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乌启刚便毫无防备地喝光了那微微带着苦涩味的冰麦茶。
搀在茶里的安眠药生效,乌启刚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人睡死了之后,曾得韬戴上手套,用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勒住了乌启刚的脖子。
然而实践毕竟和小说不同。
身为一个单纯靠想象写文的小说作者,在构思杀人计划时,鹿云更多的是在考虑艺术性,至于可实践性,只要不是一眼就能看穿是BUG的离谱计划,鹿云往往也不会太过纠结——反正又不用他真的去杀人。
鹿云的提纲只简单写了一句“勒杀”。
但给乌启刚的脖子系了绳子以后,曾得韬尴尬地发现,不管是站在乌启刚的正面还是背面,凭他的力气都很难把绳子收紧到足以勒死目标的程度。
就在他寻思着要不要换一种杀人方法的时候,他灵机一动,想到了既然站着很难使劲儿,他何不坐下来,用背部作为支撑抵住沙发的后背,再将绳子从肩膀处绕过去,借此给绳索提供足够的拉力呢?
果然,这一招凑效了。
被安眠药放倒的乌启刚只在窒息的痛苦中无力地挣扎了不到一分钟,便彻底丧失了意识,几分钟之后便因呼吸道受阻而窒息身亡了。
杀害乌启刚后,曾得韬仔细地用84消毒液擦拭了那些他徒手碰过的地方,又清洗了待客用的杯子,最后将在郭若岚家里收集到的属于闵大明星的黑色长卷发黏到了乌启刚的衬衣前襟上,制造出两人或许有亲密接触的假象。
最后,他用早前偷配的808室的钥匙将门锁的舌叶扭了进去,保证房门一直处在关不上的状态,好让同层的住户有机会及时发现死在屋内的地产经理。
至于正对楼梯的805室的可视门铃监控问题,那便更好解决了。
曾得韬在这栋楼里住了一年,早就黑进过805室的监控后台,摸清楚了这个可视门铃的设置。
他只要瞅着周遭无人时压低身形,擦着扶手的水泥墙边儿地蹭过去,便能完美避开监控的拍摄范围,不留下一点儿上下楼的痕迹了。
“……你这个……”
听完凶手本人自白的杀人经过,饶是孔语琪这般自问已够心狠手辣的人,也着实被狠狠地震惊到了。
她瞪着曾得韬,嘴唇哆嗦着,心中又惊又怕,“神经病”三个字堵在嗓子眼里,终究没敢说出口。
但曾得韬已从她翕张的唇形中看穿了她的想法。
“呵呵……”
曾得韬发出了一声嗤笑。
事实上,他不止杀了郭若岚和乌启刚,还有秦红叶。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跟鹿云的关系太过密切,曾得韬觉得自己原本可以不必费事儿将她弄死的。
当年鹿云将以明桂街26号为原型的小说细纲码在了电脑里,曾得韬这个熟练的电脑黑客可以毫不费力地入侵他的电脑,直接拷走他的每日“更新”。
而惊闻鹿云身死之后,曾得韬又特地溜进了一次808室,删掉了鹿云电脑里的那份自己每日都在偷窥并反复琢磨的那份文件。
秦红叶后来整理挚友的遗物时,并没有在他的电脑文档或是手稿里发现对方曾经跟他提过的那篇新近创作的得意之作。
不过即便如此,曾得韬仍然不放心。
他不清楚秦红叶是否看过鹿云的那篇作品的提纲,或者有没有听鹿云详述过情节。
一想到自己的计划现在正到关键之处,如果秦红叶提前向警方剧透了,那么先前那无数的布置和努力都会打了水漂,而他心心念念想要报复的蛇蝎女人孔语琪也不会受到任何实际的惩罚。
他绝对不能容忍这一点。
秦红叶是一颗定时炸弹。
不管这颗炸弹会不会炸,他都不能让她有机会破坏自己的计划。
所以秦红叶必须死。
独居的秦红叶很方便下手,尤其是她还一个人住在一栋城郊的老旧自建房里的时候。
曾得韬借着“上学”的机会去踩了两次点儿,不仅很轻易地找到了侵入屋子的办法,还大喇喇地用学生的身份骗开了秦红叶的家门,趁其不备之际,偷走了她的一双鞋子。
只不过秦红叶很宅,平常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只是到附近的菜场或是超市采购生活用品,时间短到他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没办法,曾得韬只能用某出版社的名义给秦红叶发了邮件,用本社有意向出版鹿云遗作,外加请编辑现场采风的借口,将她“约”去了距离她的住处足有一小时车程之外的明桂街26号。
等秦红叶出门了以后,曾得韬便使用了他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的钻防盗网技巧,很轻易地从阳台处侵入了秦红叶的房子。
