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 by池崖

作者:池崖  录入:08-31

李熙抬手摸鼻尖,垂头丧气的,“不信了,不信了,还是五哥你想的长远,这种事情果然不能争,五哥你再救我一次,等事情了了,我就自请出京去,再也不回来了。”
李恕抬眼看他,似笑非笑的。
“倒也不必,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又和你玩得来,你若出了事,我怎可能袖手旁观。”李恕斟酌半晌,说,“你且过来听,听我与你仔细算这笔账——一条一条算。”
李熙大喜过望,连忙挨着坐过去,听李恕继续对他说:
“首先,你若真听我的话,就该狠下心肠,彻底与裴怀恩断绝往来,可别再心疼他能带给你的那点助力,还有他那副浪荡态。”
李熙愣住一下,正欲再开口,却被李恕以眼神制止。
“你别不服气,你瞧老二和老三的下场,你难道还觉着他是真心帮你么。”李恕重重地说:“再说派人把老二和老三救下来有什么稀奇,我估摸着他就是老四的人,只是近来和老四起了分歧,方才误打误撞让你得便宜,否则他怎么及时得着消息的?况且依着那女人的供词,老四心狠手辣,能忍你碰他的人?”
顿了顿,微微扬起唇角。
“再者就算退一万步讲,裴怀恩不是老四的人,那么没了老四,他又是怎么拿到消息的?”
李熙喉结颤动,讷讷说:“我、是我身边有耳……”
李恕顺着李熙的猜测点头,目露怜悯,语气却忽的温和起来。
“这就对了,六弟。”李恕说,“你在京都走动,总要看清谁是真心对你好的人。”
李熙连忙再点头,皱眉说:“五哥,我错了,我日后只听你的话,求你快告诉我怎么办,让我混过今晚。”
李恕抚摸腰间挂着的平安符,似是正在认真思考。
“这个么……这若换在生意场上,就是一本坏账,可也不是真的一点也救不了了。”
“料想做了坏事就会留尾巴,有尾巴就能被人查到。好六弟,你且听我说,你今夜不要等父皇问,而要主动向父皇提起这件事,首先将自己身上的嫌疑摘了,然后再把查这桩案子的差事揽到自己身上来,这样你至少能掌握主动权,而我也好帮你。只盼你到时不要再心软,要趁着此次机会,不论那裴怀恩到底站哪头,都把他和老四死死钉到一条船上去,一次除个干净,也免后患。”
话说到此处,听见李熙一点动静也没了,方才不紧不慢地转身,看似宽慰,实则句句蛊惑。
“六弟,我的六弟。”李恕语气平淡,神态自若地说,“而且就算你心里其实不想离京,那也无妨,因为就算没了裴怀恩,我也会帮你。毕竟……老四今日敢杀老二和老三,明日就敢杀我,你知我是最怕麻烦的,我想要的是清净和富贵,而非权倾天下,那么于我而言,与其让老四这样的人坐高位,反不如抬你去坐,你说是不是。”

第078章 荒唐
大约一刻钟后, 当李熙乘着李恕的轿来到宫门口时,寿王也恰好到了,正正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掀开轿帘, 李熙看见寿王从马车里施施然地走出来, 中途似是扭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端的是一派风流。
其实找寿王合作是险棋, 李熙也曾再三犹豫, 毕竟寿王在扳倒宁贵妃那件事情上出力太多, 其“老谋深算”的程度, 看着全然不似一个淡泊名利之辈。
可话又说回来,也是亏得有宁贵妃这事儿在, 才能让李熙在事成之后,忽然静下心来想到,实际上, 那元氏早在数年前便已是寿王的人了。
换句话言之,寿王如果真的想争, 早在数年前便可走完元氏这步棋,根本不必等他回来, 毕竟攀咬宁贵妃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拖得越久,承乾帝对淑妃的感情便越淡。
就算退一万步讲, 寿王不愿亲手去做,也可以借晋王或是李恕的手去做,而不是像个孙子一样,容忍宁贵妃耀武扬威的骑在他头上这么多年。
