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其实很烂。周钧南叹了口气,思忖着自己是不是也能像月海的人那样,干脆直接不工作算了,但……
周钧南咽下最后一块干巴巴的寿司,听见便利店的门铃轻响,身边坐下一个人。周钧南侧过头,干咳起来,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地说:“郑毅文?!”
郑毅文穿着一身白色T恤和黑色工装裤,脑袋上戴着鸭舌帽,手上还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很酷。他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意。
见到周钧南咳嗽,郑毅文便去买了一瓶绿茶放到他面前,周钧南面无表情地对他伸出手:“给我。”
“是我小师傅给我的。”郑毅文把那根烟放在周钧南手里,“我不会抽烟,中午他请我吃面。”
周钧南拧开绿茶的瓶盖,笑道:“我知道,但还是没收了……你工作结束了吗?”
“嗯,我是兼职。”郑毅文看着周钧南,“你怎么在这里?工作也结束了吗?”
周钧南说:“没有……”他忽然不想告诉郑毅文自己是因为中午没吃饭,所以含糊地说:“我就馋了,下来吃点寿司。”
“你六点半下班吗?”郑毅文说,“我想等你一起回去。”
城市里的夏日三点,开着空调的便利店,昏昏欲睡的店员,以及空无一人的街景。这一刻,周钧南忽然十分难受,他听见郑毅文说的话,明白他已经越来越适应这个无聊的社会。
他是不是也学会了把很多事情放在心里?
他有没有一点想要回去的念头?
家乡的田野、天空、湖水……是那么真实。而城市里的一切……为什么看起来会像是一个巨大的布景?
周钧南喝着绿茶,手悄悄地和郑毅文的牵在一起,半晌后他说:“郑毅文,我们现在去溜冰怎么样?”
“你不上班了吗?”郑毅文奇怪地问。
“翘了!”周钧南缓缓地笑起来,“管他呢!”
第51章 这里的夏天很烂
他们真的去了溜冰场,在某个工作日的午后。最没可能的时间,像是周钧南带着郑毅文找到了一条狭窄的时光缝隙,两人进去躲避,只有他们两个人。
场地在商场六楼,因为暑假,溜冰场里的人群大多是小孩儿,也有一些看起来学生打扮的少年。
郑毅文还是很担心周钧南的工作,在跟他坐电梯的时候问:“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周钧南悄悄捏了捏郑毅文的手,笑道,“小时候逃课,长大了翘班,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从来不逃课。”郑毅文一本正经地说。
周钧南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说:“那你很乖。”
不过话说回来,郑毅文根本不会溜冰,就连旱冰也没尝试过,更不要说这种带冰刀的。他转头去问周钧南,周钧南一脸无所谓地笑道:“我也不会啊。”
“啊?”郑毅文微微瞪圆眼睛,“那我们……”
“就来玩儿嘛。”周钧南打了个响指,“体验一下。”
于是,郑毅文也不再说什么了。
他走在周钧南的身边,见到周钧南最近虽然穿得仍然偏休闲风,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戴着一副银丝细框眼镜,和去年在村庄里到处骑车、不拘小节的他有了一点儿微妙的不同。郑毅文说不出那是什么,只知道和周钧南一起出入写字楼的人也给他同样的感觉。
但现在……周钧南把那副眼镜给取了下来,在上行的电梯上对他垂着眼睛笑起来……有那么一瞬间,郑毅文仿佛见到头顶的人造光变成了太阳,空调风变成了微风,沙沙作响的不是人群,而是被风吹动的绿色树海。
“到了!”周钧南兴奋地说。
郑毅文转头看见冰场,就像是电视里花滑比赛的场地一样。
“有教练……”周钧南回头问,“你想要吗?还是……不,算了,我看见新手可以推着东西慢慢来。”
两人坐在一边穿鞋,面前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装备俱全,从头盔到护膝,应有尽有,旁边站着一个胖乎乎的男人,细声细气地蹲在地上对她说注意事项。
“哎。”周钧南小声地说,“那应该是她爸爸,仆人一号,太宝贝了。”
郑毅文穿好了鞋,眼睛盯着冰场里面来来回回的人群,还在犯愁,过了一会儿像是在喊口号:“我们绝对不要摔倒!”
“好!”周钧南笑道,“我们不要摔倒!”
