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十月底的时候, 绥城的高温天气终于告了一个段落。
教学楼底的梧桐渐渐染黄, 风一吹,有叶子在空中打着旋,缓缓落下。
“给我看看,瘦了没?”
大中午的,苟益阳半边屁股坐在陈默的桌子上,双手捧起他的脸,摇头啧啧感叹,“看看,这小脸给摧残的,瘦了。”
陈默挥开他手,拧上杯子,没什么情绪,“滚。”
“明天就是月考了,怎么样?有把握没?”苟益阳下去坐在凳子上回头看着他。
陈默看他一眼,“我要说没呢?”
“不能没啊。”老苟激动了,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在教室里环视一圈发现没什么人后,才撑着他桌子继续说:“快一个月了,多少还是得有点希望吧?这可是一场尊严之战,只能赢,不能输。”
陈默手撑着下巴,脑子里还转着上午最后一节课,席司宴写给自己那道复杂的题的解题思路,闻言随意道:“你们就那么想把数学老师给换了?”
“白蛇是其次。”苟益阳像是压根不在意这个,压着声音和他说:“你难道就没发现咱们班这段时间有什么不一样?”
“嗯哼?”陈默表示自己在听。
苟益阳对他这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有些很铁不成刚,继续道:“杨舒乐,你就没发现他最近低调过头了?也不怎么和以前玩儿得好的那些人扎堆。人就是卯足了劲要用一张漂亮成绩单杀回来呢。他以前引以为傲的好人缘形象这段时间有些崩了,和班长的关系也因为那次南山行宣告破裂,绝对得在成绩排名上找补回来,给你一下马威。”
苟益阳还说:“班上大部分的人都打赌了,看你俩谁排名高。”
陈默脑子里的解题思路终于清晰了。
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他倒不是说真的有多费尽心思要拿到前十,这个遇到问题,不尽快搞清楚做什么都感觉不对的毛病,两辈子,还是改不了。
这也算是他不断被动往前走的一大因素。
陈默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天才,就算他上辈子高考过,甚至上过大学,有人让他重新写一遍高考题的答案,他敢保证自己能记得超过五道题就算他记忆力超群。
捷径是没有的。
不过陈默得承认,席司宴拟定的方式和思路,成效确实显著。
高中所有的知识点目前都以树状图的形式,在他的脑子里形成新的脉络,一点点开始复苏。
这种感觉挺新奇。
他不觉得有多欣喜,却也称不上排斥。
听见苟益阳说的打赌,就问:“你赌谁赢了?”
“废话,当然是你。”苟益阳用那种“我是那种人嘛”的眼神谴责着陈默,开口说:“就算他杨舒乐每次考试高低都没掉出过年级前十,就算有一多半的人都觉得你会输得很难看,但我老苟,永远只会支持自己兄弟,明白吗?”
陈默嫌弃到闭眼:“二死了。”
苟益阳瞪眼:“你给我再说一遍?!”
“这个赌注二。”陈默及时收敛,能屈能伸,“我是说我不关心他考第几。”
陈默记得上辈子杨舒乐的高考成绩其实也还行,但他一个理科生大学却学了艺术,主修钢琴。这一点,一直让母亲周窈茕引以为傲,觉得杨家的小儿子,也不需要累死累活,走艺术类挺好的。
陈默却知道,是因为他报考的A大只能上艺术学院,而原本提前保送进A大的席司宴最后却出了国。
上辈子陈默的目标是B大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但因为数学滑坡,最后去了C大学的金融。
他后来和老K自己单独弄了个科技公司。
多少是有点补偿心理在的。
目前来说,他对任何事都处于一种尽力过后的随遇而安,考试能做的不会故意不答,但要说和谁比,他还真没那个兴趣。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同学陆陆续续回了教室。
杨舒乐从后门口进来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满了大半。
所以当他突然朝着陈默走过去,站在他桌前,说出那句,“这次月考完,不论高低,我都会转去普通班”的时候,全班哗然。
“他这成绩干嘛去普通班?疯了?”
