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紧。”
给他们喂完糖,沈桃又抱过被褥,把他们全都盖住。
“一二三,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谁动谁是小猪!”
安排好这群小孩,她又转过身,去和卫必会合。
卫必站在门里,朝外面张望,低声道:“爷爷和爹都在外面,我得出去帮忙。”
“好。门别锁,要是……我还能带着这群小孩子跑出去。”
“行。”卫必拉开门,从门口放着的红箩筐底下抽出两把刀,递给沈桃。
沈桃握紧刀柄,退回屋子里,挡在孩子们前面。
怕他们看见不好的东西,又把帐子放下了。
李钺似乎察觉到什么,拿起放在床边用来挑盖头的秤杆,又抱住祝青臣。
祝青臣扭了扭:“李月月,你动了,你是小猪。”
李钺无奈:“你才是小猪,别乱动,我保护你。”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仿佛连风都定住了。
下一刻,前院传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李钺赶忙捂住祝青臣的耳朵。
“啊……”
好像是杀到一半,猪就死了,惨叫声戛然而止。
外面院子里,血光四溅。
李钺爷爷手起刀落,一刀捅进守备的心口,马上又拔出来,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
但守备有点胖,脖子也硬,李钺爷爷一刀没砍断,马上又补了一刀。
斩下头颅,振臂高呼——
“守备已死!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李钺紧紧地抱着祝青臣,祝青臣挣不开,只能喊他:“李月月……太紧了……”
李钺却抱得更紧:“别乱动,外面在杀猪,你不是最害怕杀猪了吗?我在保护你。”
一听这话,祝青臣才安静下来,也伸出手,抱着李钺。
紧跟着,房间大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卫必的声音传来:“阿桃,爷爷和爹已经进城了,带上这群孩子,我们从小路进城!”
守备已死,随从作鸟兽散,但守备府里的人一旦得到消息,会马上过来围剿他们,家里现在已经不安全了,他们必须马上离开,也要去支援前面的人。
只要拿到凤翔城城门的钥匙,城门一关,他们就安全了。
新郎新娘一手抱一个孩子,手臂底下还夹着一个,带着他们,冲出院子,从后门离开。
他们一脚踹翻装聘礼的箩筐,把孩子装进去,又抢来守备随从的马匹,把箩筐挂在上面。
“走!”两个新人振臂一呼, “家里的爷们已经进城去了,我们拿上菜刀农具,也进城去!一鼓作气,占了守备府!”
十几户人家,上百个老弱妇孺,齐齐出动。
祝青臣和李钺被装在同一个筐里。
祝青臣刚准备举起手,和大家一起振臂高呼,下一刻,马匹长嘶一声,朝前奔去,祝青臣被摇了一下,直接摔在李钺身上。
“呜呜——李钺,你没事吧?”
“没事。”李钺再次抱住他,努力稳住身形。
忽然,李钺发现了什么。
“祝青青,你不叫我‘李月月’了。”
“唔?”祝青臣疑惑, “你就叫李钺啊。”
“但你之前喊我……”
马背上一个颠簸,两个小孩赶忙抱在一起。
李钺咬着牙,牢牢抱住祝青臣:“祝青青,我是哥哥,我比你大,我会保护你的!”
祝青臣也紧紧抱着他:“李钺,我也会保护你的……呜呜,好痛……”
“你怎么了?”
“我的手被竹筐扎了一下。”
李钺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塞进自己的罩衫里。
他们紧紧抱着对方,跟两团小糍粑似的,在装满黄豆粉的筐子里,颠来颠去,甩来甩去,滚来滚去。
————————
两个小鼻噶,还在乱军之中互许终身起来了,可爱捏,胖胖生要把你们装在杯子里使劲摇!hiahiahia!
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消失,马蹄声渐缓,整个凤翔城都安静了。
祝青臣和李钺躲在箩筐里,李钺牢牢抱着祝青臣,祝青臣紧紧抓着一块飞过来的红布,挡住他们两个。
祝青臣被肃杀的气息吓得瑟瑟发抖,用气声问:“李月月,爷爷呢?爹娘呢?”
“祝青青,你又叫我‘李月月’。”李钺顿了顿,抱他抱得更紧了, “别害怕,他们等一下就过来了。如果他们不过来……”
李钺沉默片刻,握紧他的手,语气坚定地许诺:“如果他们不过来,那我就当你爷爷!”
