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没想到母虫会和自己说这样一番话，她才十来岁的脑子里虽然装着比同龄人多得多的见识与哀乐，但仍旧只是个孩子，一时半会儿不能理解母虫的深意。
她唯一能理解的，便是母虫所说的信息素，那信息素分明来源于沈亦。
听母虫说，这信息素对于虫族来说是极为罕见的机遇，能让赫勒斯进化、能让她接受更高级别的考验，可母虫为何不让他靠近母巢呢？
朱莉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谁知母虫叹息一声：【有没有机遇，虫族几千年都这么过来了，这一次的机遇能否带领虫族迈入新的阶段还未可知；但是“灾难之源”的毁灭性是肉眼可见的，比起机遇，还是避开灾难更为重要。】
朱莉从母虫的口中听出了深深的无奈，对方似乎也眼馋沈亦的信息素，然而伴随着信息素而来的是一位被称之为“灾难之源”的恐怖存在，母虫不得不避其锋芒。
可是，什么样的存在会让统领整个虫族的母虫都如此害怕呢？
朱莉不免有些好奇起来，但她知道这话不合时宜，于是只偷偷多看几眼沈亦，很想知道他究竟哪里藏着一个“灾难之源”。
谢惊雨侧耳倾听母巢里的声音，确认这里没有危险能够威胁到沈亦，身体微微放松，白绫下的双目紧闭着，忽然皱眉朝向朱莉的方向，语气冷冷道：“你偷偷摸摸看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朱莉瞥了眼他的眼睛，随即理直气壮道：“就算看了又怎么了？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我睡过去之前，似乎没有见过你吧？”
她其实知道对方是谁。
在昏睡期间，她并非全无意识，能感觉到自己一开始被沈亦抱着，后来又被眼前这个人接手，然后一路抵达母巢。
这人应该是沈亦的同伴，一直暗地里跟着沈亦，直到她不愿意带沈亦进母巢，才现身和沈亦一起将她带到了这里。
而且，虽然说起来很不好意思，她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母亲般的温暖，因此对他并不十分排斥，相反还有些想要亲近。
分了一部分母虫力量过来的谢惊雨：……
他不再理会莫名其妙散发出友善气息的朱莉，专心警惕着母巢内可能的危险。
封印白绫虽然遮住了他的双眼，但他其余的感官依旧十分敏锐，甚至比易被蒙蔽的视觉更加牢靠可信。
沈亦如愿来到了虫族母巢，视线在流淌着蜜液的巢房上细细扫过，敏锐察觉到了这些巢房，似乎并不是每一个孔洞都会流出王蜜，一些巢房不知是怎么回事，出口被极薄的寒冰封住，无法顺利流淌。
那些薄冰的形状并不规则，似乎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席卷而过，不小心将这些巢房封冻住，边缘如雪花状蔓延，到达一定规模后便变浅消失。
但即便如此，这些寒冰也占据了整个蜂巢三分之一的位置，并且看得出来这是已经修复过的面积，最开始的蜂巢极有可能一整面墙都被寒冰封冻。
他想，他似乎找到了煦蓝来过的痕迹。
果然，对方在很久以前便来到了这里，并与虫族女王在母巢见过一面，随后才以煦蓝的身份在人族生活。
他比自己来得更早，早早地等在了这里。
沈亦的视线划过那些几乎看不见形状的薄冰，继而在谢惊雨身上缓缓掠过，没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注视。
“这里，是虫族的母巢吗？”白在一片寂静中出声，随即看向四周金子般的王蜜，“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取王蜜吗？”
沈亦摇摇头：“不，取一些别的东西。”
就在沈亦话音刚落之际，代表着十二王虫的巢房闪过一道道耀眼金光，十二只颜色不一的蝴蝶蹁跹飞出，落在地面上化作十二个身影凝实的“人”。
他们面容各不相同，但脸上的神情有种模式化的肃穆，对着朱莉齐齐抬起右手放至左肩前，声音冰冷且整齐划一道：“未来的女王陛下，您该开启试验了。”
“什么试验——”
朱莉话音未完，整个人便如失去灵魂一般闭目垂首，安静得如同一具雕塑。
而她周围环绕的十二个“人”，则是与她同时闭上了眼睛，背后张开斑斓而美丽的蝶翼，轻微扇动之下，黑色的旋风逐渐将朱莉和十二王虫紧紧包裹，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黑色风暴之墙。
远远看去，如同一只不时流溢出十二色光芒的黑色巨茧一般。
朱莉的试验开始了，而沈亦他们则是听到了虫族女王的驱逐之声：“朱莉正在接受试炼，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尽快离开这里吧！”