“估计是待不下去了,你没看见他现在都不和其他人互动。”
“我倒是觉得挺有骨气的。”
“无非就是我考得好坏都不屑和你争高低,我就算要走,也是我自愿。”
“我觉得还有点嘲讽,你想啊,这意思无非就是我杨舒乐转去普通班成绩照样很好。而你陈默就算有年级第一补习又怎样,考好了不是你自己的本事,考差了,也只是证明你本来就差而已。”
“靠,这么一说,感觉赌注更有看头了。”
“这俩人不会打起来吧。”
大半个班都往角落行注目礼。
几十位同学看着坐着的陈默,从一开始听见杨舒乐说话的怔愣,还是怔愣。
“你去就去啊,告诉我干什么?”陈默停顿了几秒才开口说。
是真的觉得莫名其妙,表情半点不掺假。
不知道是谁最先没忍住笑出声的,总之笑声不大,但接二连三也很明显。
杨舒乐深吸了口气,表情扭曲一瞬,像是不甘又像是气愤,丢下一句:“你真以为前十那么好进,我等着看。”
人走了,陈默看向苟益阳,“他过来就是为了挑衅我?”
“你刚反应过来哦。”苟益阳一脸无语,左右张望,“宴哥呢?还没从老向办公室里出来?我得让他给你松松脑子,反应这么钝。”
说他反应钝的苟益阳,下午第一节 课就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相当离谱。
体育课。
自由活动的时候,两个体育老师给实验班和理科七班组了一场球赛。
席司宴因为老向找他有事缺席上半场,而实验班还有位技术不错的男生因为拉肚子请假,所以陈默被临时拉去补位。
另外几个人没给压力。
只说:“默哥,看你平日不怎么动,放松打就行,输了没事。”
“对对,下半场老席估计要回来,分差不离谱就拉得回来。”
结果到了场上。
“操!速度这么快!”
“默哥!球!”
“三分!牛逼!”
“给我给我,默哥这儿!”
场上男生的热烈情绪喷涌不断,场地周边也开始聚拢各种观望和加油的同学。
只见场上那个并未穿球衣,只着宽松黑T加短裤的男生,最为显眼瞩目。
他的三分球极准,速度快,又格外会看场上形势,节奏带得飞起,实验班的人渐渐的开始下意识以他为中心在场上打转。无论是跳跃时绷起的那截柔韧隐现的腰,还是那张被汗水打湿鬓角依旧吸睛的脸,都让这场球赛有些出人预料。
场上气氛越来越热烈。
周围的加油声也开始大得有些夸张。
而原本以为上半场得输的人,眼睁睁看着实验班在没有席司宴的情况下,分差被拉到了16分之多。
堪称恐怖。
席司宴回到操场的时候,上半场已经快接近尾声。
他的球衣数字一直都是9,刚出现在操场就有人发现了他,给他让了位置。
“来了。”体育老师看见他招呼一声,朝场上抬抬下巴,笑着说:“你们班还有这么个好苗子,以前怎么倒是很少见他打?”
席司宴看过去时,场上的人正好一个胯下绕球的假动作,跳起来进了个两分球,场外又是一片欢呼声。
席司宴笑了笑,“平日里太懒了。”
“嗯?”体育老师不懂。
席司宴:“懒得动。”
懒得动的人这会儿也觉得累了。
他很久没有这么高强度的运动过,半场球赛下来感觉鼻腔里都是血腥气。
不过人在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时候,感知力是会降低的,身处在这种氛围里,他也难免热血上头。
好在上半场很快结束。
哨声一响,齐临一伙人朝他拥了过来,一起朝场地外走,边兴奋讨论。
“陈默,你这么厉害不早说!”
“看见刚刚七班那胖子没有,拦陈默好几次没拦住,脸都绿了哈哈哈。”
“下半场咱换个位置……”
说着几个人回到了属于实验班的地方。
“诶,老席你啥时候回来的?”
“看见刚刚的比赛了没,那叫一个精彩。”
陈默听见那声嗯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体育老师旁边的席司宴。
席司宴也朝他看过来。
陈默愣了下,沿着下巴滴落的汗珠让他回神,说:“下半场你上。”
“累了?”席司宴弯腰从篓子里抽了一瓶水递过来。
陈默接过平缓呼吸,一点没客气,点头:“累。”
“行。”席司宴也应得简洁。
下半场恢复了实验班以往熟悉的节奏,席司宴的打球风格比陈默稳,而且一看他体力就很好,整个球场来回跑,半天看不出喘粗气的模样。
而且有了他,场地周边加油的热烈程度只增不减。
拉分从上半场的十六,到二十,二十五……
最后实验班以绝大的分差轻松拿下了这场比赛。
比赛结束后,这节课差不多也要下课了。
“回教室回教室。”
苟益阳也在喊:“陈默,走了。”
坐在操场旁第三级台阶上休息的陈默,闻言应了声,“走。”
起来得有点猛,也没注意,只是当膝盖上传来一声脆响,绵延针扎得刺痛传来时,他脑子一黑,就知道完了。
果然,台阶下刚打完球正在喝水擦汗的一群人纷纷惊呼:“日!”
