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by甜梅星

作者:甜梅星  录入:08-19

金阳揶揄地朝郑毅文眨了眨眼睛,郑毅文顿时有点儿不自在,声音低下去,说道:“嗯……行。”
四月中旬下了几场雨。郑毅文打开门,惊讶地发现整个漫长冬季落在院子里的灰尘,似乎都被这一场接一场的春雨给冲刷干净。那些外婆走后疏于打理的植物,也都悄悄地长出碧绿的新叶。郑毅文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清新的空气,感觉有一种热量正在从身体内部缓缓苏醒。
姜宇已经开学一段时间,周末偶尔回来,大部分时间留在市里上补习班。他很不喜欢上补习班,每次抽空回来见到郑毅文,都要抓住机会跟他抱怨。春天的夜晚,气温逐渐回升,郑毅文也换下了那些厚重的冬装。这期间,舅舅杨小国一次也没有回来过,郑毅文希望他接下来也不要再来。
郑毅文开始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重新打理,他只有一个人,所以花园和菜地的进度都很慢,规模也缩小许多。最近一段时间郑毅文想起杨秀珍时,胸口的那种沉闷感仍然存在,像是一块石头压住了他。
不过,关于架子鼓,郑毅文已经进步许多了。周钧南和杨悠乐都觉得他打得像模像样,金阳也鼓励他可以找点自己喜欢的曲子练一练。
“所以……”某天晚上,金阳一边吃夜宵,一边和郑毅文视频,“你忘记了吗?”
郑毅文一愣,有好几秒钟都没有说话。夜晚的客厅里亮着灯,郑毅文已经重新穿上短袖T恤,他的头发也长长了,有点儿微微遮眼。郑毅文侧过头,英俊的脸一半隐匿在阴影中。
“没有。”良久,郑毅文回过头,看着视频里的金阳,“没有忘记。”
金阳说:“但你还是喜欢?”
“喜欢。”郑毅文不假思索地说。
金阳对他温和地笑了笑,还想继续说点什么,但他的身后却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有个男生说:“哥!你在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你跟谁聊天呢?”
“没事,一个朋友。”镜头里的金阳侧过身体,像是在对某个人解释,“你来打个招呼?小文跟你差不多大。”
“不用了——我走了——”男孩的声音紧张起来,脚步声渐渐远离。
金阳无奈地摇摇头,回过头来说:“我弟弟,挺社恐的。”
郑毅文做出理解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哦,没事。”
“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啊!”金阳一下子笑出了声,“但你们都是好孩子,有机会的话介绍你们认识,这样你能多一个新朋友。”
新朋友吗?
“那挺不错。”郑毅文睡觉前把这件事告诉周钧南,周钧南打着哈欠跟他聊天,“我知道金阳在哪儿上班,等你来了带你去玩儿。”
“嗯。”郑毅文听到周钧南一连打好几个哈欠,忍不住问,“你很累吗?快睡吧。”
“公司要求我去实习一段时间。”周钧南说,“论文也在改,快答辩了……是有点儿累。你亲我一下,我就能恢复。”
郑毅文过了一会儿才说:“……亲手机好傻。”
周钧南乐得不行,故意说:“靠!你前段时间还总亲我的!你变了……郑毅文你变了!”
郑毅文只好亲了亲手机,说:“睡吧。”
“晚安。”
“晚安。”郑毅文坐在椅子上,又加了一句,“南南。”
每次这样叫他,不知道为什么,郑毅文都会率先被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密感所击中。
他睡不着。郑毅文把语音挂掉,一个人看着白色的墙壁发呆。他还是一直失眠……像是春天来了,他走在阳光下,但走着走着,总是会时不时地走进一条黑暗幽深的隧道里。他不能害怕,只能继续往前走,才有可能重新看到光亮。
郑毅文去给自己倒一杯冰水,发现冰箱冷冻层里掉了一张纸片。纸片被冻得硬邦邦的,像是一片薄冰。郑毅文翻过去,看见上面是杨秀珍的字迹——“饺子”。郑毅文在原地恍惚几秒,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之前外婆贴在袋子上的标签。那包饺子……早就被他吃了,但上面的标签却无意中掉落下来。
还有多少?郑毅文想。杨秀珍还留下了多少?郑毅文一路走回去,从桌子上拿到一个饼干盒,打开后把这张纸片放进去——里面放着的东西五花八门,收据、留言条、什么也没中的过期彩票……一张照片在最底下,是杨秀珍带着十岁的郑毅文在公园。
夜色渐深,郑毅文喝完了水,心里汹涌澎湃的情绪一阵一阵向他袭来。他鬼使神差般地打开电视,杨秀珍去世以后,他一次也没有看过。那台老式电视连着dvd播放机,从里面自动吐出一张光盘,郑毅文走过去,看见那张光盘上印着《王子变青蛙》的海报。