所以晋王的目的多半不是在皇位, 而是因为在与齐王合作的过程中起了冲突,或是为了别的什么。
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寿王其实和晋王一样害怕承乾帝当年的那句戏言, 并因此不敢轻易让他洗清冤屈,被迫一直按兵不动。可若真是这样的话,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寿王该做的,便是如锦玉口中所说的那样,趁机把他这个威胁也除掉。
可寿王偏偏没做。
实际上,寿王不仅没做,他这个人甚至还赶在宁贵妃倒台,晋王被禁足这么要紧的节骨眼上,当在数不清的言官面前,欢欢喜喜的又给自己新纳了两个妾。
说白了,纨绔可以装,但装得太过就适得其反,而李熙就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方才冒险一试。
至于裴怀恩那边……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了,李熙想。
其实说句老实话,作为名义上的盟友,李熙原本还真打算和裴怀恩一同分享寿王这个好帮手,可惜好言难劝想死的鬼,那裴怀恩以己度人,不听劝告,死活不信京中能养出寿王这么个“不思进取”的闲货,而他也恰好不便将此中缘由细细地说与裴怀恩听,因为这样深的心思与盘算,已不该是他这个小傀儡能想到的了。
不过也罢,这么好的东西,裴怀恩不要便不要吧,如今阴差阳错只便宜了他,岂不更好。
正思索着,就听身边的李恕伸手拽了拽他,出声说:“六弟,我要去找大皇兄说话,你要不要去?”
李熙与淮王不熟,听罢便摇头,口中只说:“不不,还是不去了吧,大皇兄和父皇一样严厉,年纪比我母妃还长些,要是见着我,大约又要考我的功课了。”
于是李恕便独自下轿了。李熙则在李恕下轿后,问跟在轿子旁边的随从重新要回自己的马,把它交给自己的人牵着。
宫城中禁马也禁轿。冰天雪地的,李熙揣着袖一路步行,慢悠悠地往设宴之处走,途中见着了许多世家重臣,而这些大臣因为听说先前神威营叛变,是李熙向裴怀恩出主意,方才勉强保住他们各家的清誉,没让他们被家里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子儿牵连,也愿意承这个情,纷纷走过来与李熙客气地闲谈,祝贺他沉冤昭雪。
多点人脉没坏处,李熙对此来者不拒,一边用心应付着,一边试图从人群中寻出几个熟悉的身影。
哪知熟人没寻着,却意外瞧见传闻中才高八斗的郑大驸马正垂头丧气,孤零零地躲在一棵桃树底下蹲着,看起来颇烦恼。
有一说一,听闻这郑大驸马与李长乐成婚多年,却一直没能如愿得个一儿半女的,而且莫说是与李长乐,就是与他那几个妾室也生不出什么。就因为这事,承乾帝近来对他很关照,以至每每见他,总要一股脑的塞给他许多大补之物,闹得他推也不是,收也不是,越来越害怕进宫了。
大约是因为被传的太可怜,脸又长得还行,李熙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裴怀恩的轿子恰在此时穿过人群,极其嚣张的挡在了李熙和郑瑀之间。
众所周知,裴怀恩是承乾帝面前的红人,有在宫城中骑马乘轿的特权,大家伙儿一见着他,立马就跟见了瘟神似的,扭头作鸟兽散。
李熙原也想跟着大部队跑,只是这脚底步子还没迈开,甫一抬头,就见裴怀恩掀开轿帘,正一手指着自个头顶发簪,眼含戏谑的对着他笑。
四目相对,某个地方瞬间有点疼。
糟糕,光顾着琢磨待会该怎么应付承乾帝,竟然忘了还有裴怀恩这尊大佛。
然而下一刻,等李熙从怔愣中猛然回神,裴怀恩的轿子已从他面前飘过去了,被挡在轿子那头的郑瑀也已不见,看样子是趁乱和大伙儿一块跑了。
同一时刻,晋王府。
窗外寒风凛冽。晋王阖眼歇在榻上,听着外头的刺耳风声。
房门吱嘎响了一声,有人进来了。晋王算着时辰,只当是院里的丫鬟进来收食盘,因而并未多言。
