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什么?根本就没有什么梦游。
得到验证的秦一隅信心满满,穿上拖鞋,拿着手机打算找正在洗脸的南乙对峙,可一起身,他忽然想到点别的,又坐回来,继续埋头打字。
他实在是搞不明白,既然自己根本没有梦游,那这事儿就完全没逻辑。
那南乙为什么会在他的床上?
于是他将早上睁眼后看到的一切,以及南乙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一五一十不含任何加工地转述给了周淮,并急切地等待对方的回答,急到背着手满屋子乱走。
半天没等到回复,南乙先从洗手间出来。他半眯着眼,将打湿的额发往后捋,难得地露出整张脸,和秦一隅撞了个正着。
秦一隅愣愣地盯着这张挂着水珠的脸,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小子长得确实牛逼。
“你要用?”南乙侧了身,给他腾地方。
这人可真逗,秦一隅想,大半夜跑到别人的床上睡觉,睡着睡着还钻他怀里,结果起来就翻脸不认人,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他搞不懂,怎么做到干了这么离谱的事还这么酷的。
这种困惑一直持续到他们进入排练室。
严霁和迟之阳正做着手指热身训练,满脸神清气爽,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天去了温泉泡汤按摩一条龙,反观他俩,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诶?”严霁看向南乙,“小乙昨晚没睡好吗?怎么黑眼圈这么明显。”
准确说是几乎没睡。
南乙随便找了个借口:“没事,有点认床。”
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他根本睡的不是自己的床。
果然,秦一隅的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
认床?怎么,是睡了他的床还不满意吗?有什么不满意的,他的床不好吗?不好为什么要上他的床?
“你想什么呢?”迟之阳拿胳膊捅了捅他手肘,阴阳怪气,“该不会昨晚连夜写歌了吧大主唱?”
秦一隅毫不客气地回击:“你这么问,该不会你俩昨晚在床上刻苦写歌了吧小鼓手?”
谁成想,一向容易炸毛的迟之阳竟然相当稳定,眨了眨眼,一脸单纯:“我俩昨天没写歌,在床上看蜡笔小新来着。”
秦一隅傻眼了。
“真的假的?”
严霁点了点头:“看了五集。”
秦一隅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
“你们怎么不叫我!”
严霁和迟之阳都沉默了,南乙心想,你昨天就差开门自己去隔壁看了。
“排练吧。”他背好了贝斯,插上效果器和音箱。
他们都有不少自己之前写好的demo或乐段,在目前还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南乙提议先把之前的存货拿出来试一试,找灵感之余练一练默契度。
就这样,三人开始试demo,秦一隅坐在转椅上听,听着听着,很快就进到南乙的贝斯线里,不一会儿,他找严霁要了一个midi键盘,右手随意地弹着,鼓捣了半天。
排练室的空调出了问题,温度下不去,很闷热,迟之阳打鼓打得满头大汗,出去找了工作人员,回来的时候说:“他们说已经找了维修师傅了,但是这儿太远,上门需要时间。”
“没事儿。”南乙一只手托着琴,另一只手抬起来,用牙齿叼住手腕的黑色皮筋,扯了下来,随手把头发扎好。
汗从额头淌到下颌骨,被排练室的灯光一照,和他那排耳钉一样,亮晶晶的。
秦一隅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盯着看。
昼夜温差大,早上出门前南乙套了件黑色卫衣,现在又热又闷,扎头发效果也不大。又等了一会儿,他取下琴,推门出去。
“干嘛去?”坐在椅子上的迟之阳扬长脖子。
“借点东西。”门关上了。
十分钟后他回来了,左手提了个深灰色小工具箱,右手拎着塑料袋,里头装着四瓶冰可乐。
“回来了?”迟之阳热得满头汗,他一热头发就炸毛,现在已经炸成了一头白花花的羊毛卷,连搭在肩上的小辫子都呲了毛。
南乙嗯了一声,将饮料袋子递给他。只扬了一下下巴,迟之阳便心领神会,接过来把可乐分了。
喝了口饮料,他右手抓住卫衣边缘,单手脱掉,扔到沙发上,然后打开工具箱,对着立式空调找出合适的螺丝刀,背对着三人麻利地拆开后盖,安安静静地鼓捣着。
他的头发扎着,露出一小段脖颈,很白,有一块微突的骨头,再往下就是肩背,线条很好看。白色短袖的剪裁比卫衣合身太多,布料很薄,又被汗沾湿,紧密地贴在后背,腰线一览无余。
南乙抬手去拿搁在空调顶部的螺丝刀,衣摆往上,露出一小截腰身,靠近牛仔裤的地方隐隐有两个浅窝,凹进去。
秦一隅突然想起自己躲在村里,总爱跟着一个老人学捏陶土杯。他明明很会弹琴,但手却很笨,每次都会在杯子上留下自己的两个拇指印。
他抬眼,盯住南乙背后的腰窝,直到白色衣摆落下。
这就是他早上抱着的腰。
空调运作的声音忽然响起,冷风吹了出来,怼着秦一隅的脸,热的汗被冷风一激,秦一隅猛地清醒,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可怕的是,他甚至能回忆起抱着他的那种感觉,暖的,有些硌骨头,但不难受,很……
“操。”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虽然没怎么用力,但还是把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
“你有病吧?”迟之阳一脸认真。
谁知秦一隅同样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是。”
听到声音,南乙转过身来,平直地看了他一眼,视线瞟到他手边没开的可乐,低下头,拍掉了手上的灰。
“修好了,继续吧。”
“太靠谱了小乙。”
“得救了得救了,我刚刚快热死了,小乙你太牛了!”