结果刚进去差不多就脚底打滑——
周钧南眼疾手快,借了一把冰场周围栏杆的力,重新找到平衡,却再也不敢高看自己的运动能力。郑毅文还在他的身后,试着挪动一下,却觉得腿脚好像不听使唤。
周钧南扶着栏杆笑了半天,笑到郑毅文也跟着他笑起来,断断续续地说:“你……别笑。我不会。”
“我给你拿个辅助工具来。”周钧南不笑了,清了清嗓子。
辅助工具跟游泳圈一个道理,是做成各种动物形状的、像是推车一样的东西,推着它最起码不会在冰面上摔倒。周钧南给郑毅文推了个棕色小熊,他的则是明黄色小鸭。
冰场上其他初学者也有一些,但周钧南再一抬头,却看见刚才那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如同一阵风般从他的眼前优雅滑过。
速度好快!
扬起来的裙摆像是一朵花!
又灵活又酷!
越发衬得周钧南和郑毅文……完全是两个无能的大人。
周钧南不服气,在适应了一会儿后,开始尝试着加快速度。他一边滑一边回过头对郑毅文喊道:“郑毅文!比赛!”
郑毅文仍然在认真地学会控制双腿,冰场的光线明亮又柔和,从各个方向照亮了他,他也抬起头对着周钧南笑道:“你会输的。”
“我会赢的!”周钧南说。
郑毅文闻言扬了一下眉头,又加快了一点儿,像是快要赶超周钧南,却只是落后他一步,尝试着去牵一下他的手。两人身体的温度缓缓地触碰,周钧南想要抓住郑毅文的手,最终堪堪擦过。
“帅哥,要陪练吗?”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两人身后赶来,是个看起来跟他们年纪相仿的男人,五官挺清秀,两只耳朵上各戴着一排亮闪闪的耳钉。
这个“不速之客”像是冰场的工作人员,穿着黑衣黑裤,身形挺拔,溜得非常好。郑毅文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他在做小孩儿陪练,现在不知道为何追上了他和周钧南。周钧南没看见,还在和郑毅文“比赛”,落了单的郑毅文只能和此人攀谈起来。
“不用了。”郑毅文说,“我……随便玩玩。”
“免费的。”那人的眼睛一直看着郑毅文,“不收你的钱,我带你溜一圈吧,很好玩。”
郑毅文受宠若惊,说:“不用不用,谢谢你。”
那人“噗嗤”一声笑开,说:“你是大学生吗?”
“不——”郑毅文心不在焉,视线绕过陌生人,在搜寻周钧南的身影。但……他没找到。周钧南呢?郑毅文还推着棕色小熊,第一次如此茫然无助地站在白色冰场上。
那人注视着郑毅文的脸,小声问:“你找什么?找谁?我帮你看看?”
“我……朋友。”郑毅文看着他,“他刚刚还……啊,不用了。我看见他了,再见——”
“哎!”那人的声音渐渐飘远。
郑毅文以一种“身残志坚”的气势,滑出了初学者不应该有的速度,但他显然控制不好,最大的问题是,他不知道怎么停下——
“周钧南!”郑毅文喊他。
周钧南在出口处刚刚停稳,却见一个高挑的人影向他跌跌撞撞地飞来。他微微怔愣,随即干脆做好准备,张开手臂,一下子接住郑毅文,把他抱在怀里。
“哎哟。”郑毅文也瞬时拥抱住周钧南,用力收紧手臂。
周钧南说:“你把我撞死了。”
郑毅文低低地喘着气不说话。
周钧南双手摩挲了两下他的背,说:“怎么了?松开一点,这是外面。”
郑毅文松开了手臂,两人离得很近,郑毅文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周钧南,嘴唇竟有些微微颤抖。
“怎么了怎么了?”周钧南一愣,也有些着急,“你哪里不舒服吗?”
郑毅文缓了半天,梗着脖子,有点儿委屈地说:“你刚才怎么不见了,我看不见你——”
“我……”周钧南尽力用缓和的语气对他说,“我刚才出去了一下,有个小孩儿东西掉了,他妈让我帮忙捡一下,就一会儿,我没想到你……”
郑毅文打断他,别过脸:“你不要……也不见,行吗?”
周钧南浑身一震,突然明白了郑毅文在害怕什么,他的心脏和骨缝也都因为郑毅文的这一句话而酸胀、发麻。
“郑毅文。”周钧南说,“你看着我。我不会……我不会不见的,我答应你。”
郑毅文终究还是变成了迷路的、落单的小鸟。
他是从夏天的田野间飞来的,带着他的随身行李,满怀期待地来到周钧南的城市。他放弃了一切,或者说,他什么也不曾拥有。外婆,离开了。杨悠乐也是,但并不是她的错。七万块,能让郑毅文活下去,但无法活很久。回到家乡,他是一个人,来到这里,他也只认识周钧南。
如果周钧南也不见了呢?
