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琢,你就是个废物,如果没有我,你以为你能走得到今天,你以为你能——”
越说声音就越大,把淮王听得双目赤红,也不顾形象地同他争辩道:“但我不要这些!我要我的妻儿和母亲!我要那个会问我要核桃吃,虽然有些狡猾,但很懂事的弟弟!”
淮王怒声咆哮,一边骂,一边把拳头攥得咯吱响,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李恕!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些年我待你不薄,我教你读书识字,送你金银古董,我在心里将你当成同妻儿母亲一样重要的人,你们……你们都是我的至亲,至亲永远不会是累赘!”
李恕闻言愣住一下,但很快又冷笑。
“……但那都是假的,顺娘娘从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我也不爱吃核桃。大哥,横竖事已至此,你如果有脑子,就该知道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去长澹,就该知道谁才是你的敌人,你别忘了他们都曾想杀你,只有我在保你,也只有我才不会背叛你,你已走投无路,只能依靠我!”
淮王悲痛难当,见李恕到了这时还没悔意,恼怒之下,竟一把抽出身旁士兵的刀,猛的向李恕砍来,结果却因不善武功,刀还没挥到李恕面前,就被阿兰出手伤到了手腕,狼狈后退几步。
“勿伤我主……”阿兰出言道,然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身后忽有一阵瘆人的凉意袭来。
好痛……!
阿兰惊疑不定的回头,却见竟是李恕一刀把他刺穿,正站在他身后冰凉凉地笑。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以至在场所有人都还没看清,直到往前倒下的瞬间,阿兰都惊恐地大睁着眼,没有瞑目。
但反观李恕,却是一脸混不在意地把刀从阿兰身上抽出,再抬头看向淮王时,眼里忽然迸发出如火焰般灼人的光彩。
“大哥,你要杀我,原来你也没有那么窝囊嘛。”
李恕边这样说着,边继续往前走,几乎浑身都沾着血。
“对,就是这样,你要做这天下的主人,你得学会毫无心理负担的杀人。说起来,你好像还从没真心想杀过一个人,就连那日在南月朝堂上杀掉的两个长澹人,也是我在逼你……所以大哥,除了从前被你误会的裴怀恩和老六之外,我是你第一个想亲手杀掉的人吗?”
淮王被吓坏了,明明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更多,却不住往后退。
却听李恕继续咄咄逼人地问他,“大哥,说话呀,我是你第一个想亲手杀掉的人吗?”
“但我有什么错,我只是遵从了顺娘娘的教导,我只是想替你争,有些事,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你想要。”
“杀了我,杀了我之后,你就能变得同我和顺娘娘一样,你就可以靠自己去争。大哥,我知道阿兰不服你,我已替你把他杀了,你总得学会直面自己的欲望,你……”
说不下去了,李恕怔怔低头,看淮王忍无可忍,就像他方才一刀刺穿阿兰那样,也一刀刺穿了他,将他狠狠钉在身后的树上。
淮王握刀的手还在抖,李恕又伸手摸伤口,开始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
“……哥,你竟真下得去手杀我,你明明说过只有我才是你最亲的人,可你现在有了别的亲人,你就要杀我。”
“连你、连你也觉得我错了,你……你觉得我是怪物吗?但这明明是你母亲教我的,我没有母亲,我以为这天底下的母亲,没有不想对儿子好的,我以为我这样做,你总有一天能明白我的苦心……我以为你会高兴的,顺娘娘说,只要让你做上皇帝,你就会高兴的。”
气息越来越弱了,虽然没有痛觉,但失血过多也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哥,你后悔养我了吗。”
