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 by一枝发发

作者:一枝发发  录入:08-21

李澈的手机是真一点电都没了,已经自动关机。这块冰冷板砖的主人没得可玩,只能在沙发上干坐着。
他没觉得尴尬,陆予心倒先不自在起来,盯着手机屏幕一格格上升的电量,恨不得马上充满。
很可惜,他盯了半天,那屏幕上的数字也才变成5。
时间太煎熬,陆予心起身去拿浴巾:“你就在这充吧,我先去洗个澡。”
李澈点点头。
陆予心没洗太长时间,尽管他知道李澈还没走,没那么想出去,可浴室里面热气蒸腾,再这么下去他就要被闷晕了,他还不想到时候要李澈把自己拖出去。
身上裹着浴袍,头发用毛巾吸干水,随意擦了擦没吹,再去瞥桌上的手机,数字变成45了。
他想,李澈真应该看看“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的手机广告,然后考虑换部新的。
“刚才有人给你打过电话。”李澈指了指沙发上他的手机。
陆予心拿起来,没看见未接,便到通话记录里找了下,发现是江铄,而显然刚才的电话也被接通了,通话时长17秒。
“你接了?”
李澈:“嗯,我跟他说你在洗澡。”
“……”陆予心想想,就知道江铄的脸色不会太好看,而眼前这位竟然面不改色,“你别乱接我的电话。”
李澈抬眼看向他:“他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吗?”
陆予心没想到他问得这样直白,顿时被噎了一下。
他揣摩不出李澈想表达什么意思,试探,还是单纯的询问,于是便像从前上学时李澈那样,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觉得呢?”
“应该不是。”李澈说,“他说你们在尝试交往,但你们没有太亲密的举动。”
陆予心接着问:“如果他是呢?”
李澈沉默了一会儿,用很认真的语气道:“那我觉得你该重新思考这段关系,他看上去并没有多喜欢你。”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如果是以前,陆予心一定会问为什么,但现在他只是默了两秒,问:“什么是喜欢?”
这个问题让李澈有些始料未及。
接着他看见陆予心从桌上拿起打火机,点了支烟:“他不是我男朋友,准确来说,现在还不是,以后不清楚。”
民宿规定屋内禁止抽烟,天花板上有烟雾警报器,但显然陆予心是惯犯了。李澈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大二还是大三,记不清了。”
在联系不到李澈以后,陆予心过过一段很混乱的日子,作息颠倒,成绩挂科,整天跟在学校认识的几个人在酒吧鬼混,李澈的消失让他计划好的人生忽然失去了方向。
他给陆天华打过电话,侧面打听了些关于李澈的事,当时他真怕李澈是出了什么事才失联,可陆天华告诉他,昨天李澈才跟李素萍通过电话。
原来只是单纯想甩掉他了。
他们的分手发生在李澈决定出国的那天,而真正的失恋,从这一刻才刚开始。
从始至终,向两个人未来奔赴的只有他一个。
陆予心就是那段时间开始抽烟的,幸好也只是抽烟,酒也喝一点,但喝得不多,看见酒瓶他总是会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喝醉,他和李澈在巷子里说过的暧昧的话。
李澈说试试,真的就只是试试。他像个不喜欢不合适,就被随手丢到了一边的试用品,毫无被爱的尊严。
眼前烟雾缭绕,李澈拧了下眉:“我记得你以前连烟味都闻不得。”
“是吗?”陆予心往边上走了一点,免得真触发了烟雾警报器,随后把窗子开了个缝,外面雪下得小了,但依然冷得冻红了他的眼睛,“我怎么不太记得了。”
李澈说:“每次在台球厅,你看见有人抽烟都会绕着走,还会下意识皱眉。”
这么小的事都记得,真是难为他了,陆予心笑了一下:“那你记性还挺好的,我记性差,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李澈用他刚才的语气反问了句:“是吗?”
