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戚山雨简单说明了这套房子的情况,柳弈很快抓住了重点。
“没错。”
戚山雨点了点头,将柳弈带到了客厅角落的沙发上,指了指上面躺着的一个女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一具女尸。
“她应该是这套房子的租客……我们刚刚从房产中介那儿拿到她的名字,叫郭若岚。”
就如民警同志们所言,这个名叫郭若岚的女人死了有些时日了。
死者的角膜完全浑浊,无法透过灰白色的角膜看到瞳孔;全身关节的尸僵已经完全缓解;空气中能清楚闻到腐败特有的臭味;腐败绿斑发展至全身,腹壁处的尸绿甚至已呈现出一种明显的污褐色;腐败最早出现的区域的皮肤上,因渗出的血浆在表皮与真皮间聚集,已然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淡红和淡绿色的水泡。
鉴于鑫海市年后的气温明显回暖,全市入春,这半个月来日均气温都稳定在十五度左右的区间,柳弈凭经验初步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约莫有个一周左右。
女人虽然死亡时间不短了,但尸体的腐败进程仍然没到“面目全非”的程度,因此就算是现场经验最浅的江晓原和林郁清两个业内菜鸟,也能一眼就看出死者极可能是一个瘾君子。
这个名叫郭若岚的女人很瘦,不是死后脱水的那种干瘪,而是脸颊凹陷、病骨支离的消瘦。
一米六的身高,体重看着大约也就八十斤出头的样子。
此时她身上穿了一件毫无特色的浅灰色的稍有些厚度的套头T恤,小号的衣服套在他身上仍然显得过于松垮,领口滑落下来,锁骨和一侧肩膀的皮肤上满是暗褐色的腐败血管网。
同样爬满了蛛网纹路的脸颊、下巴和额头上零星散布着几个脓疮,似是在生前早已破溃多时,创口呈火山口状,局部炎症和增生的反应都十分明显。
“没错,确实是针眼,还很密集。”
柳弈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隔着手套轻轻地将死者弯曲的左胳膊掰开,让肘部内侧皮肤的情况清楚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同时也方便江晓原拍照存证。
女人左臂的T恤衣袖本来就挽到了肘部,因此众人不用特地撩她袖子,也能清楚地看到她肘部内侧的皮肤处有许多针孔。
针孔的黑色点状创口周围有范围不一的类圆形淤青,下方的静脉也比一般人的更显突出与肿胀,明显是因为长期静脉注射导致的静脉炎症。
种种迹象都表面,这姑娘生前曾经有时间不短的吸毒史,而且已经到了静脉注射毒品的程度,大概率磕的是海洛因。
除此之外,茶几下方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垃圾桶,里面有用过的棉签;茶几上也有敞着口子的酒精瓶和拆封后随意散落的棉签袋子,沈青竹还眼尖地瞧见了滑到沙发下面的一根止血带。
如果是单纯从死者这副瘾君子的典型长相、死亡地点和周遭散落的吸毒用品来看,法医和警察通常首先考虑的肯定是吸毒过量引起的死亡。
然而此时他们不仅没有在郭若岚身周发现注射吸毒最重要的两样东西——盛装毒品的容器和注射器。
除此之外,这个现场还有一个无法用“药物过量”来解释的非常离奇的疑点,那便是死者身上横七竖八的布满了明显是锐器划拉出来的伤痕。
是的,郭若岚的脸上、脖子上、身体上、手臂上,甚至穿着睡裤的大腿上都是锐器留下的切创和刺创,尤其是颈部和前胸这些通常意义上的“要害”部位,伤口更是密集,而且目测也是最深的。
“这些大概率都是死后伤。”
柳弈看多了鲜血淋漓的锐器伤人致死案现场,所以看到这些明显与伤情的严重程度不符的出血量就能判断,郭若岚全身上下那些或长或短、深浅不一的切创和刺创大概率都是在她心泵功能停止、血液不再循环后才造成的。
换而言之,有这么一个凶手,在姑娘死后带走了她的部分吸毒用品,并用刀子一类的锐器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几十道伤口。
“……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小江同学心直口快,一下子就说出了现场众人的心声:
“哪个神经病会特地在杀人后还拿着刀子在尸体上切着玩啊!”
