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夙闻言一伸胳膊,把小苏递到翟凌跟前,黑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言简意赅道:“给你。”
吓得翟凌连连摆手,这小东西已经在岭竹峰闹了一天一夜了,岭竹峰上上下下都试了个遍,没一个人能让他消停会儿。
要是再照顾下去,师尊非把他赶下山去不可。
裴夙接过长剑也没走,一手持剑,一手抱着小苏,笔直地站在檐下,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戒堂大门。
翟凌知道他的意思,拍拍他的肩膀,小声地提了一句:“不如一试。”
那道黑沉沉目光果然立刻转移到他身上,隐隐夹杂着些许怒意。
“还有事,先走一步。”
翟凌随口找了个说辞,立马脚底抹油,溜走了。
“最近,魔族异动频频,怕是有所动作,只是不知究竟意在何为?”
戒堂里,宋元正正捏着一盒上好的灵药,不轻不重地往楚霜衣伤处涂抹。
楚霜衣忍下伤处的痛感,疑惑道:“除浮光山之外,魔族还有其他的动作?”
“正是。”宋元正几乎把大半盒灵药都抹在楚霜衣的伤口上,才悻悻收手,接着道:“南林城魔瘴肆虐,北海冰锋珠失窃,此外就是林溪村折生咒,这些都是魔族的手笔,照理说,魔尊仍被封在苍陶冰涧,魔族不该如此大行其事才对。”
不知为何,明明徒弟身在浮光派,楚霜衣却隐隐觉得这些事情都跟徒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眉头轻蹙,猜测道:“莫非是魔族想解封魔尊,重出沉水渊?”
宋元正倒了盏茶给他,否定了这个猜想:“魔族纵使解封魔尊也无济于事,当年师尊与几位大能掌门镇压魔尊之时,一并将魔尊的八成功力封印在魔剑内。”
楚霜衣抬手一掀茶盖,被手上浓浓的药味熏得头晕脑胀,低声问道:“那魔剑现下封印在何处?若是魔族真有此心,恐怕对魔剑也有觊觎之心。”
他本以为魔剑会在一处凶险秘境,却听宋元正悠哉道:“霜衣忘了,魔剑不正封印在浮光山剑冢内,说来这一代弟子又快到行濯剑礼的时候了。”
濯剑礼?魔剑?
楚霜衣的脸色霎时间白了。
濯剑礼是浮光派历代弟子进入剑冢挑选佩剑的仪式,既是人挑剑,也是剑挑人,自此后,弟子们才算是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佩剑。
最重要的是,就是在这次濯剑礼上,裴夙因为身负魔骨的缘故,竟然打破了封印,取出魔剑,而他也受魔剑中千年魔气的影响,凶性大发,一连斩杀数名弟子祭剑。
魔剑浴血,裴夙手上沾染了同门的鲜血,一身魔骨觉醒,自此堕入魔道。
濯剑礼,在原书中,就是裴夙入魔的开端。
楚霜衣压下心底的战栗,询问道:“师兄,濯剑礼定在了哪一天?”
“下月十六,在破岳峰。”宋元正顺口答道,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黑:“我记得你那个逆徒也在这批进入剑冢的弟子中吧,到时候别带出一柄妖剑,枉费你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
“不会的。”
不会带出妖剑的,要带也是魔剑……
楚霜衣脑子里养徒弟的那根弦瞬间绷紧了,捏在茶盏上的指节微微泛白,他尽量用平常的语气问道:“师兄,我在林溪村带回一只受到魔气侵蚀的树妖,刚刚化形,可有在短时间迅速压制魔气的法子?”