哪料今日这丫鬟在把桌上收拾干净后,并未立刻离开,反而轻手轻脚地走来了榻前,甚至还伸出手来,想要摸他的脸。
因着上回刺客那事,这样近的距离让晋王感到很冒犯,他骤然睁眼,右手已经摸到藏在枕下的剑,却又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惊讶地松了手。
“……皇姐?”晋王眉头紧锁,说。
李长乐便放下兜帽,对他笑了笑。
“是我。”李长乐说,“依着母妃的计算,你明日便该离京了,我……我实在舍不得你,就来看一眼。”
晋王简直要被李长乐的鲁莽吓到断气。
正欲再开口时,却见李长乐竟不慌不忙地坐下来,握着他的手说:“阿蛮,你此番离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放心,我已将院子里的人都打点好,他们会走得离这间屋子远远的,留出半个时辰给我们说话。”
晋王连忙坐起来,抽手说:“可是皇姐,你这样做太冒险,你可知为了保你平安,我与惠娘娘究竟费了多少功夫?你、你怎么敢在这时来见我?怎么还敢与我扯上干系!?”
李长乐却只浑不在意地说:“无妨,今夜是除夕宴,乱得很。再说有驸马帮我和父皇打圆场,父皇只会当我是因病迟到,不会多想什么的。”
“阿蛮,你不要怕。”李长乐轻声说,“驸马他收下我赠予他的高官厚禄,美妾娈童,如今恨不能把我当成他的亲娘一样孝敬,他……一定明白该怎么做的。”
说着已在动手脱簪。
事已至此,晋王不是傻子,当然看出了李长乐忽然到访,并非是单纯跑过来找他说话的,便想挥手赶人。
未料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中了药,已然全身酸软,心口燥热。
……是方才被送来那些粥。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晋王顿时有些慌了,急切道:“皇姐!你不能……”
李长乐闻言皱眉,面上有一瞬间的扭曲,忽然一改平常柔态,厉声呵斥道:“……够了!不要再叫我皇姐!我不想再做你的皇姐!”
两片冰凉的唇贴上,晋王扭头躲避,身体在药物的催促下滚烫如火。
晋王从不是个擅长压抑欲望的人,可他如今却破天荒地压住了,他不敢动。
晋王说:“皇姐,你犯下如此大错,你要郑家人往后怎么看你,你……”
李长乐见晋王不配合,顿时更恼怒,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翻身跨坐到晋王的身上。
“阿蛮,你是想说我不守妇道?”李长乐居高临下掐住晋王的下巴,嗤笑道,“可妇道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你与父皇都能三妻四妾,美人在怀,偏就只有我不行?我也是皇室子孙,我是尊贵的一国公主!我比你们这些负心薄幸的臭男人差在哪?我若想要你,又凭什么得不到?!”
晋王不敢置信般睁大了眼,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我们是姐弟……!”晋王满身冷汗,恐惧又煎熬,急得连话也有点说不清,“皇姐,我没有要你恪守妇道,你若不喜驸马,我可另外再为你挑选几个强壮勇武的面首,但是唯独……”
李长乐以指抵他的唇,闻言数次欲言又止,最终却只轻轻叹了声气,眼神倏地又软和下来,周身戾气散尽。
“好,好……我就知道,我知阿蛮不会怪我,阿蛮和旁人不一样。”李长乐说,话里带着深切的哀求,“好阿蛮,算我求你,你就当今夜是梦,只有这一次,这一次,你不要再拿我当你的姐姐看,好么?你就当我是你的王妃,我要做你的王妃。”
这药性好烈。晋王目眦欲裂,却又渐渐的果真如李长乐所言,昏昏然如堕梦中。
须臾衣襟大敞,李长乐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处传来。
“阿蛮,知道我为何这般喜欢你吗?”