说完不等沈亦等人回话，四周的金色蜂巢便开始变得透明，隐约可见外面的冰天雪地，想来正是在赶他们出去。
然而，不等蜂巢彻底消失，一道寒风凭空席卷而来，裹挟着巨大的声势，所到之处寒冰封路，风雪加身。
从蜂巢外的雪山之巅一路破空而来，在沈亦的面前停下，同时封住了他四周还没来得及撤离的黄金蜂巢。
“虫族女王，你的精神力，我提前带来了——”淡漠的声音从脚下传出，煦蓝绯红的眼睛仰着头，紧紧盯着沈亦，说话却是对着虫族的上任母虫。
残余的母虫意识看着还没修复好便二次受损的母巢，声音逐渐狰狞：【我们的交易还没有完成！你过来做什么！】
【我以为你提前安排试炼，是想要提前拿回精神力。】平淡的声音继续说着，没有丝毫愧疚之意，【放心好了，精神力还回去之后，交易依旧正常履行。】
虫族母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为了那个人类过来的！你再一次毁坏了我的母巢！】
【等到朱莉化茧成功，修复母巢不过是时间问题，这些损失，比起在三一身边接受试验的好处，不值一提。】
那声音依旧平淡如水，显然早已看破母虫急不可耐要朱莉接受试验的原因。
即便有着莫大的风险，母虫还是想要拼力一试，这个有着特殊信息素的人类，仅仅是接触他的信息素就能够刺激王虫二次进化，那如果在他身边接受试炼呢？显然能使得本就大量接触对方信息素的朱莉更上一层楼，母虫不想放弃这个天大的机遇。
收起母巢，不过是一个障眼法，实际上朱莉依旧在沈亦身边，母巢依旧在这里，只是沈亦看不到。
沈亦看不到，煦蓝就有可能当做看不到，朱莉就能安全一分。
可惜煦蓝似乎并不这样想。
“三一，你来母巢，是想要做什么吗？”
煦蓝和母虫的对话只发生在一瞬间，他看也未看四周半封冻的蜂巢，只睁着一双绯红如宝石的大眼睛，清澈地看向沈亦。
沈亦看了眼消失到一半又被冻住的母巢，弯腰把煦蓝抱起来，点头笑道：“是啊，本来打算在母巢里炸个坑、引起守山将领的注意，现在倒是省力了。”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因母巢现世而飞奔过来的虫族将领，因雪光的映照，能清晰看见对方胸前扣着的三棱冰晶。
那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能够预见虫洞的［索达星亚］。
原本在不知何处的虫族将领手中，现在因为母巢的出现，十分了然地出现在沈亦视线之中，［索达星亚］竟然就挂在对方胸前。
“要我帮忙吗？”
煦蓝此刻的精神力依旧是母虫状态，没有交还给朱莉，理论上来说，他可以控制整个虫族的虫。
沈亦看了眼“咔”一声薄冰裂开的母巢，笑着道：“不用，也不能太欺负人。”
他只是想借用一下虫族的［索达星亚］，并不想和整个虫族结仇。
用煦蓝的精神力对付虫族将领，这也太羞辱人了。
“谢惊雨。”沈亦看向身旁眼覆白绫的男人。
谢惊雨二话不说，很快飞跃到虫族将领面前，一道灵诀打入将领身体里，对方顿时僵硬住，脸上露出美好笑容。
他伸出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三棱冰晶从虫族胸前摘下，刚要拿给沈亦，对方竟然从梦中醒了过来！
“原来信息素也不是那么万能？”
沈亦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他的诱导信息素下保持清醒，之前就连赫勒斯也无法幸免，应该是母巢的作用。
不过，即便信息素失效，谢惊雨本身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很快便将对方打得节节败退，三棱晶体依旧紧紧握在他手中。
白忽然道：“有人来了。”
沈亦抬头看了眼，远处来了四五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虫族，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的虫族军队往这里赶来，显然是眼前这个虫族在战斗过程中用触角唤来的。
沈亦看了眼不远处越来越接近的虫族帮手，回头看了眼正在尽力解冻的母巢，扬声道：“不必纠缠，离开这里！”
谢惊雨闻言，顿时一个鞭腿拉开两人距离，眨眼间便回到了沈亦身边，抓住他的腰迅速从另一个方向下山，期间还制造雪崩阻拦身后虫族的追捕。
眼看着几人即将离开雪山范围，虫族将领拿出一根长笛，正准备横至嘴边，被一道温和的声音叫停。
【不必追了，在山下安心等待，待女王破茧而出，他们跑不掉的。】
虫族辨认出这是许久没有苏醒过的女王陛下的声音，神色冰冷地看了前方一眼，抬手让所有人停下，回望山上。
沈亦确定身后没有追击之后，立即停了下来，手中拿起巴掌大小的三棱冰晶，递向正疑惑不已的白：“还记得母星的坐标和星系图吗？用它来寻找虫洞的位置。”