按照正常的犯罪逻辑,凶手杀人以后第一件事想到的通常是如何掩盖罪行、逃避法律制裁。
为了不让警察察觉某处发生了杀人案,凶手常常会用弃尸、埋尸、分尸等手段匿藏尸体,或是用尽一切方法把他杀伪装成自杀、自然死亡或是意外死亡。
可杀死郭若岚的那位却格外不走寻常路。
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郭若岚是被人谋杀的一样,凶手特地在她死后还用刀子在她身上切割、扎刺了几十个伤口,用远超过单纯的“杀人”所需的手段凌虐她的遗体,刻意营造出一种“惨死”的氛围感,实在不能不说是非常的有病了。
“凶手该不会是跟死者有仇吧?”
沈青竹一边给柳弈打下手,一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觉得杀了她还不够解恨,所以才用刀子在她身上弄出那么多伤口呢?”
“嗯,师姐说得有道理!”
江晓原也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点头。
事实上,在死后毁尸的案例里,一部分是源于行凶时情绪过于激动或是过于紧张而导致的非理性的重复攻击,简单来说就是怕人没死透而过度补刀;而更多的则是凶手与死者有某种深仇大恨,以至于人死了还觉得不解气,非得多捅几刀多砸几下才能宣泄情绪。
在这个案子里,郭若岚死在了沙发上,手掌和前臂没有明显的防御伤,姿势和表情也并不显得痛苦,反而更像在半梦半醒的松弛状态中迎接的死亡——说明她死时基本上就没怎么挣扎过,凶手也就没必要拼命补刀了。
既然不是在杀人的过程中劈砍戳刺得过了火,那就只能是看到人死后仍然觉得不甘心,出于主观能动而把人家遗体毁成这样了。
“嗯,确实很有可能。”
柳弈很赞成沈青竹和江晓原的推理。
毕竟毒虫什么都干得出来。
别说是杀人抢货了,瘾头上来时更加匪夷所思、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没少做。
加上郭若岚的样子很像是刚刚吸过毒,身边却少了针头和容器,说不准就是另一个瘾君子为了争夺毒品杀了郭若岚,还在毒瘾发作的非理性状态下用刀子在她的尸身上连砍带戳,最后卷走了剩余的毒品和工具,留下了这么个乍看之下很不合理的凶杀案现场的……
——本来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随着现场勘察的深入,柳弈就察觉到了这个推理跟事实有着显而易见的出入。
两个小时后,柳弈站在玄关门口,难得地对他们找到的证据感到了迷惑。
他们在死者靠坐的沙发的靠背、茶几的侧边等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找到了几枚血指印,但却是戴着橡胶手套留下的印子,没有任何可供辨识身份的指纹。
这些指印除了能说明凶手行凶时戴了手套,大概率不是冲动行事而是有备而来,且损毁尸体时意识清醒之外,更令他们感到惊讶的地方,是这几枚指印都比较小,完全不像是成年男性留下的。
为此,现场的几人还纷纷用自己的手做了对比。
戚山雨这种身材高大的自不必说,连手指修长骨节较细的柳弈,还有现场男性里长得最矮小的江晓原的手指印儿也明显要比那几枚指印更宽更大,唯有身为女性且身材偏瘦的沈青竹的指印尺寸与那几枚印子最为接近。
这个发现本身就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说明用如此凶残的手段故意糟蹋死者尸体的凶手,要么是个身材十分瘦小的男人,要么干脆就是个女性。
接着他们又在厨房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把血迹斑斑的主厨刀。
那把刀的刀身的宽度跟死者胸腹与大腿处的几处刺创的创口宽度相符,看架势极有可能就是凶手用过的“凶器”了。
柳弈他们在刀把上找到了更大也更清晰的疑似凶手的手部轮廓——虽不够完整,但从那些细细的手指的形状和整个手掌的横径来看,那确实很像是一只女人的手。
而让他们将嫌疑犯锁定为“女性”的关键证据,在于留在玄关鞋柜旁的半只不起眼的血脚印。
客厅的地板上有好几处被擦拭过的血痕,应该是凶手为了去除脚印而特地擦的。
不过这个老旧的套间的玄关处铺了黑色的仿大理石质地的瓷砖,留在上面的深色污渍会在底色的衬托下变得很不显眼。