因为秦红叶的房子地板很容易留下脚印,曾得韬也实在没时间想办法去除掉这些痕迹了,于是他干脆换上了一身女装,穿着秦红叶的鞋子满屋子乱逛,以更多凌乱的脚印掩盖住自己入侵这幢房子的真正方法。
接下来,就是鹿云设计的诡计再次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虽然根据鹿云的提纲,凶手杀人的地点是明桂街26号的那条老旧的露天楼梯,不过活学活用,点子移植一下,完全可以在地下室这种更加隐秘的地方实现。
果然,秦红叶一脚踩在了他洒在地下室门口附近的玻璃弹珠上,叽里咕噜滚了下去,重重地摔伤了腰背。
只可惜她这一跤跌得虽然重,却并不足以致命。
曾得韬只得用一个很重的底座带着尖锐棱角的座钟砸死了她。
当然,这样做肯定是有风险的。
曾得韬打心底里希望警察可以在秦红叶足够腐烂时才发现她的遗体,并认为这只是一场十分不幸的意外。
——可鹿云小说提纲里,警察便注意到了那个同样摔下楼梯的中年男人的死因有可疑。
曾得韬在动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假如警察怀疑秦红叶是被谋杀的话,那么他们只会在屋子里找到属于女人的脚印,还有监控中的一个穿着长裙的年轻女子的身影。
连性别都不同,警察不可能怀疑到他身上。
直到今天他看到柳弈、戚山雨、林郁清和江晓原打算进入909室的空房间为止,他都是如此笃定的。
3月5日,星期日。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
柳弈中午从市局回到法研所时,是真累到额角抽疼、胸口发闷,看着江晓原同学端给他的饭盒一点儿胃口都没有,简直想干脆不吃午饭直接去补眠算了。
不过柳弈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很有数,生怕自己饿太久了又低血糖倒了,硬逼着自己塞下半盒饭菜,然后又吃了一颗芬必得,等不及药效上来便回了他的主任办公室,一躺平几乎便秒睡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好像只不过是眯了眯眼睛,便听到办公室的铃声大作,将他从无梦的深眠中硬是给拽了出来。
柳弈挣扎着爬了起来,
电话是冯铃打来的。
对方告诉他,市局刑警队的沈遵沈大队长致电,说他们那边查到了一些新的线索,需要咨询柳弈的专业意见,麻烦他再过去帮忙瞅一瞅。
【市局的车子十分钟前就在小停车场那边等着了,你要是歇过劲儿来了,就过去一趟吧。】
冯铃在电话那头说道。
柳弈答应道:“好的,我这就下去。”
虽然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但因为这一觉睡得极沉极香的关系,柳弈感觉自己确实好多了,头不疼了胸不闷了,因为过度困倦而搅和成浆糊的大脑也恢复了平日的清明。
柳弈从沙发上爬起来,迅速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下了楼,在停车场找到了市局专门来接他的外勤车。
五点二十分,他又见到了沈遵沈大队长那张胡子拉碴的脸。
“……暂时联系不上!?”
柳弈刚刚打开专案组办公室的门,就听到里头传来沈遵熟悉的大嗓门:
“啧,他本人的手机不通就打他老婆的!总之不管如何一定要找到人!”
被吼了的警官连忙连声应是,想办法寻人去了。
“沈队。”
柳弈敲了敲门板。
沈遵扭头,看到来人是柳弈,杀气腾腾的神情顿时缓和了不少。
“来来来,坐!”
他一指自己桌旁的一张空椅子,随后低头从乱七八糟的文件堆里好一通翻找,抽出了一大叠钉好的A4纸,“啪”一声甩在了桌上。
“这个是我们刚刚查到的!”
沈遵将那叠纸推到柳弈面前,“来,麻烦你帮我们看看。”
柳弈只粗略扫了一眼封面的标志性图标便知道,这是一叠门诊病历。
从厚度判断,就诊者应该进出过医院不少次,而且做了很多检查。
柳弈翻开病历,开始快速但认真地浏览起了里面的内容。
病历是属于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兼绑架犯曾得韬的,只不过不是十多年前的病历,而是最近两年内的,就诊的医院也不再是鑫海市儿童医院,而换成了一间口碑不错的综合性三甲医院。
“……原来如此。”
柳弈翻看完病历,发出了一声叹息:
“难怪曾得韬这么着急要动手了。”
沈遵追问:“怎么说?”
