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从‘那边’过来,还拉着个行李箱。”
林郁清指向一堵没砌完的墙的缺口:“应该就是那个凶手兼绑匪曾得韬了吧?”
“嗯。”
戚山雨应了一声,然后蹲下来,更仔细地查看起了地上那“Z”字状的人形印痕,“她的头部应该受伤了。”
小戚警官抬手朝假闵靖倒地时头部贴着的那一块水泥地一指,“这里,沾了一点儿血。”
“这么说,凶手应该是一砖头将女明星给拍晕了咯!”
林郁清脑中十分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他前段时间还在补番的《名侦探○南》里的一幕,嘴角抽抽了一下,“那他还挺厉害的嘛!”
要知道,论身高和体型,曾得韬甚至还比不上一米七出头的闵大明星,而此处又四面漏风无遮无挡,兼之还是光天化日,能杠起勇气直接使用暴力将对方制服,关键是还成功了,在小林警官看来,也算相当有胆量和魄力了!
“我觉得曾得韬大概不是面对面直接对‘闵靖’动手的。”
戚山雨摇了摇头:“没看到反抗的痕迹,脚印也基本没被破坏,说明他一击得手……以曾得韬的身高和体型来说,实在有些困难。”
林郁清其实也有同感:“对啊,他力气不够的吧!”
“所以,我想应该是从‘上面’……”
戚山雨抬手朝天花板一指。
林郁清照着他的指点抬起了头。
作为分割开一层和二层的楼板还未铺完,只有绕墙的一圈填上了水泥,中间还都只是支棱的钢筋骨架子,直接空了一大块。
而戚山雨和林郁清现在站的位置,正是有水泥的部分与空着的部分的交界处。
“啊呦!我明白了!”
林郁清一拍脑门:“曾得韬只要把人引到这个为止,自己则躲在上面把什么重物给扔下来,砸在女明星脑袋上就行了,对吧!”
“没错,应该就是这样。”
戚山雨点了点头,接着分析道:
“然后凶手把晕倒的假闵靖装进了大号的行李箱里,带走了。”
“那还等什么!”
林郁清顿时精神抖擞,熬夜和外勤的困乏疲倦消散得一干二净。
“曾得韬拉着那么大一个箱子肯定跑不远,我们追着那行李箱的印子,不就知道他们往哪儿去了吗!”
与此同时,市局专案组的办公室里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
“找到了!”
谢警官从他列印出的几百份符合搜索关键词要求的死亡名单中筛出了他们迫切想要查到的那个人。
“是这个小姑娘没错吧!看照片真的挺像闵靖的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穿过办公室,将那几页纸搁到了沈遵沈大队长面前。
整个办公室里有一个算一个,“呼啦”一下全都围了过来。
“让开点让开点,挡我光了!”
沈遵伸手扒拉开头顶的两颗脑袋,低头审视那几页档案。
那是公安局注销的户籍档案,死者名叫孔语琪,死亡时还差两个月才满十五岁,死因是溺水。
死者的身份证照被谢警官尽可能地放到了最大,虽然因此而有些模糊,但照片上的女孩脸型小巧,五官精致,十分漂亮,确实和现在的女明星“闵靖”依稀有个六七分相似。
沈遵从文件堆里扒拉出了几张打印纸,是这些天他们搜集到的闵靖小时候登在杂志社的家庭合照。
“来,柳主任,帮忙看看这俩是不是一个人?”
沈遵认真地对比了两张照片上的两个女孩子的长相。
他瞅着两张照片确实挺像的,但因为一个化了妆而一个是素颜证件照,二者给人的感觉差别还是很大的,所以他觉得不太有把握,于是将它们都推给了旁边的柳弈,让对方帮忙掌掌眼。
柳弈看了照片之后,没有急着下结论,反而朝沈遵伸手:“麻烦给我一把尺子。”
“用颜面分析系统肯定比我这样量准得多……”
柳弈说着,熟练地测量起了双眼距、眼颞距、颞线和眉弓的宽度,并记下了两张照片的数据,然后换算成比例尺。
整个测量、记录和验算的过程花了大约五分钟,围观的一圈警官们个个屏息噤声,等待柳弈宣布结果。
“两张照片的骨点比例很接近……不敢说是同一个人,至少也该是孪生姐妹。”
最后,柳弈对照着自己算出来的那几组数据,说出了结论。
“这就行了!”