白意识到什么，略显活泼的神色渐渐收敛下来，眉眼变得安静，琥珀色的眸子看向沈亦：“你一个人，没问题吗？我可以帮助你……”
沈亦摇摇头：“不需要了，待会儿朱莉醒过来，很难说她还是不是站在人族这边。如果无法说服她，多少人都是不可能打得过她的，你本来就是误入这里，不需要掺和进人族和虫族之间的战争。”
白深深看了他一眼，接过了［索达星亚］，谢惊雨告诉了他用法，白抬起手，透过晶体看向蔚蓝色的天空。
银色的光芒在晶体中闪烁，在白的意念中，很快锁定了某一处虫洞，片刻后他移开三棱晶体，惊喜道：“我掉进来的虫洞在我们出来的那片森林里，位置不高，不需要舰船就能上去，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沈亦微微笑了笑，茶灰色眸子里没有什么意外之色，依旧温和地看着他，白很快意识过来，张了张嘴道：“你早就猜到了……”
“我其实是后来猜到的。”沈亦眨了眨眼，看向白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换过的银白色绣雄鹰暗纹长袍，眼眸微弯，“虽然你还没有去过地球，但其实我去过你的母星。”
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沈亦微微张了张唇，意料之中，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阻止他说出那句话，于是只能无奈摇头：“抱歉，回答不了你。”
见白耷拉下了眉眼，沈亦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伤心，虽然我暂时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但以后说不定我们会在另一个地方相见，有缘总能碰见的。”
白的表情依旧很沮丧，谢惊雨在一旁提醒：“朱莉快要完成试炼了。”
沈亦回头看了一眼，收起白递回来的［索达星亚］，催促道：“快走，别让朱莉找到你，回去之后想办法关闭虫洞，别再过来这边了——”
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回去之后，你就会知道我什么时候去过你的母星，到那时，或许我们还能再见一面。”
白的眸子微微亮起，确认道：“真的吗？”
“真的！”沈亦推了他一把，白狠下心来，转身往来时的森林跑去。
他要回去，要知道三一什么时候来的母星，这样他才能在对方下一次到来之前，做好准备，迎接对方。
沈亦注视着白离开，重新拿起［索达星亚］，同时从背包里拿出得自上个任务世界的道具，用意念将画面输入三棱晶体中，得到了一个新的坐标。
——未知星系的未知虫洞坐标。
沈亦记下［索达星亚］上显示的具体数值，很快将其收起，视线在四周扫过一圈，很快集中到一处茂密树林里。
“走，去元帅他们那里！”
就在沈亦带着谢惊雨和煦蓝离开雪山下的时候，雪山之巅突然亮起一道极其绚丽的金色光芒，仿佛是浓稠王蜜流淌而下，从中飞出一只巨大的金色蝴蝶。
“那是什么？是虫族的母虫吗？”
密林里，元帅身边的副官惊愕抬头，从未见过虫族有如此体型的王虫，那翅膀更是流光溢彩、宛若金河倾斜而下。
“是朱莉。”
沈亦出现在众人面前，立即引得众人持.枪而对，数十支冰冷枪管瞬息指向沈亦的脖颈、心脏和太阳穴，为首的塞西尔更是声音冷厉：“你还敢回来！”
元帅从雪山的耀眼金光上收回视线，看向沈亦，目光竟很是平静：“你来虫族母星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吧，朱莉现在继承了母虫的精神力，说不定下一个目标就是这母星上的所有人族，你还回来做什么？”
沈亦摇摇头：“不，元帅，朱莉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取决于您。”
塞西尔的枪管顿时抵在了沈亦的太阳穴上，声音冰冷：“你还想危言耸听吗？”
元帅的目光也十分冷淡，显然并不喜欢沈亦过于冒犯的言行。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杀了沈亦，只是因为朱莉还没有出来，她很喜欢沈亦，所以元帅打算等一等再行处置对方。
“元帅，您见过朱莉的梦境吗？”
沈亦没有慌乱，目光镇定地看向元帅，手中举着一瓶白色的雾气状溶液。
元帅看到那熟悉的白色溶液，想起对方给自己看的罗娜之梦，神情稍稍变化，终于正眼看向沈亦：“你想说什么？”
“朱莉很爱您，无论是在她出生前，不在意她虫族身份、日日守候在母亲身边的父亲；还是在她出生后不久，与母亲决裂、无法接受她虫族身份的父亲。”
沈亦将那瓶溶液扔给元帅，元帅下意识接住，但眼中仍是茫然。