“啊?”祝青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我不想你当我爷爷……”
话还没完,一片阴影从他们头顶笼罩下来。
两个小孩齐齐抬头,只见红布之外,一只巨大的手掌,像鹰爪一样,张开五指,缓缓靠近。
啊——好可怕——
他们无声地张大嘴巴,想喊却喊不出来。
眼看着那只手越靠越近,祝青臣抖得更厉害,像是小糍粑嫌自己太甜,要把身上多余的黄豆粉都抖掉。
抖抖抖——甩甩甩——
忽然,一个黑影从他身边窜出去!
李钺像一头小狼崽一样冲出去,小乳牙闪过寒光。
“嗷呜”一口,隔着红布,李钺狠狠咬住那只手。
不许抓走祝青青!还有我!
咔咔咔!咬死你!
下一刻,外面传来李钺爷爷的喊声:“我滴娘啊!这儿有个抓狼的捕兽夹!咬着我了,我的手咬掉了!老祝,老卫,快过来啊!”
捕兽夹?
哪里有捕兽夹?
李钺抱着坏人的手,死死咬住。
祝青臣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被抓走。
但是他们力气太小,重量也不够,慢慢地,慢慢地,双脚离地,被抓了起来。
红布底下,是两个小孩的轮廓。
李钺爷爷定睛一看,忽然变了脸,大笑出声:“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大孙子!力气就是大,跟小狼崽子似的!”
红布被一把扯掉,祝青臣和李钺还有些呆呆的,没反应过来。
“咋滴?大孙子,你想咬死你爷爷我啊?我这一路杀进守备府,都没受伤,临了让你给我嗷呜一口,松口!”
祝青臣最先反应过来,晃晃李钺,小声道:“李月月,他是你爷爷。”
“我知道……”李钺一开口说话,自然就松开嘴了。
李钺爷爷笑出声,把他们抱在怀里,用粗粝的脸颊,对准他们的嫩生生的脸颊,使劲蹭了两下。
“走!爷爷带你们进守备府里看看!看看守备府里到底有啥不一样!”
祝家和李家都住在凤翔城外,不经常进城。
李钺爷爷偶尔进城送肉,会带他们两个进来玩玩。
每每路过守备府,他们都觉得,守备府像怪兽一样,阴森威严,仿佛随时都会张大嘴巴,将他们生吞进去,就像吞饺子一样。
所以他们从没有仔细看过守备府。
可是现在……怪兽被爷爷打趴下了。
李钺爷爷把他们带进守备府里,随便逛了逛,还没多久,祝青臣的爷爷便过来喊他,让他过来议事。
李钺爷爷只能把他们交给专管照看小孩的女眷,然后跟祝爷爷走了。
祝爷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祝青臣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他。
于是他走上前去,也把祝青臣抱起来了。
“爷爷在帮青青打仗呢,等打完了仗,青青就可以顿顿吃肉了。”
祝爷爷原以为,一听这话,小孙孙会欢天喜地地让他去打仗。
可是没有。
祝青臣抱着他的脖子,眼泪汪汪地说:“青青不喜欢吃肉,爷爷要当心,流血痛痛。”
祝爷爷扭头一看,才看见自己的后背上,不知道沾了谁的鲜血。
祝爷爷笑了笑,贴贴他的脸颊:“不要紧,青青别担心,爷爷没流血。”
祝青臣和李钺被娘亲带走,和小伙伴们一起,暂时被安置在守备府的一个大厢房里。
娘亲们从厨房里端来热水和食物,给他们擦了擦手和脸,就打发他们去吃饭。
天早就黑了,小孩子们也早就饿了。
他们排排坐在榻上,双手捧着比脸还大的大大大——大鸭腿,怕他们噎着,面前还摆着一碗稀粥。
娘亲们叮嘱他们:“慢点吃,一下子不能吃太多,吃完了就没有了。”
于是他们马上把嘴变小,小心翼翼地用小乳牙,把鸭腿肉撕下来,一丝一丝地吃。
但很快他们就忍不住了,再次大口大口地吃肉!
祝青臣年纪小,啃得慢一些。
他鼓着腮帮子,一边嚼嚼嚼,一边问:“李月月……你说为什么……鸭腿这么好吃呢?”
李钺大口吃肉,大口喝粥,抽空回答他:“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就是肉。”
“那我爷爷说……我们以后都能吃肉……是真的吗?”
“当然啦,你看这里这么有钱,肯定有吃不完的肉。”
“一只鸭子……只有两条腿……要多少只鸭子……才会有这么多……鸭腿呢?”
