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老婆来看你了!”杨悠乐笑道。
“我……我什么?”周钧南怔愣住,唰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我哪儿来的……我靠!郑毅文?!他在哪里?他来了?你带他来的?”
“你宿舍楼下。”杨悠乐说,“他一个人来的。”
郑毅文说,他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他们那边的市里。
夏天快要结束时,周钧南和他去市郊的景点玩,在湖边时候郑毅文说,这个地方他也是第一次来。
没有坐过高铁,也没有坐过飞机的郑毅文……是怎么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这些念头在周钧南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只能匆匆套上外套,连袜子都没穿,踩着拖鞋就下楼去——宿舍楼非常现代化,二十四层公寓式设计,能使用的电梯有两个,但都停留在一楼。周钧南按了下行,却还要等待,他冲到走廊的窗户边往下看,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哎!”周钧南进电梯的时候还差点儿和一个师兄撞满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儿。”师兄笑笑,无意中看见周钧南的拖鞋,好心提醒道,“你……外面下雪呢。”
大雪转小。
这几天都是断断续续的下一会儿雪,接着又出太阳,接着可能再下一会儿。趁着电梯门还没关上,周钧南从缝隙里对师兄道:“没事儿,我就在楼下。”
郑毅文来了。
谁给他买车票?下了高铁又怎么走?坐地铁吗?就算进学校也一团乱啊,怎么找到他宿舍的?
密闭的电梯像是一个闷热的铁盒,周钧南一时间看着金属门上自己的模样,突然偶像包袱出现了——靠,好久没见,第一次见他就这副“尊容”!
周钧南忍不住伸手拨了拨他刚睡醒的鸡窝头,再怎么抢救也没办法,刚才下来得太匆忙,能胡乱洗漱一把就不错了……
想着想着,电梯到达一层。
周钧南心里一惊,这么快!平常这电梯不是慢悠悠的吗!
……哦,那可能是平时上课下课,来回使用的频率比较高,隔几层都要停一下。
周钧南深吸一口气,他走出电梯,门厅空荡荡的,阿姨的值班室也没有动静。周钧南伸长脖子,准备给郑毅文打电话,却陡然在下一秒发现,没必要。
他一眼就看到他了。
门厅往外,校园的走道两边都种满南方乔木,再往前的一个季节,秋天里落叶满地,周钧南每回上课回来,脚踩在未来得及清扫的落叶上时,都会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但眼下是冬天,那些知道名字和不知道名字的树都像是沉入一个悠长的梦境,没有叶子了,仅仅是落雪在拥抱它们。
郑毅文穿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牛仔裤和短靴,仍然背着夏天时的背包,正低头拿着手机。他微微蹙眉,眼睛盯着屏幕,像是在犹豫着什么。落雪在郑毅文的身后,纯白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的校园像是周钧南此时此刻的心情,什么声音也没有。
直到——
周钧南的手机在口袋里开始震动,另一边的郑毅文挪动一下脚步,把手机贴在耳朵边,有些紧张转了个圈,正巧是背对着周钧南。
周钧南:“……”
你倒是百分百闪避了我。周钧南有些好笑地想,然后在离郑毅文很近的地方接起电话。
“喂?”
“周钧南。”郑毅文微微仰着头,黑色的头发上也有了一粒粒细小的雪,“你……”
“你现在在哪儿?”周钧南说。
郑毅文微微愣住,回答说:“在你宿舍楼下。”
“正义。”周钧南叹了口气,“你怎么来了?我现在不在啊。”
“……我……”郑毅文憋了半天说,“那我等你。”
周钧南说:“为什么来之前不提前和我说?”
郑毅文说:“我觉得你会阻止我。”
“为什么要阻止你?”
“因为你老拿我当小孩儿。”郑毅文说,“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想给你惊喜。”
“有没有可能这是一种惊吓……”周钧南慢慢地向着郑毅文走过去。
郑毅文没有回答,好像有些垂头丧气。周钧南挂了电话,郑毅文侧过头,即使看不见他的脸,周钧南也能想象出他现在脸上的迷茫。
于是他伸出手,抓了一把郑毅文的帽子,笑着说:“你眼神能不能好点儿,看不见我吗?”