“现在的朱莉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虫族，但她的记忆不会消退，曾经的感情也并未消失，如果您能唤醒她作为人族的情感，我想，她的下一个目标不会是我们。”
塞西尔闻言，顿时阻止道：“不可！”
他听懂了，沈亦是要元帅去冒险接近刚刚破茧的虫族女王，利用梦境信息素去唤醒一只虫族曾经作为人类的感情，从而避免正面应对虫族女王！
“元帅，别信他的话！虫族女王链接着数十亿虫族的精神触角，她心中的天秤肯定是倾向于虫族这边，您过去很有可能被对方一爪子撕碎，我们不需要冒这个险！”
元帅低头看着瓶子，久久伫立在原地。
“元帅，朱莉从来不曾动摇她对您的爱，您呢？”沈亦还真有点担心元帅被塞西尔说动，从自己看过的电视剧素材库里挑挑拣拣，找到了一句最合适的劝词，“您在动摇吗？”
塞西尔顿时对沈亦怒目而视，沈亦心想我非常理解你，但现在大家很有可能一起完蛋，死道友总比死贫道好，一双眸子依旧凛然正气地看着元帅。
元帅紧紧握住手中的玻璃瓶，按下了想要继续辩驳的塞西尔：“塞西尔，我要交代你几件事，务必记清楚。”
“元帅？！”塞西尔错愕看过来。
元帅没有理会他震惊而又抗拒的眼神，用精神力隔绝了沈亦的探查，嘴唇翕动几下，不顾塞西尔越发急切的表情，看向沈亦：“计划如果失败，我会让塞西尔他们护送你们回去，备用战舰的位置他们会告诉你，回去后立即向芙泽上将打报告，告诉他们母虫已醒的消息，让联邦做好准备。”
沈亦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愿意放他们离开，虽然他对元帅唤醒朱莉有十足的把握，但还是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胸襟气度，点头道：“元帅放心。”
元帅不是很放心，但想到对方几次三番动摇自己的信念，想来远不止表面这样靠不住，还是勉强压下担忧，再次叮嘱塞西尔不要任意妄为后，踏上了前往雪山的路。
那只巨大的金翼蝴蝶已经开始振翅，掀起巨大的风雪，元帅便走在茫茫的雪粒中，脚步虽缓，却始终不曾停下。
——沈亦这一次说错了，对朱莉的爱，他也不曾动摇过。
无论对方是朱莉，亦或是小罗娜。
第135章 战火中的礼物（26）
雪山之上，金翼蝴蝶轻轻振翅，沐浴着金色光芒，渐渐化作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她有着一双黄金般璀璨的蜜色眼眸，发色如眸色般绚烂，白皙的脸蛋上带着浅浅红晕，唇瓣如玫瑰花瓣柔软。
阿诺德·维布伦走上山时，看到的就是那与罗娜如出一辙的炽烈之美，他不由得停下脚步，目光中闪过一丝怀念。
“什么人？”
虫族将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敢上山，当即持.枪上前，深绿色眼眸凌厉看过来。
阿诺德渐渐回神，并未看向身旁的虫族将领，而是一步步，缓缓走近金发朱莉。
已成为虫族女王的朱莉并未说话，一双过于璀璨的金眸略带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在思索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又何以如此大胆。
“朱莉，相信我吗？”
阿诺德伸出手，虎口和指腹因常年握枪而生出粗糙老茧，但它依旧如记忆中一般宽厚有力，带着独属于父亲的温暖。
朱莉缓缓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心潮的起伏，胸中好像有种酸涩的感觉，好似她等这一次的伸手等了很久，但当她想仔细回忆的时候，大量的虫族记忆淹没了她的脑海。
作为人类的十二年，比起数十亿虫族的生平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陛下！不要相信狡诈的人族！他们一定是有什么计谋，陛下，杀了他！”
一旁的虫族敏锐察觉到了女王陛下的心软，顿时警惕地看向阿诺德。
阿诺德瞥了他一眼，伸出的手丝毫没有动摇，也没有继续向前。
沈亦的提醒让他知道，朱莉从来没有怨过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他该相信她，相信她会主动伸出手。
朱莉缓缓抬起右手——
还没有彻底伸出去，那只小手便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有力地包裹住，同时，一阵湿润的雾气弥漫开来，朱莉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别害怕，这是……爸爸的美梦。”