沈遵顿时双眼放光:“查!将这个叫孔语琪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查清楚!尤其是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3月5日,星期日,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在市局专案组的警官们铆足了劲儿的调查下,很快的,孔语琪的身世便被查了个水落石出。
她出生于199×年,按照户口本上的出生年月日来推算,她确实和被闵家夫妻收养的女孩儿生于同一年。
而这个名叫孔语琪的小姑娘有个非常不幸的原生家庭。
她的生父是个赌鬼,欠了一屁股的烂账,在她出生后没多久就一个人偷偷跑到外地躲债,自此一去便再也没回来过。
孔语琪的妈妈孔燕在丈夫离家出走后无力独自抚养孩子,于是便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和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孔语琪的外公一起生活。
但孔燕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她生娃时才二十岁刚出头,人长得挺漂亮,却没怎么念过书,性格也十分懒惰。
孔燕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后,既不出门打工也不在家务农,靠啃老过日子,而且还有酗酒的恶习,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不帮忙做家务也不照顾老人女儿,因为日子过得太颓废,没少让邻居指指点点。
而在警官们匆忙间能找到的,当年孔家的邻居和远亲的模糊印象里,孔语琪也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小孩。
可能因为家庭原因,孔语琪从小就没人管教,自悲也自傲,脾气很大,一言不合就会跳起来跟人扭打在一起,打起架来完全就是一副不要命的狠劲儿,甚至有抄石头往别人脑壳上砸的记录。
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附近的同龄人连男孩都害怕她,平常瞧着她肯定得绕道走。
当然因此她也没有朋友,总是独来独往,几乎不与邻居走动,学校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师管不动也管不过来,于是便放任她野蛮生长,没人知道她逃学逃课的时候跑到哪里去了。
终于,十六年前的8月19日,有个村民在自家果园附近的一个天然湖泊边上发现了一具背朝天浮在水里的女尸。
报警后,当地民警将尸体打捞了上来。
女尸已经在湖里泡得涨起来了,推测死了得有三天。
尽管遗体已经面目全非,但从发型、衣服、鞋子以及随身物件仍可以判断,那便是村里的小女霸王,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孔语琪无疑了。
当地警方当时按照程序调查了现场情况,认为是失足落水导致的溺亡。
接着他们又请死者的生母和已年逾七十的外公来认了尸,两人都未对女儿和外孙女的死因提出异议,甚至连解剖都不必送,直接把泡胀了的女孩拉到火葬场一把火烧成了灰,案子也就这么了结了。
“现在看来,死的根本就不是孔语琪,而是真正的闵靖才对吧!”
沈遵看到这里,基本上就明白了:
“那个冒牌货肯定是把她的姐妹约到了自己家里,然后想了什么借口让她的姐妹穿上自己的衣服鞋子,再把人骗到湖边给推了下去!”
柳弈点了点头。
事实上,溺水案在各类死亡案中占了很大的比例,尤其是在鑫海市这种水域又多又广,夏季时间很长又很炎热的地方,溺亡案能从年头一直到年尾终年不断,五到十月更是直接冲出一个高峰期来。
柳弈他们这些法医在实际接触溺亡案时,往往最头疼的就是该如何区分死者是自己跳下水的,还是失足意外落水的,或者是第三者将人给推下去的。
若是有装监控的地方倒是还好说,若是没有,通常只能靠周围目击者的证词来判断。万一连目击者都没有,那么光靠法医和警察的调查,往往很难找到确证来证明死者到底是怎么下水的。
而对于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者的落水溺亡案,警方在没有发现明确的他杀证据的时候,通常只能以“意外”结案。
很明显,“孔语琪”的案子便是如此。
“孔语琪一直到七岁上小学时才上的户口。”
负责搜寻孔家资料的警官将户籍誊本的复印件翻给沈遵看:
“头儿您看,当时她妈直接把她的户口安到了她外公名下,而且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所以看不出是不是有过孪生姐妹。”
二十多年前的村镇户籍管理确实存在很多漏洞,婴幼儿被遗弃后起码有一半找不着生父生母,而扔掉小孩的父母只要在之前没给孩子上过户口,那么其后也能寻出钻空子的方法。
很显然,孔语琪的妈在遗弃了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那个女儿之后,便直接假装自己只生过一个孩子,仅帮孔语琪一个人上了户口。
“那么孔语琪她的亲妈呢?”