“祝青青,别说话了!快吃!你不吃我吃了!”
“好……吧……”
李钺唏哩呼噜,狂吃一顿,啃完鸭腿,喝完米粥。
祝青臣还在慢吞吞地啃啃啃。
李钺看看其他小孩,其他小孩和他差不多,这么久没吃肉,早就稀里哗啦地吃完了,正啃鸭骨头呢。
他想了想,干脆双手端起祝青臣的碗,递到祝青臣面前。
“就是你,一直说话都不吃。快点吃,等一下他们来抢你的。”
同伴们不满:“钺哥,我们才没有要抢祝青青的!”
然后他们转过头,看着祝青臣的鸭腿流口水:“但是祝青青,如果你吃不下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吃。”
还说没有!
李钺皱着小脸,挡在祝青臣面前,把他们都赶走。
不过,他们都还只是三四岁的小孩,眼馋鸭腿,也很正常。
他们能捏着小拳头,用最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就已经很棒了!
在李钺的守护下,祝青臣吃完属于自己的鸭腿,还留了一块肉给他。
“李月月,谢谢你,给你吃。”
“你自己吃吧,我早就吃饱了。”
吃完晚饭,大人们都忙得很,实在是没工夫管他们,简单给他们擦了擦身子,就让他们自己上床去睡觉。
守备府的床特别大,五六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横躺着,还有很大空位。
放下帐子,外边烛光影影绰绰,还有火光闪过。
几个小孩激动得睡不着,压低声音,聚在一起说着话。
“好软的被子啊,闻起来还香香的。”
“原来守备吃得这么好,住得这么好。”
“好想一直在这里住啊。”
“我爷爷说……”祝青臣扭了扭,像一个挣扎的小糯米团, “李月月,你抱得太紧了。”
李钺大声道:“我这是在保护你!”
“爷爷就在外面,不需要保护了。”
“也需要!”
李钺躺在床铺最边上,祝青臣睡在他旁边。
两个人打打闹闹,其他人试图插话,但是根本插不进去。
—— “祝青青,你爷爷……”
“李月月,你压住我的肚肚了!”
—— “钺哥,你爷爷……”
“祝青青,我是小狼崽,我时刻准备打仗!”
—— “等一下,你们的爷爷到底说了……”
“哼!”
什么小狼崽?
祝青臣和李钺像小狗崽一样,低下头,和对方顶牛。
好友们看着他们,无奈地叹了口气,扭过头去。
算了,不问了,他们也不是很想知道。
小孩子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猜测着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再用童言稚语说出来。
说着说着,他们就困了。
祝青臣是最先睡着的。
他抱着李钺的肉肉胳膊,下巴搁在李钺的肩膀上,双眼紧闭,微微仰起头。
李钺摇摇他,小声问:“祝青青,你睡着了?”
“嗯……”祝青臣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你没睡着,睡着的人是不会说话的。”
“我有一半睡着了。”
祝青青的第一个“青”睡着了,第二个还没有。
李钺想了想,最后拢起手,挤在他的耳边:“从明天开始,你不许再叫我‘李月月’,记住了吗?”
祝青臣问:“为什么?”
“我就叫‘李钺’,我不叫‘李月月’,你明明都知道,还这样喊我, ‘李月月’太没有男子汉气概了。”
“可是‘李月月’和‘祝青青’很配呀。”
说完这话,祝青臣翻了个身,抱住李钺,沉沉睡去。
李钺低下头,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祝青臣,挠了挠头。
原来如此。
祝青臣不傻,他一直都知道,李钺的名字就是“李钺”。
可是“祝青青”是三个字, “李钺”只有两个字,他觉得李钺应该和他一样,所以一直喊他“李月月”。
那就……随便他吧。
李钺同样抱住祝青臣,两个人抱在一起,撅着屁屁,沉沉睡去。
两个小孩自动形成一个结界,和旁边的同伴界限分明。
小伙伴们表情复杂:“他们不会以为他们说话很小声吧?”
“钺哥和祝青青真讨厌,他们两个干脆也成亲好了。”
翌日清晨。
祝青臣和李钺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
祝青臣的爷爷,拿着连夜撰写好的讨贼檄文,在守备府门前的高台上朗读。
祝青臣的爹爹,则带着人,拿着檄文,四处诵读。
李钺的爷爷和父亲把守备的人头挂到城楼上,然后扛着兵器,四处巡查。
凤翔百姓苦朝廷已久,对于他们昨夜的起事,没怎么挣扎,就接受了。
不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
不管是守备来管他们,还是祝大人,李大刀,都一个样子。
再说了,祝大人,李大刀和他们还更熟悉些,说不定他们管得比守备好呢?