郑毅文沉默地按下开关,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又坐回老地方,拿起了鼓棒。他打开手机对准自己,是金阳嘱咐他练习的时候最好能录点视频,方便他来检查。寂静的春夜里,夏蝉还没有到来,郑毅文觉得自己仿佛成为快要碎裂的雕塑,在黑暗中,他渐渐地失去很多感觉,唯有听觉变得异常灵敏。
咚,咚,咚,咚。他最先捕捉到的是一个4/4拍的节奏,Intro里的鼓点每敲击一下,都像是心跳。郑毅文数着节拍,恍若跳进一片深邃的湖中。房间里的黑暗在继续蔓延,但是却无法触碰到郑毅文。
——爱看偶像剧的杨秀珍,最喜欢的男演员是明道。
进入第一个Riff,郑毅文练习过的动作带领他跳出了湖水,镲片清脆又利落地加入夜晚的重复段中。郑毅文看见每个音符都跳动起来,他的眼前越来越亮,以他为中心扩散的光芒像四溅的水花。
——那些有关杨秀珍的记忆像是未被剪辑的片段,在郑毅文的眼前不断闪过。
而后,他来到了Bridge。郑毅文逐渐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像是每一下敲击,都能触碰到一个流光溢彩的世界。他已经远离那片湖水了,他感受到一阵风从他的眼前吹过。
——告别,告别是如此漫长。但告别不代表遗忘,也不应该成为缠绕住他的锁链。
郑毅文不知道自己练了多久,他只是觉得第一次停不下来,不管是生理意义,还是心理意义。他就在这么一直继续着……直到他的呼吸之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粘稠的沥青物质。直到他浑身是汗,鬓角都是湿淋淋的。直到他想起了周钧南。直到他的手心因为出汗而没有拿稳,唰地一下,鼓棒就这么从他的右手飞了出去。
他气喘吁吁的,脑海中嗡的一下,终于停止了。他伸手摸了摸脸,发现泪水和汗水早就混在了一起。郑毅文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会儿,去把手机的录像功能暂停,心疼地去捡鼓棒,仔细检查有没有摔坏。随后,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极其平静的狂喜,从头到脚,像是过电一般带给郑毅文“新生”的感觉,宛如令他的每个毛孔都缓缓张开。
郑毅文脱掉了自己的T恤,在春夜里舒服得忍不住想长啸几声。凌晨三点,郑毅文没有一丝困意,他给手机充上电,极力想要用匮乏的语言去描述现在的感受。他在和周钧南的对话框里打了一长串的文字,在最后发送的时候,郑毅文再一次地停下来。
他慢慢地删掉那些,最后只是说:【我想见你。】
“啊——”郑毅文赤裸着上身,扑倒在沙发上,一点点满足地笑起来。
翌日,周钧南醒来后对他说:【三点? 笨蛋你不睡觉吗?】
周钧南又说:【我也想见你。】
金阳则收到郑毅文发来的一个压缩过的视频,解压后才发现时长有将近两个多小时。
金阳:“……?”
他打算睡觉前再看,就当催眠了。结果,金阳那天晚上看完后和郑毅文视频,沉默很久才问道:“小文,你忘记了吗?”
郑毅文还是摇摇头,说道:“没有。”
金阳咬着一根烟,点上火,轻声说:“可是,你好像已经到达了那里。”
“哪里?”郑毅文一脸茫然。
“天空啊。”金阳笑道。

第47章 长大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最近,周钧南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上紧发条的玩偶。他这才意识到,原来生活并不是没有对他挥拳,而是他从前实在是过得太自由散漫。
拿到offer的公司邀请他来提前实习。周钧南想,也可以提前适应一下环境,便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一天的时间,周钧南让中介帮他锁定一套在公司附近2公里以内的新公寓。
中介收到一大堆周钧南的要求,说没有问题,接着又问他预算多少,周钧南估摸了一下,报给他一个数字,几乎超过他那份工作工资的三分之二。
新公寓两年前完工,楼下是地铁和商业综合体。周钧南过去匆匆看房,中介向他展示各处家电,强烈推荐智能马桶,仿佛使用过后能莫名其妙地提高身体素质。
周钧南一概没问,也没有还价,觉得还不错便现场签了合同。中介小哥立刻喜笑颜开,遇到这么爽快的也不多见。
礼拜一,周钧南去公司入职。说起来,这还是他的第一次实习,整个大学阶段,周钧南从没考虑过要给自己的简历增加筹码,每个假期要么是自己一个人待着,要么是和乐队的人一起玩。
“你背叛组织了你知道吗?”宋时晨在周钧南下班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你去上班了,你背叛组织!”