沈遵在户口页复印件上点了点:“她女儿后来当了大明星,她就真的一点儿都没察觉吗?”
“这就是另外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了。”
搜寻资料的警官熟练地从下面那摞文件里抽出一页纸,说道:
“孔语琪的妈妈孔燕,在‘女儿’的遗体被打捞上岸的一周后,也跟着死在家里了。”
“!!”
众人闻言,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正如这位警官所言,根据记录,孔语琪的生母孔燕在200×年8月26日,也就是孔语琪的遗体火化完毕的一周后,被她的父亲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卧室里。
死亡证上写的死因是“呼吸循环衰竭”,推测是因为酒精中毒所导致的。
由于孔燕是个远近闻名的酒鬼,经常大早上的就能把自己喝得烂醉,再加上当时女儿刚死不久,她有充分的理由自暴自弃,所以包括她的父亲在内,都觉得她就是喝多了把自己活活给喝死了。
“至于孔语琪她外公,在那之后就成了孤寡老人。”
警官继续说道:“老头子十年前不慎摔倒,股骨头折了,卧床大半年后也死于脑血栓了。”
至此,孔语琪的近亲全部离世,已经变成了闵大小姐的孔语琪再也没有任何顾虑,可以高枕无忧了。
“现在看来,孔语琪不仅杀了她的双胞胎姐妹,搞不好还杀了她亲妈吧!”
一个警官像牙疼似的抽了口凉气,“那会儿她还不到十五岁啊!这得多歹毒的心肠啊!”
不少人同意他的想法,在旁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但孔燕暴毙的时机实在过于凑巧了,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那条小毒蛇为了免除后患而下的毒手。
“好了,现在绑匪想让我们查清的事,基本已经搞明白了。”
沈遵挥了挥手,示意现在不是追究孔燕到底是怎么死的时候,“那么更关键的问题——绑匪还有女明星,他们俩现在到底在哪里?!”
“关于这点……”
一直在旁边默默翻看资料的章警官开口道:
“头儿,我有个想法……”
沈遵大声催促:“老章你有话快说!”
“您看,这里——”
章警官一边说着,一边提笔在孔家当年的户口本复印件上划了一条横线:
“这个地址——‘培安镇甜井街6组12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培安镇后来并入了隔壁一个镇,应该就在开发区那片儿!”
所有人都盯着章警官。
“卧槽!!”
几秒后,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难不成那姓曾的让我们查这个,就是暗示我们,他们人在女明星老家!?”
——对啊!
所有人的内心都浮现出了同一个想法。
——为什么不呢?
毕竟孔语琪从小长大的外祖家就在开发区,也是后来填海造地工程后被一并划入科学岛的区域。
立刻就有警官扑到电脑前,调出了鑫海市的历史地图记录,搜寻“培安镇甜水街6组12号”这个地址的具体位置,再与现在的地图作对比,随即发现该地距闵靖失踪的停车场只有不到十公里,是很多交通工具都能抵达的距离。
沈遵二话不说,拿起手机就拨通了负责在科学岛上寻人的小组指挥的号码。
“科学岛东区新宁路,过了十字路口,东面应该有一片老民房!”
沈遵冲着电话那头的人高声吩咐道:
“那是孔语琪……啊,对!就是那个被绑架的女明星的真名!……那儿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我们怀疑绑匪和人质很可能都在那边!”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几句什么。
“知道了,你们快去!”
沈遵听完后,很快回应道:
“我们这边也会派人增援,马上就过去!”
挂断电话之后,沈遵转向众人。
“刘副说,小戚和小林二十分钟前循着痕迹,已经找到东区了,现在应该就在新宁路附近。”
考虑到时间紧迫,搜索又耗时,沈大队长抬手点了几个警官的名:
“你们几个,带上警犬,现在赶去给他们提供增援!”
被点到名的警官纷纷应是,转身便去安排了。
“沈队!”
柳弈连忙开口道:“我也一起去,行吗?”
沈遵略有些迟疑。
柳弈毕竟是隔壁法研所的科主任,不是他手下的“兵”,理论上来说他是差使不动的。
不过沈大队长十分信任柳弈的能力,加上对方是小戚的家属,四舍五入也算是“自己人”了,于是大手一挥,同意了:“行,柳主任也一起去!”