“说到底,这天下终归还是你们男人的天下,而我身为女子,纵然生来便贵为公主,受万千宠爱,却也只能被困后宅,每天从早到晚的背女戒,做女红,而我自那时起便清楚的明白,我这一生最大的价值,便是在长大后,以长澹大公主的身份,被父皇当做奖赏,适时地指婚给一个男人。只因父皇虽娇我纵我,也不过问我的无理与跋扈,却从不允许我与你们兄弟一起读太久的书,尤其不许我读史书。”
“可外面的天地真大啊,渐渐的,我还是喜欢上了读书,我从书中读到那些高耸入云的山,一望无际的海,读到江南烟雨和大漠孤烟。我便想着,若我是男儿,若我是男儿……”
李长乐说到此处,几乎是咬牙切齿。
“十七岁那年,我读到前朝的薛娘子率三千精锐死守娘子关,对此心生向往,便也开始偷偷地研习起兵法来,哪知恰逢淑妃生产,钦天监就此推演出了祸事,上书要将六皇弟处死。我还记得那时候,父皇正因淑妃不肯向他低头,甚至接连一月对他避而不见的事情大发雷霆,直言淑妃就是因为从前在外看得太多,学得太多,才致在入宫后也依旧如此蛮横无礼,不守妇道,不遵夫命。”
说话间,李长乐原本艳丽无双的面容变得柔和。晋王喘息急促,看见面前之人已慢慢变作了他的“晋王妃”。
这是药物作用下的幻觉,晋王心知不能再等,他挣扎着滚下榻,但李长乐轻而易举便追上了他,将他逼在墙角。
毫无疑问的是,晋王自小便害怕惠妃,更不敢对李长乐动手,哪怕只是不当心伤着李长乐的一根头发。
“后来,我自学兵法被父皇发现,父皇说我心气高,日后嫁进郑家这样的儒学大家恐生事端,罚我抄女戒,是你替我抄的。”李长乐颇为怀念地自言自语着,垫脚揽住晋王的颈,“阿蛮,我猜连你自己都忘了,可我却记得。我永远记得你当年为了我,曾风风火火地跑过去和父皇说,你说皇姐何辜,你说我其实不比你们任何人差。你还说、你说若换成你,日后必定要为娶到我这样的女子而心生欢喜——这件事让母妃都夸了你许久。”
“……所以阿蛮,乖一些,就当自己是做了场梦。我知我们这辈子都做不成结发夫妻,可睡一晚又有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以为我当真只有驸马一个男人么。”迎着晋王混沌惊惧的目光,李长乐笑盈盈地,一字一顿地抱着他说,“再说我已给你下了这世间最烈的‘念奴娇’,你若不跟我睡,就会死的。”
顿了顿,面上更显出几分撩人的春色来,甜蜜又娇媚。
“况且……况且我已等不及了,我自己也吃了这药,你今夜若不从我,就是杀了我。你——你舍得杀我么?还是说、你敢在这时喊人进来?你敢吗?”