凶手在擦客厅地板的时候也顺手擦了玄关的地板,却粗心地遗漏了鞋柜与墙壁夹角处的这半枚脚印。
在发光氨的指示下,柳弈他们很容易地就看见了这半只脚印的存在。
——那明显是一枚尖头的女鞋。
“看样子应该是三十七或者三十八码的样子。”
沈青竹伸出自己穿着专用鞋的脚,在那半枚鞋印旁比照了一下。
虽然因为鞋印不够完整而无法准确判断码数,但看着确实和穿三十八码鞋的沈青竹的脚型差不多。
而经常看侦探小说或是玩剧本杀的人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女性能穿大码的鞋子把自己伪装成男性,男性却很难把自己的脚硬塞进一双码数过小的女鞋里。
接下来,柳弈他们还找到了更多的线索。
死者郭若岚因为长期吸毒外加无心拾掇外貌,明明只有二十九岁,看着却跟三十后半四十将近的模样,比真实年纪来得老了得有十岁。
与孱弱病态、不修边幅的外表相对应的,郭若岚有着一头发黄发灰的、许久未曾打理的干燥开叉的头发,是带着很小的弧度的天然直发,长度到肩膀下面一点,看着就像是自己随便修剪的。
但在死者死时坐的那张沙发旁边的一张单人沙发上,柳弈发现了椅背上黏着一根长长的卷曲的黑发,就算还没放到显微镜下进行对照,仅从那细腻均匀的蜷曲度,和明显泛着蜡质光泽的黑得发亮的颜色来判断,就很不像是屋主本人的头发。
柳弈将这根长长的黑卷发用镊子夹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物证袋里。
因为从血指印和血手印的尺寸以及鞋印的大小形状来看,他们高度怀疑凶手是个女性,所以这根突兀的不属于死者的黑色卷发,就成了一个非常值得深究的线索了。
另外,这间809室套内面积大约只有三十平方,是简单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结构,而租住在此处的瘾君子郭若岚显然不是个勤于家务的人,屋子里到处乱糟糟的。
穿过的和没叠的衣服胡乱堆在床上,桌子上随意摆放着散乱的杂物,卫生间一股子臭味,老旧的清洁不到位的马桶上斑斑驳驳的都是污渍,垃圾桶也像是很久没倒了,里面塞满了用过的散发着异味的纸巾和卫生巾,翻捡起来实在很考验法医们的神经强韧度。
除此之外,厨房的洗碗池里也堆满了用过的没洗的餐盘碗碟,上面沾的食物残渣和油污都发馊发臭了,加上这种老楼里蟑螂一类的厨余害虫本来就多,随便捡起一只就能看到上面有昆虫爬行过的痕迹和点点散落的虫粪。
饶是已经适应了腐臭味的江晓原同学,看到现场的这些污物时,也忍不住喉头发哽,几欲作呕。
然而,在如此脏乱差的一间厨房里,却在流理台上放了一只明显经过刷洗的,已经晾干了的杯子。
对于那只干净的杯子的来历,众人围在一起进行了简单的讨论。
“如果是郭若岚自己洗的,那我觉得应该是洗干净了准备拿给客人用的吧?”
江晓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林郁清一个没忍住,回头看了看厨房外乱得跟狗窝一样的客厅,“就外头那样子……待客也很失礼吧?”
小林警官出身高知家庭,整个家族从父母辈到他们这些年轻一代,一多半都凭真才实学考进公检法系统,剩下的也大都有体面的工作。
因为家里从小就管教得严格,就算现在他独立生活了,林郁清也仍然遵循着自幼家教养成的惯性,把自己的小窝收拾得即便算不上一尘不染起码也干净整齐,所以他实在没法想象,怎么会有人能把自己住的地方给霍霍成这副德行。
“我觉得吧,也许这个‘客人’是突然来的。”
沈青竹想了想,“又或许是死者本人邋遢惯了,也就不觉得这样的客厅待客有什么失礼的了。”
林郁清和江晓原同学用力点了点头,觉得此话甚是有理。
“……”
戚山雨没有急着开口,只盯着流理台上那只洗好晾干的杯子陷入了沉思。
柳弈注意到恋人的表情,转头叫了他一声:“小戚?”
戚山雨问:“柳哥,你们没在杯子上扫到指纹是吗?”
“嗯。”
柳弈点了点头。
小江同学机灵地在旁边补充道:“刚刚洗过的杯子如果是湿的,那确实不太容易留下指纹,因为皮肤上的油脂会被杯子上的水分给稀释掉嘛!就算能留下一个两个能辨识的指印,也多半看不清纹路呢。”
“……”
戚山雨又沉吟了几秒,才慢慢地说道:“我觉得,或许这只杯子是‘客人’自己洗干净的。”
“……啊呦!”
沈青竹听懂了:“戚警官,你的意思是说‘客人’怕留下自己的DNA痕迹吗?”
戚山雨颔首。
“对哦,说不准还真是这样!”