语毕,他又补充道:“所有人,注意安全,尽快找到曾得韬和孔语琪!”
3月5日,星期日。
晚上十点二十五分。
柳弈跟随市局专案组的增援队伍赶到科学岛东区的时候,先前在岛上进行搜索的警官们已经全都聚集在这附近了。
他终于又见到了分别了半日的自家恋人。
“你怎么来了?”
看到柳弈穿着防弹背心从敞开的外勤车车门跳下来时,戚山雨吃了一惊。
“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柳弈快步上前,握住恋人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要不是旁边还有别的警官在,他其实更想给自家辛苦了整整两天的恋人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戚山雨显然明白柳弈的想法。
他回握住对方的胳膊,点了点头。
二人四目相对,默契一笑。
短暂的眼神接触过后,柳弈不再浪费时间,转而一边打量周遭的情况,一边问戚山雨和林郁清:“现在情况如何了?”
“这里以前是甜水镇的辖区,是一个小村庄。”
林郁清终于觑到了空子,凑过来对柳弈说道:
“后来这片地儿卖给了政府,应该是打算要开发成一片厂房和配套的宿舍生活区的,不过目前主要的建设重点还在西面,还没折腾到这一片,所以以前的民房也都还没拆,基本上就这么保持了原样来着。”
小林警官将手里的远光手电抬起,示意柳弈跟随他的电筒光柱往四周看。
这里早无人居住了,除了主干道上还杵着几根稀疏到勉强只能算是“聊胜于无”的路灯之外,在往深处去便只是大片大片的纯粹的黑暗,荒草四野、灌木丛生,无人打理的老旧民居散落在杂草与乱木之中,在警官们移动的电筒照明之下非常有中式恐怖的氛围感。
这一带的房子按理来说现在都是无主的,曾得韬带着被他绑架的孔语琪,完全可以藏身在任何一栋房子里。
若是白天还稍微好些,说不准还能从路上的车辙和脚印来判断近期有没有人出入的痕迹。而换成是这种月黑风高、光照不足的夜晚,那搜索起来的难度可就大道令人发指了。
好在这回他们带来了警犬。
四头训练有素的警犬循着四个方向追踪而去,很快便带着它们的教官消失在了黑暗而沉郁的暮色之中。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五十五分了。
距离绑匪曾得韬给他们的最后时限还有将将一个小时而已。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心焦不已的时候,一只名叫“黑狼”的警犬停在了一间民房前,扒拉着门板,朝它的教官发出了两声短促的吠叫。
“有情况!”
“黑狼”的警官实在太了解他的战友了,立刻向跟随在后的诸位同僚发出了示警。
这是一栋外观寻常到毫不起眼的老旧民宅,光从院墙来看占地颇广,但内部的建筑物只有一层,此时院墙紧闭,光照又不足,很难从外头判断内里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
负责现场指挥的副队长二话不说决定破门。
看着很有些年头的老旧门板轻轻松松便被他们给撞开了。
警官们进了院子,十多把强光手电朝四周照去,霎时间将此地照得亮如白昼。
众人清晰地看到,这是一间很典型的华南地区的农家小院。
红砖垒砌的院墙、米粒大的砾石铺的地面,院门正对的“凹”字式的平房甚至还有现在已经很难再见到的镬耳形状的屋顶。
只可惜老房子年久失修,房顶的青瓦掉得七零八落,院墙也塌了半拉,眼瞅着完全就是一栋摇摇欲坠的“危房”了。
警官们四人一组,相互警戒,开始分区搜索这间破得不成样子的老房子。
然而十分钟之后,刑警们将这间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曾得韬和孔语琪的人影。
最后,还是“黑狼”再度立了功。
那只机智的警犬带着众人来到后院,绕着一个横在杂物堆里的破衣柜呜呜示意。
教官上前,一脚踹破了那个本就霉朽得眼看着要散架的旧衣柜,众人才惊觉衣柜的底板早被人卸掉了,它的下方竟然是一个地下室的翻盖式入口。
“!!”