要死了,玩脱了,事情再没什么能商量的余地了。彻底失去意识前,李恕大口喘息,想要努力看清淮王握刀杀他的那只手。
“哥……不知怎么的,我这病好像被你治好了,我好像知道疼是什么滋味了。”
“我、我为你做这些事,我不后悔,但你要杀我,你果真下得了手杀我,我……我真替你高兴,可我也真好疼啊,我的心好疼啊,你现在有了庆儿,就再不会把我当成你最亲的人了。”
“哥,我好疼啊,你救救我吧,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不想死,我的心好疼啊,我再也不想治病了,疼……疼……原来会疼是这么难过的一件事,我、我没错,我不想……”
“……”
在李恕一声声卑微至极的哀求中,淮王连滚带爬地往后,躲得离李恕越来越远。
李庆流着泪来扶他,早就泣不成声。
不远处,裴怀恩已恢复了些力气,他趁机解决掉奉命控制住他和李熙的那些人,抬头见到淮王的样子,一时也被眼前发生的事震撼到,有些拿不准是否该上前。
该逃吗,还是该趁机把一切都说清。
正犹豫着,却听淮王在那边低低的吼了一声,倾尽全力发泄后,竟还愿意主动喊他和李熙走过去说话。
李恕咽气了,死后也没闭上眼,依然直直望着淮王后退的方向。
托李恕生前消息灵通的福,淮王对李熙当年判裴怀恩死刑那事也有耳闻,但他现在身心俱疲,已经没力气再去问裴怀恩这旧事。
李恕方才说得不错,淮王一生很少杀人,浓烈的血腥味让他作呕。
又是沉默,谁也没有先开口,李熙蛊毒已解,浑身轻松,低头望向淮王的目光中,既有一点戒备,又有好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最后还是靠淮王先张嘴。淮王经过此事,像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嗫嚅着努力好几次,才成功从喉咙里发出一点极干涩的声音,垂眼问裴怀恩,说:“当年……真是我母亲害了你家么。”
裴怀恩不知如何回答,就只好点头。
“……李恕没有骗你。”裴怀恩说,“你母亲是个极恶毒的女人,你父也不逞多让。”
顿了顿,神情十分哀伤。
“但是你……你倒还算个好人,你从前虽然瞧不上我,但并没像李征那样欺辱我,也没像老三老四那样和我作对,淮王妃待我还不错,愿意将我当成一个人看,我却在阴差阳错之下害得你妻离子散,也失手杀了她,甚至直到昨晚,我还在想用你儿子的命要挟你,逼你倒戈于我。”
说着,竟也跟着唏嘘的叹气。
“我……我认错,就算是受了控制,但的确是我杀的人,淮王妃是个善良温柔的女人,我于她有愧。”
“但是李琢,就算我求你,若换在从前,我一定愿意赔你这条命,但我现在舍不得死,我……”
李熙见状,就也连忙跟着说:“大皇兄,我也认错,我承认我曾对你起过杀心,但那并非我的本意,我只是太害怕,我怕你和李恕走得太亲近,会跑来害我。但、但人死不能复生……”
淮王挥手打断了他们,目光越过他们,看向他们身后那棵树。
那树上钉着李恕。
“裴怀恩,我适才见老五从你身边走,你扭头看他的动作很大,像是看不见,你……你眼睛怎么了。”淮王问。
裴怀恩闻言一愣,继而苦笑道:“如你所见,我已瞎了一只眼。我从前杀过太多的人,这是我的报应。”
淮王又把眼珠转回来,目不转睛地看他。
“哦,是了,你也有报应,你瞎了眼,又注定这辈子都绝后。”淮王说,“裴怀恩,我母亲害你全家死绝,但你也害得我家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你瞧,我们原来都有报应的。”
裴怀恩没回答,李熙想扶他起来,但扶不动。
话赶话说到这份上,淮王实在是累了。他忽然低头叹气,然后抬手摘掉自己的发冠。
南月人不束发,自从淮王和李恕到了南月后,就连李恕都入乡随俗,散了头发,平时只戴一条细细的抹额做装饰,俨然已是个十足十的小南蛮了,唯独淮王还早起戴发冠,每天都认真把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你们大约不知道,老五方才说的,其实也没错。”