“默哥?!”
“他妈,小心……”
最后一声惊呼落地的时候,陈默感觉有人接了自己一把。
打完球都穿得少,陈默休息时半截袖都撸到了肩膀上。半场时间,足够原本的皮肤温度降下来了,还透着丝凉。所以当被那股蓬勃热气骤然包裹,陈默的胳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低骂了声操。
太热了。
裸露相贴的皮肤只觉得温度高得离谱。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低沉的,皱着眉。
陈默仰头,还有些自己从台阶上砸下来的懵,“谢谢你啊……席,宴哥。”
不然他得头先着地。
那他妈就好看了。
下午四点, 距离一中校门口两公里的一家名叫圣草堂的中医馆内。
陈默半坐在仅一人宽的单人推拿床上。
他的膝盖此时已经有明显的红肿,穿着白大褂戴眼镜的老年中医正弯腰朝他膝盖处的穴位上扎针。
巴掌长的细针扎进肉里,尾端还晃晃悠悠冒着寒光。
看得在场的另外几个年轻人牙齿打颤。
“痛吗?”苟益阳没忍住问坐着的人。
陈默额头上已经开始冒细密的冷汗, 不过他似乎很擅长忍痛, 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闻言还抬头扯了扯嘴角,“要不换你来试试?”
“别别别。”苟益阳连忙摆手, 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之前在杨家的楼梯上你让我扶你,你说风湿我还以为你搞笑呢, 感情你来真的。”
一起来的有四五个男生。
当时在操场, 大家看他脚完全走不了, 还以为他伤了骨头, 着急忙慌就要把人往医院里送。
虽说结果没断腿,可现实似乎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齐临那几个人更不解。
“你这腿的情况看着可不轻,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 在场上跑那么快,结果歇半小时直接走不了道了。”
陈默简单回复:“冻的。”
“冻的?”其他人更不解了,“得多冷才能把脚冻成这样?”
此时刚下完针的中医抬起头来。
看了眼面前从头到尾一声没坑的年轻人, 满意地点点头,多少中年大男人来他这里治疗, 都被扎得哭爹喊娘的。
老人一边收拾着手边的东西,一边说:“你这腿可不光是冻的, 你这明显是先有的外伤, 再加上寒冻, 才会落下这么严重的情况。”
陈默点点头, “嗯, 伤过。”
老人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你今天是有些急性炎症,连续到我这里扎上五天,再吃药用以辅佐,很快就会好了。”
苟益阳高兴起来,“那这算是彻底好了?”
“想什么呢?”老人回头白了他一眼,接着道:“他这种情况就没有彻底好全这一说,好比摔碎的碗,沾回去了裂痕始终都在。减少剧烈运动,天气冷的时候要注意保暖,尤其是冬天。情况只要不加重,小心防护别复发,就算是好了。”
其他几个人听得都不说话了。
陈默倒是平静得不像话,开口说:“知道,会注意的。”
“你们年轻人。”老人压根不信,“嘴上倒是应得好,转头就能把医生的话当成耳旁风,年纪轻轻的,千万得注意,不然过些年有你遭罪的时候。”
陈默笑笑,“真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上辈子完全没什么保养的概念,忙起来的时候基本就靠吃止痛药度过。
最严重的时候是膝盖积液高烧不退,不得不进行手术,结果手术预后比想象中要差,那两年,只要碰上天气变化,隐痛时有发生,就为了这条腿,他药就没断过。
遭过一遍罪,他又不是天生受虐狂,还能补救的时候当然要重视。
正说着,撩开布帘子的席司宴进来了。
他手上拿着几张药单子。
“他情况怎么样?”他问老中医,语气熟络。
老人接过他手里的单子看了看,然后才没好气说:“该说的情况我已经说了,今天要不是看你几个人慌慌张张进来,以为出了大事,你席家再有面子,我也不可能让你们插队的明白吗?”
