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常人又怎么会想到那种事。
只有先动了念头的,才会这般细致落实。
楚千泽不知谢辰藏着的最后一点是什么,只听那些,就已经足够让他淡下眉眼,平生一丝透骨的寒。
“你下手太轻了。”
他最后淡淡评了一句。
谢辰不可置否,笑着错开了这个话题,轻与不轻,只有他自己知道,想当年,那位将军也算是一个人物。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说与对方听了。
早已过去。
第242章 云阙地宫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世上肯定是还藏着我的画卷的,只不过时日更迭,他们怕是自己也不敢断言那上面的人就是永安君。”
再久一些,怕是慌得连他们自己当初将画藏在哪都忘了。
谢辰细想过往,唇边笑意盛了几分,落在帝王眼中却莫名的扎眼。
楚千泽素来是从容淡漠的,但他到底是帝王,而帝王久居至尊养出来的霸道性子他都有,这方面的掌控欲却唯独在谢辰的身上被压低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他先前也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意的。
但眼下的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楚千泽不知道平常伴侣该如何相处,但以他对于人心的拿捏,没有人喜欢被冒犯的感觉,他并不愿意给谢辰带来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但此时却不一样。
楚千泽以为他可以通过很多方面了解谢辰的前世,但这个念头如今都输给了谢辰亲口吐出的往事。
后世之人无法理解的疑惑,在当事人眼中,或许是牵扯了许多人的趣事。
谢辰眸中闪过的每个情绪,都与他无关。
一切了解似乎都是冰山一角。
楚千泽抬眸,视线安静的在谢辰的身型轮廓上描摹,他收回视线的动作很轻,随着眼睫的一下轻颤,将眸光拉了回来。
即使谢辰如何一笔带过,却依旧能从他的话语中窥得前朝永安君的一二风采,不同于史书古册上的古板记叙,如同他整个人一般的鲜活有趣。
楚千泽从来不是好奇的人,他在这方面甚至称得上一句凉薄。
但在谢辰生命中占据了漫长而重要的记忆中,他连想要更进一步的了解,还是要从前人留下的书册中去寻。
帝王低眸再看向奏折时,微垂的眉眼掠过丝缕凉意,渗出莫名的危险韵味,又极淡的隐了下去。
许久,他像是看完了手中的奏折,指骨微松,顺势将其丢至一旁。
奏折落下的轻轻一声响,比起平日,似乎要更重上一分。
朝天大节开始之前,许多异国使者并没有要安分等着大节开始的意思,尤其在随着时间逼近,剩下的那批使者也开始陆续入京之后,天楚京都之内,欢庆的气氛隐约开始变了味道。
京都之内的客栈已经有些住不下一批批的使者,朝廷特意安排了人,在京都之外划分出一块区域临时扎了营帐。
国强国弱,在此时开始呈现出不一样的区别来。
哪怕是身处最为普通的营帐之内,依旧有高下之分。
而这其中,属西域三十六国最乱,严格来说,如今也算不得三十六国了,自从乌戎国力强盛之后,已经吞并了数个小国。
而剩下的西域小国与乌戎本国,不管内里国情有多么混乱,都分出心神备了礼物派了使者,一个个鼓足了劲,像是要争大家长欢心般,准备的礼物五花八门。
“乌戎这边是不想要你拉偏架,西域其他国家,却是想要天楚出兵干预,最好压的乌戎没有心思再打架。”
谢辰左右手各是一份提前送来的礼物清单,身前的桌子上还摆了许多份叠在一起,他自己一个人还是完全拿不过来的。
而这些还只是西域那一块地方的礼物清单。
清单提前送进宫内,说的是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心里想的还是讨着新帝欢心。
楚千泽没有看上那些清单一眼,见谢辰忙不过来,蹙眉将写满了东西的布帛叠至一旁,只留下了谢辰手中的两样。
“你若是有看中的,便告诉我。”他接过一张,最终谢辰手中就只留下了乌戎的一份。
而谢辰终于腾出手来,他弯腰捡起布帛清单的后半部分,眸光从上到下快速的扫了眼,心中大概估量了一番后,眉峰轻挑,“出这么多血?”
这礼送的有些大了。
楚千泽神色淡淡:“他们的人还在我手上扣着。”
谢辰抽空看了他一眼,“你还扣着啊,说起来之前问你的时候,被你岔开了话题。当日那位乌戎二王子,现在被你关在了何处?”