如果呢?
是不是仅仅做这种假设,都会让郑毅文感到害怕。
这个莫名其妙翘班的下午,让周钧南和郑毅文好像短暂地回到了去年。去年的他们比现在快乐,去年,关于生活的告别和残酷还没有到来。
周钧南最终还是回公司打了个卡,办公室里十分嘈杂,有人看见周钧南,问他去哪儿了,周钧南又戴上眼镜,只是笑了笑。工作群里的消息淹没了他,周钧南坐回去开始整理吴哥要的会议记录。他让郑毅文坐在楼下的咖啡馆里等他,给郑毅文点了一杯没有咖啡因的果汁,加很多糖。
交完会议记录后周钧南决定下班,被告知晚间还有一个会议,他点点头,说道:“嗯,但我有事,就不参加了,有需要的内容可以明天早晨同步给我。”
周钧南心不在焉,没有理会他说出这句话时mentor和其他同事的讶异表情。但,没有人阻拦周钧南。似乎早在他来实习时,这里的人就天然地和他产生了一些“隔阂”。
从这一天起,周钧南白天的工作效率几乎要高出别人一大截。他拒绝在晚上加班,用牺牲掉的午休时间做弥补。只要一下班,周钧南就会带着郑毅文到处玩儿。他们去图书馆、博物馆,看戏剧、看电影,去公园野餐放风筝,去吃周钧南备忘录里的各种餐厅。
郑毅文还住在杨悠乐租来的老房子里,空调后来被修过一次,周钧南每周五下班会在这里过夜。他们始终保留了另一间空房,像是某一天,杨悠乐会突然大咧咧地推开门,然后要住进这里过暑假。夏天里,两人一起在家煮火锅,再一起去附近的超市购物和散步。郑毅文拿到了兼职送快递的第一笔工资,然后,他给周钧南买了一条烟。
周钧南看着如此朴实无华的礼物,忍不住笑道:“可以啊,你送礼物这么……实用。”
他拿着那条烟,觉得郑毅文的脑回路他有时候还是跟不上,只好抱住郑毅文的脸亲他,把郑毅文亲得倒在沙发上。
周钧南说:“我知道这里的夏天很烂……但我在努力让它变好一点,你觉得开心吗?”
郑毅文说:“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很开心。”
周钧南笑起来,又低头亲了亲他,郑毅文看着他,不太确定地说:“我想带你去认识一下我的朋友,你想去吗?”
“你的朋友?”周钧南笑得很灿烂,“那我一定去啊。”
郑毅文的朋友构成比周钧南想的还要奇特。
首先是因为大猫而认识的金阳,讨小孩儿喜欢的好好先生,以及金阳的女朋友……林娜。周钧南猜测她的职业应该是幼儿园老师,因为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林娜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就是——小南小朋友。
周钧南有点儿懵但还能接受:“娜姐……叫我小南就行。”
其次是郑毅文去送快递时认识的杨海,此人学历也不高,同样是小镇青年出身,但走南闯北积累了不少经验。周钧南第一个感觉是杨海这人很机灵,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跟郑毅文玩儿。
周钧南虽然想不到但适应良好:“你好……海哥抽不抽烟?”
最后的几位分别是——
本市第一中学的胡安,初一男生,戴一副厚重的近视眼镜,任天堂忠实粉丝,家境殷实,性格安静,但个子不怎么高。
另一位是胡安的发小,同样也是初一男生费宇轩,性格大大咧咧,开朗活泼得有些过头,头发又硬又直,像个小刺猬。
最后是很漂亮的初二女生秦缘,个头挺高挑,看起来是那种非常刻板印象的优等生。她不是第一中学的,而是读这里的一所女校。
周钧南怎么猜也猜不到朋友里面还有初中生,最终哭笑不得地道:“同学们好!”
百思不得其解。
郑毅文上哪儿认识的这些人。
这不比杨秀珍买的那本书——《100个未解之谜》还要神奇吗?应当收录!
最后,金阳和林娜神神秘秘地带着周钧南来到商场里的奶茶店,给他点了一杯奶茶,两人说:“等会儿演出就要开始了。”
“什么演出?对了金阳哥你知不知道后面那三个初中生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周钧南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他不是送快递吗?送到学校里面去了?”
金阳憋着笑,说:“不是。嗯……怎么说呢,他们以前是我们那儿的学生。”
“你们那儿的学生?”
“培训中心兼职嘛。”金阳说,“郑毅文也算我的学生?”