江晓原也反应过来了:
“毕竟杯子就这么洗干净了直接搁这儿,感觉与其说是拿出去待客,倒不如说是用过了拿回来清洗的!”
他抬手朝刚刚逐一清理出来拍照、采样后垒成一摞的脏餐具比划了一下:
“但屋主都把那么多脏盘子脏碟子就这么直接搁水槽里了,没理由对着这只杯子洁癖发作吧?所以说不准还真是‘客人’自己洗的。”
至于“客人”为什么特地要把杯子洗干净,那实在是太好理解了。
毕竟就现在悬疑推理刑侦类作品的普及程度,谁不知道那么一点儿反侦查的常识?
排除那微乎其微的出于“礼貌”的可能性,那就是他或者他生怕自己的生物痕迹会留在杯子上,以后警察能通过指纹或是唾液里的DNA证实他的身份了。
“……不过,如果杯子真是‘客人’自己洗的……”
柳弈的目光从杯子上转移到自己带着薄膜手套的双手上,“那是不是意味着,‘客人’和‘凶手’大概率是同一个人?”
毕竟正常访客不会想到要抹除自己的生物学痕迹,而犯人甚至细心地连地上的脚印都尽可能地擦干净了,说明洗杯子和擦脚印一样,都是他或者她毁尸灭迹的其中一个环节。
“可这么一来,感觉就又有些说不通了。”
戚山雨说出了柳弈此时内心的困惑。
“凶手是‘客人’,同时还自带手套来杀人,杀完人后,又用刀子在死者的遗体上留下仿佛泄愤一样多到不合理的伤口……”
说到这里,他打住了话头。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迷惑不解。
通常来说,现场证据就算不能立刻锁定凶手的具体身份,也能从中拼凑出一个犯罪倾向,让人凭此推理出嫌疑人的人格侧写来。
可这个案件线索不少,单独来看都能有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偏偏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就总让人觉得这凶手的行为匪夷所思,矛盾得仿佛是个精神异常者,偏偏行动又冷静清晰得吓人,甚至还知道要小心地掩饰身份,就实在有些奇怪了。
众人将整间809室初步勘察过一遍之后,开始清理和采集现场指纹,还有固定和拓印留在脏兮兮的地板上的那些不太明显但十分有价值的脚印。
戚山雨和林郁清跟在法医们身后,帮着打打下手,顺便将他们现在已经知道的一些有关受害者的情况说给柳弈等人听。
“已经确定死者就是这间房子的租客郭若岚本人了。”
戚山雨说道:
“郭若岚搬进这个套间大约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了,租约半年一续,是直接跟中介签的合同,房东说他们一家这段时间一次也没来过,更没见过这个租客。”
“哦?”
柳弈偏头,朝戚山雨眨了眨眼,“这么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租客在他的房子里吸毒咯?”
“嗯。”
戚山雨点头:“至少房东本人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从房东大叔听说自己的老宅死了人后那极度震惊的反应来看,戚山雨感觉他应该不像说谎,很可能确实对此毫不知情。
“那郭若岚是做什么工作的?”
柳弈继续提问:
“毕竟吸毒的花销不小吧?她总得有个来钱的途径。”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
戚山雨摇了摇头,“刚才我们粗略问了问遗体的第一发现人,他回答说自己也不知道。”
中文的第三人称代词无法直接分辨性别,柳弈忍不住追问:“第一发现人是谁?男的还是女的?”
“是男的,是住在旁边的810室的邻居。”
戚山雨回答。
明桂街26号这栋老式的筒子楼一层有十二个单元,围绕中心的带着楼梯的正方形天井排列,每一条边三个套间,两大一小。
大的套间位于每边的两角处,室内面积约六十平方米,凑合着够住一家三口。
小的套间就夹在大套间中间,只有三十平米左右——就如郭若岚住的这一间一样。
而郭若岚隔壁的810室住了一对年轻的南漂情侣。
男方和女方是同公司不同部门的同事,公司跟明桂街只有一个地铁站的距离。
小情侣两人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经济情况并不宽裕,还想为了将来的生活多攒些钱,于是二人谈对象决定同居之后,就选择租下了这么一套又老又旧采光不好还没有电梯,除了租金便宜之外实在说不出别的优点的“老破小”暂住。
“那对小情侣搬进这套房子已经半年有余了,每天进进出出的,却只跟郭若岚碰过两次面而已。”
小林警官现在也是个收集情报的熟练工了,听戚山雨跟柳弈说起现场第一发现人的情况,积极主动地加入了话题:
“男方说,郭若岚很少出门,每天就躲在房子里,一日三餐叫外卖,而且外卖来了也从来不开门,直接在门口贴了张纸条让小哥把餐盒搁门边上。”
第281章 9.Premonition-09
由于郭若岚的生活习惯实在有些诡异,住在810室的小情侣们逐渐注意到了这个邻居的不对劲之处。
在接受问话时,发现遗体的男方告诉警察,他早就觉得隔壁809室的那女人很奇怪了。
“那人啊,不管什么人来敲门,她都从来不应门的!”