郑毅文立刻回过头,他先是一愣,随即明白电话里的周钧南都是在逗他,迟疑几秒,郑毅文走上前,一把抱住周钧南。
“哎——”周钧南吓一跳,但还是被郑毅文狠狠地抱了一下,闻见他身上的寒气,“好了好了,别抱了。”
男生宿舍浑水摸鱼的不少。
郑毅文这等青春年少的年纪,看起来比大学生还要大学生,而且是那种又帅又乖的类型,周钧南直接面不改色地勾着他的肩膀,带他畅通无阻地进了宿舍楼。
两人走进电梯,郑毅文低着头,看见周钧南还光着脚,说道:“你不能不穿袜子。”
“没事。”周钧南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帮他掸掉羽绒服上的残雪,“正好我室友都出去玩儿了,没人在……你怎么过来的?你姐说你一个人过来的?”
郑毅文认认真真地点头,说:“我一个人来的……杨悠乐告诉我怎么走,再加上百度。”
“牛x啊。”周钧南笑着给他竖大拇指,“来吧,到了——参观一下我的狗窝。”
从小到大只走读的郑毅文对集体生活一无所知,周钧南的“狗窝”显然不是真的狗窝,上床下桌的设计,四人间,有独立卫浴和阳台,其实很不错。
郑毅文左右打量,拿出手机来,切换到相册,给周钧南看:“你的宿舍很像这个。”
“我看看。”周钧南低头,顺手把郑毅文的背包拿下来放自己桌旁边,“你这……在哪儿搜到这么多宿舍图的……”
“百度的。”郑毅文说,“我没见过。”
相册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高铁站的截图,检票闸机的截图,地铁的截图。
都像是别人随手一拍,发在网上的那种,还有许多地图的路线截图,从哪儿到哪儿,要坐几号线,在哪一站下车,甚至……还有一些用百度实景查看的截图。
周钧南低头看了一会儿没说话,于是郑毅文解释:“网上什么都有,大家都乐于分享,我没有踩坑。”
“踩坑你都知道。”周钧南顿时笑出了声,“冷吗?我开了空调,但还是先打高一点吧。”
周钧南四处找着遥控器,嘀嘀两声,空调收到命令加大送出暖风,郑毅文脱掉了羽绒服,里面穿了一件灰色卫衣,是个还蛮小众的潮牌。
“杨悠乐给我网购的。”郑毅文说。
“我就说!”周钧南拍了一下郑毅文的胸口,“我还以为奶奶买的!我心想你们那镇上也太潮了!”
郑毅文缓缓地笑起来,他坐在周钧南的椅子上——这椅子也是周钧南单独买的,他嫌原来的凳子太硬,坐着脖子不舒服。
“可以调一下角度,不能完全平放,但能稍微往后靠一点,你试试,挺舒服的。”周钧南给郑毅文演示一遍。
“嗯。”郑毅文学得挺快。
周钧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是瘦了还是胖了?”
郑毅文抬起头,想了想,试探着说:“没瘦也没胖?”
“我觉得可能是瘦了。”周钧南伸手在他脸颊上蹭一下,低声说,“你下巴尖了。”
“秋膘没贴上……”郑毅文笑了笑。
周钧南说:“贴哪儿去了?”
“贴杨悠乐身上去了。”郑毅文接道。
周钧南立刻乐得不行,对他嘘一声,警告他道:“你小心你姐听到来打你。”
郑毅文现在什么话都会说了,可能是自从用了周钧南的旧手机,上网冲浪方便许多,在社交媒体上跟别人乱学一通。但两人笑完这一阵之后,宿舍里却陡然安静下去。
空调的风呼呼吹了一会儿,很快没人觉得冷了,室内温暖如春,周钧南把外套脱掉挂在衣柜里,他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以及一条挺宽松的睡裤。
直到这时候,周钧南才想起来——他和郑毅文的关系可不再是单纯的“朋友”了。互相喜欢,又接过吻,甚至还有过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而此刻……这里是他的大学宿舍,承载过另一面的周钧南,那是一个郑毅文不熟悉的周钧南,但也是无可遁形的周钧南。
他书桌上有一盏护眼台灯,摆在明面上的都是专业书,笔记本电脑在充电,屏保是设定的实时时钟,抽屉里没什么东西,耳机挺多,头戴式的、入耳式的、无线的……都挂在侧面的一个洞洞板上。周钧南还买专辑,但都是全新的没有拆封,只是买来收藏用。右侧有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块手表。
收拾得挺干净又温暖的地方,周钧南平时就在学习、生活。郑毅文的手慢慢抚过周钧南的书桌,转过头笑道:“这里很好。”
没等周钧南回答,郑毅文便先一步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依然带着笑意,周钧南被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空调的温度还是调回去吧,有点太热……周钧南硬着头皮要去找遥控器,却再次被郑毅文伸手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郑毅文说:“你紧张什么?”