秦一隅的手机响了,提示音有如天降神兵,将他从奇怪的想象中拉了出来。
他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解锁,眼前却出现一瓶已经拧开盖子的可乐。
秦一隅抬头,对上那双浅色的眼。他的眼里没什么情绪,甚至他整个人都没什么情绪,只是把手里的可乐往前递了递。
“谢谢。”秦一隅有些懵,接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很冰,湿的。
他差点打了个颤,事后复盘时认为是空调温度太低所导致的。
饮料一接,南乙就走了,重新背上了他那把五弦贝斯。
秦一隅没来得及喝饮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他这才想起来看消息。
[淮子:等一下!]
[淮子:别吵,我在思考。]
[淮子:秦一隅,哥赌上22年给子生涯的荣誉和尊严告诉你,这小子百分之一百喜欢你!他超爱你!]
作者有话说:
秦一隅的自我攻略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
包括南乙小朋友本人
【crazy bank小剧场】
[不烬木排练室]:
“恒刻现在肯定憋着大招呢”
“我也觉得,他们太吓人了,新人都那么强,咋办啊”
“我们去偷偷看一眼吧”
程澄:“我不去,要去你们去!”
uka:“去吧,我跟你一起去,顺便去买个饮料,太热了。”
程澄(勉强答应):“烦死你了……”
他们真的去到恒刻排练室,透过窗户,程澄假装不在意地瞟了一眼,人都傻眼了。
鼓手迟之阳趴着睡觉
其他三个人……
程澄皱眉:“他们在干嘛??”
uka:“在……编辫子??”
[恒刻排练室]:
迟之阳打鼓累得要命,直接趴着睡着了,睡着睡着忽然觉得痒痒的,隐约还听到压得很低很小声的对话
“你这不行,整齐归整齐,但这也太斜了吧,比萨斜塔让你建得了呗,看我这根……”
“你编得太松了,一抬头就散了,小乙那个松紧正好……”
“他拆了编编了拆,几回了?能不好吗?我一次到位……”
“给我橡皮筋,我要收尾了。”
嗯……嗯?
迟之阳:???(猛地惊醒,扭头,和背后三人对视)
(三人同时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眨巴眼睛)
“你们干嘛呢!”迟之阳手往后一摸,好家伙,辫子一条变成三条!
“有病吧你们?我请问呢???这是在抽什么风?”
严霁微笑解释:“我们在比赛。”
迟之阳:??
秦一隅清了清嗓子:恭喜秦一隅同学在本次编辫子大赛上获得冠军,下面有请迟之阳上台为获胜者颁……
迟之阳:我颁你大爷!有病吧!
迟之阳(一脸委屈看向南乙):小乙你怎么也跟着他们玩儿我!
南乙低头专注地检查刚刚拍的照片,放大缩小放大缩小:明明是我赢。(自言自语)
十分钟后:
uka和程澄买完汽水,再次路过恒刻排练室,瞟了一眼,又被硬控五分钟。
“他们又在发什么神经……”
迟之阳站着,背着手,其他三人都坐在椅子上。
每个人头顶都被扎了小辫子,南乙是蓝色蝴蝶结,严霁是黄色,秦一隅是粉色蝴蝶结。
三帅哥秒变三颗小苹果。
“你们不是很爱编辫子吗?都大大方方把头抬起来!”