抽完一支烟,手里还有些痒意,但陆予心没有再去点一根的打算,只是站在窗边吹着风,轻轻地摩挲着手指。
过了会儿,他忽然开口说:“其实我觉得江铄不错。”
李澈靠在沙发上的背轻微绷直起来,像是捕猎者进入戒备状态:“他没那么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托李澈的福,陆予心很久没睡过这么差的觉了。
近一年民宿的营收稳定下来以后,他总算逐渐能睡好觉了,作息也调整得规律起来,很少超过零点入睡,但这一天他在床上翻滚到了凌晨三点。
稀疏平常的天花板,快被他盯出来洞,他不喜欢很暗的环境,睡前特意把窗帘留了缝隙,外面的光亮透进来,在雪的反射下比平时更亮一些,映在墙上的斑驳灯影和大学时似乎没有不同。
陆予心一时恍惚,险些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他的失眠开始于两人的联系逐渐冷淡那段时间,他的学校算不上好,学业也不紧张,不像N大,让李澈忙到没有时间告诉自己他到底在忙些什么,陆予心只能把多余的时间用来胡思乱想。
心里装的事多了,晚上难免会失眠。
他觉得李澈不像在撒谎,因为有时凌晨两三点会收到李澈的回复,早上七八点也会,李澈回复消息的时间很混乱,几乎每个时间段都有,像个不眠不休运行的机器,唯一的坏处是这个机器的回复常常会出现几个小时的延迟。
所以渐渐地,陆予心不再跟他分享自己的琐事,李澈那么忙,肯定会觉得他啰嗦又无聊,他觉得他也应该跟李澈一样,让自己忙起来。
于是跑去参加了两个社团,还找了一家中餐馆打工,赚钱是其次,主要是想让自己也跟机器一样轮转起来。
两个轮转的机器能交流的时间就更少了,经历过许多事,陆予心脸皮也变厚了,好几次李澈没回他消息,他还是舔着脸去发了下一条。
他发的消息越来越多,李澈的回复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没有收到回复。
本以为晚上失眠,早上能多睡两小时,可实际上陆予心六点就醒了。
昨晚江铄给他发了几条微信,他早上才看见,想了想不知该怎么回,便没回。
下了楼,等待同事换班的乔叶打了个哈欠,跟他问好:“你怎么也起这么早啊老板!”
陆予心捕捉到关键词:“也?”
乔叶扬扬下巴:“昨天你带回来那帅哥也特别早。”
左右环视了一圈,没看见李澈,陆予心问:“他人呢?”
“好像出去买早饭了。”
陆予心往门边走了几步,隔着玻璃门看见外面的积雪上确实有一串脚印,又折回来问乔叶:“我黑眼圈重吗?”
“啊?”乔叶一愣,她老板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形象管理了,“还好,不过眼睛有点肿。你昨天没睡好吗老板?”
陆予心抬手揉了揉发肿的眼睛:“我记得黑咖啡能消肿。”
乔叶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只是疑惑:“你不是不喝黑咖吗?”
相比于咖啡,陆予心更爱喝酒。他对咖啡的恐惧来源于高三那年,成绩要追,英语要考,只能用一年的时间去弥补过去两年的荒废,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三天用,咖啡更是陪他的常客。
简单来说,他喝吐了。
那股劲儿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来,以至于后来去打工他没选择时薪更高的咖啡店,而是选了中餐馆,咖啡豆的味道会将他带回高三的噩梦中。
当时他想,就算出不了国,也要考个还不错的大学,也许将来还有申请出国读研的机会。
对咖啡的恐惧感是什么时候开始消散的,他不清楚,可能是高三那段时间离他远去之后,也可能是知道自己再怎么拼命也无济于事以后。
他喝再多咖啡,也来不及追上李澈的步伐,因为对方没有站在原地等他。
乔叶会知道这回事,是因为她的老板对黑咖啡的厌恶写在脸上。
每次她问:“老板,要来杯咖啡吗?”
“好。”
毕竟不是专门的咖啡店,能做的种类有限,乔叶问他要喝什么,陆予心会回答“都行”或者“随意”,但往往后边会加一句:“除了黑咖。”
今天真是意外,乔叶有些不敢相信他为了消肿主动要了一杯黑咖啡。
制作一杯咖啡的时间不长,但还没做好,李澈便带着早餐从外面回来了。
雪是暂时停了,天还是灰蒙蒙的,寒风比昨天更刺骨了些,他推门时带进来一股寒意。陆予心见他左手冻得通红,随后又把另一只揣在大衣里的手伸出来,手里握着一盒牛奶。
李澈把牛奶递给他:“还是温的,没冷。”
“给我买的?”陆予心接过去,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是暖的,外面天寒地冻,李澈在怀里把牛奶揣了一路。暖呼呼的奶盒躺在他掌心,明明是温热,他却觉得手里在滚烫地灼烧。
陆予心没拒绝他的好意,因为昨晚回来没吃饭,现在实在很饿,外面冷得厉害,也不想出去买。何况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李澈。
两人坐到公共区域的餐桌上开始吃早饭,陆予心问:“你什么时候去医院?”