在锁定了嫌疑人的真实身份之后,市局专案组立刻从方方面面对曾得韬的个人情况展开了调查。
托现在各大政府机构系统都开始联网了的福,专案组很快从曾得韬的医保就诊记录里找到了他最近两年内频繁就诊的那间医院。
时间紧急、人命关天,警官们实在顾不得今天是周日人家医院病案科有没有人、医生开不开诊,杀过去就调出了嫌疑人的历史病历和诊疗记录,一股脑儿全部复印了回来。
只是毕竟术业有专攻,这些繁琐的、充满了专业术语的医疗记录对市局的警官们来说着实甚为晦涩,于是沈遵摇来了“懂行”的柳弈,请他解释解释那一大摞病历究竟意味着什么。
“简单来说,曾得韬的垂体瘤复发了,而且这次进展得很快。”
柳弈想了想,道;“虽不敢说一定就是命不久矣,至少照这样发展下去,他很快就会出现一些经典的垂体瘤症状了。”
沈遵“哦”了一声:“比如呢?”
“比如头疼、感觉异常等等。”
柳弈顿了顿:“不过最重要的是出现视力减退、视野缺失,甚至直接导致失明。”
曾得韬的垂体瘤属于罕见类的混合瘤,最早也是最直观的征象为影响垂体功能,造成生长激素分泌不足。即便手术切除和用理化方式灭杀了大部分的瘤体,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落网的细胞,哪一天又卷土重来,重新生长。
可以说,曾得韬是跟他脑子里的定时炸弹共存了将近二十年。
在“带瘤生存”的这段日子里,曾得韬必须定期去医院复查。
他小时候在儿童医院就诊,成年后便转而前往住家附近的综合性大医院了。
曾得韬的运气不错,前些年的复查结果一直很乐观,没有出现明显的新病灶,几乎就可以算是“治愈”了。
然而在两年零四个月以前,曾得韬再次到医院复查了颅脑MR,被医生告知垂体处出现了两个新的瘤体。
在随后的一年时间里,曾得韬多次复查,每次的结果都比上一回更糟糕。
新生的瘤体一年就长大了将近一倍,已到了耽搁不得,需要立刻处理的地步了。
“你看,这个签字。”
柳弈翻到病历的某一页,将一行字指给沈遵看。
那是去年年初曾得韬自己亲笔写下的“拒绝手术、拒绝放射性介入治疗”的签名。
在医生问他愿不愿意接受手术的时候,曾得韬选择了否定的答案。
“为什么?”
沈遵摸了摸下巴:“他小时候不是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了吗?效果好像还不错吧?”
——不然也不会让那么个反社会分子活到现在了!
大队长在心里补充道。
“因为其中一个瘤体紧挨着视神经叉,不管是开颅手术还是放射治疗都有损伤到视神经的风险。
柳弈解释道:“假如伤到了视神经叉,那曾得韬很可能就要看不见东西了。”
沈遵立刻就懂了。
对一个满心只想着要干一票大的犯罪分子来说,比起会不会因为脑瘤而狗带,他更害怕自己会因为手术而严重影响视力甚至直接就这么瞎掉了。
所以曾得韬放任瘤体在他的脑子里恣意生长,并且加快了自己的计划,甚至不惜用“杀人”来将他恨之入骨的闵大明星逼入深渊。
“总之,那个脑什么瘤,如果不去管它的话,曾得韬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对吧?”
沈遵向柳弈确认道。
“嗯。”
柳弈点了点头,“他拖到现在,估计就算想再做手术也有些晚了。”
沈遵狠狠地一咂舌。
“这么说,就算真逮到他了,搞不好还没判下来人就得进医院了!”
从一线混到今天这个位置,沈遵见多了刑事案件里年老的或是本身患有绝症的杀人犯。
这一类凶手知道自己本来就没多久可活,心态那叫一个破罐破摔。
因为他们连死都不在乎了,所以做出的事情往往更加极端。而且这些人中的很大一部分当真没熬到伏法的一天,就因重病而死在医院里了。
这种案子说来憋屈,但恰好充分解释了曾得韬此时的心态——他为什么会在明知犯罪事实已经暴露的情况下,还要如此不顾一切地绑架假闵靖,再公然向警察发出挑衅了。
这时,柳弈粗粗翻完病历资料,抬头问道:
“对了沈队,你们查出曾得韬与闵靖……我是说真正的那个闵靖,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了吗?”