周钧南说:“我没紧张。”
郑毅文说:“你都脸红了。”
周钧南说:“是空调!所以我要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一点,刚才不是怕你冷吗?”
郑毅文说:“那我冷。”
周钧南说:“你冷我也不会一直抱着你。”
郑毅文听了直笑,连带着胸腔震动起来,周钧南看不见他的脸,但是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一切。郑毅文最后说:“其实紧张的人是我。”
周钧南想,那嘴硬的大概是我了。
或许两人都有点儿紧张,才会在见面之后不停说话。
上次见是九月,要按一日三秋来算,中间的日子可不算短。
周钧南往后退一步,往郑毅文嘴上亲一下,结果用力太猛了……撞着郑毅文的牙,让他顿时“唔”一声,抬手地捂住嘴巴。
“不好意思……”周钧南有点儿尴尬,“忘记我的牙比较坚硬。”
郑毅文笑起来,说:“不要紧。”
他的手臂环着周钧南的背,侧过头重新亲了亲周钧南。不是舌吻,只是嘴唇互相贴了贴,却让周钧南陷入一种“overwhelm”的状态。周钧南又再次追逐过去,谁能想到,他们在新年第一天的吻就已超越去年整个被浪费掉的夏天。
“我想你了。”周钧南吸吸鼻子,后知后觉地说,“怎么一转眼去年都没了,外面还这么冷,每天都要穿秋衣秋裤,穿好之后还得穿袜子,穿完袜子还要再穿毛衣和羽绒服。啊——好烦。”
郑毅文安静片刻,说:“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是亚热带季风气候。你想要四季都是夏天,我们得往南搬,一直往南一直往南才行。”
周钧南怔愣,笑道:“我不是想要一年四季都是夏天,这句话的重点不是后面。”
郑毅文的脑袋上的灯泡随之一亮,说:“哦……那是,我想你了。”
“嗯。”周钧南又抱了抱他,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听这句就行。”
郑毅文的随身行李只有一个背包,冬季出汗不多,换洗衣物只带了贴身的,用干净的袋子分装好,十分有条理。他甚至还有一个化妆包,里面装牙刷和旅行装的牙膏、洗面奶等物。
“杨悠乐的。”郑毅文说,“杨悠乐淘汰给我的。”
“你计划多久了?”周钧南帮他收拾好东西,“如果我真的不在呢?你岂不是要扑个空?”
“盛泽辉说你在的。”郑毅文说。
周钧南惊诧地抬头,笑道:“正义,你的眼线是不是很多啊,全方位监视我。”
“没有。”郑毅文也笑,“没有监视你。”
周钧南低头看看手机,说:“我室友刚好不在,跟他们说过了……今晚你就睡这里。”
郑毅文眼睛微微瞪大,暗自看了看周钧南的床,说:“……能行吗?”
“肯定能。”周钧南说,“我室友人都挺好的,不介意。”
“这个床可以承受得了吗?”
“可以啊……”
“太挤了吧?”
“那的确没有你家里的大,但是性价比高,一年只收一千五。”
周钧南说着说着,忽然觉得不对劲,警惕地问:“你不会以为你跟我睡一起吧?”
郑毅文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耳朵略微有点红,他似是而非地说:“我记得我还没讲完我的故事。”
“你别想了!”周钧南笑起来,“你睡我的床!我睡你旁边的床!”
“哦。”郑毅文转过身,一脸失望,“知道了。”
周钧南这一觉睡醒还没吃午饭,食堂现在估计只有剩菜,于是便换好衣服,把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吹好,带着郑毅文出去消费。
外面的小雪停了,阳光又从云层后面钻出来。他们走到宿舍楼外边,有一对情侣站在积雪的树下自拍,居然是女孩子送男孩子回来。
郑毅文很好奇,他是第一次来大学,周钧南看习惯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很新鲜。他们走得不快,一边走周钧南一边想,那肯定不能带郑毅文去吃街对面的苍蝇馆子。
“我们吃海底捞吧。”周钧南说,“正义,你吃过海底捞吗?”