“我自幼身份尴尬,又是长子。我这个人性子平,没有老二勇武,也没有老三周到,更比不过老六你的机灵与狠心,但我也是个人,我其实也想要——权力是个多好的东西,有谁会不想要呢。”
淮王说到此处,用衣袖缓缓擦他手中的刀。
“我……我不是废物,我也有我的长处,我不是不想要,只是不敢争,因为我记得母亲曾教我,身为兄长,就该尽到兄长的责任,我以为只要我不争,我……”
原本以为只要不争,就能使兄弟和睦,儿孙绕膝,可谁知顺妃当年和他说这话的意思,根本就不是想他这么做兄长。
顺妃想让淮王挺起胸膛,拿出他身为长子的底气,去替承乾帝分忧,甚至荣登大宝,但他却一直都没敢那么做,他这些年来一直忍着,只想把自己家里的日子过好。
“争吧,争吧,争到最后全是个死。事到如今,孤王虽未亲手杀过几个人,数万将士却都因孤王而死,孤王、孤王……”
李熙见淮王的状态不对,忙道:“大皇兄,但你还可以回头,只要你愿意,我们……”
淮王却不听他的,只在微凉的晨风中举起刀,当在众人面前,削掉自己的大半头发。
淮王用尽全力打了裴怀恩一拳,把裴怀恩打得嘴角出血。
“这一拳,是我替蓁蓁打你,我知杀她非你本意,但我就是想打。”
说完又把手里的头发丢给裴怀恩和李熙,闭了闭眼睛,终于流出泪来。
“至于我自己,我今日以发代首,替我母亲和老五,向你们赔罪。从今以后,南月可以同长澹休战,但我也不再是李琢,我是南月的摄政王段九幽,我会向你们所有人证明,即便没了母亲和老五,我也能只凭自己,以雷霆手段坐镇整个南月,使两国边境太平。”
不然还能怎样,回不去了,就为了报仇,他曾下令屠城,曾意图将自己的亲妹妹在三军阵前千刀万剐。他……他刚刚还亲手杀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幼弟,他死了妻子,死了母亲,长澹于他而言是盛满痛苦回忆的沼泽。都说君子正衣冠,可他如今已无冠可正,他只能做蛮夷——
“还愣着做什么?就算是感激你们把庆儿送来,趁孤王现在还没反悔,你们快走吧。”
第220章 大梦
李熙没想到淮王会断发摔冠, 他怔在原地,想张口劝,眼前却忽然出现大片的光亮, 激得他本能抬手挡。
“……阿熙, 阿熙。”
短短一息之间, 蓦地, 那片突如其来的光亮刺透眼皮, 在李熙眼前晕成一团温暖的红。李熙环顾四周, 却见身旁一片虚无, 哪里还有什么杀气凛凛的南月兵。
有声音在唤他,说:“阿熙, 你怎么了?你——”
那声音越来越大,李熙茫然抬头,却见头顶正落着雪。
南月边境不下雪, 从来四季如春。
不……不对!出神间,迟来的晕眩感侵袭大脑, 李熙恍惚弯腰,眼睁睁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生出裂纹, 顷刻向四方蔓延,坍塌——最后是猝不及防的坠落。
一瞬间,强烈的失重感让李熙感到恐慌, 他奋力伸手抓,在身体极速下坠的过程中辨不清方向,眼前那片红也越来越浓。他满身冷汗地挣扎,坠落, 再挣扎……然后猛然睁眼。
……是梦。
再一转头,李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见裴怀恩正满脸担忧地守在他身边,手里托着盏琉璃小灯,灯火变幻莫测,恰好映出他方才突然看见的那片红。
这里是高阳殿,裴怀恩身上仅仅穿一件里衣,领口大敞着,颈侧暧昧痕迹一路往下,看起来被咬得挺狠,两枚牙印清晰可见,足以证明始作俑者在张嘴咬它时有多么生气。
“……”
紧接着半梦半醒地往床下看,殿内虎笼已经空了。半晌,李熙方才后知后觉地起身,思绪逐渐回笼,忍不住笑了。
啧啧,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好长好久的一场梦啊,这大约便是人们常说的一梦黄粱,梦里不知身是客,只道春秋数载吧。记着他从前初回京时,不过也才十七八岁,距今少说也有十年之久了,就连梦里南月那些事,也早在几年前便全解决了。
身侧,裴怀恩见李熙半夜醒来,一时无故发笑,一时又沉思,不禁把眉头皱得更紧,伸手去摸李熙的脸。
“阿熙,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裴怀恩凑近看他,身上还是那股令人心安的香味,“要喝点儿水么?还是想吃点心了?或者是想再重新沐浴,仔细清一清你身上的汗……”
