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问刘滔,他也只是告诉我杨致有点事要处理。”
“后来我跟杨致混熟了,才知道他是回美姑去,那是他故乡。他应该是回去..扫个墓,什么的。”沈流双面带担心,“每年他都会这样,我怕你们那什么,吵架,跟你提前通个信,我也是实在不想在大赛前还看你们闹僵了。”
看沈流双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谢心树就知道杨致这种每年一次请假回家的情况有多严肃。
像个心结。
“行。”谢心树表示知道了,他抓了一把自己刚睡醒的头发,带上门跟沈流双一起下楼,“谢谢双神。”
“那你有什么想法?”沈流双小心地问。五年了,他也不知道该拿杨致怎么办。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别问他,他请假两天就会回来,如果他愿意跟你说你就..帮我安慰安慰他。”沈流双其实一直不太敢去戳杨致脊梁骨。
“好。”谢心树扶着楼梯下去,低头往客厅一看。
杨致已经收拾好行李箱了,在打电话。
其实谢心树大概也能猜出来杨致回去干什么,和沈流双说得大差不差。
他想,要是杨致不想让人管,那他就在基地等杨致回来,就当杨致是大赛前出去旅游放松放松。
就算杨致拍开他手,他也不会生气了,这次。
不会再和之前拿快递一样,因为杨致的隐瞒和失态而转身就走。
他们下楼有脚步声,杨致挂了电话回头:“醒了?”
谢心树冲他笑,很乖地点头。
“早。”
谢心树坐到机位前,对着黑屏的电脑屏幕,先把自己翘起来的头发丝给一根一根顺好。
他像没事人一样坐着,沈流双也拉开座位,准备开排位。
杨致又接了几个电话,都是联系他有意要投资的,杨致挨个拒了,用的统一话术:不用,我们老板钱多得能撒,俱乐部暂时不缺资金。
口气相当狂,也把对面的联系人们气个不轻,再也不想打来了。
他处理完这些公事,顿了顿,捏着手机往机位上看。
谢心树戴着耳机,好像还没开始跑图。
察觉到杨致有话要说,谢心树绷紧了身子,假装没发现,也不看他,紧紧盯着电脑。
然而杨致看了会儿就走开了,从活动室直接推出来一个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发出哗哗哗的声响,沈流双差点没忍住,想直接把杨致揪回来,摁在地上,再把他跟洋葱一样的心一层一层剥开,然后把谢心树塞进去,质问杨致,你他吗像话吗。
人不是你主动追的吗。
恋爱不是你说要谈的吗。
不是你自己说的,不能没有他吗。
这份感情你真的重视吗。
最基本的坦诚都做不到,你拿什么给谢心树安全感。
你不打算跟谢心树交心吗。
可惜,沈流双还是憋住了。
他觉得,这种事,得双方来解决。他最多也只能做到这里,至少让谢心树别太失落。
午饭过后,原时和缪思羽都不在,基地就他们三人。
沈流双闭着眼睛跑排位,心想草他吗蛋了,爱谁谁吧。
杨致却忽然走过来,敲了敲谢心树桌面。
“过来一下?”他低声。
谢心树顿了顿,摘下耳机,心跳忽然飞快地起身,跟着杨致走出去。
院子里,谢心树发现杨致早早地就把行李箱放在了门边。
“我下午要去机场。”杨致开口。
“..嗯。好。”谢心树立刻道,“那我..我送你?”
杨致挑起眉。
“你都不问问我去干什么吗,宝宝。”杨致露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手撑在行李箱拉杆上,作痛心状,“你不关心我了吗...”
“...”谢心树于是问,“那你去干什么?”
杨致没有回答。
他站在风里,伸出手,冲谢心树轻轻一笑:
“心树。”
“如果我有多一张机票,你愿意跟我走吗?”
谢心树瞳孔慢慢缩小。
他看着眼前的人,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
几秒后,谢心树快步走过去,握住杨致的手,笑容在光下格外明媚。
“我愿意。”
杨致叫了车,谢心树在楼上一顿捣鼓,飞速收拾好一个小行李箱,拎下楼都是用跑的。
最后五个台阶他就直接跳。
看得沈流双都怕他一不小心摔死。
“慢点慢点!”沈流双到底比不过年轻人,瞠目结舌,“哎哟我的妈。”
“走了啊。基地交给你了。”杨致站在门口,拉开车门,回头冲沈流双道。
沈流双忽然有些鼻酸。
他跟杨致搭档多年了,时常觉得杨致身上有一道看不见的墙。
把很多人堵在外面。
但是现在,杨致要带着他们的小队长回故乡。
司机往后备箱塞行李的时候,沈流双冲着路边站着的两人喊:
“杨致!”