“没。”郑毅文摇摇头说,“听说过。”
周钧南对他笑,扬了扬下巴,说:“那就吃这个。”
海底捞周钧南平时吃得有点儿多,黑海会员排队很快。郑毅文第一次来,跟周钧南想的一样,他似乎被这里的服务吓了一跳。周钧南观察着他,发现郑毅文虽然有点儿不自在,但还是很礼貌地对服务员姐姐说了谢谢。
……他比半年前进步很多,没有那么抵触接触别人了。
周钧南在ipad上选好东西,递给对面的郑毅文,说:“你想吃什么再加一点。”
郑毅文选来选去,最后加了一份捞面,然后收获一个现场表演。
周钧南在他对面笑得不行,郑毅文一边低头吃一边要用余光注视那个捞面小哥,生怕他手里的面勾住自己脖子。
“郑毅文!”周钧南终于忍不住提醒他,“人家专业的,你别怕啊。”
郑毅文等面下到火锅里,才小心翼翼地对周钧南说:“有过失手的。”
“怎么?面套人脖子上了?”周钧南问。
郑毅文给他捞了一块肉放周钧南碗里,说:“不是……有把人假发击飞出去的。”
周钧南一边吃一边笑起来。
海底捞的死亡打光——都在头顶上,一片亮眼的光照射下来,郑毅文垂下眼睛时,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也许是吃的有些辣,郑毅文的额角出了一层薄汗,嘴唇也有点儿红。
“我点个奶茶你喝不喝?”周钧南提议说。
郑毅文说:“奶茶?”
“嗯,想喝什么?点个冰沙类的。”周钧南把外卖软件打开给郑毅文看,“一会儿就能送过来了。”
郑毅文挑花了眼,最后和周钧南点了一样的东西。他并不熟悉城市,不知道坐在火锅店里还能点外卖。他不熟悉这里,但他还是会过来找周钧南,因为周钧南说过自己会等他。
周钧南去门口拿奶茶,回来时候帮郑毅文插好吸管,郑毅文喝了一口,说:“好甜。”
“三分糖还甜吗?”
郑毅文说:“嗯,但比镇上的那家好喝。”
“啊。”周钧南想起来了,“那家应该是……我们去教训王寒那一天的小店?”
“我只认识那一家。”郑毅文点点头。
两人还要继续说话,有个服务员却在这时候过来问他们想不想玩游戏,参与的话有小礼物。周钧南先看了看礼物,发现是小毛绒挂件,不知道从哪儿批发来的山寨品,笑着问:“你们有kpi吗?今天小孩儿不多是不是送不出去?”
服务员小姐姐大笑,忙说:“不是不是。”
“玩儿吧。”周钧南说,“什么规则?”
“你画我猜的成语版。”服务员说,“很简单的,一个人看成语,让另一个人猜,不能提到这个成语,但能说别的描述性句子。”
周钧南喊了郑毅文一声,说:“正义,一起玩儿吧。”
一共五题,每题一分钟。真的玩起来,周钧南还没郑毅文厉害,他只能答一题,最后都是他瞎说一通,郑毅文灵光一现便猜对了。最后,郑毅文从服务员小姐姐的手里拿到一个绿色的小恐龙挂件,他要递给周钧南,周钧南则说:“你拿着吧。”
吃完饭他们看电影,电影院在最顶楼,玻璃天顶穿透过一束光,正好洒在上行的电梯上。周钧南和郑毅文一前一后,为了消食没有坐直达电梯,而是慢慢地晃了过来。
影院很新很舒适,座椅的包裹性很好,郑毅文对周钧南说,他以前只去老剧院看过电影,那里的座椅都是木质的。周钧南压低声音说:“我们在最佳观影区,还有按摩设备,你想要按吗?”
郑毅文摇头。
但他没想到的这些按摩设备居然会自动启动,一言不合地就开始“按”他,郑毅文浑身跟触电一样在黑暗中颤抖起来,周钧南借着光看他,对他说:“开始看电影了,不要乱动。”
郑毅文:“……”
城市套路深,他要回农村!
很奇怪的是,这天的电影郑毅文并不记得。反倒是周钧南在中途慢慢地握紧了郑毅文的手——两人的十指交错,再缓缓地扣紧,那种温热的触感他记了很久。郑毅文曾经想要这样和周钧南牵手,被他拒绝的理由是“你又不是在演偶像剧”。
然而这半年来,郑毅文觉得自己不是在演偶像剧,他可能是得到了命运的赏赐。因为周钧南,他感受到许多不曾感受过的感情,获得许多不曾获得的动力。郑毅文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幸福。
“还想抓娃娃吗?”出了电影院,周钧南扬起眉头,“……这一套流程下来,居然和盛泽辉追妹子的流程差不多。”
郑毅文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说:“有小恐龙。”
周钧南又笑起来:“你真容易满足。”
“刚才忘记了……上厕所的时候我百度了一下,海底捞还有美甲服务。”郑毅文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应该预约的。”
周钧南轻轻拍他脑袋,憋笑说:“抠门精,怎么什么便宜都想占。”
两人又原路返回,仿佛郑毅文真的和周钧南上了同一所大学,是他隔壁系的帅气学弟,一起在元旦外出偷偷约会。
宿舍的空调再次运转起来,周钧南教郑毅文用浴室,说:“我的洗发水是……”
“……这瓶。”郑毅文指了指。
“你怎么知道?”周钧南愣了愣,有点儿吃惊。
郑毅文说:“跟你在家里用的一样,我记得。”
周钧南想了半天才明白,隔着浴室的门,对郑毅文说:“你什么都记得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水声哗哗地流淌,然后又暂停一瞬,郑毅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有些许回音和茫然:“什么?我刚没听见。”
“没事儿,我问你——”周钧南笑道,“等会儿想不想吃水果?”
