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麻烦的事情,柳弈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的。
但陈所长让他把这个当成是政治任务来完成,柳弈也只能答应了,并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发到了俞远光印在名片上的那个邮箱上。
接着柳弈很快就收到了两人份的首映式VIP票,这也是他和戚山雨现在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凌晨三点多了还要盯着初次见面的俞远光在他们面前狼吞虎咽地嗦意面的原因了。
俞远光很快就干掉了一整盘意面,又三两口吃光撒了蟹籽拌了蟹柳的土豆泥,这才一副饿死鬼刚刚缓过劲儿来的模样,松了一口气,随后拿起了填满了虾仁、牛油果和蛋黄酱的塔可。
柳弈心道这位俞编剧看着瘦得跟竹竿似的,没想到原来还挺能吃的,看来要么是他代谢旺盛,要么就是文字工作费脑子烧血糖了。
“柳弈,你看过我那份剧本初稿了吗?”
俞远光一边吃塔可,一边开门见山地问坐在对面的柳弈。
显然他不太习惯对人用敬称,哪怕是第一次见面,俞编剧也理所当然的就直呼其名了。
柳弈倒是不介意,“嗯,我看过了。”
俞远光盯着他的脸,“看你的表情,你对剧本不太满意,是吧?”
“也不能说是不满意吧。”
见对方态度如此直白,柳弈也不绕弯子,“设定很新颖,想法也很有趣,不过俞编你应该对我们的实务不太了解吧?怎么把案子移植到现代的部分,还要好好再琢磨琢磨才行。”
“明白了。”
虽然被柳弈坦言“不懂行”,俞远光也一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很真诚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想找你好好了解一下法医实务。”
柳弈失笑:“现在?”
他很想说你那第一季一共六集的剧本集集都要大修特修,这是应该在凌晨三点开始研究的问题吗?
而且你以为要对一个外行人解释某个知识点得花多少时间?——柳弈带教时尚且经常被医学院里学医的孩子们气到无语,简直无法想象一个完全没有基础的门外汉会有多难教!
“哦,不是、不是!”
俞远光虽然对人情世故十分钝感,倒也没迟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连忙摇头:
“其实……呃……”
他难得地卡了个壳儿,接着更罕见地客套了一个开场白:“我听说,柳弈,你是个非常优秀的法医,国外留学的博士,回来就参与破获了好几桩大案要案……”
柳弈和戚山雨双双注视着俞远光,等着他说下去。
俞远光端起咖啡杯,一口气灌下半杯摩卡,才像下定了决心一样:
“那我想问问,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呃,就是那种案子?”
柳弈不明白:“哪种案子?”
俞远光:“……”
他沉默半晌,视线不自觉地往下移了移,盯着自己的杯子,“就是那种……呃,厉鬼来找你伸冤的……灵异案……”
柳弈:“??”
说实话,作为一个法医,柳弈自问是个不相信怪力乱神之事的无神论者。
然而就在他想要摇头的时候,脑中又忽然闪过从前的一些经历。
虽然不算是见鬼,更谈不上鬼魂伸冤什么的,但确实有那么一次两次,柳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的所见又恰好与现实有那么一点儿细思极恐的吻合,让他事后回想起来,难免也会觉得有那所谓的“冥冥之中”。
不过他不太想和俞远光聊那么深入又隐私的细节,于是只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己倒是没碰过这种事。”
“那么就是有别人碰过咯?”
俞远光追问。
不等柳弈回答,他又自问自答,“我查过资料,看过确实有这样的案例,就是08年长白山那个案子,对吧!”