迟之阳岔着腿给他们三个拍照留念:“笑啊。”
严霁被迫假笑:“这样行吗?”
秦一隅wink比心:“帅不帅,wx发给我,我再换个pose吧,哎你来我这边行吗?我右脸比较上镜……”
南乙面无表情:“客观来讲,刚刚就是我赢。”
第24章 灵感碰撞
明明是两行中文,可愣是把秦一隅给读懵了,他脑子转不过来,[喜欢]和[超爱] 俩词儿被无限放大,跟蜜蜂似的在他眼前瞎转悠。
他喜欢我?
秦一隅盯着不远处的南乙,他正闷头弹贝斯,嘴里叼着一支笔,弹两下便停下,拿笔在一旁的纸上写写画画。
这要是换任何一个人,秦一隅都无条件信了。
可偏偏是南乙。
是个你就算盯着他的脸看一夜也看不透他一丁点儿心事的人。
一个非常适合当连环杀手的家伙,绝对不会露馅儿,还能把警察整得团团转。
这么一想,秦一隅脑子里的某个小角落蹭的一下点燃、点亮。
这就有意思了。
他决定,从今天开始,抱着怀疑的态度观察南乙的一举一动。再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儿了!
但他还是相当谨慎地又找军师确认了一遍。
[一条赛级小鱼: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把我当偶像?]
这次周淮回得飞快,好像早就等着了。
[淮子:不是,你会想和克莱普顿上床吗?你会跑到他怀里睡觉吗?]
秦一隅只觉得这两行字很离谱,他甚至暂时屏蔽了自己的想象力。
[一条赛级小鱼:对老爷子尊重点ok?]
[淮子:我一开始还觉得他是利用你,可你上次说他给你的demo写bassline,我就觉得不对了,谁家好人蹭热度这么走心啊,还孜孜不倦,知道你不能弹琴了也要你,还帮你摆平讨债的那帮人,你觉得这感情单纯吗?张飞会这么对刘备吗?]
有道理啊。
秦一隅陷入沉思。
[一条赛级小鱼:而且南乙昨天为了不让我成为众矢之的,自己主动找不烬木的贝斯手对决。]
[一条赛季小鱼:哦对,他对我的惯用指法也特别门儿清!]
[淮子:这不是爱是什么?]
[淮子:秦一隅你小心点儿吧,你之前不是还被过激男粉堵在酒店了?当心比着比着贞洁不保!]
秦一隅气笑了,没搭理他。
虽然感觉南乙挺喜欢他的,但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毕竟要做昨晚就该做了。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猛地拉开衣领,埋头检查。
什么都没有啊。
对面的迟之阳鼓也不打了,冲严霁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看向秦一隅。
“你说他是不是这儿有点儿什么毛病?该不会受伤的时候把脑子也搞坏了吧?”
“人一旦开始上班了,精神是会有点不正常的,这是正常现象。”严霁耸了耸肩。
顺着他的肩线,迟之阳看向墙上的倒计时“日历”——那是结束排练室对决后,他用7张A4纸做出来的。
一天撕掉一张,以此作为警示。
作为临时组起来的、没有一首原创曲目的乐队,他们比任何人都需要这玩意儿。
撕啦——
走进排练室的迟之阳直奔日历,撕掉第四张,揉成团,高高抛出,丢到角落里的垃圾桶。
“过去,过去……我现在就跟失忆了一样,脑子一片空白,什么过去都写不出来!”迟之阳把头发抓得乱糟糟的,“时间倒是过去了,过得飞快!”