周钧南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什么组织,几个菜啊,你又喝酒了?”
“没有。”宋时晨笑道,“我们最近在写新歌……出来吃饭吗?好久没见了。”
去年夏天结束后,月海有一半的时间在各地巡演,一半的时间神隐,他们这群人确实很久没有聚在一起过。
“那你们买点东西来我家吃吧。”周钧南想了想,“新租的房子,我不在学校。”
宋时晨说:“o了个k,很快就到。”
周钧南连忙到点下班,临走前还在公司洗手间碰到自己的mentor,他爽快地打了个招呼:“吴哥,我走了!明天见!”
吴哥点了点头:“……好。”
周钧南赶回家,发现这群人已经全自助地开起派对了。
“我说你们能不能客气一点!”周钧南哭笑不得,冷冷在客厅里面蹦蹦跳跳,走过来往周钧南嘴里塞了一块披萨,“……唔,谢谢。”
“下班了,周总。”宋时晨煞有介事地坐在沙发上。
“滚蛋。”周钧南啧了一声,“我第一天上班就周总了?”
“小周——”冷冷入戏特别快,从善如流地接道,“给你冷姐点杯奶茶。”
“要82年的是吗?”周钧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但真的说起来,这群人当中,目前确实只有周钧南一个人去公司打卡,宋时晨说的“背叛组织”也不是没有道理。
“怎么样?”大猫偷偷地打了个饱嗝,“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少爷还适应吗?没有加班吗?听说新人都要表现得积极一点才行啊。”
周钧南特别天真地说:“没有加班,第一天什么事也没有做,来——看镜头,我拍张照片。”
大家又都全部放下手里的东西假笑起来,周钧南把他们的自拍发给郑毅文,说:【新租的房子。】
周钧南:【他们来吃饭。】
周钧南:【想你也在。】
郑毅文没有回复周钧南,不过他并没有很奇怪,周钧南自己也做不到每时每刻都黏着对方,总要留点空间喘口气。
周钧南在厨房里煮一大锅面,朋友们还在客厅里聊天,新租的屋子几乎立刻有了人气。大猫找到机会偷偷溜进来,道:“金阳说郑毅文鼓学得不错。”
“可能他真的挺喜欢吧。”周钧南说,“要是喜欢一件事,他就会很专注。”
“我有点儿好奇你什么时候对我们公开?”大猫懒洋洋地倚在冰箱旁跟他聊天。
周钧南闻言扬了下眉头,有些嚣张地笑道:“你们难道没猜到?”
“猜是猜到了……但还是想听你正式地宣布一下。”大猫说着说着有点儿无力,“你看你这么多年,除了搞暧昧还会什么!”
周钧南:“……”
绝杀。周钧南想。确实,除了无尽的暧昧以外,这是他第一段想要认真对待的感情。但——
“不差这一会儿。”周钧南叹了口气,“会告诉你们的。”
“请吃饭啊到时候。”大猫拍了拍周钧南的肩膀。
和朋友们闹了一晚上,送走他们之后周钧南才觉得有点儿累。他也不想打扫卫生了,决定第二天请个阿姨过来。隔天他去公司,几乎刚去就被拉去开会,周钧南什么也不懂,只是认真做了一堆会议记录。吃午饭时吴哥见缝插针地问他住在哪儿,周钧南不长心眼,就说住在附近的某个公寓,吴哥听了后便沉默下去。
一个星期之后,周钧南无意中听见有人在说他是“富二代体验生活”。
传闻真假参半,说周钧南住高级公寓,并且拒绝加班。匿名人士甚至表示:此乃友军,静观富二代还能玩出什么幺蛾子。
周钧南:“……”
他正儿八经地面试过的,何况也没人让他加班。周钧南一头雾水,当做听了一个笑话。然而又过不久,吴哥却有意无意地和周钧南聊起他爸的生意,周钧南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职场的各种琐碎流程和形式主义令周钧南变得晕头转向,下班后他一秒钟都不能多待,每天到了时间就走。工作很快地让周钧南感到乏味不堪,他开始想到宋时晨这群人,真的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背叛组织”的感觉。
“喂?”走出写字楼,周钧南的手机响起,是郑毅文。
像是过了一百年没有和他说话了。周钧南在听到他声音这一刻,终于感到一阵轻松。
谁知道郑毅文踌躇一会儿,却问:“最近有见到杨悠乐吗?”