杨致和谢心树一起回头。
沈流双在基地门边,握拳往心口敲了两下,刷一下伸出手冲杨致比大拇指。
“一路平安!”
“双神拜拜!”谢心树也冲他喊。
沈流双嘶嘶两声,鼻子更酸,差点没忍住。
“来宝宝,我们给他比这个。”杨致左手比了半个爱心。
谢心树被杨致练出来了,没什么负担地用右手合了上去,动作丝滑。
沈流双:...
“滚吧你们。”他嫌腻歪,骂骂咧咧带上门。
杨致和谢心树站在路边,对视一眼。
两人一起笑了。
从机场出发, 飞到成都再中转,抵达首府西昌。
杨致狼尾慵懒地披在肩膀处,套了件薄的卫衣, 腿很长,走在人群里格外高挑。他戴了眉钉和耳钉, 鼻梁上还架着墨镜。
他走在前面,左右手分别拎着行李箱, 没走几步玩心大气, 拍拍行李箱, 回头逗谢心树:“你要不要坐上来?”
谢心树:....
“不要。”谢心树害臊地勾了勾口罩, 遮住自己大半张脸, “我很重的,等会儿把行李箱都压瘪了。”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他问。
杨致想了想,“现在才到西昌,等会儿坐大巴去美姑, 几小时的车程。到了美姑还得拼车去我们的镇上。”
“那我们...住在你家里吗?”谢心树犹豫地问。
“不住。”杨致朝他勾了勾手,等谢心树走过去,他捏了捏谢心树脸蛋, “我前几年都是偷偷回去的,陈漾他们不知道。你跟着我就行,别的不用操心。”
意思是这两天大概率不会见到杨致亲戚。
“嗯。”谢心树盯着小行李箱, 杨致握着提拉杆, 手背青筋很明显。
“那住哪?”
“西荣社区的青年驿站,我已经联系好了。环境还行,知道你爱干净, 给你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地方住。”
他们跟着人潮走,大巴的车尾气隔几秒就往外喷一下, 绿皮车看起来年岁有些大,斑驳的车窗上还有小孩哈气留下的手写字迹。
谢心树看不懂,是彝语。
“先排队。”杨致高,挺直了背往前那么一看,发现检票口都是人,他给谢心树递了瓶水,“喝不喝?”
“喝。”谢心树拧开瓶盖,打量着周围。
他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
站得累了,谢心树干脆拉过行李箱,往上面一坐。
他瘦,也不占地,坐得稳稳当当,仰头灌了两口水。
杨致一回头就发现谢心树矮了一大截,坐在他手边的行李箱上,风吹过时衣服鼓起,勒出他腰线。
他伸手揉了揉谢心树脑袋,“路比较远,辛苦了。”
“诶?”两个拿着手机的女孩忽然注意到他们,犹犹豫豫地挪过来,“你是thought吗?!”
谢心树愣了下,眨眨眼。
他还没说话,杨致笑着说:“他不是。”
“哦。”其中一个梳着马尾的姑娘抬头看杨致,“....那你是杨神吗?”
“那我确实是。”杨致笑眯眯。
两姑娘面面相觑:.....
“打扰啦。”她们互相掐着对方手臂走了,走的时候余音绕梁:
“我靠,绝对是thought和杨神!!”
“他们怎么来西昌了??不是马上要打世竞赛了吗?”
“算了,杨神说那不是thought,那就不是吧,可能是偷跑出来约会的。”
“我们不要个签名吗...”
“以后有机会。他们旁边都没工作人员,估计是私人行程。”
杨致又看向谢心树,含笑:“她们好像说我们是来约会的?”
“....”谢心树不理他,答非所问,“你教我一句彝语吧。”
前面队伍终于动了,他们跟着检票员的指挥往前,杨致轻轻推着行李箱,确保谢心树不会掉下去。
“xxxx。”杨致说。
谢心树听得直接愣住:“什么..什么意思?”