楚千泽眉头微蹙,似是有一瞬没有反应过来,等想起来这个人后,面上神色淡了一分,“我将他交给影一看管了。”
赫连麒不论是在西域,还是在中原,那副极具异域风情的长相,都担的上出挑二字。
虽然有些无理,但楚千泽记得当日花楼献舞之时,谢辰曾专注看过几眼。
那时尚未察觉的微妙不悦,如今就像是刺入心口的细刺。
于是,楚千泽又多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如今人算是影一的,我从那日后就没再关注他。”
反正只是个拿捏乌戎的由头,只要活着就行,而影一自然能拿捏其中的分寸。
谢辰虽然多少知道楚千泽身边的人,但还是好一会才想起只打过一面的影一,有些奇怪道:“为何将他交给了影一?”
作为影卫的首领,看管一个人有些大材小用。
楚千泽眉眼淡然,唇角似是笑了下,他侧眸看着谢辰,语调清淡,“自然是因为那日影一同样吸食了那药,情况从急。”
他话未说话,谢辰却已然了悟,他心下好笑 ,那位乌戎二王子看着就是个心高气傲的,手段作在了自己的身上,恐怕没人看着还真是管不住。
楚千泽将谢辰系列反应看入眼中,心情突然好上几分,反手将先前就准备要给出,但今日才准备好的文书推到谢辰面前。
谢辰终于将探索礼物的兴趣分出,看着这份文书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
楚千泽说:“这本要在上元节给你的,但那时还没办下来,今日才算将一切都准备好。”
谢辰放下手中东西,投入了十分的兴趣,“是我的礼物啊。”
掀开首页,谢辰动作一顿。
楚千泽温声开口,“是云阙阁,它此后将归你所有。”
谢辰敛眸什么都没说,此时他翻看着一撂的账目,半晌才有心情复杂道,“你真将云阙阁的全部转到我的名下?”
这简直是将一座金矿送给捧给了谢辰,更别提云阙阁别后所代表的意义。
云阙阁在前朝破灭之后,出于对永安君的尊重,没人敢随意破坏,更何况即将登上龙椅的是楚家人,打从底部与旁的军队多了些谨慎。
在新朝建立之后,云阙阁归属皇室,如今楚千泽将云阙阁当做礼物送予谢辰,谢辰只要想想,就知道背后不是那么容易的。
楚千泽闻言看向谢辰,似乎想看谢辰为此露出笑来,见谢辰反倒开始忧心,蹙了下眉,他再开口平静从容,仿佛在安抚着谢辰,“云阙阁在皇室手中,因着你的名头,皇室将其上下翻找了无数遍,却都是一无所获。”
“如今云阙阁也只是皇室一处私产,并且在旁人看来,云阙阁只不过是挪到我的名下。”
即使有些不合规矩,但新帝刚登基,手段雷厉风行,自然没有人在这个时候拿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去触他的霉头。
楚千泽说到此,微顿了一下,他见谢辰因此露出笑意,不由偏头好奇道:“所以你当年建这云阙阁,真的没有藏什么东西?”
谢辰一一合上利润惊人的账目,摇头叹了声帝王出手的大方,闻言抬首对着帝王笑了下,“你猜呢?”