问完,他又觉得语气有点不友善,像是在赶人,于是趁李澈还没回答,又加了句:“我跟你一起去,可以开我的车。”
李澈抬眼:“你也去?”
“反正今天没事,再去看看阿姨,也看看我爸,好久没见他了。”陆予心咖啡牛奶混着喝,“阿姨的情况,医生怎么说?”
“不太好,复发过两次,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其他地方,是晚期了。”李澈垂下眼,“这是最后一次手术了。”
虽然看见李素萍的样子,陆予心心中已经有个大概,但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还是挺不好受。
很多绝症患者到后期会放弃求生欲望,因为治疗的痛苦远大于疾病带来的痛苦,不愿意放弃的是他们的亲人,试图从死神手里拉回一线希望。
陆予心想起病房里李素萍的样子,总觉得她是想放弃的人,而李澈是想要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那个。
他知道李澈的亲人不多,精神病院里的父亲,养老院的奶奶,还有病床上的母亲。
父亲和奶奶不愿意见他,他能抓住的一丝亲情只有李素萍,而这一缕青烟似的希望,不知哪一秒一阵风刮来就吹散了。
吃完早饭,陆予心要去清扫门前的雪,李澈也跟着出来,拿着工具说要帮忙。
自从当老板以后,陆予心发觉自己越发黑心了,竟然想,不用的苦力白不用,便没把他赶回屋。
有早起的客人带着孩子出来玩雪,小朋友团了个雪球,本来要冲她妈妈砸去,不料没控制好方向,雪球直接冲陆予心飞过来,直直砸在了他后颈上。
雪是松软的,砸在身上很轻,随即碎成无数雪粒落了一地。弯着腰扫雪的陆予心一转身,就见李澈在身上看着他。
“你扔的?”
李澈摇头,指了指他旁边的小朋友。
“哦,”陆予心竟然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我还以为你扔的。”
他也很想玩雪,但他不再是个孩子。他从小在苏城长大,记忆里苏城很少下雪,偶尔下一次也是夹着冷雨,飘点雪花做做样子,一落地就化了,从没下过能积起来这么厚的雪。
他转过去继续清扫,没过几秒,“啪”,又一个雪团击中了他,这次是屁股。
陆予心玩心大起,想跟小朋友打雪仗,结果刚团了个雪球要扔出去,一转身才发现身后只站着李澈一人,小朋友早就跑走了。
李澈无可狡辩,只好承认:“这次是我扔的。”
“刚才也是你吧?”
“刚才不是。”
陆予心扬了扬嘴角,拿起手里的雪球就冲他砸过去,谁知道李澈站在原地丝毫未躲,不大的雪球直接冲着他的脸飞过去,像朵白色烟火在他脸颊炸开。
陆予心微微愣神,想起了多年前某颗台球坠网的声音,击中的明明不是他,心却猛地动了一下。
“你怎么都不躲一下,砸疼了吗?”
李澈摇头:“不疼,很软。”雪在他的脸上化开,化成了水,堪堪挂在他的眉毛、眼睫和嘴唇之上。他眨动了下眼睛,看着陆予心说,“我想被你砸中。”
气氛陡然变得不对劲起来,陆予心不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暧昧,便又转过头去扫雪。扫出一条供人行走的小路就行了,其实刚才差不多扫完了,只是他俩这么一闹,地上有多了一些碎雪。
陆予心把扫把扔给李澈:“你弄的,你扫。”然后他便推门进去了。
吧台正对面的落地窗能把一切都看得清楚,他一进门,就见乔叶震惊地看着他:“老板,你换男朋友了啊?”
陆予心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单身,没有男朋友。”
“那江帅哥呢?”