“你姐?”周钧南有些讶异,“没有,怎么了?”
郑毅文过了一会儿才说:“嗯,好像也没怎么,但是……”
郑毅文昨天接到杨悠乐的一个电话,大概是晚上十一点钟,接通后对面没声音,无论郑毅文怎么问,杨悠乐似乎都听不见。片刻后电话挂断,郑毅文在微信上问杨悠乐是不是有事,但杨悠乐只是说,是她不小心按到手机。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周钧南说,“有时候手机忘记锁屏,放口袋里可能会蹭到。”
“嗯。”郑毅文说,“我知道,但我就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周钧南说:“第六感吗?”
郑毅文说:“有一点。”
周钧南已经快走到公寓楼下,他还没吃饭,干脆进了楼下的商场,说:“你吃饭了吗?”
“吃了。”郑毅文乖乖回答。
周钧南说:“那要不要陪我吃饭?”
郑毅文说:“好……但你怎么现在才吃,已经很晚了。”
周钧南坐进轻食店,这一排只有他一个人,他把视频开着,手机立在桌上让郑毅文看着他。周钧南向他展示碗里的沙拉,郑毅文面露难色,摸了摸鼻子,诚实地说:“看起来不好吃。”
周钧南笑得不行,往里面加了很多沙拉酱,说:“嗯,不好吃。”
“你要多吃饭。”郑毅文操心道。
周钧南继续笑着说:“我减减肥,下个月就要拍毕业照了,太肿了拍出来不好看。”
“好看。”郑毅文在那边盯着他看了很久,“你明明很好看。”
郑毅文像是一个恒久的、温暖的、舒适的光源。
只是这么和他漫无边际地说上一会儿话,周钧南便觉得疲惫感被一扫而空。
他没有告诉郑毅文是,“减肥”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上班上到食欲倒退。老爸最近也掌控了周钧南的动向,昨晚还在问他工作如何。周钧南知道周德明的潜台词是什么,他想说的一定是——就该让你这小子出去吃吃苦头。
想来想去,长大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变成一个大人,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获得的东西永远不会令你满足,那么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怎么才能满足?
周钧南逐渐地开始体会到“失去”的过程了,也是第一次这么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社会化带给他的摩擦和不适。
而他又想到,郑毅文需要付出更多,才能来到他的世界,适应更多的成长,更加狭小的位置。郑毅文应该只会比他更痛苦……他又能为郑毅文做点什么?
没吃出什么味道的沙拉被周钧南随便吞进肚子里,郑毅文在视频那头消失片刻,周钧南看见他再走过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鲜榨橙汁。
“我帮你喝吧。”郑毅文重新坐下来。
周钧南笑了笑,单手拖着下巴看他,手指戳了戳屏幕里面郑毅文的额头,想着他该剪头发了……不,或许再留长一点也挺好看。
两人随便聊了两句结束通话,周钧南决定再给杨悠乐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喂?”杨悠乐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点儿有气无力。
周钧南说:“姐姐,还没搞定论文?”
杨悠乐说:“搞定了……周钧南,你在学校吗?要不要一起出来抽根烟?”
周钧南的第一个直觉是,郑毅文的第六感不是没有根据,杨悠乐应该心情特别差。

周钧南没有专门赶回学校,但是抽一根烟的时间却总是很充沛。
杨悠乐那边传来打火机“咔哒”的轻响,周钧南回到公寓,阳台没有封窗,临近六月的夜变得几分潮热,周钧南看着不远处还未暗下去的灯火,想到这里是如此喧嚣。
两人具体聊了什么,周钧南忘了。更多的可能是对于即将逝去的学生时代的不舍与惆怅,还有……杨悠乐父亲总是反对她的自由恋爱,无法得到家庭支撑的她终于来到命运的十字路口,仿佛比所有人都要茫然。
“我本来以为毕业了,就会开启一段新的生活……”杨悠乐有点儿自嘲地说,“把所有期待都放在未来,好像是很多人都会做的事吧……”
周钧南安慰她:“也许,再过一两年会比现在好。”
杨悠乐笑起来,缓缓吐出一口烟,轻声说:“你看,你一样在重复这种’期待’。”
“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周钧南笑道。
杨悠乐最后说:“不聊了,晚安。”
如果可以,周钧南会希望自己在这个晚上赶回学校。隔着电话的这一根烟并没有让周钧南察觉到杨悠乐的失落,这一段小插曲只是在他的生活中被轻描淡写地草草带过。
