甜,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一路走来,遇见好几个妇人夫郎,汗水打湿了衣裳,满脸晒得通红,也照样在地里割草、拔豆子。
顾庭风自然也瞧见了,他深知这个世道并不公平,尤其对体弱的哥儿女子来说,过于苛刻。
特别是哥儿,身体没汉子健壮,地位有些尴尬,嫁到夫家也只是勉强当做一个壮劳力,跟着下地干活。
不过别人他也管不着,他想护着的,也仅仅是前面这个小哥儿而已。
等到了自家地里,顾庭风率先跳下地埂,抬手想将他抱下来。
宴清霜目光扫了一圈,见大家都在忙着手里的活计,没注意到这边,便矮下身,让相公接住他。
这地里的山土瓜,果然如婶子们所说的一般,叶子青松翠绿,长势也不错,跟瓜豆一样,还会爬藤,乍一看还以为种的是豆子。
顾庭风放下竹筐,顺着藤蔓找到根部,挥起锄头挖下去。
宴清霜在旁边紧张地看着,生怕挖出来什么都没有,那可就真的白欢喜一场了。
好在是他多虑了,不仅有,而且还挺大,一根藤蔓只结一个果实。
顾庭风挖了一窝,拎起来放在手里掂了两下,沉甸甸的,光这个大概就有半斤了,他将上面的泥土搓干净,再把皮剥掉。
隔壁地里的张婶子见他俩已经来挖了,喊了一声:“哟,庭风,霜哥儿,你家这个可以吃了吗?”
顾庭风将剥好皮的山土瓜递给夫郎,一边答应着婶子的话,“可以吃了,我给婶子也挖两个尝尝。”
“那婶子就不客气了!”
张婶子眉开眼笑,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对着宴清霜问到:“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很甜。”宴清霜有些不好意思,他手里的是咬过的,不好拿给别人,只得自己捧着又咬了一口,这东西吃着比一般果子的汁水都还丰盈。
张婶子瞧见他手里白嫩嫩的瓜肉,水汪汪的,嘴巴也不由跟着动了一下。
等顾庭风挖出来后,就迫不及待地自己拿了起来,笑着说:“不劳你动手了,婶子自己来。”
最后宴清霜手里这个属实有些大了,一个他都吃不完,顾庭风笑着接过去吃了。
那边张婶子一口气吃完,不舍地咂摸了几下嘴巴,回味着嘴里的甘甜。
剩下的一个她没吃,放到竹筐里,留着回去拿给小孙儿吃,这种又甜又凉快的东西,小孩子甚是喜欢。
宴清霜还记得当初自己说过的,等山土瓜种子结出来,要把种子分给大家一起种。
现在见到这东西种出来,出乎意料的好,吃着也清凉可口,相信大家都会喜欢的,因此顾庭风没挖太多出来,剩下的全部留着做种。
旁边还点了青豆,不过今年他家没吃上,现在叶子都变黄了。
宴清霜让顾庭风拔了一些看起来比较嫩的,回去焖煮一遍,再过油炒,味道也香甜软糯。
张婶子见他俩装好豆子,准备走了,忙不迭地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你们这个山土瓜背回去,可不能在村口逗留啊!也别说出来,省的被那贼婆子惦记上。”
贼婆子?
宴清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张婶子说的贼婆子,指的应该就是门婶子。
“可别觉得婶子说话唬人,我刚来上来的时候,就瞧见那不要脸的老货正坐在村口歇气,若看见你俩从山上下去,那贼婆子估计今晚就要连夜上来挖了。”
张婶子自认在村里,也是个泼辣难缠的主,可对上门老太,她也真真怕得紧啊!
想当初深更半夜的,那老东西趁黑摸到自家地里,把她家蒜苗全给拔了,好几次都没抓到人。
最后她叫上两个儿子守了一晚上才逮到,不过那老东西非但不承认,还差点反倒讹了她银子去。
对于这种打又不敢打,骂又骂不过的人,张婶子实在是怕了。
这瓜她刚刚也吃过,味道稀罕得紧,那老东西若是知道了,就真没了,她家都还指望着能分点种子种呢。
所以对着他二人又叮嘱了一遍,宴清霜自然放在心上,还拿了青豆在上面盖住,才敢让相公背着。
回去的路上,宴清霜小声对相公说:“那门婶子真是太可恶了,就连张婶子都怕了她。”
顾庭风瞧着夫郎气鼓鼓的模样,正想凑过去捏一下他脸颊的时候,隐约听到山谷下有人喊他。
顾庭风目光搜寻了一番,发现是同村的三叔伯,正气喘吁吁的站在下方山沟里,对着他连连挥舞手臂。
可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顾庭风心里一紧,连忙卸下竹筐,对着夫郎道:“你在这等我,三叔伯可能摔了,我下去帮忙。”
说完几步跨下去,等到了才发现三叔伯除了有些脱力,身上并无大碍,只是他不远处的沟谷里躺着一头老耕牛。
三叔伯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的说道:“这牛跟了我十多年了,去年就有些使不上力了,今天想着带出来放一下,可它突然就从上面跌下来了,想必是大限到了。”
牛乃耕农之本,是庄稼人任劳任怨的壮劳力,也是跟着早出晚归的伙计。
吃的是草,种出来的却是沉甸甸、饱肚子的粮食。
因此,当朝法律是不允许私自杀牛吃其肉的,就算是老弱病残的牛,也得上报衙门后才可以宰杀。