席司宴应声:“就是知道您的能力,才特地来麻烦。”
老人又哼了声,看了陈默一眼回头对席司宴说:“你看着点他,这针得扎一小时,别动啊。”
老中医走了。
有人问席司宴:“宴哥,你怎么还会认识中医啊?”
“那是庞老,有名的中医圣手,我爷爷这些年大病小痛的基本都是靠他。”席司宴说着走到陈默手边的柜子旁,拿起上面正在充电的手机,对其他几个人说:“你们几个回学校继续上课,针扎完了我带他回去。”
“没事儿,我们一起。”
“是啊,反正都来了。”
席司宴将手机里收到的消息转向几个人,“老向刚发消息问了,不想被罚就赶紧回。明天还考试,这么多人课都不上,真当他不管事儿呢。”
几人缩缩脖子,只好和陈默打过招呼后一一离开。
走在最后的苟益阳见席司宴还在翻手机,提议:“宴哥,要不你回?我在这儿看着。”
“你?”席司宴从手机界面抬头,眼里没什么情绪,“他之后要连续来五天,扎完都未必赶得上晚自习,你不回家了?我跟他一个寝室,进出比你顺便,走吧。”
苟益阳看向陈默。
陈默点头,“就照他说的做吧,我这里没事。”
“行,那有事儿叫我啊。”
苟益阳也走了,席司宴从旁边拖了个凳子过来,坐在陈默左边。
继续按着手机,应该是在和向生泷说明情况。
陈默有些百无聊赖。
针灸的部位有些酸麻胀痛,可以忍受,却不容忽视。在眼下这个不大的理疗室里,他只能从旁边的小窗口望出去,看种在廊下的各种多肉盆栽转移注意力。
他的手机震了一声。
拿起来发现,发消息的是才出门离开的老苟。
苟益阳:“你要实在不能忍受和班长待在一块,后面几天我想办法陪你去。”
陈默:“?”
苟益阳:“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感觉他有点情绪,说不上来。我一替你想到,未来五天你都得和他这样一起待一个小时,我就替你窒息。”
陈默:“……”
陈默下意识看了席司宴一眼。
应该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席司宴抬头看来,又看向他身上的针:“痛?”
“还好。”陈默摇头,反问:“老向怎么说的?”
席司宴应该是回完了消息,收起手机,“没说什么,让你好好休息,明天的考试找就近考场的人帮帮你。”
陈默挺有经验,直接说:“没什么必要,又不是不能走了,而且后面几天,我自己来就可以。”
席司宴没说到底让不让他自己来。
他在椅子上坐了会儿,看着陈默,突然问:“你的脚,在陈家伤的?”
陈默微滞,点头:“嗯。”
其实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陈默往后靠了靠,放松下来,在这样一个黄昏下午,第一次云淡风轻跟人说起那天的事,“五年前还是四年前,有些记不清了,冬天。我妈……就李芸茹偏头痛犯了,她常年挨陈建立的打,又做很多重活儿,所以一身毛病。她给了我五块钱让我去村医那儿给她拿点药,我回去的路上就开始下大雪。榆槐村和绥城不一样,那儿是位于白马县海拔最高的一个地方,每年冬天都下雪,雪大的时候能埋到人小腿肚……”
陈建立那天又喝酒了,而且输了钱。
等陈默深一脚浅一脚回去的时候,陈建立正拉着李芸茹的头发拖过门槛,地上一溜儿的血。
李芸茹还怀孕了,只是那天谁也不知道。
陈默本能上去拖,膝盖是让盛怒的陈建立用酒坛子砸的,他骂他野种,说他偷钱,他用一根绳子捆了他,将他系在露天的水井边让他好好反省。
半夜的时候,估计是李芸茹看起来快不行了,陈建立终于酒醒,怕担上人命,找了村里几个大男人连夜送人去了镇医院。
陈默记得陈家那个木质的小院子,那四四方方的天。
那天夜里真冷,他想自己的妈妈说不定就要死了,虽然她对自己不见得多好,也没有多坏,而自己也会在今夜冻死。
事实上,李芸茹三天后出院了。
她茫茫然沉浸在又失去了一个孩子的痛苦里,而在第二天一早被人发现勉强救回的儿子被送回到她眼前时,她只是问了一句:“你这几天上哪儿去了?一点不懂事。”
杨家找回他的时候。
陈默已经不是那个深夜在大雪里前行的小孩子了,也早已不是为了五块钱,被陈建立打得无法还手的时候。
陈家是一滩踩进去就惹一身腥的污泥。
杨家干的事却是诛心。
所谓高门,利益当前,他在意的时候是因为看不清,等到能看清的时候,人生已然重来。
理疗室安静异常。
黄昏最后一丝光线从窗户洒进来。
席司宴看不清陈默脸上的平静从何而来。
“我以为你会想要报复。”席司宴开口说。
陈默扫向他,笑了两声,“怎么报复?弄死我养父母?然后整垮杨家?”