陆予心想了想:“朋友。”
乔叶说:“我以为你们在交往呢。”
看来他跟江铄的关系真的很让人误会,如果没有李澈的出现,说不定陆予心真会答应跟他交往,即使像李澈说的那样,他没那么喜欢自己。
至于喜不喜欢,似乎也没那么重要,这是陆予心长大以后才明白的道理,生活不过是得过且过,感情大概也一样。
喜欢是什么,他也说不清,但就是心里忽然有一块地方空了出来,有天发现再装不下其他任何人。

第55章 照片
吃过了早饭,李澈并没有急着回医院。宿野大厅的内墙上挂着一块很大的展板,上面贴着各地游客在这里留下的照片,开业三年几乎已经挂满了。
陆予心忙完回来,就看见李澈在盯着其中某一张看。
他看得太入神了,以至于都没察觉自己的靠近。陆予心很难想象他会对一张照片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于是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照片在展板的边缘位置,是一张三寸大小的拍立得,而照片最中心的人,正是他自己。
陆予心忘了这上面还有自己的照片,而且还不少,当时刚开业还没多少游客,他便拍了些自己的照片贴上去充数,也有一些他跟其他客人的合照,李澈正在看得这一张,就是陆予心和张瑜以及周亦凝的合影。
今年三月份,张瑜带着女朋友来苏城玩,陆予心便邀请了他们在自己的民宿住,顺便一提,他的女朋友正是当年喜欢过李澈的周亦凝。
听说是张瑜主动追的周亦凝,至于怎么喜欢上的,作为张瑜好友的他其实也不太清楚。高三那年他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学习和出国准备上,完全没看出来两人有任何异常,每天晚自习前为了提神,他还会拉着张瑜去操场小跑两圈。
后来两人的队伍又加入了几名同学,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周亦凝也在其中。有天跑完步,周亦凝还开玩笑似的问他,这么拼是不是有了心仪的大学。
陆予心还记得那一天,风很热,夕阳很好,他说他要出国。
至于后来,周亦凝成绩好,张瑜的成绩跟她差出来一大截,勉强才考到离她很近的学校。两人异校,张瑜又追了两年,大三那年周亦凝才松口答应做他女朋友。
毕业以后两人留在了本市,虽然在当地没有根基,但彼此相依扶持,也逐渐落稳了脚,听张瑜说等明年攒够了婚房钱,就准备领证了。
这都是张瑜在饭桌上跟他说的,那天陆予心特别开心,喝了不少酒,烂醉状态拉着张瑜一直说我祝福你们俩,真心的祝福,我特别高兴你们能在一起。
后来说着说着他就哭了,张瑜不明所以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当年真喜欢周亦凝,现在后悔哭了呢。一旁的周亦凝却沉默着没有说话,相比于当年追爱的勇敢炙热,现在的她稳重了很多,帮着张瑜把他扶上了车。
醉醉沉沉之间他似乎做了个不太清楚的梦,梦里李澈没有出国,他也没有出国,虽然没能考到李澈隔壁,但总归在同一所城市,隔着四十分钟的地铁,有时李澈来找他,有时他去找李澈。
也有时候,两人约个地点碰面,实在没地方去了就找个酒店开间房。
再后来搬出来租房,同居,工作。梦里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职业,大概是个公司的小职员,又辛苦又被压榨,累了晚上回家就要李澈抱,虽然不累也会抱。
陆予心喝多了酒会出现短暂的断片,那晚跟张瑜聊的话大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么一个梦,大概是因为这是一场挺美的梦。
他们假期不多行程紧张,只在苏城留了两天,临走前周亦凝拿出为旅行特意买的拍立得,说住了陆老板的民宿,总要留下来点痕迹,于是便有了这张照片。
可能周亦凝那天也很开心,当场就发了个朋友圈,还定位了宿野,说要帮陆予心宣传宣传。
照片里的陆予心其实不怎么好看,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那天他宿醉刚醒,眼睛比今天还肿,眼球上有些没消的血丝,拍立得又没有半点美颜效果,尽管笑着,但照片里的他还是显得有些疲惫。
陆予心以为他是见到了眼熟的人,才对这张照片兴趣浓厚,便指了指问:“你还记得他们吗?上学那会儿一起去爬过山,左边的是张瑜,右边是周亦凝。”
李澈仍旧盯着那张照片:“记得。”
听他这么说,陆予心其实有点意外,虽然他跟张瑜、周亦凝见过几次,可毕竟过去七八年,很多同学陆予心现在都想不起来什么样子了,更别说是漠不关心旁人的李澈。
为了验证他确实记得,李澈又说:“你跟这个女生一起去给张瑜过生日,喝了很多酒。”
没想到他真记得,还记得这么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陆予心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正名一下:“其实那天没喝多少酒,是我那时酒量不好。”
李澈问:“现在呢?”
没想过他会这么问,陆予心稍微想了下才回答:“现在也不太好。”
“那改天试一下。”
陆予心有点没反应过来:“试什么?”
“酒量。”
“怎么试?”
李澈说道:“我陪你试。”
陆予心犹豫了下,并未答应,他觉得李澈看了这张照片太久,应该转移下视线,于是便把这张照片从墙上取了下来。
李澈的视线追随着照片,挪到了陆予心的手里:“为什么把它取下来?”