一扇大门被用力推开，画面中的金发碧眼女子惊讶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苍白，见到来人，立即举起手中揉捏把玩许久的白色虫蛋：“看！这里面的小人还会动！”
“……快放下它！”
男人紧张的声音从画面中传来，一双大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抬手，粗糙指腹轻轻碰了碰虫蛋。
“咕噜”一下，虫蛋非常给力地晃了晃蛋壳，似乎在积极给父亲回应。
”看看看！它又动了！不是说虫蛋得好几天之后才会破壳吗？它动得这么厉害，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刚刚生产完的女子丝毫没有产妇的虚弱，除了脸色略微苍白，精神简直比平时还要活跃，伸出手指还欲再试探一下。
女人的手指被另一人及时抓住，对方语气有些僵硬，似乎也觉得这话不太适合女人的情况，但还是坚持说出了口：“……你刚刚生产完，身体应该还很虚弱吧，好好休息就行了！虫蛋我来照顾就好——”
他说着，迅速将虫蛋抱到了一旁备好的婴儿床上，四周做了防磕碰处理，虫蛋放进去，总算没了提前破壳的危机。
“真小气，这蛋明明是我生出来的，摸摸碰碰怎么了？虫蛋才不会那么脆弱！”
女人虽然有些累，但远不到脱力的程度，加上多了新玩具，根本睡不着，伸手还想再戳戳虫蛋，婴儿车却被人沉默着推远，只好坐在床上抱怨。
婴儿车里的虫蛋又滚了滚，似乎在赞同母亲说的话。
男人看了，想起它刚刚还给自己热切地打招呼，忍不住道：“它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见谁都热情地往上贴，丝毫没有刚见面的尴尬和疏远，他不知道这是虫族的特性，还是罗娜本人特有的性格。
“废话！我生的孩子不像我像谁？”
罗娜听了，不止没有反驳，还十分赞同男人的话，连带着对虫蛋都喜爱了几分，决定不去骚扰里头可怜巴巴的小人了，眼珠子转了转，笑容甜丝丝道：“阿诺德～你有没有给它取好名字啊～”
出乎意料的，男人回答得十分果断：“想好了，就叫罗娜。”
罗娜：“？那是我的名字！”
“在我的家乡，有一种说法，拥有奇迹的女人，名字带有独特的力量，继承她名字的下一代，将会拥有和她一样的奇迹。”
罗娜的奇迹，便是她那如野草般坚韧而又一往无前的性格，他希望这枚虫蛋里的孩子，也如罗娜一般，生如烈火，澎湃如歌。
“罗娜，你讨厌罗娜……”
朱莉的视线扫过那作为虫蛋时期的她无法看清的一幕幕，记忆复苏，感情也跟着一并苏醒，她记得他改名时的急切与愤怒。
“没有，我不讨厌她，我喜欢她。”元帅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的叹息，“——到现在都喜欢。但这不是我爱你的理由，朱莉，无论你是小罗娜还是朱莉，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朱莉，是我满怀期待迎接的女儿。”
“那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儿呢？你还会爱我吗？”
朱莉感觉自己似乎钻入了牛角尖，死活要得到一个答案，哪怕这答案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她就是罗娜的孩子，是元帅的女儿，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假设呢？
元帅顿了顿，声音依旧平静而自然：“会的，一样会爱。朱莉，你是一个好孩子……”
“——是我不够好。”
金色蝶翼终于停止了颤动，收进了女孩的脊背之中，风雪中隐隐传来泣吟。
“三一，我们就这样等在这儿吗？”
树林里，糖水罐子等人已经和其他人一起找了过来，遥遥看着远方的雪山。
那对巨大的金色蝶翼，宛如虫星上的第二枚太阳一般，熠熠生辉的同时，让人不敢直视，仿佛靠近就会被燃烧殆尽。
这就是虫族女王的威慑力，之前在母巢里听到的声音，不过是上任母虫的残余意识，本身并无多大威力。
沈亦也在关注雪山上的动静，与糖水罐子不同的是，他对两人很有信心，毕竟通过谢惊雨分别了解了罗娜和朱莉的梦境，又和朱莉相处过，他清楚朱莉对元帅的感情。
煦蓝被他抱在怀里，沉默地注视着雪山，脸颊因失去母虫精神力而有些苍白，但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恢复了红润。
他抬眸看了眼注意力集中在雪山上的沈亦，微微用力攀了攀，被沈亦下意识抱高了一点，视线终于高过肩膀，得以看到身后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的谢惊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