楚千泽收回视线,“所以你果然在里面藏了东西。”
他的语气平静而笃定,丝毫不应谢辰的反问。
谢辰心想倒是越来越能应对他的逗弄了,却也没有想着瞒着点什么,点头应道:“是往里面丢了些东西。”
他自然是不可能平白无事去费力建一座通天的塔楼。
谢辰想了想,“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让它们在里面一直封着吧,我当时只想着,若是有一天时间吹倒了它,里面的东西见一见天日也无妨。”
但不该是这个时候,尤其是他能亲眼看到的时候。
谢辰微微一笑,“你就当是,我送给后人的一个礼物吧。”
谢辰如此说,楚千泽便也淡淡收回了视线,仿若丁点好奇也没有。他心平气和拿过左边一本新的奏折,在朱砂批注的同时,已经开始想着日后套话的时机了。
谢辰仿佛没有看出楚千泽眉眼间有些不寻常的平静,他露出笑,温柔中带着些纵容。
旋即想起许久之前在揽芳盛宴上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不由觉出几分戏剧性。
当日随心一念,想要那云阙阁,如今真的落到了手中,反倒是生出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谢辰摇头失笑。
云阙阁是京都极为出名的标志性建筑,那些待在营帐中也不得清净的使者们,在抬头就能看到云阙阁的一角后,震惊于云阙阁竟真的有如此高。
他们之前入京匆忙,安置也匆忙,即使有看过云阙阁的,也没有个真切的体验感。
云阙阁一共十三层,高达数十米,这也是乱世之中,也没有人会蠢到随意砸毁云阙阁的重要原因。
这个高度的建筑砸下来,死伤的只会是自己人。
更何况连三岁幼童都唱过咏赞永安君的童谣,对于永安君正儿八经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轻易不会有人愿意去损坏。
它就像是人心上的一块砖,累积在一起才得了一个通天塔楼,是注定要流传于后世的。
而终于有惊叹茫然的异国使者得知了这云阙阁的由来。
守卫的天楚士兵们,就这么惊奇的看着这些平日问东问西又神态各异的异国使者们,同时露出了发绿的神情。
看上去,像是听到了大怪物一般,即使知道不会咬人,却还是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而很久之后,与他们熟悉起来的天楚士兵才知晓,比起中原内陆传颂的永安之名,外族似乎是前朝被那位打怕了,以至于这些年熊孩子的恶煞形象,都由这位永安君担着了。
即使他们长大之后,知晓这位的传奇,却依旧摆脱不掉童年被狠狠吓唬过后的心理阴影,带着几分滑稽的无奈。
当年永安君内定中原扶持明主,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还不忘出兵把周遭蠢蠢欲动的异族小国都给揍了一遍,看到蠢得只会说鸟语的小国,还有些嫌弃留下了开蒙识字的教书先生和许多书。
那样的影响是巨大的,以至于到了现在,众多小国即使知道他们不敌中原大国,也从未被真正纳入这个矜持的王朝,却总有一种在面对大家长的畏惧。
他们面上俯首称臣,骨中野性难驯,却又有一股连着骨血的心在轻轻跳动。
永安永安……谁也不知为了这简单的两个字,那个人究竟留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手段。
或许眼前这批抬头注视天边云阙阁一角的异族使者们,正是其中之一。
云阙阁的深处,阿柳从地道中冒出了头,在泥腥味中扑了扑身前的空气,她捂住口鼻缓了缓,才伸手去摸小地图。
这地图正是当时她看也没有看上一眼的木盒上的纹路,那些纹路繁复杂乱,是不能用眼睛看的,只能靠着手去摸脑子去记。
她用了好些时日才把那些纹路绘制成为一张完整的小地图,如今才算是进入了地图上的中心点。
“这地方真贵啊。”阿柳抱怨了一句,若非如此,她怎么会这么麻烦。
不过进了这云阙阁的内部,饶是自然见识了得的她自己,也有些震惊,乃至震撼。
从外界看,这仿佛是京都哨塔一般的云阙阁,其高度与规模都算是建筑瑰宝,自从永安君逝去后,人们将其当做藏宝楼来回翻找数十年,新朝建立之后,又是几年的翻找。
如今众人才堪堪认命。
但谁又能想到,这里到底还是藏了东西,而唯一能开启的钥匙却远在南疆。
那是天机匙,虽然有些不敢想,但是阿柳否定不了心中猜测。
这里可能真的藏了天机峰的传承。
阿柳狠狠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泥灰,她就知道,阿婆让她到京都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她心中这般想着,又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而后蓦然安静下来。
此处是云阙阁地下数十米,也是云阙阁的地基所在,即使有心,前人也不敢妄动,但是阿柳毫无那个观念。
当她确定了地图上的位置后,便直接挖了进来。
如今这处就像是密集的丛林,而阿柳在不断向着丛林下方挖掘,不需要多么费劲,破了障眼法之后,自行有机关运转,将阿柳带向了深处。
豁然开朗的视觉范围,将一片地宫引入了眼底。
震撼之后,阿柳险些气笑,数十米琳琅扎根的石柱之下,竟还藏着一处地宫。
那位是地鼠吗,如此能挖,一层层向下挖,构造都快比得上正儿八经建造的陵宫了,真是好大的手笔。