温度一天天地升高,转眼便真正地进入夏天。六月初的那几天周钧南刷手机新闻,看见有关今年高考的不少趣闻冲上热搜。他转发给盛泽辉看,两人居然谁都想不起来他们那一年的作文题目。
盛泽辉诗兴大发,在微信上对周钧南说:【青春啊——它长满了腿,才看见它来,就看见它走。】
周钧南:【……你正常一点,为什么听你这么一说如此恐怖。】
盛泽辉:【切,没品。】
其实周钧南甚至看不清所谓的“青春”,不仅没有看见,连个影子也没追上。
他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无聊的工作时间每周叠加五天,夕阳被限定框在公司落地窗里,变成一副遥远又惨淡的风景画。
周钧南请了假,最后回到学校拍毕业照、处理各种离校手续、参加一场接一场的聚餐。去年圣诞节,周钧南还能和室友们一起在学校附近的苍蝇馆子里吃饭,今年夏天,人却没有凑齐。
“老四——”室友们感慨地说,“老四着急去外地了,实在赶不过来,毕业照也是把他头P上去的。”
周钧南替他遗憾,说:“那他学士服也没机会穿。”
“我们也把他P在合照上吧。”
这一晚,周钧南一直和室友们喝到十一点多。四个人中,两个留在这里工作,一个回海边的老家,一个在遥远的北方。
“有空再见啊。”周钧南站在路边对另外两人挥手,然后再一个人缓慢地向公寓的方向走去。
可能也不会再见了。不,或许十年后可以……不然,二十年?周钧南带着一身酒气,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黏腻的空气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他抬起头,天空被建筑物分割成小块,看不见星星,他似乎还是更喜欢去年的夏天。
周钧南继续走,他路过一座老教堂——教堂紧锁大门,一百多年过去,这座建筑物成为这里的重点保护建筑。周钧南每回经过这里,都会想从前布道的牧师如今去了哪里。
这一晚,他就是意外地在教堂的门前遇上杨悠乐的。
周钧南浑浑噩噩地经过她,向前走几步又退回来。城市的夏夜很少会有完全寂寞的时刻,很远的地方仍然有一处生意红火的大排档,不甚明晰的笑声传进耳朵,昏黄的路灯间隔延伸向前,周钧南吃惊地开口道:“杨悠乐?”
“嗯?”坐在教堂门口的杨悠乐抬起头,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一身与周钧南相同的酒气。
她的毕业证在屁股底下,已经成为比报纸更好用的东西。
周钧南问:“你怎么……坐在这儿?”
杨悠乐朝他笑,答非所问:“我毕业了。”
“我知道——”周钧南说,“我也毕业了,你跟我一个学校的……”
“来坐会儿。”杨悠乐对他招手,“抽根烟。”
“你信上帝吗?”周钧南回头看了看教堂。
“不信。”杨悠乐不屑地说。
“你到底为什么坐教堂这儿?”周钧南又问。
“喝了点酒,正在往家里走……”杨悠乐含糊地说,“租的房子就在这一片,两室一厅,房东是个本地拆迁的阿姨,我看房看了好久才捡漏的……但是空调坏了……她,她说不是她的问题……”
周钧南彻底晕头转向,看见杨悠乐在黑暗中递给他一根烟。片刻后,两人的周围烟雾缭绕,燥热的夜风从城市的另一端吹来,一下子全都散了。
安静了一会儿,杨悠乐忽然说:“我给郑毅文买了车票。”
“我知道。”周钧南说,“他告诉我了。”
杨悠乐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你俩好好谈恋爱吧……就先谈吧,享受当下,什么也别管了。”
是他喝的太多了吗?周钧南想。好奇怪,为什么要说这些?他究竟在做什么?下一秒,杨悠乐猛地在夜色中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两步,差点儿没踩到周钧南。
周钧南连忙说:“你等会儿,我打车送你回去——”
“什么打车!”杨悠乐笑起来,“都跟你说了,就在附近……”
“那我陪你走。”周钧南也慢慢地站起来。
大概人生中总有几个夜晚是如此的混乱不堪,没头没尾。周钧南清楚地知道自己喝醉了,但又没有醉到完全丧失意识。杨悠乐也喝醉了,周钧南追上她,对她说:“你没拿毕业证。”
两个人对视一会儿,又回教堂门口捡毕业证,杨悠乐说:“忘了,谢谢你。”
推书 20234-08-19 :我的田螺小夫郎by》:[古代架空] 《我的田螺小夫郎》作者:山月小七【完结+番外】番茄2023-9-24完结简介[种田文+双男主+甜宠+美食+家长里短+细水长流]春雷响,万物生。下过雨的林间带着草木与泥土的清香,山里人家的美味就藏在这一方天地中。勤快的小夫郎赶早踏着露水,挖一筐鲜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