“……”
夜色渐深,月亮呜咽着沉进云层,霎时天地倒旋。

第079章 除夕
今年的除夕宴无比热闹, 是承乾帝自登基以来,举办过最盛大的一次宴饮,席间京官与地方官员推杯换盏, 面上客气亲热, 却又为着避结党之嫌, 不敢过分攀谈。
唯一遗憾的是, 在裴怀恩的暗自安排下, 承乾帝最近心心念念着想见的支蔺、尉迟崇等老臣都没能回京, 这让承乾帝兴致缺缺, 直言恐怕自己到死也见不着他们了。
酒宴正酣时,向来不守规矩的李长乐姗姗来迟, 并且还破天荒地梳了髻,把满头长发高高的挽起来,做已婚妇人打扮, 行走时若有似无地睨了李熙一眼。
晋王方才告诉她,教她小心李熙, 可她却认为晋王是在危言耸听,并不把李熙放在眼里, 毕竟无论如何,李熙今晚都是要放晋王离京的。
倒是驸马郑瑀见李长乐来了,连忙起身相迎, 欢喜地说:“公主来了,不是说身体不适么。”
李长乐便顺势挽上他,依偎在他怀里柔柔地笑。
“驸马形单影只,我怎舍得?”李长乐说。言罢又朝坐在上首的承乾帝遥遥拜道, “父皇,儿臣自知犯下大错, 终日惶惶然茶饭不思,这些天来,若非驸马细心劝导,儿臣怕再无颜来见父皇了。”
承乾帝挺喜欢她身上这股肆意娇蛮的劲儿,也愿意惯着她,加之她一介女流又无兵权,读书又不多,身前若无人可扶持,即便是翻出花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遂随意地挥手放她入席,不甚计较道:“无妨,家宅和睦最要紧,你下去吧。”
李长乐应了声,这才退下去了。
只是人退下去了,挂在她身上那“事儿”却退不下去。因着李长乐的到来,在场众人纷纷想起这京中还有个不能提的人,而且近来似乎是受了重伤。
蓦地,丝竹雅乐突兀的慢了半拍,听来有一瞬间的凝滞。
高台之上,承乾帝见状微微皱眉,裴怀恩察言观色,为他重新斟满了酒。
“皇上。”裴怀恩弯下腰,低声与承乾帝说,“皇上,原是奴婢没有守好门,奴婢认错,可事已至此,有些处置不能再拖。”
承乾帝知道裴怀恩话里的处置是什么,顿时有点不高兴。
半晌,承乾帝接过酒杯,侧身问:“怀恩想怎么办?”
裴怀恩就说:“皇上,这事儿得查,不能任由此等凶徒逍遥法外。”
承乾帝一听这话,便以为裴怀恩这是又想借机铲除异己了,气的把酒杯重重磕在桌沿。
“怀恩啊。”承乾帝转头半真半假地问他,说,“这事不会是你做的吧。”
裴怀恩神色未变,只笑道:“皇上说笑了,奴婢跟随皇上多年,凡是皇上要奴婢经手的案子,奴婢没有不尽心的,凡是皇上不许奴婢碰的,奴婢也从不会碰。”
顿了顿,恭谨地垂眼。
“再说奴婢方才只不过是在劝您,让您趁早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奴婢可没毛遂自荐,上赶着去接这种……总而言之,这事儿究竟要不要查,要怎么查,要用谁查,一切还需皇上定夺。”
承乾帝听罢气消了些,又问:“既然如此,你觉得把它交给惠妃的母家怎么样?事关晋王安危,惠妃养了晋王将二十年,必定对此万分上心。”
惠妃与裴怀恩不和,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哪知裴怀恩这回却一反常态,听见承乾帝这样说,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答应道:“一切全凭皇上定夺,皇上觉得好,那就是好。”
承乾帝疑心重,见到裴怀恩如此顺从,一时只觉得裴怀恩这是把惠妃手底下的人也收了,反倒在调查的人选上犯了难。
李熙恰在此时站起来,快步穿过人群,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面朝承乾帝的方向跪倒。
李熙说:“父皇,儿臣有话要讲。”
承乾帝与李熙不熟悉,父子见面不过数次。加之承乾帝这会正烦心,闻言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仿佛终于找着了出气包似的,对他冷声呵斥道:“你又有什么事?方才考你各项功课,你没有一样答得好,成天价的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凡事稍微变化一点就拐不过弯儿,麻烦惹得倒多。你——你自己说说自你回来后,朕哪还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了?”