整个云阙阁本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机关。
若是云阙阁有任何损毁,那么这处地宫也会完全锁住,哪怕手拿天机匙,也只有一次开启的机会。
除非日后的人们,已经发展到不需要钥匙,就能解开繁复到堪称恐怖的连环机关。
此时阿柳就拿着根据当时那枚小钥匙一比一复制放大版的天机匙,她低头几次确认,在肯定了上面每一道细小的齿轮都是正确的后,缓缓握紧了手心,面上挣扎犹豫。
她无法估计,一旦开启,整个云阙阁作为机关本身,会变成什么样子,是成为传承本身的真实,还是彻底解体将人们的目光引导向下,暴露出地宫所在。
阿柳想不明白阿婆临终前的意思,天机峰的传承非同小可,数百年前甚至需要一族人都作为守山人的传承,如今哪怕不知道藏了多少,也是世间无上的珍宝。
没有什么比得上它。
她更不能理解天机峰最后一任主人的意思。
将传承光明正大的放在了天下人的眼皮子底下,却将开启的钥匙留在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南疆。
这心思……阿柳琢磨片刻,才犹豫着想,好像有些恶劣啊。
与其说在考验能力,更不如说是在考验运气。
眼前地宫拱卫般锁住了最中间的门,若不是阿柳这般手中拿有地图,任何心中存有三分顾虑的人,都找不到这个地方。
中间的门就在那里,八个方位八道机关看守着,真正的锁孔藏得那么深,阿柳手中纵然拿着天机匙也无能为力。
不过她本就是来探个底,小心藏好天机匙后,她的视线落到了地宫本身。
既然确定了云阙阁才是机关本身,那这地宫,岂不就又是一层遮掩。
即使发现了这地宫,人们探索的脚步也只会止步于这里。
因为除此之外,在人们的眼中,永安君留下的东西已经藏无可藏。
虽然很想进入地宫之中,看看有没有放置什么宝贝,但阿柳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机关,眼皮一跳,甚至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她几乎能想到自己未来恶补机关术的惨痛场景。
第243章 朝天大节
朝天大节开始的前三天是最热闹的时候,所有他国使者全部到齐,京都的街道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们,商贩们恨不得将往年所有卖不出去的库存给摆上货架,能多卖出去一个就多卖出去一个。
阿柳也在这个时候穿上了南疆的服饰,慢她一步的南疆队伍也终于抵达了京都。
之前她在谢辰面前随口说过一句无聊,对方倒是提过一句玩伴的事情,当时阿柳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没过几日,她竟真的被安排到了夏府上。
话是从帝王口中传出来的,夏府自然上赶着接走了这个来自南疆的圣使,一看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更是丝毫不满也没有了。
只当家中又多了个年轻的女眷。
阿柳当时却还是有些懵的。
谢辰随口的一个念头,天楚的皇帝却转眼就将事情给落实了。
她从中看出几分古怪,却转着眼眸,极为识趣的什么都没说。
如今阿柳从夏府中搬出来,与夏书意分别时面上还有几分对于玩伴的不舍,两个小姑娘年岁相差不大,平日阿柳表现的也恰如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娇俏。
夏书意与阿柳几月相处下来,浑然不知道自己泄出了多少端倪。
在她眼中,她一个早就二十开头成年了的大学生,实际年龄要比阿柳大了好几岁,完全把对方当着妹妹相处。
而阿柳自是笑着,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面上也是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
直到阿柳转头与南疆使者队伍汇合时,在众人无言而恭卑的退让中,她才收了几分笑意,透出点懒来,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定眼看见躲在后面的苍岩后顿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阿柳皱眉:“你怎么来了?”
苍岩支支吾吾,阿柳看出他在纠结什么,神色一黯,又恢复自然,“你不用瞒着我阿婆的事情了,生老病死太正常不过了,我不会伤心的。”
苍岩这才叹了口气,“我来这里也是大巫祭最后的吩咐,大巫祭应该是担心你,才让我也过来帮衬着些。”他说起想起什么,“对了,大巫祭还让我给你带了些东西,你回来的正好,你选好房间我就让人都抬你屋里。”
阿柳有些疑惑,她揣摩着其中一个字,“抬?”
她心中有种发毛的不妙预感,顺着苍岩手臂指向的方向看去,看见了整整三大箱,嗓子眼顿时一干。
阿柳咽了一口口水,她几步上前,也不顾馆舍内其他国家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身上的银饰一阵叮铃作响,她手上动作很快,却在打开第一个箱子之后就脸色一绿。
苍岩走近,有些好奇想要看上一眼。
却被阿柳砰然合上箱子的动作给吓到了,苍岩小心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什么东西?”