就听宋元正沉吟片刻,道:“一时半刻倒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
“霜衣,你且先回故柳峰安置树妖,容师兄好生查查。”
楚霜衣点点头,又道了谢,这才起身离开。
下月十六,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指望徒弟短时间融汇玉清心法是不可能了,看来只能另寻他法。
后山的寒潭虽然见效慢,到底也能将魔骨压制一二,今晚就让徒弟去泡寒潭。
“师尊。”
楚霜衣打定了主意,一脸凝重地踏出戒堂,就听到徒弟沉稳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他立时又难过起来,徒弟若是真在濯剑礼上觉醒了魔骨,可就没有退路了。
回到六清斋,他在寒玉榻上足足躺了半刻钟才沉沉睡去。
等他从甜梦乡中清醒,已经是夜半时分。
还得教徒弟练心法、泡寒潭呢,他怎么就睡到这个时候了!
楚霜衣懊恼地捞起衣裳,深觉自己是一个失败的男人,还是一个躺到床上就自动全身瘫痪的失败男人。
胡思乱想的功夫,他已经站到徒弟的房间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叩叩的敲门声在这夜半三更的六清斋格外闹人。
“裴夙、裴——”
他还没叫完名字,门就被迅速打开,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师尊,有事?”
徒弟炽热的体温迅速蒸发了夜间的凉意,烘烤着楚霜衣的面门,好像完全没有衣物的隔绝。
“怎么不穿衣服?”楚霜衣不自然侧过脸,小声地说。
“小苏他习惯趴着睡。”
裴夙的嗓音沉静如水,全然没有被突然叫醒的迷茫与懵懂。
月光落在他饱满的胸膛上,映出一点水淋淋的口水印,他的脸隐藏在黑暗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楚霜衣对于眼前这些越界的画面一无所知,为了躲开徒弟火热的身体,他负手转过了身,背对着人道:“裴夙,穿好衣服,为师要传授你心法。”
裴夙眸中飞快地划过一抹疑似失落的神色,“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去穿衣裳。
楚霜衣后脑勺一凉,心里止不住地嘀咕,这是起床气么?
自己这个做师尊的大半夜爬起来教他心法都没生气,他这个徒弟是怎么敢的!
逆徒!逆徒!
一直到寒潭边上,楚霜衣都憋着气没理他。
师尊不说话,裴夙也不主动开口扰人清静,师徒俩沉默地走了一路。
“把这个吃掉。”楚霜衣手掌一翻,手心里赫然是一粒小小的黑色的丹丸。
“炼体丹。”他下意识解释了一句,免得徒弟误解。
他闭关时在浮光派的古籍上看到过,修士若是无法抵挡寒潭寒气,可用炼体丹辅之。
炼体丹是修真之人初次引气入体之后服用的,有洗髓易筋之效,实际上无非就是增强体魄,更便于承受天地之力罢了。
可他早过了那个时候了
裴夙看了看那粒小小的丹丸,又扫了一眼月光下师尊瓷白的侧脸,毫不犹豫地吃下了那里炼体丹。
“脱掉外袍,下水。”楚霜衣又吩咐道。
裴夙的目光落在那汪泛着寒气的幽潭上,没了寒玉榻镇压寒气,寒潭内的寒气已经蔓延到柳林中。
附近裸露的地面上没有一株花草,遍地都是冷白的冰霜。
纵使穿着衣裳,凛冽的寒气还是汹涌地刺穿了衣物皮肉,冷到了骨子里。
裴夙仍然没有迟疑,缓缓地退去了衣物,迈入寒潭之中。
冰凉刺骨的潭水没过胸前,冷冽的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裴夙额角的青筋暴起,他水下的身体好似完全失去了知觉。