“嗯,查到了。”
沈遵点头回答:
“我们的人在儿童医院查到了曾得韬和闵靖住院时住一个病房的记录,还有一些还记得他们的医生护士也能作证,说二人在医院时的关系就很好,两人经常在一起玩。”
鉴于接受过心脏瓣膜修补术的女孩儿才是真正的闵靖,所以沈遵觉得两人应该是在儿童医院结缘的一对病友。
“果然……”
对这个结论,柳弈早有预料。
现在他们能确认的“换人”的时间节点应该是在闵靖手术成功大约一年之后。
曾得韬和真正的闵大小姐认识,还能熟悉对方熟悉到轻而易举便察觉女明星是个冒牌货,说明他们从前应该是关系相当不错的朋友。
“……”
柳弈垂下视线,不说话了。
沈遵对柳弈的了解毕竟还差了一点儿。
换成是戚山雨,一看到他家柳哥露出这种专注到旁若无物的眼神便能知道,柳弈一定又是灵光一闪,察觉到了什么对案情而言十分关键的线索了。
“柳主任?”
沈遵看柳弈话刚刚起了个头就突兀地停了下来,不解地问道。
“沈队,我在想啊……”
因为思考的时间还不够充分,柳弈没能捋清楚脑内那些纷乱的线索,所以表述远没有平时来得流畅和果决,听起来略显犹豫:
“我在想,那个真正的闵靖……我是说闵向濠和齐露收养的那个女孩子,她去了哪里?”
其实这个答案很好猜。
真正的闵靖就算再圣母也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孪生姐妹李代桃僵而完全不吱声儿。
既然她大概率不是自愿失踪,那便是“被失踪”。
而失踪的理由,九成九是人没了。
“被那个女明星给杀了吧!”
沈遵一摊手:“曾得韬发布的第一个视频里,女明星不是大喊自己杀人了吗?杀的应该就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或是妹妹吧!”
“嗯,没错。”
柳弈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柳弈的尾音拖得含糊,沈遵听出了似有弦外之音,一挑眉:“柳主任,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在想,那真闵靖的遗体呢?”
毕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柳弈身为一个法医,忍不住就会琢磨闵靖的尸体到哪里去了的问题。
“……”
这个疑问一出,沈遵也沉默了。
对于如何处置尸体,从一线刑警过来的沈遵见得最多的,除了直接扔在原处不管这么一个选择之外,就是找个深山老林荒郊野岭弃尸,或是干脆挖个大坑给埋了。
然而这些个常规手段,似乎都不太适用于这个案子。
原因无他,因为女明星当年做下命案的时候,大概率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对于一个未成年来说,杀人后如何处理遗体的问题比成年人要困难多了。
小孩子没法自己开车,很难把一具跟自己同身材同体重的遗体往深山老林荒郊野岭里带。
就算是在僻静处杀了人,想要直接埋尸,光是一个人挖个大坑就足够把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累出半条命来。
同理,整尸不好搬运,分尸也需要场地、技术和体力,别说不够高壮的小女孩,就算是成年人也很容易出差池。
更重要的是,沈遵他们已经查过鑫海市及周边几个城市的刑事案件资料库了:
——不管是破了案的还是没破案的、是新鲜的尸首还是已经白骨化了的遗骸,没有一个死者的形貌特征与真闵靖对得上的。
“……这么看来,闵靖的遗体应该还在某个地方埋着吧。”
沈遵仔细琢磨半晌后才说道:
“那个女明星把她姐妹藏得挺好的。”
“……”
柳弈没有附和,只歪了歪头,目光中透出了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迷惑。
沈遵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你觉得不是这样?”
“……我只是在想,那个假闵靖怎么能把遗体藏得那么好呢?”
柳弈一边斟酌,一边徐徐地道出心中的疑惑:
“再说了,她那时候就能确定,尸体就真藏得足够严实,肯定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吗?”
沈遵也不由得深深地蹙起眉,陷入了沉思。
就算把遗体往偏僻的地方藏,一个小姑娘能做到的转移能力也是很有限的。
加之这十多年来鑫海市及周边地区到处在搞大开发,当年还无人问津的荒地现在保不准就是热销楼盘了。
——难道说假闵靖的运气真就这么好?
——还是说真闵靖的遗体已被当成了早年的无主古尸给处理掉了?