“……都行。”
一天结束得很快,直到郑毅文睡在周钧南的床上,他清晰的记忆居然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这一刻,郑毅文分不清自己到底寻找了周钧南多久,是十几个小时,还是十几年?
学校的床确实只能一个人睡,尤其是郑毅文个子高,有时候甚至要稍微缩起脚来才行。但他脑袋底下的枕头是周钧南的,身上盖的羽绒被也是周钧南的,好闻的都是周钧南的。
按照约定,周钧南睡在和他同边的另一张床上,床下的护眼台灯还开着,空调也还开着,他们像是掉入一个点燃火把的温暖山洞。周钧南爬上去,和郑毅文头对头睡,跟他聊家里的情况,问他杨秀珍如何。郑毅文的意识有些昏沉,说还是老样子。
然后,他悄悄地伸出一只手,摸到周钧南的脸颊,最后在他饱满的耳垂上捏了捏。周钧南嫌痒,一把抓住郑毅文的手,也抚摸他。周钧南的手指上移,摸到郑毅文的手腕处,停顿一会儿问:“正义,你这里怎么有这么长一条伤口?”
第39章 在约会
手腕是一个有些微妙的位置。周钧南说完这句话后,觉得自己之前喝下去的奶茶似乎在胃里翻腾起来。
“哦。”郑毅文倒是很平静,“是我干活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干活?”
“镇上的快递驿站。”郑毅文继续说,“纸箱边缘有的很锋利,我不小心划到的,只是看起来很长,但很快就结痂了……没关系。”
这件事周钧南不知道。
郑毅文的打工生涯是去年国庆节之后开始的,经由热心的吴叔介绍,在快递驿站试了几天后,他们都觉得郑毅文虽然看起来比较内向,但做事却十分细心,所以便让他留下来帮忙。
这是一份极为不正式的小零工,时薪低到不可思议,郑毅文却干得非常认真。他每天早早起床,吃过饭后有时候是和吴叔一起去镇上,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
郑毅文曾经在心里想,他再也不要去镇上,因为他怕遇见王寒。但后来他又意识到,如果自己连镇上都不敢去,更不要说是市里,或者再远一点,他需要翻山越岭去其他城市找周钧南。
所以,郑毅文还是去了。
他内心的保护壳早已破碎,他可以打败杨小国,那他一定能打败王寒。
不过……
王寒并没有出现。
郑毅文是在驿站吃盒饭的时候听路过的婶子们八卦的,说王寒跟着他表哥去了南方学做生意。
小镇生活很乏味,熟人很多。郑毅文在快递站干了几天,便有几个比他大一些的女孩结伴过来“看”他。有一个女孩认识郑毅文,说自己以前和他一个学校,但比他大一届,郑毅文以前高二时候的教室是她高二时期待过的,说不定郑毅文以前的座位也是她坐过的。
郑毅文陷入一阵沉默,帮几个女孩扫了她们的快递,说:“应该不会,你和我身高差太多了,老师不会把你安排到最后一排的。”
女孩们面面相觑,没想到郑毅文真的会认真思考这些并且做出回答。等她们走后,快递驿站的老板娘用一种“你真的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郑毅文,忧虑地说:“弟弟,你是不是分不清什么是搭讪?”
郑毅文果真分不清,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是搭讪。”
他想,如果有第二次,自己就要解释清楚——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喜欢的人在其他地方等他。然而,那些女孩没有再来过,也许是觉得郑毅文并没有那个想法。
很快双十一购物节到来,全民狂欢的气氛也像病毒似的感染小镇,郑毅文的工作量翻了一番,老板娘多给了他五百块钱。闲着无聊的时候,老板娘会和郑毅文聊天,说自己和老公本来也是在南方打工,以前在大城市里做快递员,一个月也能赚好几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