正在这时,那本混沌玉清心法飘飘荡荡地浮在了他的眼前,并翻开了第一页。
“裴夙,混沌玉清心法是上古魔族遗留下来的心法,它的作用不在于提升修为功力,而在于帮助你融会贯通地控制魔力。”
“仙有仙道,人有人道,妖有妖道。”
“而魔,也有魔的道。”
师尊的声音忽然响在脑海中,是千里传音术。
一时间,裴夙脑中的念头都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只剩下师尊如同冰玉般的声音。
“就算是身负魔骨,那也不是你的错。只要你愿意,像现在这样在浮光山上的日子,就可以一直过下去。”
“无论发生任何事,不要为难自己、为难他人,为师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说到这儿,楚霜衣悄悄放出神识,依稀描绘出徒弟的轮廓。
身子紧绷着,看来是听进去了。
他放心地收回神识,接着道:“寒潭能够压制你身上魔骨,拖延魔骨觉醒的时机。炼体丹能使你的身体抵挡住寒潭凛冽的寒气,也能使得寒潭压制魔骨的效果更好。”
“现在,气转丹田,融汇心法。”
“切记,不要操之过急。”
楚霜衣静静等待了片刻,徒弟似乎并没有任何不适,他这才从衣袖掏出一株如人参大小的植物来。
手上灌注灵力,将那东西放入寒潭边的空地上。
只见那东西甫一碰到地面就倏地膨大了数百倍,底部生出密密麻麻的根来,飞速地透过冰霜,扎入了底下。
眨眼的功夫,人参似地野草已经长成了一棵光秃秃的小柳树。
楚霜衣走过去在树干上轻轻拍了拍,根扎的很稳。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里的寒气有利于除去你身上的魔气,好好修行吧。”
小树妖和徒弟的事情都解决了。
楚霜衣不知从哪掏出了个软软的蒲团,盘腿坐了上去,静心练起功来。
这寒潭灵气充盈,除了太冷,简直是个绝佳的练功地点。
他得勤快练功,这样万一以后徒弟犯错了,自己也有能力收拾残局。
小半个时辰过去,楚霜衣正沉浸在灵气之中,忽然听到一道粗重的喘息声。
那气息越来越重,越来越乱,是徒弟的气息!
楚霜衣连忙收功走过去,安静的水潭边只有徒弟急促的喘息声。
他探手一摸,徒弟滚烫的脑袋一歪,竟然就这么倒在了他怀里。
“冷、冷……”
打着颤的话音从徒弟咬紧地牙关中挤了出来。
不好!徒弟还是受不住寒潭寒气!
这寒潭不能再泡下去了!
“裴夙!裴夙!起来!”
楚霜衣惊慌失措地拍打着徒弟的脸,可徒弟却好像失去意识了一样,只是不停念叨着冷。
他来不及犹豫,当即跳下了寒潭,刺骨的潭水冰的他的膝盖一软,正跌在徒弟冰凉的身上。
他吓坏了,费劲全身力气总算半托半抱地将徒弟从潭水中拉了上来。
以免寒气伤身,楚霜衣大口地喘了片刻,连忙烘干了两人的衣物。
谁料,这一个举动,却加剧了徒弟的痛苦。
徒弟冰凉的身体飞快地变得滚烫,甚至比他原本的体温还要高上许多。
裴夙满头汗珠,俊美的脸上尽是难以忍受的迷离,不断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裳,结实的胸膛再次暴露在月光下。
这是炼体丹生效了!
服下炼体丹后,修士周身如同遭受烈火淬炼,强化体魄的同时也要承受相应的灼烧感。
楚霜衣连忙抓住徒弟撕扯衣物的手腕,却摸了一手的粗粝不平。
徒弟的手腕上并不是平整的皮肉,而是粗粝的长条突起。
伤疤?哪来的伤疤?
楚霜衣顺着他的手臂摸上去,这样一条一条的伤疤竟然杂乱斜出地布满了整条手臂。
他愣住了,难以想象,十多条狰狞的伤口同时出现在一条手臂上,徒弟当时该有多痛多难过?