所以一般的人家,只要不是特别缺这口救命的,就算是老死的耕牛,也绝对不会贪吃这口肉。
顾庭风走过去,绕着耕牛检视一番,只见它硕大的鼻孔里一个劲的喘着粗气,嘴里还有未嚼完的青草,四肢颤颤巍巍的想要爬起来,可又使不上劲,想必救上来也活不成了。
三叔伯自然也明白,可看着苦了大半辈子的老牛,心里难受,想让顾庭风搭把手,帮着一起抬下山。
回家灌点草药试试,看看还能不能再多活几天,就算是活不了,也得找个地方给埋了,不能让它就这么腐烂在这山沟沟里。
顾庭风伸手拖拽了一下,老耕牛纹丝未动,身子正好陷在深沟里。
不过就算从沟里给弄出来了,光靠他和三叔伯两人,也无法将一头还在喘气的牛给弄上去。
顾庭风转过身,对着三叔伯说道:“叔伯,这牛太沉了,你且在这等着,我回村里叫几个人过来帮忙。”
“行,”三叔伯站起身,“那就麻烦你了,你满堂叔和阿贵哥也在家,叫他俩过来一块抬。”
“好,我这就去。”顾庭风点点头,顺着水沟上方折返回去。
等在上面的宴清霜见他上来了,忙问道:“相公,怎么样了,你没带三叔伯一块上来吗?”
顾庭风摇摇头说:“三叔伯没事,是他家牛年纪大了,跌下山沟里去了,我回村叫几个人来帮忙抬。”
等到家后顾庭风放下竹筐,也没做逗留,和夫郎说了两句话转身叫人去了。
宴清霜从山上走了一圈下来,身体隐约有些疲累,坐在堂屋里歇了一会。
本想顺手把毛豆剥了,晚上炒着吃,可就是这样坐着,腰也有些酸疼,就到床上躺了一会。
没成想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一觉醒来外面天都黑了。
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往灶房走去,见相公已经在里面做饭了,他脸上有些懊恼。
顾庭风将炒好的菜从锅里盛出来,扭头见到夫郎已经醒了,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随后脸色微沉,锐利地目光将宴清霜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严肃道:“去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若是觉得疲累或者走不动了,记得跟我说,你这脑袋瓜子这么快就忘了?”
“没…没忘,我只是回来有些困,不小心睡着了。”
宴清霜一脸心虚,他也不知道自己才走了一趟,怎么就累成这个样子,这都睡了一个多时辰了。
顾庭风瞧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哪还不知道他没说实话,尽量放缓声音,“那现在呢,感觉样了?还困不困?或者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宴清霜本想说没有了,但瞧见相公紧紧盯着自己,到底不敢瞒他,试探地拉着他手,小声道:“睡了一觉好多了,只是双腿有些酸疼。”
顾庭风叹口气,心里暗自想着,就不该一时心软,让他跟着去的。
他回到家的时候,见夫郎和衣躺在床上,都快给他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快步走过去,确定他只是睡着了,心里才回落了一点,但也看出来,他确实是累到了。
“先吃饭吧!”顾庭风握住他手,把他带到饭桌上,“等吃完饭,我烧上一锅水,给你按摩一下腿脚,去去乏。”
宴清霜点点头,冲他浅浅一笑。
宴清霜从屋里拿了个装碎银的小荷包出来,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相公,你去邵大叔家磨坊买两块豆腐,顺便问只老母鸡回来,晚点我剥些板栗跟着炖鸡汤。”
虽然自家也养了鸡,但是养的时间不够长,母鸡也才下蛋不久,炖出来的鸡汤不够浓郁,只能向别人家买了。
“行,我这就去。”
顾庭风放下劈一半的柴火,打水洗干净手,揣上荷包出门了,路上还想着要去谁家问问看。
村里每当逢年过节都热闹得很,路边戏耍的小女孩小哥儿换了身比较新亮的衣物,头上绑了花头绳。
疼爱孩子的阿娘还给梳了一对儿双螺髻,发间插一朵小巧圆润的珠花,看着俏生生的。
小汉子自然也不能疏忽,不过发髻不似哥儿女子这般绢花挽簪。
十二岁以下的小汉子多是用束带荆布缠绕,在头上扎两个圆圆的小髻。
后脑勺留撑根发,寓意孩子像扎根陡峭岩石中的青松,历经磨难,仍屹立不倒。
——也希望孩子们能够健康长寿、消祸免灾、茁壮成长。
正逢佳节,孩子们各个欢声笑语,追逐打闹,这是村子里独有的安宁祥和。
宴清霜估摸了一下今晚要做的菜,将相公捡的板栗和山核桃搬出来,才晒了两三日,山核桃还有些湿,还得铺在院里继续晒两天。
拿升子装了满满一升板栗,倒进盆子里搓洗干净。
一半舀水下锅,放两把粗盐焖煮,另一半剥出果肉,等相公把母鸡买回来,挨着炖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