他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随即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自己和女友这段时间归纳总结出的对方的异常之处。
根据他的观察,郭若岚不管是生活必需品还是每日三餐全都靠网络解决,东西是网购的,食物是外卖的。
每日快递员和外卖小哥起码要上门四五趟,知道她习惯的就直接把东西扔她家门口,不知道的就算敲门也永远不会有人来给他们开门。
小情侣曾经有一个包裹被快递员误放到隔壁809室,而郭若岚也直接就把包裹拿回家了。
快递员和小情侣都试过敲门,但郭若岚根本没来应门,于是又先后给她留了两次纸条,次日出门一看,纸条不知何时消失了,对门却没把错拿的包裹还回来,不得已,最后只能以丢件处理,由快递员赔付了事。
不过小情侣俩是做销售的,平日卷生卷死忙得不得了,下班的时间并不固定,加之时不时要出差或是应酬,出入家门的次数多了,终归碰上过郭若岚两次。
“两次都是深夜,凌晨两三点的时候!”
男方说到这个时间时,语气极其笃定。
随后,他告诉警察,因为时间太过诡异,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最近那次应该是三四个月前吧,具体日期我忘记了,反正还没过年就是了。那天飞机因为暴雨大面积延误,我十二点多才落的鑫海机场,到家都已经快三点了!”
男方以他做销售练出来的伶俐口才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景:
“然后我就在楼下碰到那个女的,瘦得跟个骷髅架子似的,抱着一大堆纸皮箱子和吃剩的外卖什么的站在垃圾站前面,我开始还以为是有个拾荒者这大半夜下着雨还在捡垃圾咧!”
对于那晚碰见女人的情景,他的印象十分深刻,连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结果那女人只是去丢垃圾的……”
他故意在这里顿了顿,小小的卖了个关子,才接着说了下去:
“不过她把东西扔了以后没有直接回到楼里,而是两手空空的就拐进旁边那条小巷子里去了!很奇怪,对不对?那会儿还下着中雨呢,她连伞都不打,半夜三更的做什么gai溜子啊!”
“……唔,确实不太对劲。”
柳弈一边小心地刷着客厅各处的指纹,一边听林郁清复述810室的那位男租户的证词,听到这一段时,轻轻的点了点头。
“就是嘛!”
小林警官也深有同感,“如果说只是深夜下楼丢垃圾什么的倒是可以理解,但白天从来不出门,凌晨两三点冒雨钻巷子就太诡异了啊!”
而且不止三四个月前那次大雨夜。
据住在810室的租客小哥所言,更早之前,还是夏天的时候,有一天凌晨他去送要赶红眼航班的女友到机场,两人凌晨三点多出门,一开门直接跟同样打算出门的郭若岚碰了个正脸。
这次是他俩第一次见到对门的邻居的长相。
两人惊诧于郭若岚那一脸消瘦病容的同时,很自然地出于社会人的社交礼仪跟对方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结果郭若岚非但没搭理他们的寒暄,反而转身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还“咚”一下摔上了门板,可谓失礼到了极点。
两次碰面让810室的那对小情侣感觉郭若岚就是个性格阴沉、举止怪异的重度社恐。
不过反正除了住对门之外,他们毫无交集,两人也不是那么在意对方是胖是瘦、爱不爱出门。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两人注意到,809室丢在门口的纸箱子和吃过的外送餐盒已经有好几天没清理过了。
餐盒里的残羹冷炙逐渐发馊发臭,让小情侣出入时觉得十分困扰。
更要命的是,他俩这两天感觉楼道里的异味越来越明显,已经不仅仅只是馊饭的酸臭味,而是某种更为恶心的、令人难受至极的恶臭,冷不丁嗅一下就能催生人本能的呕吐冲动。
男方以前没闻过腐臭味,一开始也没往“809室死了人”这么个方向想,只单纯地跟女朋友抱怨邻居是个社恐怪人就罢了,起码生活习惯不能恶劣到影响左邻右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