话音未落,李熙听罢却只摆摆手。
“无妨,我只是做了个梦,梦到好多从前的旧事,睡得有点不安稳。”
骤然从大梦中醒来,李熙头还有些沉,他一边和裴怀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一边在心里回忆梦中事,想到一半就又忍不住笑。
“不知怎么的,我竟会忽然梦见这些……”李熙斟酌再三,最终只黯然道,“想来是又快到了探望老师的日子,就总忍不住想以前。”
裴怀恩闻言愣了愣,一时心下了然,道:“安心,我已为阁老准备了好些纸钱,等再过两天,我就陪你一起去看他,我们还能和他老人家说说话。”
李熙听了就点头,指使裴怀恩灭掉手里的灯,重新躺下了,在漆黑的床榻间熟练拥住裴怀恩,将脸贴在裴怀恩的肩头。
“时间过得可真快,我梦到十年前那会,你总欺负人——”
裴怀恩啼笑皆非,伸手掐他腰间的肉,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梦我点儿好。”
李熙被训得安静了片刻,但没过一会儿,就更用力的抱紧裴怀恩,闷声说:“也梦见你好了。”
“我梦见你受了好多伤,梦见你为了我甘心赴死,还有你千里迢迢的追到岭南去救我。”
裴怀恩听得直笑,闹不懂李熙今夜为何突然变得这么粘人,反倒好像回到他们才认识不久那时候,抱起来还挺有趣儿的。
“嗯,而且我后来还给你赚了不少钱呢,从岭南回来后,我就把账本和财库钥匙都给你了。”裴怀恩这样说着,顺手摸到李熙赤.裸的后背,话里隐隐带点邀功的味道,“说起来,岭南那次可真凶险啊,幸好一切顺利,不然咱俩就都回不来了。”
话说得平淡,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那可真是一件很难办,也很久远的事情了。
记着他们那次从岭南回来后,起初本来还很怀疑,害怕淮王手中一但没了筹码,就不能在南月站稳脚跟,打算随时出手帮一把。可谁知淮王竟果真如他自己所言,最后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说到做到了。
后面几年大家倒过得都太平,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自前年起,朝中许多老臣都到了致仕的年纪,杨思贤也故去了,惹得李熙有些伤感,直觉光阴似箭。
这期间,慕容瑶早就依着约定回到了大沧,在李熙帮她母亲夺得权力后,就趁机与李熙定盟书。
边陲没有战事,大家就有更多的精力和金钱去治理自己的国家。李熙因此开始尝试推改革,修律法,虽然各方面都做得很慢,但他牢记不可冒进贪功的道理,心里一点不着急,反而觉得只要是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尽力为后人多攒点开疆扩土的本钱就行了,一直把日子过得很平淡。
当然了,若仔细算起来,京中最近也不是一点乐子都没有。听闻玄鹄年前终于和小桃红成了婚,厉戎受邀去喝酒,抬头瞧见新娘子进门,就又想起自己那位远在南月,说什么也不肯再回来的心上人,气的抱着孟青山哭,蹭了孟青山一身的鼻涕,让孟青山嫌弃得隔天就炖了厉戎的王八,然后被厉戎提刀追了五条街,被厉戎打到满头大包。
想着想着就又笑出声,李熙闭目养神,不过是和裴怀恩抱着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先前所梦已忘大半,眼前唯有今朝。
“这么久了,好多人都不在了,留下的好像都变了,又好像都没变。”李熙轻声对裴怀恩说,又是自言自语,“……裴怀恩啊,你知道么,现在老师走了,连团团也老死了,我这辈子不能有子嗣,注定是孤家寡人一个,明年恐怕还得问老四那边过继一个小娃娃过来。”
“我这阵子总招你进宫,是因为我自己睡不着,我总会想到你大了我九岁……”
裴怀恩心有所感,便笑声道:“亏你还记着这些,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重新练武功?你当我能护你一辈子?”