阿柳好一会才出声,却没有正面回答苍岩的话,她冷着脸吩咐道:“最安静的那间屋子就是我要住的,这些东西全部送过去。”
什么东西?……书。
而且都是与机关术有关的书,从基础主干到旁支相关,她随意一瞥,竟然看到了一本关于不同树木有何区别的书册。
阿柳有一种后路全部被堵死的感觉。
阿婆仿佛算好了她的每一步,连带着她想要回南疆琢磨完如何开启地宫后再回来的小心思都想到了。
阿柳看着那么多的书,突然没那么多的顾忌了,她开始考虑暴力拆除机关术直接打开地宫的下场。
可是那样会毁藏在地宫里面的锁孔,找不到锁孔,她带着天机匙也没有用。
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
阿柳发觉在即将到来的巨大折磨下,她竟然冷静的找到了一切的源头。
是谢辰。
阿柳摸着下巴,突然觉出几分不对,歪头若有所思的笑了下。
朝天大节是天子与重臣才能入场的节日,单靠谢辰自己自然没有入场的资格,可他身上还有一个世子的爵位,作为未来板上钉钉的定国公,他得到的还是一个相对靠前的席位。
谢辰坐于祖父身边,低眉含笑,慢条斯理理着散开的衣摆,世子华服贵气繁复,却生生被他身上的从容气质给压了一头,不显肃重,反倒风采卓绝。
他似乎并未有什么大的变化,可有些一面之缘的人,再见这位定国公世子,总有种在看另一人的错觉。
他们有些还带着几分年少的意气,耐不住性子几次打量,脑中依稀还有个懒散轻佻含笑的公子模样,每次敛着笑意抬眸掠过人时,都能勾走许多姑娘家的注意。
骤然成为正儿八经的世家公子模样,还真是有几分不习惯。
直到定国公世子抬头,桃花眸中晕开笑意,透着少年公子的灵动风华,才又觉似乎无甚大变。
可惜因那份答卷与解元之名,谢辰今日是注定安静不了,而老国公却是从未像今天这般高兴。
在入坐之前,就有许多人朝老国公祝贺世子有麒麟之才,可正主笑意温缓,让人挑不出毛病,却总显出几分疏离来。
定国公世子之前流传在外的名声,此时竟也能有几分理解了。
眼下九曲声响,空旷悠远,随着礼乐奏起,礼官闻声而动,从大殿之外绵延至内,气氛骤然肃穆起来,百官身处如此场景,心内都生出一股另样的自豪。
纵然小国林立,不乏狼子野心之辈,可到了朝天大节,依旧是要低着头送上贺词与贡礼。
朝天之礼,天楚便是他们头上不可翻覆的天。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谢辰停下手中动作,微微偏过头去,打量了下看不到尽头的队伍,眸光顿了下,仿佛看见了一个王朝在史书上的第一次落笔。
此后便是锦绣华章也说不尽然的辉煌。
帝王入内,在百官之中居于高位,随着文武跪贺,谢辰抬起了头看向那处。
十二挂珠琉冕遮住大半面容,朱唇玉容若隐若现,玄色帝服将人淹没在天子的位置上,低头只能看去俯首称臣的天下,谢辰这一次很难看见楚千泽那双漂亮淡漠的凤眸,却比任何一次的强烈感受到了年轻帝王该呈现出的气场。
威仪沉静,锋芒尽敛,可帝王站在哪里,就是世间唯一的道理。
谢辰弯唇笑了下,不需去细看,他也知道,那人同样在看着他。
琉冕晃动,楚千泽心情却是格外的平静,对于世人想都不敢想的场景,只在初时于心口挑起一丝涟漪,此后的淡漠却是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
这是他登基之后的第一次朝天节,如此盛大恢弘的景象在他眼底掠过,血液流淌着想要激起他脑中滚烫的情绪,可是天边云响礼贺,他平静的收回了视线。
长睫微动,眸光透着寒潭般的漠然,连他自己也未曾注意。
视线从阔远的后方向前挪移,楚千泽凤眸定住,情绪突然化开,与着人群中不那么规矩抬头看来的谢辰对上一眼,他不知自己眸中的神采有多么柔软,但他能感觉到唇角的挑起。
他应该是笑了的。
朝天大节虽然结束了,但是他国使者的队伍却没有迅速退去,依旧留在京都之内,为这个王朝的中心都市贡献出超常的热闹。
那份对于天楚新帝的估量摸了个空,他们无法从滴水不漏的帝王身上探到半分喜怒,有些莽撞的人看其年轻,只能匆匆下一个日后再看的结论。
而聪明的人却早早就奉上了示好,对于这次朝天大节,什么都没有探出才是最大的结果,即使在酒意最盛的时候,天楚的皇帝也未曾有过半分的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