“哦!”周钧南终于转过弯来了,“这么厉害?这我真没想到。”
原来是这么认识的。
郑毅文来到这里后也没有忘记去找金阳“上课”,一来二去,不知怎么便认识了胡安、费宇轩和秦缘几个初中生。
“咱们这里的小孩小时候学乐器……有时候我觉得他们挺孤独的。”金阳说,“多半是为了考级……其实以前我跟大猫学架子鼓,倒是单纯地为了组乐队玩……学了没几天就敢上了……但也真的很开心,有时候想想很怀念那些日子,一群朋友在一起,没什么钱,但就是快乐。”
周钧南理解这种感受,笑着问:“所以今天是什么表演?郑毅文居然要表演吗?他没告诉我。”
林娜说:“就在前面——”
商场一楼的环形大厅被临时搭建起舞台,乌泱泱的人群让周钧南三人的脚步逐渐放缓。周钧南才想起以前也经常见到商场里举办各种活动,他见过电竞比赛、跳舞比赛、唱歌比赛……
“今天郑毅文会加入一个小乐队。”金阳说。
林娜接道:“三个初中生和他。”
周钧南愣了几秒,笑道:“什么?那我们找个视野好的地方,我要拍视频!”
难怪郑毅文什么也不和他说,还要金阳和林娜带他来。
一楼已经没位置了。台上的主持人口才不错,吸引了不少周末来逛街的人群。周钧南三人干脆上了二楼,找了一个刚好可以看到舞台的地方,不少其他楼层的人也和他们一样,都纷纷伸出脑袋。
不知不觉中,周钧南和郑毅文的第二个夏天也快要过去了。
这个夏天他们没有回到乡村,只是几乎快要把整个城市都走遍。周钧南觉得自己变得更了解郑毅文,但在这个依然炎热的夏末,郑毅文却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小小表演。
那当然……不算正式的演出,也不会有正式的观众。也许还是商场里的培训中心为了“招生”才塞进去的一个节目,但周钧南仍然很难形容这一刻他的心情。他捧着奶茶,俯身靠在商场二楼的栏杆上,看着底下的舞台和人群。
随后,周钧南觉得自己发现了郑毅文——
“我看见了。”金阳的眼神也挺好,“那三小只,哈哈,还有郑毅文。”
“嗯。”周钧南不自觉地捏紧手心,朝下面望过去。郑毅文,郑毅文,郑毅文……郑毅文怎么……穿了一身西装。
那舞台后侧是一个小小的准备区域,三个初中生还在刷手机,旁边的郑毅文真的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衬得他身材高大,双腿十分修长。周钧南发现自己没法把自己的视线移开,只能继续看他——这些天来,郑毅文的头发也长长了不少,秦缘正拿着一个喷雾,让郑毅文蹲下来,在帮他做简单的造型。然后……这小姑娘又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个兔子的面具,帮郑毅文戴上。
“他们干什么呢?”周钧南隔得远,不可能听得见郑毅文在和他们说什么,“……每个人都戴面具吗?我靠,那是兔子朱迪?”
四个人都是《疯狂动物城》里的角色,秦缘是副市长羊,胡安是闪电,费宇轩是尼克,郑毅文是兔子朱迪。
周钧南远远看着快笑疯了,眼睛里带着泪花看向金阳和林娜,说:“为什么郑毅文是兔子朱迪!他们到底怎么分配的!”
金阳也笑:“这我哪知道。”
不过,尽管戴着那个略微出戏的面具,但郑毅文仍然是人群中一眼就能望见的那个。他身材太好了,又是第一次穿西装,认真地站在那儿,脸上的表情看不见,却让人想起老电影中低调的帅气杀手……不对,帅气警官。毕竟是……朱迪!男版的!
周钧南又一个人望着郑毅文傻笑了一会儿,看着看着,耳边嘈杂的声音仿佛都褪去了。郑毅文在某一个瞬间抬起头,四下张望着,面对周钧南的方向时停下。
周钧南对他招手。
他能看见吗?