柳弈和戚山雨当然也听说过这桩举国知名的奇案。
08年长白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一位女性村名向警方报案,说在自家柴火垛下发现了一件血衣,应该是失踪的邻居张永成之物。
警方接到报案后联系了张永成的姐姐张燕,告知对方怀疑她弟弟出了事故。
姐姐带着警察进了弟弟的屋,没发现家里有什么异常,却在附近的一处沙滩上找到了属于张永成的血迹,却一直没能寻到尸体。
结果就在几天后,张燕找到警察,告诉她自己被弟弟托梦了:
梦里弟弟告诉她,他已经被人杀害了,尸体就埋在山中铁道旁的某处偏僻的荒地里。
警察在张燕的带领下果然找到了一处可疑的空地,并在土下两米深的地方挖出了张永成的尸体。
至于后面的案件真相其实很寻常,无非第三者插足引来感情纠纷,最后变成了一场情杀。
在找到死者的尸体之后,警方很快锁定了嫌疑人,设计引蛇出洞,很快就将真凶抓捕归案了。
然而案件虽破,警察却无法解释假如不是死者托梦,姐姐又是如何得知弟弟的埋尸所在的。
毕竟凶手被捕后交代杀人埋尸都是他一个人干的,还在埋尸后清理了现场痕迹并连夜潜逃外地,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事。
而张燕在此之前一步没出过辽省老家,更从来没来过弟弟住的这旮沓小村,更别说在完全不认识路的情况下,怎么才能在荒僻难行的大山里找到一具深埋在土中的尸体了。
第099章 5.Mulholland Dr.-06
柳弈看俞远光神情认真,不像是吃饱了撑的半夜寻他们开心的样子,意识到事情或许不太简单,“俞编,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略琢磨了一下措辞,“跟鬼神有关的?”
“是。”
俞远光倒也不跟他们绕圈子,“柳弈,其实我一直都很想找你们这样的专业人士聊一聊……”
他将剩下的半杯咖啡喝完,又抬手招来服务生小哥,又点了一杯冰美式。
柳弈没忍住,提醒他:“你半夜喝那么多咖啡……”
“没关系,我平常经常拿咖啡当水喝,咖啡因对我没什么效果。”
俞远光摇了摇头,“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醒着的时间。”
柳弈心道难怪你大半夜的约人谈心谈得毫无心理负担,敢情你本就是日夜颠倒的米国人作息啊!
“其实我从小就会时不时做同一个噩梦……”
俞远光难得做了那么一长串的铺垫,终于进入了正题,“我梦到有个灰色的鬼魂在追我。”
柳弈:“……”
俞远光似乎注意到了柳弈眉心扭出的那个微妙的弧度,抬手摸了摸鼻子。
“对不起,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奇怪,可事实上就是,我被那个灰色的鬼魂困扰了二十多年了,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他摸鼻子的手挪到了额头,苦闷地按住自己一侧的太阳穴。
“我找过好几个道士和和尚,还到教堂做过一段时间的祷告,可是都没有用。”
俞远光顿了顿,“当然了,我也看过心理医生,他们给我开了安眠药。可是吃安眠药会影响我的创作欲,而且药效一过去,该梦到的还是会梦到……”
柳弈:“所以你觉得,这是有厉鬼来找你伸冤?”
俞远光用力地一点头,“思来想去,我觉得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柳弈张了张嘴。
就在这时,他感觉戚山雨的手在桌子下轻轻按了按他的膝盖。
他知道戚山雨这是有话想说,于是停下了话头,朝自家恋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随意。
于是戚山雨说道:“俞编,你能详细描述一下你的梦境吗?”
俞远光似乎等这个问题等了许久了。
“梦里,我从一栋废弃建筑物里出来,然后一路在荒地里乱走,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的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人蜷缩在一个黑暗的山洞里……”
这个梦境他重复了许多遍,似已成了记忆中的烙印,几乎不用回忆便脱口而出。
“梦里的我不受控制地朝它靠近,一直走到离它很近的地方。原本一动不动的厉鬼发现了我的存在,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这时我才注意到它非常高大。”
作为一个靠文字谋生的小说家和编剧,俞远光在叙述自己的梦境时虽没有刻意雕琢词句,但表达清晰,描述详尽,倒也有几分栩栩如若在眼前之感。
“我吓坏了,梦里的我不停地催促自己快点儿逃跑,可我根本动弹不得,只呆呆地站在那儿,任由那个灰衣厉鬼朝我走来,一直来到我的面前……它比我足足高出一大截,我跟它站在一起,最多只到它的胸口。”
柳弈心想那实在够高大的,按照俞远光这一米八五的身高来推测,那灰衣厉鬼可不得三米以上了?
而俞远光的描述仍在继续:
“它一边哭一边朝我大喊,但它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看我没有反应,它似乎生气了,伸手想要抓住我……直到它抬手,我才像终于反应过来要逃命的野兽,转头就跑……”
柳弈:“然后呢?”