陆予心不答反问:“墙上这么多照片,你为什么非看这一张?”
“因为它最特别。”李澈沉声道。
陆予心不知道特别在哪儿,要说这张照片是拍立得拍的,那墙上还有很多也是拍立得,要说这张照片里面有他,那也不是,墙上还有他跟其他人的合照。
三寸只有陆予心的手掌长短,在这堆照片里丝毫不起眼,他不明白李澈为何偏偏对这张感兴趣。
八年前他捉摸不透的人,八年后仍旧难以猜测,陆予心懒得再去想,问他什么时候出发去医院。
李澈看了眼他手里的照片,眼中仍有些留恋,不过还是说:“现在就去。”
陆予心把钥匙给他,让他开车,李澈很稳重地系好安全带,动作流畅娴熟,看起来驾龄要比自己久一点。
“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陆予心问。
李澈启动了车子,却并未着急起步,而是让车子提前预热。车内很安静,他听见李澈说:“大三那年。”
算起来有五年了,陆予心笑着道:“老司机了啊。”
看来自己想错了,他曾想过李澈会不会后悔当时离开的决定,也许有天他发现没有自己生活得很糟糕,会后悔也说不定。不过看起来没有,离开他李澈的生活似乎不曾有太大波澜,自己也并未影响到他什么。
等车子预热得差不多,才缓缓离开宿野。车速不快,路边堆着一些积雪,陆予心盯着窗外出神地看了会儿,才觉察到他话里的漏洞。
“大三?”他问,“你驾照在国外考的?”
李澈把车开得很稳:“不是。”
那就是假期回国考的,不是说以后都不回来了吗?也就是当年自己还年轻,才会相信他说的那些话,李澈怎么会不回来呢?就算以后要在外面工作定居,国内毕竟还有李素萍,李澈懂事又听话,怎么可能连妈妈都抛弃不管?
那是一个分手的借口罢了。
大概也只有他这种傻子,才会相信李澈那时漏洞百出的话。
过了会儿经过路口的绿灯时,李澈才把车子提速,在泥泞不堪的马路上疾驰而过,等开过绿灯,陆予心听见他说了声对不起。
简直没头没尾莫名其妙,陆予心没理他,刚想把头转过去看窗外,便听见他说:“我没有出国。”
陆予心猛地看向他,同时心头泛上来一股无法言说的难受。
没有出国,还是根本没打算出国?所以被他猜对了,出国只是李澈想分手的理由而已,那为什么不跟他直接说,这样才断得更彻底一点,也省了他后来无休止的寻找和纠缠。
早就知道他被李澈骗了,但亲口听见他说出口,陆予心心里还是有些隐痛。他没问为什么要骗自己,而是问:“那你在哪里读的大学?”
“B大。”
“哦,我以为你会在A大读。”他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追溯遥远的事。B市离盛海更近一点,他以为李澈想离开盛海,不愿意离得太近。
李澈没有说话,陆予心自顾自地道:“B大挺好的,知名度也比A大高。”
李澈“嗯”了一声,一个没问,一个也就没说其中缘由,两人没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陆予心不好空手去探望病人,快到医院时让李澈在路边停一下。
营养品和水果昨天带过了,李素萍身体情况不好,也吃不下太多东西,陆予心便下车走进一家花店,买了捧白紫相间的绣球花。
陆天华见两人一同过来,面露惊讶,陆予心不好说昨晚李澈在他店里过的夜,就说在楼下碰见的。
他跟李澈表现得生疏,不算太亲密的样子,脸上也没有刚重逢的喜悦,陆天华就没说什么,跟李澈说了几句刚才医生交代的注意事项,陆予心则一边听着,一边把花放在床头的小桌上。
来探望病人,场面话总要说两句,他便说:“阿姨,希望您手术顺利,早日康复。”
李素萍靠在病床上,今天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不少,盯着那花看了许久:“很好看,谢谢你。”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天收到一束花。她平凡的十几年里,只收到过三次花,第一枝是康乃馨,李澈十岁那年回家时带来的,祝她母亲节快乐,寓意着亲情和母爱。第二束是跟陆天华领证那天,他送的一束玫瑰,寓意着爱情。第三束便是今天陆予心带来的绣球,寓意着希望和美满。
一捧花给冰冷灰白的病房里添色不少,也让人看见了生机。陆予心陪着李素萍说了几句话,就到了吃饭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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