直到祝爷爷下达他们接管凤翔城的第一道命令——
凤翔城全城上下,免除本年赋税,不必交粮。
他们的眼里,这才有了光。
祝爷爷说,消息一旦传回朝廷,朝廷很快就会派援军前来平叛,所以他们必须抓紧时间,收拢民心,训练军士。
所以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必须马上做好迎战准备。
就这样,一行人在守备府里住下来。
他们把守备府里的假山花草夷平,作为训练的空地。
城中年轻男子训练的时候,祝青臣和李钺也在旁边走廊上,伸出自己的小拳头。
李钺皱着小脸,用力出拳:“哈!哈!哈哈哈!”
祝青臣努力憋住:“李月月,你不要笑了,你一笑我也很想笑。”
“我没有在笑!这是出招的时候喊的!哈——”
夏去冬来,祝青臣和李钺也过了自出生以来,最好的一个年。
他们穿上了有暗纹的新……小罩衫,还戴上了做工精致的虎头帽。
可是好日子才过了没多久,天气转暖,朝廷的军队……也来了。
朝廷委派的凤翔城新守备,也来了。
那是个白胡子老头,看起来比几个爷爷还老。
朝廷攻城,他们守城,来来回回打了快半年。
他们到底人少,兵器甲胄也不如对方,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全军覆没。
所以,在初秋的某个夜晚,祝爷爷一身素衣,打开城门,独自去了对方军营。
他去见了那个新来的白胡子守备。
新守备让他速速投降,念在往日交情,可以饶他家人一命。
祝爷爷却说:“凤翔城前年寒冬,冻死了十八个人;大前年,冻死了二十八个。去年我与李大刀守城,无一人冻死。究竟是寒冬冻死人,还是朝廷冻死人,崔大人心里应当清楚。”
新守备沉默了。
天色微明的时候,祝爷爷全须全尾地从敌方军营里回来。
新守备以寒冬为借口,不再攻城,双方依旧僵持,但是不打仗了。
于是祝青臣和李钺又过了一个欢乐的新年,来到五岁。
这一年,新守备依旧不攻城,祝爷爷和李爷爷也不再把所有精力都投在打仗上,他们悄悄派人出城,在距离凤翔城百里远的地方,找到几座山,开始在山上修建山寨。
其实……祝青臣和李钺跑去找爷爷的时候,撞见过一次。
那个白胡子爷爷,和爷爷们一起喝酒!
祝青臣和李钺“哇呀呀”地冲过去,要把新守备给撞飞,结果还没撞上,就被爷爷拉住了。
小崽崽驱敌计划,失败。
他们本来是很讨厌这个老爷爷的,因为他是敌人!
不过……老爷爷给他们带了好吃的点心耶!
京城里的点心!他们都没吃过!
祝青臣很没出息地捧着点心流口水:“老爷爷,你真是好人。”
李钺尚存一丝理智,捂住祝青臣的嘴:“祝青青,不许吃!他是坏人!”
老爷爷苦涩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回答爷爷们的安慰。
半年后,山寨修建完毕,祝青臣和李钺被爷爷拎到马背上,带着出城。
他们在前面跑,新守备扛着弓箭, “哇啦哇啦”地在后面追,但是竹箭不是落在地上,就是扎草里,甚至还有的往回飞。
祝青臣和李钺疑惑回头,白胡子老爷爷竟然还偷偷朝他们眨眼睛。
就这样,他们被“赶到”山上,变成土匪的小孙孙,在山上度过安稳欢乐的几年。
他们不知道的是,朝廷一直敦促老爷爷剿匪,老爷爷总是上疏搪塞,哭诉说没钱没兵,土匪狡猾,他又这么老了,实在是拿他们没办法。
就这样,一直到几年后,老爷爷过世,他们才重新回到凤翔城。
老爷爷知道王朝大势已去,却始终不愿背叛朝廷。
他坚守到最后一刻,却又不愿将凤翔城交给新来的官员。
于是他在临死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充盈的粮仓,精良的士兵,留给土匪,留给没有让凤翔城饿死人的祝爷爷。
土匪进城这天,凤翔百姓手捧老守备的牌位,打开城门,沉默着站在街道两边,迎他们进城。
祝青臣已经懂事,他穿着一身发白的青色衣裳,骑着马,跟在爷爷身后。
李钺一身玄色窄袖劲装,同样骑着马,神色肃穆,与他并肩而行。
这一年,他们十三岁。
————————
小可爱们放心,番外不会写爷爷去世的,写点小情侣快乐日常就好了,人老了见不得小情侣吃苦,我们就假装爷爷爹娘一直都在(比ok)
下章写在山寨里的少年生活!