徒弟现今也不过才是十九岁的少年,看这伤疤的淡化程度,他受伤时应当不超过十六岁……
十年前徒弟稚嫩的面容忽然闯入楚霜衣心间,他的心好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子剜掉了一块。
自己不在的这十年,这孩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就在楚霜衣愣神的时候,他冰凉的手臂紧贴着裴夙滚烫的胸膛,为他带来些许快慰。
然而这短暂地快慰随即就被铺天盖地的灼热感淹没,他迫不及待地寻找更多的凉爽、更多能让他舒服的东西。
裴夙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只知道身前有个又软又凉的东西能削减他的痛苦。
但这份凉软不知为何被一层碍事的布料的阻隔着,烦躁、灼热不断冲刷着他的认知,他猛地扑了上去,无师自通地撕扯起来那些阻碍。
楚霜衣还沉浸在震惊与心痛之中,却忽然一下被暴起的徒弟扑倒在一片冰霜中。
宽松的衣裳在徒弟失智地疯狂之下,顷刻间松散开来,露出常年不见光的白皙胸膛。
他胸前一凉,随即又是一烫,徒弟原本撑在他上方的身子竟然实实地落了下来。
楚霜衣一声急促的喘息硬是被他砸的走了调,歪成了一声粘腻无助的呻吟。
裴夙终于如愿抱了满怀冰凉,下意识挨挨蹭蹭地享受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炼体丹的效果怎么会这么严重?
楚霜衣震惊地无以复加,脸色通红,他卯足了劲,一把将失去了神智的徒弟掀翻到一旁。
裴夙没了冰凉安抚,立刻无助地喘息起来,他有魔骨加持,这炼体丹的作用比之常人自然要翻上几十番,犹如火星落草原,一发不可收拾。
不仅将他烧的理智全无,洗髓易筋的痛楚也将他折磨的生不如死。
他无力地蜷缩起身体,口中念念不停的“冷、热”不知何时换成了一声声师尊。
几乎是推开徒弟一瞬间,楚霜衣就后悔了,是他没照顾好徒弟。
裴夙这种状态,也不可在寒潭边久留,得赶紧回六清斋才行。
这魔骨竟然如此霸道,还未觉醒反噬就如此汹涌,竟然将炼体丹的效果催化几十倍。
楚霜衣勉强合拢衣裳,红着脸将徒弟揽入怀中,炽热的体温烫的他一抖,却还是死死咬住唇角忍下了。
一挥手,师徒二人顿时消失在原地。
第16章
炼体丹的作用的大概持续了两三个时辰,有了寒玉榻的缓解,徒弟不再像寒潭边那样缠着楚霜衣不放。
但他也没轻松多少,脱衣、擦汗、喂水,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大半夜,直至天色初晓,才靠在寒玉榻边上睡了过去。
裴夙从昏迷中清醒的时候,迷蒙间,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搭在榻边的一段素白手臂,师尊就枕着手臂半趴着蜷缩在榻边,长长的睫羽乖顺地垂着,不时轻颤一下,看起来睡的并不安稳。
周遭围了一地的纷乱信纸,裴夙放眼望过去,再远处横七竖八扔在地上的,是自己的衣裳……
他一时愣住了,思绪纷纷扬扬地缠做一团,没个头尾。
目光落在眼前的人影上,纷杂的思绪就都随之沉入了宁静中。
水碧色的鲛绡帐轻轻搭在他的背上,柔和的光线中,师尊全然不复人前时剑修的冷漠锋利,此时眉眼轻合的模样倒像是一枝柔弱的雪后花,莫名多了几分任人攀折的脆弱感。
一丝陌生的情愫漫上心头,裴夙立即慌乱地别开眼,双手欲盖弥彰似地紧紧握起。
随着他的动作,师尊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痛苦地轻嘶了声,似要转醒。
手上传来异样的触感,裴夙低头一看,他的右手正紧紧地圈着师尊受伤的那只手腕。
不知已经握了多久,白皙的手腕上深深地印着一圈青紫的手印。
手腕微微动了动,师尊要醒过来了。
裴夙像是大梦初醒般,利落地收回手,转过脸。
这一点点声响还是惊醒了楚霜衣,他迷茫地睁开空洞的眸子,里面还氤氲着少许水汽,透过纱帐的日光投进去,水盈盈的。
“醒了?”