杨致没明说,推着谢心树往前,勾唇:“冲了宝宝,坐稳。”
“诶我——”谢心树来不及反应,一把抓紧了杨致的手臂。
上了车,谢心树的魂还在天上飞。
刚才他死死拽着行李箱,被杨致边说边笑地逗着,两个盘靓条顺的小伙子在车站玩这么幼稚的游戏,惹得周围人投来视线,还有人和他们吹口哨。
谢心树只是庆幸,还好自己没翻下去。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杨致挨着过道。
把行李放好后,杨致给他介绍:“等会儿路上风景挺好的,你可以看看。这儿到了美姑我们再去牛牛坝镇,我老家就在镇上,山路也很难走,不过彝族人很热情,会朝着你唱歌。”
“嗯,好。”谢心树靠着座椅,扭头。
窗外是连绵的草地。
这里海拔一千五,谢心树没什么不舒服的迹象,不过杨致还是准备了氧气瓶,车上也有列车员会发放。
等到了美姑,海拔两千米,地区也有三千米的高山,经常有游客来这会高反。
谢心树觉得自己像在云上,视野辽阔,远处群山巍峨错落,连成画。
他很安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色,路上偶尔和杨致说几句话,进了隧道手机没信号,谢心树干脆把手机放到口袋里,不打算玩。
他跟杨致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抵达美姑已经是傍晚。
县城看上去还算繁荣,夜间已经有小吃摊在路边点了灯,准备营业。
一下大巴,谢心树看到周围都是穿着民族服饰的彝族女人,他和一个阿婆对上视线,两人都冲对方点头一笑。
阿婆走过来,手里拎着一笼的鸡仔:“母鸡要么?”
她说话带着口音,谢心树听了两遍才听懂。
杨致过来了,和阿婆说了几句话,说的彝语。
他抬起手和婆婆握了握,阿婆拎着一笼鸡仔走了,走之前还冲谢心树笑了下。
“你跟她说什么?”谢心树问。
“我说这个小男生是游客,来玩两天就走,买母鸡带不走。”杨致拎着行李箱,咔一下把提拉杆弄出来,他指了指自己墨镜,“她问我怎么戴这个,看起来像土匪。”
谢心树笑了,“那你摘下来吧。”
杨致这身打扮和满街民族味浓重的穿搭风格有些格格不入。
“我摘下来就不匪了?”杨致边说边把墨镜勾下来,动过手术的眼睛里含着促狭和笑意,挑眉直勾勾盯谢心树。
“....”谢心树移开视线,不想接受杨致释放的电波。
这人又没正形!
谢心树一路走一路逛,还在街边的小铺子里买了点纪念品,都是当地很有特色的玩意,有个彝绣的帕子挺好看,谢心树打算带给他姐。
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又是从机场下来就马不停蹄地赶路,等他们到了牛牛坝镇的青年驿站,谢心树也不管自己身上脏不脏了,直接往床上扑过去。
“唉。”谢心树叹了口气。
“累了?”杨致把衣服丢在衣帽架上,卫衣衣袖给他撸到手肘,“休息下,我去跟前台说晚点再下去吃饭。”
前台小伙叫阿莫,土生土长的彝族人,见到杨致觉得新奇,因为杨致的彝语说得好听熟练,可又是汉族长相,身上没有一点本地的味道。
“今晚有篝火舞会?”杨致笑了声,“那我们休息会再出去看。谢谢。”
“好的。”阿莫在算账,“你们是来旅游的?”
“是,带他过来看看。我老家在这。”
“喔。”阿莫没有多问,“那晚点舞会开始我叫你们,祝旅途愉快!”
杨致上楼,谢心树已经火速冲了个澡,在床上玩手机。
“我不困,我就是躺一会儿。”听见动静,谢心树起身看他,“我们晚上有安排吗?”
“听说有个舞会。去么?”杨致坐在床边看他,给谢心树理了理乱了的刘海。
“去!”谢心树眼睛一亮。
夜里八点,山风刮着人皮肤,很冷。
谢心树套了件夹克,被杨致牵着出门。
驿站附近有个露营地,营地旁有条小溪。
杨致看着小溪,营地的篝火照亮四周,流水潺潺,不远处传来彝族小伙子们喝酒聊天的声音。
旁边也有三三两两的旅客席地而坐,没有靠近篝火,只是远观。
彝族的舞会在很久以前是祭祀用,现在更像是日常的娱乐活动。
几个彝族小伙子弹了吉他,围坐在篝火边,咿咿呀呀的歌声传出。
空气中弥漫青草香,身后是溪水和静默的松林,谢心树远眺,还能看到公路旁边偶尔路过几头牛和羊。
“我给你找个野餐布垫着?”杨致盘腿坐下,草地有些扎人,他怕谢心树不自在,作势要起身。
“没事,我直接躺就行。”谢心树连忙拉住他。
“脏。”杨致说。
“这有什么的。”谢心树嘀咕,“我又不是洁癖,我只是喜欢把自己住的地方弄得干净一点而已。”
杨致一下笑了,“行。”
谢心树跟着杨致一起躺在草地上,天上能看到很多星星。
城市里见不到这样的光景,谢心树两只手撑住后脑勺,就这么仰头,他能听到杨致的呼吸和自己的交杂在一起。
旁边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杨致摸出来口琴。
他躺在小草坡上,给谢心树吹bleeding love。
“我家也在这附近,明天带你去看看。那是老房子,现在没人住了,政府出资给我们搬迁,我们那个小村的人都从山上搬了下来,现在住在县城里。”
杨致手蹭了一掌心的草,吹口琴还得往旁边呸呸呸几下,大地与泥土的气味包裹着他们两人。
“美姑以前很穷,虽然现在也算不上多富,但脱贫攻坚之后生活质量稳步上涨。”杨致边吹口琴,边停下来给谢心树讲这片土地。
谢心树问他:“然后呢?”