“然后我听到了它尖叫和嘶吼的声音……那声音我实在印象太深了,不管听多少次,我都会觉得很恐怖……”
俞远光想了想,“就像是巷子里的野猫的叫声,尖锐刺耳……撕心裂肺……”
似乎仅仅只是回忆梦境里的细节就让他感到恐惧,俞远光小幅度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柳弈:“那个……呃……”
他本来想说“人”,但顿了顿,还是延续了俞远光对它的称谓,“那鬼看见你跑了,有什么反应?没有去追你吗?”
“没错,它追上来了。”
俞远光点了点头:“它一路追在我后面,朝我大声叫喊,让我站住……”
“等等。”
戚山雨抬手打断他:“你刚才不是说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吗?”
“是。”
俞远光很高兴他们有认真听自己说话,并且注意到了他话语中的矛盾,“确实,梦里的我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能听懂它的话了。”
他抬头看向餐桌对面的两人,“不止如此,那灰衣厉鬼还有一个明显的变化——它身上的‘枷锁’消失了。”
柳弈和戚山雨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啊,我忘了跟你们说了,那个灰衣厉鬼身上缠了红色的绳子,还挂着一把锁头,看上去就像是它身上的枷锁或是封印一样。”
俞远光抬手比划了一下,“一直在它对我大喊大叫的时候,它身上都挂着那些‘枷锁’,可是当它开始追我的时候,枷锁就翛然消失了。”
“原来如此。”
柳弈明白了:“你小说和电影里的那些意象就是从你的梦里来的。”
“嗯。”
俞远光垂下了视线,神色淡漠,“梦里的我慌张失措,只知道一味的逃命,直到被吓醒为止……”
他在这里留了一个长长的停顿,“可是,就算这次梦醒了,不久之后我还是会再次梦到它,我逃不出自己的噩梦,只能把梦中所见作为我创作的灵感,将它们放进我的故事里……”
俞远光抬起头,对柳弈和戚山雨露出了一个苦笑,“我之前的心理医生告诉我,这是一种变相的补偿心理,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
戚山雨问:“那十字架又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们连这个都知道啊!”
俞远光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们平常应该不怎么看电影呢,就更别说我写的那些小说了。”
柳弈不想用朱箐箐跟他们的闲聊来岔开话题,只笑了笑不搭腔。
于是俞远光很自然地解释道:“十字架是我在那个灰衣厉鬼身上看到的,就在它的大腿上……鲜血从那个十字形的伤口流出来,都沾到了它的灰衣服上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印象太深刻了,真的……就算睡醒了,我也忘不了那个血淋淋的十字架。”
对普通人而言,一个血腥的伤口确实很可能变成他终身挥之不去的梦魇。
只是柳弈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觉得那是厉鬼在找你伸冤呢?”
毕竟在俞远光描述的噩梦里,比起来“伸冤”的,厉鬼怎么看都更像是来索命的,就算求助玄学和心理学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也不该会想到要找他这个法医来商量啊!
俞远光沉默了下来。
他原本落在柳弈和戚山雨身上的视线恍惚地越过他们,飘飘悠悠地定格在了两人身后的装饰柜上。那儿插了一大束鲜切花,可惜可能放的时间有点儿长了,最显眼的那几朵香水百合过了最好的花期,已开始凋败了。
“……我就是知道。”
他忽然轻声说道。
柳弈和戚山雨从酒店咖啡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
两人走回隔壁的亿达广场取回了自己的车。
原本他们打算送俞远光回家,但俞远光告诉他们自己叫了滴滴,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就不用麻烦他们了,说完就和两人道了再见,拿起自己的包就很潇洒地走了。
“俞远光真是个怪人。”
车上,柳弈对戚山雨笑道:“可能因为是文艺工作者,所以比较感性吧。”
“嗯。”
戚山雨回了柳弈一个单音节。
柳弈转头:“怎么,你还在想他刚才说的那个梦?”
“对。”
戚山雨倒也不隐瞒:“我只是觉得有点意思……”
“哦?”
柳弈笑了,“怎么,戚大神探有什么发现吗?”
戚山雨不答反问:“那个俞编剧,他今年多少岁?”
柳弈答不上来。
不过没关系,俞远光好歹是个知名作家兼编剧,他点开手机搜了搜,迅速找到了答案:“199×年生……唔,今年二十八岁,还真是挺年轻有为的。”
“嗯,那就对了。”
刚好碰到一个红灯,戚山雨在信号灯前停车,转头对柳弈说道:“我记得俞远光刚才说过,他那个噩梦已经困扰了他二十多年。”
“!!”