李熙不耐烦地往裴怀恩怀里钻,伸手捂裴怀恩嘴巴。
“不练,不练,那都是童子功,我从前已辛苦练了它二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做皇帝,有人保护了,我还不能偷点懒么?”
裴怀恩把李熙的手从自己脸上抓下来,哭笑不得道:“但是阿熙,你已经偷了很久的懒了——记着刚从岭南那边回来时,你说你惊魂未定,心绪不宁,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依你了。”
“后来你养好精神,又赶上给慕容雪放血解毒,身体亏空,跟我说没力气练,我也依你了,可——”
李熙不满地抿嘴唇,又伸手捂裴怀恩嘴巴。
“好了,别唠叨,武功是个好东西,你要是喜欢就多练,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李熙又低头咬裴怀恩一口,恶狠狠地对他说,“反正我就是不练,你别想甩掉我这个大累赘,永远也别想。”
裴怀恩:“……”
也行吧,不练就不练,除了宠着没办法。
横竖说不通,裴怀恩疲惫地打哈欠,闭了闭眼睛,及时把话头转开了,说:“哦对了,听闻你最近给了齐王不少实权啊,真没问题么?”
李熙一听裴怀恩这么问,就知道裴怀恩这是又被他搪塞过去了,连忙借坡下驴,再也不提重新练武的事,而是拍着胸脯和裴怀恩打包票。
“放心,当然没问题。”说了这么久的话,李熙已经又困了,他紧紧的贴在裴怀恩身上,把裴怀恩当成他的安神香,含混不清地回答道,“都说事不过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种事,我不会再干了,就冲他当年把城门开得那么快,我也愿意信他。再说……再说他那么能干,若真放任他去道观中当道士,岂非暴殄天物。”
更何况单单只靠赶尽杀绝的手段,是绝战胜不了心中恐惧的,难道有一个淮王的教训还不够,还不足以令他学会如何容人吗?
夜色微凉,月华透窗,李熙呼吸缠绵,执拗地与裴怀恩十指相扣。
“裴怀恩,我又觉得困了,你快陪我睡。”李熙缩在被窝里小声抱怨着,“还有啊,我真的已经在很努力不变坏了,我当了好几年皇帝,也没有学父皇……所以等再过两天,等你和我带礼物去探望老师的时候,你可不许和老师告我的状。”
裴怀恩这会子也困了,听罢只随意嗯了声,他顺手给李熙盖了被子,很快也没动静,就如他们这几年里最寻常的一夜,偶尔惊醒,便话赶话的闲谈上那么几句,平平淡淡,细水长流。
夜越发深了,然而就算是再长再冷的夜,太阳也总会升起,譬如昨日种种,便也都如南柯一梦,梦时痛如割肉,醒后转眼成空。
又是一年好时节,有爱意浸染,料想早就已经长大的虎崽,和他身边这只浴火涅槃的重明鸟,从此都是好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