杨致说:
“凉山是著名贫困地区,我们刚刚过来的地,首府西昌看起来还行,但总体可以说是没有产业也没有就业也没什么优质教育资源。”
“对于西昌人来说要想有比较好的生活一般都是往成都奋斗,二十年以前需要坐12个小时左右的火车才能到成都,十年前高速公路通了需要7个小时大巴,前几年高铁通了需要三个小时
“但这只是西昌的情况,凉山还有十六个县,一个比一个贫困,很多县至今没有高速公路,到西昌都要开四五个小时的山路,过去的情况只会更糟。”
谢心树安静地听着,问:“那美姑呢?”
杨致一笑:“西昌德昌冕宁这些地方没那么穷,但是像山里的,比如布拖金阳美姑,十几年前情况很糟糕。”
“不仅仅是地理环境带来的交通不便和资源不足,更糟的是人文环境。”
杨致似乎是陷入了回忆里,他手指一下一下点着口琴,“我小学初中都是在城里上的,高中考到西昌去了。以前我在县城,班上很多同学初中时只有寒假才能回家。暑假他们家里不允许他们回去,因为他们村里只有他们一户不吸du。”
谢心树怔住,手一僵。
“我听外婆说,我爸是支教老师,来美姑支教遇上我妈,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不过我已经记不得他们长什么样了,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过世了,事故双亡。”
杨致又吹了吹口琴,把上面沾的草给撇下去,“生在县城就往西昌奋斗,生在西昌就往成都奋斗。我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那会儿我们班上也有支教老师,每天控辍保学都快疯了,我路过办公室经常听到她叹气。要让女孩儿回来上学,家长还会找老师要钱。最恼火的是那种扶贫扶不动的地区,因为从思想上就没有基础条件,所以后来提的扶贫先扶智。”
“我每年都给凉山捐钱。”杨致说,“刚打比赛那段时间穷,后来s1世竞赛拿了fmvp,给我多少奖金我都捐了,刘滔气得要死,让我自己留着点,万一以后退役了打不了了,至少得有本房产证傍身。”
谢心树没有打断杨致,杨致说完后低头看着口琴,两人都缓慢地呼吸,周围只有山风。
没有人在意的过去也是自己。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杨致考出去,还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打职业,最后成为了飞车史上的传奇人物。
是谢心树藏在心里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远处正在凑热闹看篝火舞会的小伙子们撸着狗,大概是听到口琴声,几个人拍了拍狗屁股,小土狗就这么冲了过来。
“汪!”小狗撒欢地跑到谢心树身边。
篝火边的小伙子们举起手,冲谢心树打招呼:“噢!”
谢心树也朝他们挥挥手。
“你好。”谢心树揉搓着小狗的脑袋。
小土狗很乖,朝着吐舌头,可能觉得谢心树身上的气味好闻,它舔谢心树掌心。
被舔得很痒,谢心树笑起来。
“你喜欢这里吗。”他问小狗。
小土狗当然不会回答,谢心树自问自答:“我很喜欢。”
杨致在旁边看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一向深邃的眼眸此刻比天上的北斗星还亮。
在山风呼啸的大凉山土地上,杨致拉过谢心树,把人带到怀里,和他接吻。
次日谢心树在驿站附近逛了逛,小土狗还一直追着他走,看上去很喜欢谢心树。
他蹲在路边,撸了把小狗,手心被舔得发痒。
回去的时候杨致站在路边抽烟。
他身后是电线杆,杆上还站着鸟。
杨致两指夹着烟,在看着某个方向出神。
橙色的火星在指缝间蹿越,忽明忽灭。
“回来了?”杨致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回头,和谢心树对上视线,他笑了笑,摁灭烟。
谢心树于是朝他走过去。
“怎么蹭了一身的狗味儿回来?”杨致闻了闻,觉得好笑。
很少见到谢心树这副模样,他从前身上总香喷喷的。
谢心树耳朵都被他说红了,低声,“那,那怎么了。”
“没。觉得你这样也很可爱。”杨致说。
“...”