他边问边坐上寒玉榻,倾身过去,去摸徒弟的额头。
铺天盖地的柳叶清香涌了过来,昨夜的星点记忆一闪而过,裴夙的耳根渐渐红了。
淡雅的香气忽然远去,他听见师尊略带困惑的声音:“炼体丹的效用还没过去么?怎么还是有点烫?”
裴夙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当即跳下寒玉榻,生硬解释道:“多谢师尊照看,弟子没事了。”
说完捞起满地的衣裳穿也不穿,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
他的房间里,小苏正拖着一条薄被在地上兴奋地爬来爬去,见到他回来,浑然没有收敛的意思。
裴夙一晃神,目光落在被小苏撞掉的纷纷纸张上,剑眉紧紧地蹙了起来。
猛地想起来他方才从师尊房里出来时,看到信纸的落款处依稀写着沉水渊,后面的名字他只看清了个瑶字。
他单手将地上的小苏拎起,换了件了新的外袍,怔怔地坐在书案前。
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个硕大的瑶字,这分明是女子名字里常用的字。
沉水渊?魔域沉水渊?
师尊在魔域沉水渊还有相识的故人?
十年来,那些信从未断过,有时一年一封,有时一年两三封。
师尊闭关,那些信都是自己亲手接下的,每一封信寄过来时,上面都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
魔域沉水渊与浮光山说是天南海北也不为过,信从那么远的地方送过来仍然香气不散,信主人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若是寻常的男修,心思疏漏,又怎么会在信上封花这样的心思?
一定是个玲珑心的女魔!
催岳殿前为他解围、林溪村为他盖过的被子、昨夜的悉心陪伴,裴夙一一忆起这些师尊待他的好,越是回忆,手里的笔杆越是捏的死紧。
他不在乎师尊是否与魔族的人有勾连。
可若真是个女魔……
“嘎吱。”
一杆上好的狼毫,仿佛代替了什么似的,顷刻间就在裴夙手里香消玉殒了。
楚霜衣原本还打算为徒弟梳理梳理经脉,炼体丹服用过后,修士的经脉也会随之拓宽。
可徒弟这突然跑了算怎么回事?
他回手捏了捏自己僵硬的腰眼,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沿着脊柱直冲大脑。
忙了一整晚,腰、腿、手没一处好受的,稍稍一动就酸胀的要命。
他小声的“哎呦”一声,扶着腰缓缓站起身,小幅度地走动起来。
他心里存着心事,宽敞的卧房竟然也憋闷起来,走着走着就走出了六清斋。
清晨湿润的微风穿过繁茂的柳枝,拂过楚霜衣的面颊,令他的心情轻快了些许。
从他刚穿过来的那天起,他就发现面对眼前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每一个人,他无法再把他们当成一个简单的角色来看待。
尤其裴夙,虽然他很快就闭关了,但他也是看着那样一个小孩子长大的。
昨夜趁着徒弟昏睡的时候,他拆了那些信,确实如他猜测的那样,是系统寄来的。
毕竟当初他和系统签订的合同就是这样来的,现在他床头还放着一本系统寄来的原主的财产清单,厚厚的一本,翻起来很有安全感。
不过这十年来系统寄来的,都是攻略目标年度事迹总结,另外还有两封是绑定角色账号活跃度警告。
信,他是看不见了,经过一通繁琐的操作,总算在系统邮箱里找到了个旁白模式。
听完这十二封信,楚霜衣的情绪彻底低落到谷底。
迷踪离魂谷、洗心台鞭刑、遭人恶意重伤、丹阳草受损……
怪不得刚出关时,徒弟神色冷淡、沉默寡言,原来他这十年是在凄风苦雨中走过来的。
还能够站在自己面前,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浓浓的愧疚、疼惜宛如千万把淬毒匕首,生生地割在楚霜衣的每一寸皮肉上,锥心刺骨地疼。