“没想过?”
陈默老实点头,“想过啊。”
他还干过。
陈建立是他亲手送牢里去的,李芸茹病死那年,陈默特地去看了她,并且告诉她,她心心念念的亲儿子这会儿正在国外度假,并不想来见她最后一面。
还有,就在杨跖把股份转给杨舒乐后的一个星期,陈默给杨跖留下了不小的麻烦,杨家就算能勉强支撑,也绝对元气大损。
虽然他没机会看见。
能干的不能干的,他都干过了。
不然后来的陈默也不会被那么多人当成疯子。
只是这一次的陈默,姿势放松地靠在小小地理疗室里,看着眼前这个原本最不可能跟自己熟悉起来的人,懒洋洋说:“可想法和实践那是两码事,我这一身毛病别说弄死姓陈的,我都快要把中西医院给当家了。还有,我连年级前十都未必拿得到,将来从一个三流大学毕业,整垮杨家那岂不是天方夜谭。人最不能做的,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大家都开心不好吗?”
席司宴放下搭在膝盖上的右脚,点头,“确实。”
简单的几句对方,让刚刚弥漫在这空间里沉郁不散的气氛消失殆尽,席司宴看着眼前恢复昏昏欲睡的那张脸,沉默两秒,眼神意义难辩:“真这么想,最好。”
“嗯嗯。”陈默敷衍点头,“你催催人医生,我开始觉得有点痛了。”
席司宴站起来,居高临下:“终于忍不下去了?”
“对,极限了,快点的。”
陈默打个球把自己打进中医馆这事儿,在高二年级也是让人好一阵津津乐道。
他最近出名,回校沿路都有人问候。
回答一律都是:“好着呢,没瘸。”
众人一看,是挺正常。
哪知第二天月考下了大雨。
十月底的天气,一旦变天,那风吹得人恨不能翻出棉服裹身上。
陈默还没重回的时候经过了一次月考的,那是他进一中后的第一次考试,成绩中等。所以他分配的考场,在三楼。
一大清早,吃了早饭,教学楼底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踩着点赶来的学生,花花绿绿的雨伞一抖就出去好大片水珠。
人最多的时候,三楼突然传来一声喊。
“老苟,我护膝呢?!”
路过的,等人的,收伞的,纷纷仰头看去。
只见校霸趴在栏杆上,他像是刚上去没多久,额前还有染上的雨水。见着底下刚从石梯上来的人了,接着道:“我记得吃早饭放你包里了!”
底下瞬间被当成动物围观的老苟满头黑线,“你放我包里干嘛!”
“早上又没觉得冷。”校霸甩了甩头发,才真像只湿漉漉的动物似的,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要求和动作有损他高中一霸的形象,“现在我冷,上来。”
五分钟后,考场不少人都已经规矩坐好,等待开卷。
监考老师抱着卷子也陆续走进教室。
“报告。”三楼某考场在此时迎来了一股小热潮。
监考老师侧头看见门口的人,态度很是和缓,“找人啊?没事,进来吧,还有时间。”
年级第一降临这个成绩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考场,手上拎着一对棕黑色的毛绒护膝。
径直走向中间的位置。
“你怎么来了?”校霸仰头,在嗡嗡声里环顾四周,“瞧你这招眼的,跟国家领导造访贫民窟似的。”
席司宴斜了他一眼,“你是挺像贫民窟出来的,现在都在说堂堂校霸大清早冷得喊人带秋裤。”
“拿来。”校霸高冷伸手。
这个考场的人见校霸并没要来属于他的东西。
反而是年级第一的男神微微垂眼,蹙着眉,问一句:“又痛了?”
低低的,像耳语。
第24章
陈默坐在座位上往后退了下, 看着面前的人怀疑:“是有一点,不过不严重。但你亲自送上来,又用这种语气, 让我有点发怵啊。”
“你脸上要真有点害怕的表情, 会显得更真。”席司宴说完往下蹲, “怎么?我给你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