白纸被空调的冷风吹动,发出细碎声响,上面一个大大的数字3。
还剩三天。
前四天就这样毫无进展的过去了。
“有没有一种高考前倒计时的感觉?”严霁笑着说,“虽然高考离我真的非常久远了。”
“你越说我越紧张了!”迟之阳坐回鼓前面,焦躁不安地乱打一通。
和前几天一样,秦一隅瘫坐在转椅上,仰着头,脸上盖着一本从别组乐队借来的《银河系漫游指南》,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反正没搭茬。
20支乐队,各有各的优势,也各有各的短板,但短板短到他们这种程度的也实属罕见。至少其他乐队早已度过了[磨合期]。
而恒星时刻还卡在这里,在一个永远没进展的新手村任务里打转。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迟之阳和那个长得很像蜡笔小新的贝斯手顺利成为了朋友,而严霁也靠观摩《蜡笔小新》和暴躁室友有了共同话题。
秦一隅则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南乙暗恋日常”观察。
而南乙用失眠的四个夜晚,确定了秦一隅的梦游规律:
第一,只有在深睡眠时他才会梦游,小憩则很正常。
第二,梦游时总睁着眼,做的事往往是他很想做、但白天清醒时绝不会做的:譬如打开平板看《美少女战士》;或是跑去公共区域的冰箱,把阿满做的三明治吃掉,明明白天他收到后还说自己不想吃;
当然,最喜欢做的还是弹吉他,甚至是把他的贝斯当吉他弹,发现少弦还会不高兴,差点砸了他的琴。
第三,很难叫醒。至少目前尝试了喊名字、摇晃、拍打。至于更过激的方式……他暂时下不去手。
为了让秦一隅彻底信服,无可辩驳,南乙决定,要录满五次梦游视频,做成一个集锦发给他看。
他总是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有强迫症,五是个不错的数字。
还差一次。
而现在,这个暂时只有他知道的梦游观察实录,已经成了写歌的灵感来源。
“我写了一段贝斯线。”南乙放下笔,手放回琴上,“听听吗?”
“好啊!”迟之阳一听到有想法,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我试试能不能合上鼓。”
南乙换了个效果器,低头开始弹奏。
长年配合产生的默契让迟之阳能迅速地跟进去,因为这是他所熟悉的、南乙惯用的贝斯律动。
但十来秒后,他仿佛就停住,仿佛玩游戏时被突然卡了出去,可贝斯还在继续,他又一次回到了惯用的riff里。
每当迟之阳顺利地跟进去铺好底鼓,贝斯就切到另一个节奏中,短暂后又重回。
这让迟之阳变得有些迷糊,即便合作无数次,可他也摸不准下一个拍子会是什么。
“等会儿,我再听听。”迟之阳握着鼓棒的双手停在半空,仔细听着南乙的贝斯线,在心里数起了拍子。
严霁也认真听起来,“堆了好多奇数拍和反拍。”
就像……一个原本看上去在正常走路的人,忽然抽搐一下,步伐朝着难以预计的方向变化,接着又恢复正常。
奇妙又诡异。
当他们都不约而同沉浸在乐段中,试图抓住节拍规律时,一直仰头大睡的秦一隅却忽然起身,左手啪的一下接住了掉落的小说。
他歪了头,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抓住了什么。
乍一听,还是南乙擅长的灵动、变幻莫测的律动,但却这和他之前听到的都不同。
南乙只弹了一小段,停下,抬起头来。
他望着其他三人,想对自己的乐段做一些解释,但还没开口,就被人抢先了。
“有种梦的感觉。”秦一隅缓慢地眨了眨眼,还在回味。
迟之阳不解:“梦?”
“梦不就是在最熟悉的片段掺上一点扭曲、怪异,最后得到的东西吗?”
秦一隅将书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坐在转椅上左右摇着,“就好像……在温馨的日常里插入了几帧诡异的画面。南乙刚刚的贝斯律动就是这样,有种跳帧的感觉,是梦里才会有的节奏。”
说完他歪着脑袋,冲南乙露出一个懒散、又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我没说错吧?”
南乙不得不承认,秦一隅的确有一双敏锐至极的耳朵,这是他的天赋。
“没错。”
这是他想着梦游的秦一隅,脑子里冒出来的贝斯线。
即便当事人根本不承认自己有过梦游,也根本不相信,却凭着直觉听出来了。
“但这跟过去有什么关系呢?”迟之阳就差把比赛主题刻在脑门儿上了。
“当然可以有关系。”秦一隅散漫道,“梦到的就是过去啊。”
南乙的心跳忽然乱了一拍。
的确是过去。
是你在梦的趋势下复现着自己的过去,被我写了下来。
他没有告诉秦一隅自己创作的源头,而这个梦的展开更加无从说起,可秦一隅只是听了一段贝斯线,这一切都完完全全、毫无遮掩地摊开在他眼前,一览无遗。
对猜透南乙创作灵感这件事,秦一隅莫名感到兴奋。
他在脑中回忆着方才南乙的贝斯节奏,右手放在midi键盘上,调了钢琴音色弹了几个和弦,连接成一段旋律线。
这条旋律初听上去有种温暖平和的氛围,但收尾部分却用了不和谐音,循环演奏时,达到了和南乙的贝斯共频的效果。
严霁觉得很有趣,“这个微分音用得好妙,一下子就把你刚刚说的熟悉感里的扭曲带出来了。”
说着,他用合成器弹了一遍。第二遍时,做出了新的改动。
“我加了一点Lo-Fi(低保真)效果,这样是不是更像过去了?”