柳弈懂了,“你是说,那可能是他小时候的经历,对吧?”
“没错。”
红灯倒数结束,戚山雨发动车子。
“他强调过,梦里的那个灰衣鬼比他高出很多,站在他面前时,他只到对方胸口,我想,这是因为他那时候还只是个六七岁甚至更小的孩子,所以才会留下对方身材异常高大的印象。”
“嗯,你说得太有道理了。”
柳弈连连颔首,“所以说,那个所谓的噩梦,搞不好是他儿时的某个遭遇在他脑子里留下的一个残像,是吗?”
第100章 5.Mulholland Dr.-07
凌晨的道路车流量很小,与白日间的川流不息相比,宽敞的八车道难免给人过于空旷的感觉。
戚山雨车开得很平稳,柳弈舒服地靠坐在副驾驶的真皮沙发座椅上,思考着刚才与俞远光的对话。
“……我还是不明白。”
柳弈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戚山雨对他实在太了解了,就算对方说得再简略,他也能立刻就明白恋人的意思。
“你觉得这不该是拿来咨询法医的案件?”
他问道。
“嗯,至少就方才的对话内容来看,俞远光描述的梦境更像是一个孩子在受到巨大的惊吓之后产生的梦魇。”
柳弈用手指轻而有节奏地叩击着椅子的扶手,这是他思考时常有的小动作,“可是他却很肯定地认为那是所谓的‘厉鬼伸冤’……”
他眉心微蹙,有些疑惑:“照理说,这明明应该有更多的解释才对……”
戚山雨接着把话说了下去:“可俞远光偏偏认定了就是有鬼魂要找他伸冤。”
“没错。”
柳弈点头:“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有人让他这么认为的。”
“确实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还不小。”
戚山雨同意柳弈的判断:“他说他之前请过道士和尚,还去了教堂,或许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
人们在遇到某些异象——不管这些异象是真是假——而无法解决时,时常会想到去求助那类在普通人眼中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比如神婆神汉、道士和尚什么的。
而当事人若是相信对方,对方所做的判断在那人眼中就会如同圣旨,不管结论多么离谱也会坚信不疑。
柳弈在英吉利留学时就碰到过一桩离谱的案子:
一个五岁的男孩子因寄生虫感染和微量元素缺乏症而得了异食癖,经常在自家后花园里挖土来吃。
某日,他的外祖母来他家做客,目睹了外孙在榆树下扒拉泥土往嘴里塞了一幕,被吓得半死,慌乱失措中跑去教堂告解。
刚巧那时有一个教友也在场,她听说了老太太家的情况后告诉对方——你的外孙被某某恶魔附身了,需要用沾了圣水的藤条抽打他,一边抽打一边大声念诵《圣经》,向主祷告才能将恶魔从孩子体内逼出来。
因那教友在社区内威信很高,十分受人爱戴,老太太对她的判断深信不疑,想法子支开了女儿和女婿,然后将外孙用绳子捆在床上,以藤条狠狠地抽打鞭笞他。
万幸那栋房子隔音不怎么样,小孩儿撕心裂肺的嚎哭惊动了在后院整理花草的邻居,报警叫来了警察,老太太才没把小孩子活活打死。
事后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坚信自己是在为心爱的外孙驱魔,警察、法医、社工和检察官,甚至孩子的父母才是无知且愚昧的妨碍者。
这便是一桩很典型的宗教“权威人士”对某人认知产生巨大影响的案例。
“不过,假如不是有人告诉他那是‘冤魂索命’的话……”
柳弈在脑海中细细回忆着俞远光跟他们讲述梦境时的各种细微表情,“那或许……”
戚山雨:“或许什么?”