叮铃铃——叮铃铃——
几个货郎摇着铃铛,挑着担子,登上凤栖山——凤翔城百里之外,土匪盘踞的山头。
听见铃铛声,山上土匪跟打劫的似的,呼啦一下就冲了出来。
“来了来了!货郎来了!”
“我上回要的两块布带吗?”
“我要的拨浪鼓呢?我的点心呢?”
土匪们也是要生活的,他们不能时时下山,进城里买东西,就只好托货郎带上来。
他们跟一阵旋风似的刮过,把货郎担子上的东西全部抢走……啊不,买走,然后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
人群散去,只有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小少年,站在廊下,远远地望着这里。
认识他的货郎看见他,朝他挥了挥手:“祝青青,快过来啊!你要的书我带来……”
祝青臣一听这话,赶忙冲上前,要捂住对方的嘴:“你别说!”
货郎笑了笑,蹲下身,拉开担子最底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用红布包着的两本书,递给他:“喏。”
祝青臣把书册收进怀里,又把钱递给他:“给你,不许跟别人说,我要这些书,更不许对爷爷说。”
“好,下回还想看什么,只管跟我说。”
“嗯,谢谢你们啦。”
如今正是春日,凤栖山上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小少年揣着两本书,一步三回头地穿过走廊,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他怀里的书……
一本叫做《寻仙去》,一本叫做《长恨天》。
他现在看的话本,当然不如十多年后,李钺给他看的那些过火。
但是,对十三岁的祝青臣来说,这些讲分分合合的情爱小话本,已经很动人心魂了。
反正……都怪李钺……
上回李钺偷摸看侠义话本,里面还夹了一本这样式儿的,祝青臣和李钺一起看完,意犹未尽。
要不是李钺,他现在肯定还在看圣贤书,哪里会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魂牵梦萦?
反正就怪李钺!
祝青臣愤愤地想道。
所幸他已经到了房门前,他这就把话本藏……
“祝青青!”
祝青臣右脚跨进门槛,左脚还在外面,扶着门,回头看去。
只见院中树影一摇。
与他同岁的黑衣劲装少年,从树上跳下来,稳稳落地。
“你干什么呢?”
李钺一边问,一边走上前。
“偷偷摸摸的,又去厨房偷东西吃了?”
“才没有!”
祝青臣急急辩解,李钺伸出手,要摸摸他怀里揣了什么,也直接被他拍开。
“李钺,我现在没工夫跟你玩,你去找卫平他们玩儿。”
“怎么了?你功课没写完?”
“不是,我有事。”
“什么事?”
“不告诉你。”
“祝青青,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的。”
“现在就有了。”
祝青臣急得很,牢牢捂住自己的衣裳,生怕被李钺发现。
偏偏李钺不依不饶,把他按在门上,就要摸他的衣襟。
“给我看看……”
“李钺,你讨厌死了!”
祝青臣“嗷”的一嗓子,把李钺定住。
他转身回房,李钺抬手要拍门, “哐”的一声,门扇直接砸在他的鼻尖上。
祝青臣跑进房间,把两本话本塞进枕头底下,刚准备走,觉得不太妥当,又拖出被子,盖在上面。
反复几次,最后把话本藏在了床底下。
他小跑回去,重新打开门,李钺还站在门口,捂着自己通红的鼻尖,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祝青臣有些心虚,走上前去,抱住他的胳膊:“李钺,我是故意的……”
李钺一听这话,更委屈了:“祝青青,你是故意的?”
“不是,我说,我不是不小心的……”
“你不是不小心的?”
“就是……反正……对不起啦!”
“这还差不多。”
祝青臣松开他的手,站在石阶上,叉着腰:“那现在你也该跟我道歉吧?”
李钺回过头,朝他伸出手:“祝青青,我错了,不该欺负你的。”
祝青臣这才高兴起来,笑得眉眼弯弯,跳下石阶,搂住他的手臂。
“走吧,去你房里拿点跌打损伤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