在这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沸腾了。
他们清楚地记得,绑匪放出的两个视频里,人质身处的房间没有任何窗户,确实很像是个地下室。
地下室的入口从内侧上了锁,且这样的锁从外侧很难强行撬开。
于是警官们只能电锯钻头一起上,花了十分钟的时间直接切断了门板的合页,直接将整扇铝合金门板给卸了下来。
深夜十一点二十分,警官们终于得以进入这处可疑的地下室。
门板下方由垂直的舷梯连接的是一个十分狭小的空间,只有约莫三平米大小,两边堆满了诸如家用型发电机、电脑机箱等物,地面还盘寰着乱七八糟的拖板和长短粗细的网线电线,剩余的空间逼仄得站两个人就够呛了。
是的,这里并没有他们要找的曾得韬或是孔语琪中的任何一个人。
然而这个小空间的对面却是一堵墙。
墙上还有一扇木板门。
门板并不厚,于是下到地下室的两名警官可以清楚地听到门后面传来隐约的属于年轻女性的尖利而绝望的哭喊声与求救声。
两人霎时间寒毛倒立,顾不得许多,飞起一脚,直接揣在了门板上。
“砰咚!”
薄薄的门板随着一声巨响豁然洞开,露出了其后一个更大的房间。
房间里开着两盏瓦数相当之高的直播用的补光灯,所以警官们可以一眼便看见有一个人影坐在桌后,听到踹门的动静,缓缓地、缓缓地将他那颗大得不成比例的“头”给转了过来。
那是一张圆滚滚的胖头娃娃的脸。
这个滑稽而恐怖的头套,警官们在视频里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不准动!!”
其中一名警官拔枪瞄准戴着胖头娃娃头套的绑匪,厉声喝道:“曾得韬,你给我举起手,慢慢地站起来!”
“呵呵呵……”
听警察正确地叫出了自己的真名实姓,曾得韬非但没有慌张,反而发出了一连串意味不明的诡异低笑。
他虽然套上了头套,却没有戴变声器,没经历过变声期的本音男女难辨,偏偏又完全称不上“好听”,低笑起来更是有种莫名的怪异感。
曾得韬仿佛笃定了两个警官不会开枪,自顾自地抬起了手,摘掉了脑袋上那个滑稽的头套。
“你们果然查出我的身份了。”
这时,更多的警官也下来了,纷纷挤进了这个约十平米的房间。
然而没有人冲上去逮捕面前的绑匪。
因为他们看得分明,这个房间里并没有被绑架的孔语琪的身影,却能听到姑娘的哭喊与求救声——一直一直,未曾停歇。
孔语琪的声音,是从电脑的音箱里传出来的。
“柳主任,你看,孔语琪在‘这里’!”
五分钟后,柳弈被负责现场的副队请到了地下室,一并查看电脑画面。
屏幕里显示的是一个监视器的实时监控后台。
从镜头的角度来看,那大概是个带有夜视功能和收音功能的针孔摄像头,被固定在了孔语琪的前胸处,差不多能拍到姑娘的颈部、下颌到鼻尖的那一小片区域。
虽视野极其有限,但众人仍能看出,孔语琪似乎被捆缚住以后囚困在了一个极其狭窄的容器里,与其同时,某种细小的粉状物正从她的头顶簌簌掉落,劈头盖脸浇在她的身上。
【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
孔语琪不知道哭了多久了,嗓子早就哭哑了。
然而在极度的恐惧和死亡的威胁面前,她仍然只能通过这种无望的求救来宣泄心中的绝望。
【我不想死!】
【救命啊!】
柳弈:“!!”
这着实是他先前未曾料想过的场面,下意识地就问道:“孔语琪这是在哪里!?”
“不知道!”
副队烦躁地一摊手,回头瞪向角落处被几名警官控制起来的绑匪:
“这家伙打死都不肯说!”
蹲在墙角的曾得韬抬起头,朝着二人露出了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冷笑。
虽然现场的所有警官都恨不得真能诉诸暴力,可他们不能严刑逼供,更不可能真把嫌疑人给打死了。
偏偏曾得韬一副我可以落网但“闵靖”必须陪葬的油盐不进的样子,饶是刑警们再经验丰富,一时之间也着实无计可施。
而此刻,柳弈终于明白了。
这便是“午夜十二点”这个最后期限的真正含义。
第335章 9.Premonition-63(正文完)
孔语琪每回开口哭喊,头顶的细碎粉末便会掉落在她的脸上,劈头盖脸把她呛个半死。
但饶是如此,幽闭和窒息的恐惧几乎让这个心志异常坚定、心肠也分外狠毒的女子完全崩溃了,她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发出近似于哀嚎的求救,也不知到底指望谁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