“跟我来。”杨致牵起他手,带谢心树往他方才出神的方向走。
山路很崎岖,谢心树的球鞋沾了不少的泥,他体力算好的,但跟着杨致走了一段,呼吸就逐渐粗重,脖子上挂了汗。
但谢心树全程没有喊过累,只是默不作声地跟着杨致,每次杨致回头看他,他都冲杨致笑笑,说没事,他走得动。
这条路直接通向山顶,以前没有架梯子,村民走的都是土路,不小心会在峭壁崴脚,更凶险的话会直接掉下去。
现在谢心树走的路是后来政府出资修建的,方便山上不愿意搬迁的居民出入。
即使政府给了房子,村子里也有人不愿意走,说是要守着他们的根。
等到了村落,谢心树看见好几户人家的门都半开着,这地方仍然有很浓重的生活气息。
从村口到村中心,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土路,那种没有沥青和水泥,纯正的黄土和小石头铺就的土路。
“现在村里还有几十户人家住着,有个小旅店,有些游客会到这上面取景,旅店生意意外地还不错。”
“买水吗?”一个老爷爷坐在路边的石洞里,旁边放着菜篮子和刚砍好的柴,“两块钱一瓶。”
“能微信支付吗?”谢心树问。
老爷爷的耳朵有些不好使了,张着嘴大声问:“什么?”
杨致凑过去跟老爷爷说了几句彝语,爷爷忽然就把水塞到谢心树手里,说:“送你的,不要钱。”
谢心树一愣。
“进去吧。”杨致牵着他,领着他走。
“我们不付钱吗?”谢心树心里过不去,频频回头去看石洞里的人。
“我付过了,刚刚跟他说话的时候往水袋里放了钱。”杨致笑了两声。
杨致领着谢心树往里走,忽然低头看了看脚下,用脚蹬了蹬。
“宝宝,当年我要打比赛,村里没有人同意,甚至还有人取笑我,说打电竞是歪门邪道,他们瞧不起我,不觉得我能拿冠军。”
“陈刚也不同意。只有外婆同意。那会儿外婆都六十多岁了,刘滔来找我,和陈刚聊,和曲比玛依聊,和外婆聊,最后不欢而散。但我还是想去试试,我觉得我可以打出成绩的。”
“那会儿飞车也不被看好,整个项目都很低迷,没人在意一个刚刚加入世界项目的竞速游戏。”
“后来刘滔要走,我知道刘滔一旦走了,我就再也出不去这座山了。”
“刘滔走的那天我偷偷溜出去,整理了行李,想走。但我发现陈刚扣住了我的身份证。我找不到在哪,想找还被陈刚发现,他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砸烂了。”
“我挺绝望的,但还是追了刘滔,站在刚才我们经过的那个村口。看刘滔的背影,看他慢慢下山。”
谢心树的心在滴血。
而杨致继续蹬着地面,踢了踢小石子,踢出半米远,他笑了声:“结果那天早上,我在村口回头,看到外婆从家里出来了。”
就是这条一望无际的笔直的土路,这条从山村深处通向山下的路。
“外婆拄着拐杖朝我走过来,手里捏着我的身份证。”
“她抱了抱我,说阿措,你走吧。”
“我发了疯一样追下山,叫着刘滔,让他等等我。什么行李我都顾不着了。我回头再去看那条路,外婆佝偻着背影朝我挥手。”
“等我上了大巴,跟着刘滔离开凉山,我才发现口袋里还有个红包,里面有五千块钱。”
“我一直觉得如果带你来看我的家乡,你就会了解我的灵魂。”
“我在这里长大,在这里上学,我小时候在这儿放牛,养羊,骑马。我谨慎地生活着,努力学习,避开深巷里面抽大-麻的人。”
“你了解了我的平庸,我曾经的窘迫和困顿,看见我的短见,乏味,一意孤行,以及我身上的疤痕,就会明白我没有那么厉害。”
“这条路我走得很不容易,所以我每年都回来这里,在外婆坟前跟她说说话,然后一遍一遍,来来回回地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