柳弈转向他,“或许就是他手上已经掌握了某种线索,让他知道那确实是个‘冤魂’。”
戚山雨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两人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或许要更大一些。
毕竟柳弈和戚山雨一个做法医的,一个搞刑侦的,观察力都要远超常人,就算俞远光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他明显还有什么话没有对他们说——也不知是对初次见面的他们还不够信任,或者单纯只是觉得难以启齿。
可柳弈和戚山雨就是觉得,他“没说”的部分才是他梦境的关键,关键到令他坚信那是一个“冤魂”,不止有冤,而且已经死了。
只是俞远光不愿意说,柳弈和戚山雨也不能压着他坦白。
二人讨论到这里就算是把能琢磨的都琢磨完了。
虽然那感觉就像是一部悬疑片刚看了个开头就戛然而止,令人十分不爽,但也无可奈何。
于是他们转换了话题,开始聊今明两天的假期安排。
柳弈和戚山雨没说几句就到家了。
等车子停好,他们相携走出电梯,打开屋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再过个把小时天都该亮了。
“赶紧洗个澡换衣服睡觉了。”
柳弈拉着戚山雨就往浴室钻,“没想到看个首映礼都能看到这个点儿。”
戚山雨平日作息规律,除了有案子时必须没日没夜的加班之外,平常绝对不会熬到这个点儿,这会儿困劲上来了,连话都变少了,只耷拉着眼顺从地被他拉进了浴室,简直乖得不得了。
柳弈有好些日子没见过自家小戚警官这么乖巧听话任人摆布的模样了,一时间有些心痒,替戚山雨解衬衣扣子的手忍不住就不老实地往衣服里钻。
“你确定?”
戚山雨准确地捏住了柳弈的爪子,“是谁说困得要命的?”
柳弈的神色十分纠结。
他在“爽一把”和“赶紧睡”两个选择中摇摆了足有一分钟,终于还是愈发鲜明的睡意压倒了旖旎心思,悻悻地抽回了手,转身打开花洒调节水温,“好吧,快洗快洗。”
感觉温度合适了,柳弈偏转花洒头,很幼稚地滋了戚山雨一身的水,还假装十分正经地催促道:
“洗完我们赶紧睡觉!”
接下来的两周时间,柳弈经常能在法研所见到俞远光。
作为法医纪录片的编剧,俞远光的工作态度倒是很端正,本着不懂就问的求学精神,几乎天天都到法研所病理科报道,像个实习生一样在旁边看法医们工作,逮着空了还要拿自己剧本的细节去请教他们。
柳弈身为病理科主任,不仅要管理一个大科室二十多号人,日常业务也不能落下,而且还有教学任务,经常要到处跑,自然是没那么多时间接待俞远光的。
于是柳弈将俞远光交给了他乖巧能干的徒弟江晓原江同学,让他有空就陪着俞远光了解他们的日常工作,对方有什么不懂的就给他解释解释。
让柳弈颇感意外的事,对于这个不算加班费的额外工作,江晓原非但一点没有抗拒,反而显得兴奋又开心。
“没问题!”
江晓原想也不想就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交给我吧!请老板放心!”
柳弈疑惑地一挑眉:“你不觉得麻烦吗?”
“不会啊,这能有多麻烦!”
江晓原回答得十分干脆:“反正平常科里的实习生也基本上都是我在带的,多一个编剧也没啥差别嘛!”
柳弈心想那可真是对不起了,我把实习生都丢给你带。
他正想说点儿什么,江晓原又接着道:
“而且他那纪录片以后也是要在咱们这儿拍的嘛,跟编剧搞好关系,保不准还能多给我几个镜头!”
柳弈这才晓得原来他这学生还有一颗出道当idol的心。
“行吧,你乐意就好,那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他摆了摆手,就这么把他觉得贼麻烦的任务给派发了出去。
江晓原十分擅长察言观色,人又活泼开朗,是那种不管跟什么性格的人都能相处愉快的天然社牛。
他和俞远光第一天就混熟了,半个月下来,俨然已经成了相见恨晚的老友。
9月16日,星期五。
下午四点十五分。
这天病理科的电话很安静,大家的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距离下班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除了周末日排了轮值的,其他人都有点儿蠢蠢欲动,隔三差五就低头看表或是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满心满眼都写着“好想下班”四个字。
江晓原的正事儿也干完了,不过他倒是没有其他人那么百无聊赖,而是和俞远光猫在办公室的角落里,两人霸占了一张桌子和一台电脑,一块儿研究剧本。
“哎俞哥,你这里有点儿不太对。”
经过两周的相处,江晓原和俞远光已熟到能称兄道弟了。
他们两人差了一岁,于是江晓原管俞远光叫俞哥,俞远光则回称他阿原。
俞远光看江晓原指着屏幕上的一段,问他:“怎么说?”
“虽然出血量大到一定程度,在没有找到支持其尚且存活的证据的情况下,即便没找到死者尸体,也确实是可以当做人已经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