他的记忆里,徒弟不久前还是一个他抱在怀里看花灯的可爱小崽,不过眨眼间,就被人夺了花灯,如同破旧布偶般扔进了刀光剑影中。
他呆滞地坐在溪边,随手扯下了出门时绑上的鲛纱,无神的眸子望向潺潺溪水。
那双清澈的眸子好像也被溪水冲过了似的,蒙着一层朦胧的水光。
楚霜衣不知在溪边坐了多久,又重新绑好鲛纱,向柳林更深处走去。
裴夙是在送伤药的时候发现师尊不见了的,他恭敬地叩了门,始终却不见有人回应。
他在门口静立了半晌,才失落地转身回房。
庭前纷纷剑影不曾停歇,从清晨到暮色四合,用来练剑的木桩已经被砍得七零八落。
长剑狠狠插入地面,裴夙失魂落魄地跌坐在长剑旁,急促的喘息着。
身后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阵轻微的脚步声。
裴夙黑眸一亮,顾不上平复气息,连忙冲出去,却发现声响似乎是从自己房间里传出来的。
他打开房门一看,原来是小苏,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个兔子形状的花灯,拖在胳膊上,一抖一抖的磕在地上,这才发出类似脚步声的响动。
裴夙一把抢过那只兔子花灯,外面糊的白纸都已经泛黄了,看起来年代十分久远,但外形保持完好,薄薄的灯纸一丝破损也没有,一看便知主人的爱惜保存。
他望着那盏灯,回看了一眼漫天霞光,猛地跑了出去。
身后的房门随着他的转身,紧紧地关了起来,将还在发愣的小苏关在了房间里。
柳林深处,楚霜衣捏着一片小小的柳叶符,小声地嘀咕着:“没错了,应该就是这了。”
暗淡的天色中,他手中的那片柳叶符猛地爆发出一瞬亮光,就彻底暗了下来。
楚霜衣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愁眉苦脸地在地上摸了好一会儿,终于摸到个毛茸茸的东西。
他心头一喜,两只手聚到一起,正要挖开泥土,却忽然发现手头这毛茸茸的一大团竟然是只兔子。
而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刚在兔嘴前摸到一点,就被这只蠢兔子一整个吃了进去。
吃了!吃了!
竟然吃掉了!
楚霜衣怒不可遏地抓住兔子耳朵高高的提在手上,不死心地用一只手又在地上摸索了半晌。
在挖出一个可怜的、只剩一半的草根之后,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真的被吃掉了!
这只死兔子,回去就做成红烧兔头给徒弟补身子。
楚霜衣手上的兔子似乎听见了他的心里话,双腿剧烈地蹬踹起来,差点脱手逃跑。
他捏紧了兔耳朵,正准备将它弄晕时,忽然察觉到这兔子身上竟然深藏着浓烈的魔息。
若不是它刚刚吃掉了一株百年丹阳草,恐怕很难被人发现。
楚霜衣面若寒霜地站起身,紧紧地抓着那只沉甸甸的魔兔子。
“还请这位道友放开我的兔子。”
就在楚霜衣抓着兔子要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
云栖峰的女弟子们几乎全部赶赴南林城,不会平白出现在故柳峰。
若是浮光派弟子,既不会称他为道友,更不会出现这里。
难不成是这只魔兔的同伙
楚霜衣有意隐藏住剑修的威压,缓缓转过身,反问道:“阁下是何人?”
像是发现了主人熟悉的气息,兔子在楚霜衣手里挣扎的越发强烈,两只耳朵微微泛红。
女子见状立即心疼起来,暗含威胁道:“我是浮光派掌门的贵客,这位道友还是快将兔子还来。”
“若是怠慢了贵客,道友恐怕就要上洗心台受鞭刑了。”
“你说,要送谁上洗心台?”
楚霜衣还未开口,一道熟悉的嗓音便从身侧传来。
女子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蓝衣男子从柳林中缓步而出。
气息肃杀,步履间还响动着莫名的铃音,不知是什么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