“就是这种感觉!”秦一隅从椅子上起来,“立马就有怀旧感了,很像是成年后做了一个小时候的梦,画面是毛茸茸的像素风格。”
南乙的贝斯也加入进来,秦一隅的旋律尽管只花了十几秒钟,却意外地极为契合,几乎不需要南乙对贝斯线做出更多的改动。
合奏了半分钟之久,快要结束的时候,迟之阳的鼓才终于加入进来。
他并不像之前那样活力满满,打起鼓来精准又暴力,拳拳到肉,相反地,他这次的鼓压得很沉,节奏很拖,拽在贝斯的后头。
就像是一个不愿意回家的小孩儿,夕阳下拖着长长的、沉重的影子,脚底好像黏着泡泡糖,每一步都和地面难舍难分。
而他本人也的确陷入了这种晕眩的、充满回忆的梦中,眼睛盯着鼓面,头轻微的晃动,像在走神。
直到严霁故意弹错音,才把他从半梦半醒中拉回来。迟之阳猛地抬头,排练室的灯光把他的头发照得几近透明。
“你想到什么了?”
吃饭的时候,严霁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迟之阳闷头吃饭,不说话。南乙瞥了他一眼,给他夹了一筷子京酱肉丝,筷子头在他碗边轻轻磕了一下。
这时候迟之阳才抬起头,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长舒一口气:“没什么,就是想到我小时候的事儿了。”
秦一隅其实挺爱听人家务事儿的。他一度觉着自己上辈子可能就是村头大爷大妈,这辈子也喜欢蹲在公园里听老大爷们下棋唠嗑。
可他现在竟然没那么好奇,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为什么南乙不给他来一筷子京酱肉丝?
照周淮的说法,他不是喜欢我吗?秦一隅琢磨。
“小时候?”严霁的声音放得很温和,“想聊一聊吗?”
迟之阳左手搁在桌上,手指躁动不安地敲着桌面,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你们弹的东西莫名其妙想到小时候一些不高兴的事儿。”
他语速很快,像倒豆子一样,用最快速最简略的表述,把自己儿时的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我爸妈很早就离了,各过各的,我被判给我爸,但是他新老婆不喜欢我,所以就把我扔给我爷爷带,我妈离了之后回老家了找了个男的,听说过得挺幸福的,生了一对龙凤胎。”
迟之阳一闭眼,眼前就是父母还没离婚时,家里鸡飞狗跳的场面,那时候的他明明很小,但记忆却格外深刻。
“也是奇怪,他俩,再算上我,家里就没一天安生日子。我妈产后抑郁,照顾不了我,还有一次差点儿就把我扔校门口了,那时候我也就六岁吧,还是小乙把我带回去了。”
南乙筷子停了一下,又继续吃饭。
他还记得那天,他和妈妈陪着迟之阳站在校门口等,最初乌泱泱的一大群人逐渐散去,只剩下他们仨,当时他就猜到,迟之阳的家长不会来了。
所以他牵起迟之阳的手。
[去我家吧,我爸买了飞行棋,一起玩。]
“我爸天天喝酒,喝醉了俩人就吵架、打架,严重了还动刀子,给我吓得躲衣柜里不敢出来,离了反而好点,虽然我爷爷天天骂我,但起码不打人,他也老了,打不过我。”
说到这里,迟之阳竟然还笑了一下。
“以前我最烦回家,回哪个家啊,我都不知道,哪个家我都不想回。”迟之阳夹起一根肉丝,又放下,“刚刚听着你们弹,就突然想到放学回家那条路了。”
说完,他拿着筷子猛地指向对面的秦一隅和严霁。
“不准说好可怜你好惨好心疼之类的话,谁说我杀了谁!”
秦一隅一口气都叹了一半,愣是给憋了回去,做了个给自己的嘴拉拉链的动作,然后学着严霁的样子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所以你今天的鼓那么情绪化。”
严霁想起他倚在床边看蜡笔小新的样子,满眼都是羡慕,和他平时判若两人。
怪不得那么喜欢。
气氛一度走低,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还在写歌啊?写得怎么样了?还有三天就要live演出了,需要帮忙吗?”
迟之阳一回头,正好瞧见程澄的笑脸,心里恼火,抬头瞪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你!”程澄沉不住气,被一旁的Uka笑着拉住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