周钧南也不知道。
“有请——我们下一个节目。”终于到了这个“动物乐队”的首演,培训中心的负责人比周钧南他们还要激动。效果好的话,还想这个月多拉点业绩。
郑毅文第一次上台,他所在的位置靠后一点,主要空间还是留给了三个初中生。秦缘这姑娘冷静地回头看了一眼郑毅文,给他一个信号,郑毅文微微点头,下一刻,干净利索的鼓声响了起来——
“Upset”
“Cold wet”
“I just gonna feel alright……”
“哇。”林娜是第一次看,“他们很可以啊,看起来很专业的。”
金阳跟着乐声摇头晃脑一阵,笑着说:“有瑕疵的,感觉有人太紧张了,不过……你们应该听不出来。”
“听不出来。”周钧南早就拿起了手机,对准郑毅文在录制,他听见自己说,“郑毅文也……太厉害了吧。”
好像就是一转眼的事儿。
去年月海在乡村的夜晚有一个很随便的演出,周钧南还被赶鸭子上架唱了一首歌。那个夜晚,他没有找到郑毅文。可是,郑毅文告诉他,他一直在看他。
他说,全世界都是一片黑暗,只有那一处亮着灯的地方是最后的避难所。
他说,周钧南像是一颗坠落在荒原的星星,他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了。
他说,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我,但我太笨了,在那个晚上才意识到这一切。
现在,是周钧南在看郑毅文。
在夏末的商场二楼,环形舞台有着比去年更多的观众,周钧南安静地听完这一首歌。很好听,秦缘这个小姑娘表现力特别强,但周钧南实在太肤浅了,只对那个又高又帅的兔子鼓手感兴趣。
当然也不止周钧南一个人喜欢郑毅文。
台下拍视频的姑娘们成群结队,周钧南都能看见有人拉近了镜头,专门对着郑毅文拍。可惜,一首歌实在太过短暂。周钧南没怎么反应过来,演出便结束了。
人群中响起断断续续的掌声,金阳在二楼也鼓掌,林娜说:“他们是不是接下来就没事儿了?我们找他们吃火锅去。”
周钧南收起手机,回过神来笑道:“行。”
几人在商场吃完火锅,三个初中生要回家补作业,再过不久就要开学。周钧南给他们挨个送上车,笑道:“同学们今晚特别棒,下次再见!”
金阳和林娜去另一边坐地铁,两人急急忙忙地说道:“还有最后一班车了!先走了拜拜——”
“拜——”郑毅文跟他们挥手。
商场打烊了。
但附近的小公园里还亮着灯,这里有一个会发光的月亮雕塑,街道上的行人渐少,白日的热气冷却下来,留下周钧南和郑毅文还站在一起,雕塑的白色光芒在夜色中温柔地散开。
周钧南说:“你的朋友都很有意思,郑毅文。你带我认识你朋友的方式也特别有意思,怎么想到上台表演的?你胆子真的变大了。”
郑毅文说:“因为参加活动有报酬,我把它当做兼职的一种吧。其实我最近加上了一个新的兼职群,里面还有很多我能做的事情。”
周钧南说:“这么努力吗?郑毅文,最近你的小金库是不是增多了……存着钱你又不用,你有一件T恤被你穿得磨出一个洞了你也不扔。”
生平第一次穿着西装,做了发型的郑毅文在夜色中有些羞赧地笑起来。他左右看了看四周,清清嗓子,双手按住周钧南的肩膀,微微低下头在他唇上吻了吻。
周钧南紧紧地握住郑毅文的手腕,情不自禁地加深这个吻。他很快便丧失了理智,像是喝了酒一样晕眩,追逐着郑毅文索吻,郑毅文抬起头,把周钧南按在自己怀里。
周钧南挣扎片刻,手摸索到郑毅文的领口,抽出他的领带,手上微微用力,把郑毅文往下拉了拉,对他耳语:“今天晚上去我的公寓好不好……”
“唔……”郑毅文像是还在犹豫。
周钧南继续和他耳鬓厮磨,说:“我们来做吧。你穿这一身……我特别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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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25)临时休息一天
第53章 be your baby
周钧南的公寓有单独的入口,需要刷卡进入,明亮的走廊和打扫干净的电梯,大理石的地面永远一尘不染,栀子花的清新剂始终保持恰到好处的浓度。
郑毅文来过许多次,如此安静又美好,像是只存在于宣传画中的美好生活。他跟着周钧南回家,夜已深,只有他们两个人走进电梯,两人十指紧扣仍未放开。
走到公寓门口,周钧南微微低头去输密码。他露出的一截后颈肤色白皙,郑毅文第一次见到是在去年夏天的鱼塘,他们明明才刚认识,只是一起抓鱼,郑毅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在留意这种细节。
公寓大门打开,敞开的窗帘外是无边的夜色——这里视野好,在此时此刻依然能看见不远处市中心不灭的灯火。红色或者黄色,绿色或者蓝色,把夜空照亮的人造光也把这间公寓照亮。
他们没有开灯。
周钧南问郑毅文:“西装是买的还是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