——或者说她用了什么特别的方式,把遗体处理得很完美,几乎不存在曝光的风险?
就在沈遵思考着各种可能性的时候,他听到柳弈忽然开口道:
“沈队,我现在有个想法……”
沈遵猝然回神,“什么?”
柳弈一面整理着脑中的思绪,一面说道:“如果真正的闵靖死得很自然,让人看不出她是被谋杀的话……”
沈遵:“你是说,那个冒牌货把她姐妹的死伪装成是意外或者自然死亡?”
柳弈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遵抬手摸了摸自己冒出了一层参差胡茬的下巴,“这确实很有可能……”
事实上,很大比例的杀人案,凶手在考虑如何处理死者的遗体时,并不是想着怎么扔了、埋了,而是尽可能地将现场弄得像个意外,或是突发急病导致的自然死亡。
这样的例子,沈遵他们这些从一线刑警干下来的老警察见得实在太多了。
“不过就算是伪装成意外或是急病死亡,死者也该有记录吧?哪怕是无名女尸,我们系统里也能查到啊……”
沈遵排除着案子的各种可能性:“而且女儿失踪了那么大的一件事,闵向濠那个有钱养父就算再不上心也该会有点反应吧?就算只是报个未成年走失,我们应该也能查到记录的……”
柳弈轻轻抬了抬手,止住了沈遵的话头。
“那么,假如是一个有着明确身份,又被判为意外或是疾病死亡的死者呢?”
沈遵睁大了双眼,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这——这不可能吧!”
沈大队长忽而拔高的声音引来了旁边几个正在忙碌的警官的注意,纷纷将视线投向他们头儿这边。
“为什么不可能?”
柳弈反问:“别忘了,她们可是一对双胞胎啊!”
沈遵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一拍桌子,蹭一下站了起来。
确实,就如柳弈所言,假闵靖想要替换真闵靖,比起杀人后千辛万苦想尽办法掩藏遗体,还有一个她才能用的简单一百倍的方法——那就是直接用真闵靖的遗体代替自己的身份,制造出一个“‘我’已经死了”的假象。
“老谢、全胜!”
沈遵随手指了两个警官,吩咐道:
“你俩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现在就去查十二到十七年前的这五年间的所有十三岁到十八岁少女的死亡卷宗,不管是意外死也好,疾病死也好,一个不落统统给我列印出来!”
这五年的时间是警方推测的“换人”的时间点。
鑫海市作为一个千万级人口的南部大都市,这个时间跨度和年龄段的死者,即便是被定性为自然死亡,人数也会相当可观。
不过有方向总是好的,两位警官接到指示,二话不说就打开了系统,开始用关键词展开筛查。
3月5日,星期日。
下午五点四十五分。
距离市局数十公里外的科学岛上,戚山雨和林郁清在一处废弃了许久的自建别墅区附近找到了可疑的新鲜脚印。
托这几天天气晴好没有下雨的福,地面上的灰尘积得相当厚,只要有人在附近走动,便会留下十分清楚的鞋印。
这几间修到了一半的自建房离发现闵大明星的保姆车停车场大约不到两公里,正好是徒步能到达的距离。
最重要的是,这栋建筑物入口处的那行脚印明显是属于女性的休闲鞋的——它们笔直地朝其中一栋未完工的别墅正门走去,且有进无出。
这就实在非常可疑了。
戚山雨和林郁清用对讲机向现场负责指挥的警官汇报了他们的发现以及建筑群的具体位置之后,便一前一后,一面互相警戒,一面小心翼翼地沿着脚印追踪进了别墅。
建筑物只建了大半,主体虽已完成,但墙却只砌了三分之一左右。
这会儿正是夕照十分强烈的时间,西斜的太阳透过墙体和天花板的空隙将室内每一寸地方照得分毫毕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然而戚山雨和林郁清仍然不敢轻忽。
女人的脚印是从建筑物的大门处进入的,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径直穿过空荡荡的一楼客厅,直到在角落处才停了下来。
“然后她站在这里,倒下了。”
小林警官本来就是个脑子很好的学霸,当刑警的这一年多里见识了各种千奇百怪的案子,还常常在勘察现场时蹭在柳弈和戚山雨身边开小灶,现在他的痕迹学的知识已经很丰富了。
他一眼便看出,脚印的主人在他面前的这个位置停了下来,然后不知怎么的忽然倒在了地上,在脏兮兮的水泥地板上留下了一个近似于“Z”字型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