话音未落,正在献舞的几个翠粉美姬已不敢再跳,殿内倏地陷入一片死寂。
承乾帝沉默很久,不欲在除夕夜扫文武百官的兴,便想出言赶李熙下去,不料嘴还没张开,就听李熙难得强硬地说:“父皇息怒,儿臣自幼长在边关,没练过武,只简单识几个字,从未研习过如此晦涩难懂的学问,故而一时学得慢些,儿臣、儿臣日后会更努力。但今夜是新旧交替之时,儿臣此刻上前,并非是为自己辩驳,而是想为二皇兄请一道旨。”
承乾帝坐端正了些。
李熙依然没有抬头,反而把脸埋的更低了,语气忐忑。
“父皇,儿臣知道……是重罪,可二皇兄当初救过儿臣的命,若无二皇兄在,儿臣便不能从大沧返回长澹,更别提沉冤得雪。”
“儿臣心里感激二皇兄,可就在昨夜,儿臣听说二皇兄府上遭了刺客,儿臣……儿臣……父皇!儿臣知道您不喜欢我,可是儿臣接下来要说这些话,就算您在听过之后,发怒要把我砍了,我也要说。”
话说到这,猛然抬起头。
“父皇,恕儿臣直言,二皇兄先前率神机营逼宫是错,可更大的错却在您,因为是您犹豫不决,迟迟不立储君,方才导致诸位皇兄手足相残。再说您原本要立的也是二皇兄,加之二皇兄这些年南征北战,于长澹有功,儿臣便想着,儿臣便想就算经此一事后,二皇兄往后再不能……但是否可以让他功过相抵,趁着今夜热闹佳节,解其禁足,复其王位,遣其出京修养,令他从此只做个无诏不得返还的闲王,就当把这事揭过去了?”
再顿了顿,目光和裴怀恩的对上,转瞬又再错开。
“父皇,想来是您身边的人都不肯对您说实话,但我去看过二皇兄,知道二皇兄受伤重,我……总之儿臣以为继续留在京中对二皇兄的伤势不利,是以还请父皇开恩,下旨放二皇兄出京去,这样后世也会记住您的仁慈。”
承乾帝霍然起身。
其实赦免晋王这个台阶,承乾帝在发过怒之后,早便想要了,只是大家伙儿顾忌着晋王失德,一方面考虑到晋王即使便赦免,也不可能再名正言顺地入主东宫,另一方面又怕遭晋王仇家记恨,被顺势扣上一顶反贼帽子,所以才在明知承乾帝偏心晋王,大概率不会重罚晋王的情况下,依旧选择闭口不言,不去做这种看起来对自己没好处,兴许还有坏处的事。
……未料这台阶竟是被李熙递上来。
承乾帝思及此,以为李熙如今仍对晋王设计陷害邵家军的旧事一无所知,面色稍稍和缓了些,连声说:“……是、是啊,你们是兄弟,兄弟自当互相照应,想来,当年若没有那黄小嘉从中作梗,你也不必去大沧遭那些罪了。”
李熙便再拜倒,顺势说:“父皇说的是,一切祸端皆因那黄小嘉而起,二皇兄这些年征战沙场,已是不易,所以儿臣只要一想到自己从前听信谗言,错怪了好人,心中便很后悔,便不敢不站出来求这个请。”
承乾帝怔住一下,反倒有点说不出话来,一时只觉惭愧极了。
良久,承乾帝坐下来,叹息道:“好孩子,是朕从前疏忽了你,你今日敢对朕说这些话,是因为你仁义,朕又怎么会怪你?好,好,真是太好了,邵卿没有把你养坏,你母妃当年若也能知错就改,有你这样的眼力见,便不会早早的离朕去了。”
李熙听见这话,免不得在心里又冷笑,但是面上说:“父皇有父皇的不得已,儿臣知晓,儿臣对父皇一向敬崇,不敢奢求其他,更不敢心存怨愤。”
承乾帝听得高兴,面上总算又有了些笑意,气氛一瞬松懈下来。
李长乐支着下巴,为了避嫌没开口,但神色古怪地看了李熙一眼,偏头不知又和驸马说了些什么,惹得驸马也伸着脖子看过来。
混朝堂的惯会见风使舵,渐渐的,大伙儿见没人反对李熙,便知这是提前打点好了的,此时开口并不会招惹晋王的仇家,就也陆续站起来附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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