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好说。”
柳弈只给了她一个十分含糊的答案:“医生会尽力的。”
“唉……怎么会这么严重啊!”
闫雪状似十分苦恼地坐到特地留给她的那张椅子上,“今天才是首映呢,如果夙导真出了什么差错,我简直都不敢想象之后会变成怎么样……”
“闫小姐。”
柳弈打断了闫雪的碎碎念,“我听说夙成文导演今晚的住处是你负责安排的。”
“对啊。”
闫雪一秒都没有犹豫,很干脆地回答:“你们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那小区住了很多艺人的,大家做活动的时候也经常在那儿短租的!”
她说的是事实,所以格外理直气壮。
“可是闫小姐。”
戚山雨抬手示意她先停一停,“我刚才和你租的那几套公寓的管家联系过了,说今天去做清洁的那几个清洁工都不是他们公司的人,而是你另外给请的。”
“对啊!”
这次闫雪的声音略略提高了半个八度,“我有相熟的保洁公司很奇怪吗?”
她说着翻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熟练地从首字母里翻到一个号码,亮给桌子对面的警官和法医看。
“喏,就这个,‘好安心保洁’,我光顾他家一年多了,他们的阿姨都很好的,卫生做得很干净!”
戚山雨记下了那个“好安心保洁”的联系方式,打算稍后去核实闫雪的说法。
因为闫雪和夙成文并不住一屋里,所以没看到夙成文是怎么开始发病的。
根据闫雪自己的说法,她当时住在6栋的她自己的公寓里,五点钟就要做下一场路演的妆造了,在那之前还要洗澡洗头护肤等等诸多事情要干,根本睡不了两个小时,于是干脆也就没有睡觉。
那时她正和她的助理、化妆师还有服装师,以及同屋住的另外一个女演员一起吃宵夜呢,忽然就听到有人在疯狂按她那屋的门铃,把众人吓了个够呛,从猫眼里往外一看,看到的竟然是慌得不行的化妆师小玉。
闫雪认得杨飞絮的这位化妆师,连忙给她开了门。
从对方口中得知夙成文忽然哮喘发作,情况似乎有些严重之后,她们自然不敢怠慢,没吃完的宵夜直接一扔就连忙跑去给凯撒大帝“问安”去了。
“我住6栋嘛,离夙导的12栋有点远。”
闫雪说道:
“小玉是最晚才来通知我们的,我们赶到夙导那儿时,他已经倒在地上了,满身满嘴都是吐出来的东西,哎呦那叫一个难闻啊!”
卸掉了刻意装嫩的少女妆造,也不再捏着娃娃音说话之后,闫雪本人的气场其实十分御姐,一点都不会给人娇弱纤柔的感觉,反而相当有气势。
她的语速偏快,尾音上扬,颇有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当时就怒了,说都这样了怎么还不把夙导送医院去!席茉莉才告诉我说已经打电话叫120了!”
说到这里,她抬手扶了扶自己那头保养得很精心的长长的自然卷黑发,吐了一口气:
“真不知席茉莉怎么搞的,居然拖到那么晚才叫的救护车!”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替不在现场的女助理找补了一下:
“不过吧夙导那性格,大家都是知道的!电影才刚刚上映,这几天咱们的活动那叫一个密集啊,一天至少三场,每一场都很重要……我猜啊,大概是他自己要求的不要去医院的吧!”
闫雪说着,摇了摇头:
“再说了,我先前就担心会不会发生这事儿,问过夙导这么累会不会对他身体不好,他说他这段时间一直都有在吃药,哮喘控制得很稳定的……嗨!谁知道竟然真会变成这样呢!”
第209章 7.Cesare Deve Morire-26
因为需要问话的对象实在太多了,一个一个轮过去铁定要花很长时间。
所以戚山雨和其他几个警员分了一下组,关键证人交给戚山雨和林郁清,并且让柳弈从旁配合,其他人则由冯铃陪同,负责询问收到通知后陆续赶到现场的那些打酱油的演员和工作人员。
“抓紧时间,我们等会儿还要去鹭庭一趟。”
分组前,冯铃还叮嘱了柳弈一句。
柳弈笑应:“知道了,冯姐。”
分组后,柳弈和戚山雨叫来了杨飞絮的化妆师戴小玉。
戴小玉原本是个话很多的姑娘,但因为警方刚刚带走了她的除臭喷雾而令她忐忑不安,生怕夙导发病的锅会因此叩到自己身上,进门坐下后第一句话就是:
“那除臭剂没有毒的!真的!”
“别急。”
柳弈温柔地制止了惊慌失措的女孩儿,“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那喷雾剂你是打哪儿来的?”
化妆师戴小玉在极度惶惑下似乎只听到了第二个问题,双手撑住面前的一张小桌子,身体前倾,“这喷雾是我在公司随手拿的!真的,公司里大家都在用,也从来没见过谁出事啊!”
仿佛害怕警方不相信一般,她又补充道: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杨哥,他一定知道!”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飞快地加了一句:“再说了,是杨哥叫我拿出来的!也是他给夙导房间喷的!”
换而言之,戴小玉的意思是,如果警方当真要追究这喷雾的责任,那也应该是杨飞絮来背锅。
“好的,我们知道了。”
柳弈笑着安慰拳头攒得死紧,快要把掌心掐出血印子来的戴小玉,“我们只是了解了解情况而已。”
看姑娘仍旧紧张兮兮地瞪着自己,他主动岔开了话题:
“听说夙成文发病时,你去了另外几间套房通知其他人,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对、对!”
戴小玉点头如捣蒜,“是茉莉姐让我们去的,说这么严重的哮喘一定要通知其他人,我和丽英就分头去喊人了!”
说到这一茬儿,化妆师的语速更快了,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
“我都吓死了我!什么都不敢想就冲了出去……哎,茉莉姐和杨哥一定也很害怕吧,我听到茉莉姐一边叫着夙导的名字一边还在想办法帮他……那吱、吱的声音听得我那个害怕啊!”
柳弈眉心微蹙,想了想又问道:“你们去通知别人是几点钟的事情?”
“这……我、我不知道啊……”
戴小玉一脸的茫然,“那时多混乱啊,我怎么可能还记得是几点啊……”
…… ……
接下来,杨飞絮的助理汤丽英也给出了与化妆师戴小玉几乎一模一样的证词。
不过她负责通知的那两套公寓就在夙成文和杨飞絮住的12栋的对面,她回来得比戴小玉要早一点,和几个网络公关组的人一同赶回12栋3201房时,看到夙成文的情况似乎比她离开时更严重了。
“对,当时夙导的脸憋得发白,满头冷汗,嘴唇周围都青紫了,反正一看就很辛苦的样子……”
助理汤丽英努力回忆着自己进门时看到的情景,描述得绘声绘色,“他靠在他房间的沙发那儿,用手捂着胸口,很艰难地喘着气,但就明显是那种透不过气来的样子,表情也很烦躁……茉莉姐在后面帮他拍背……”
她一边下意识地模仿着夙成文用手按压左胸的动作,“哦对了,他还伸手去拿桌上的喷雾,给自己喷了一下!”
柳弈追问:“然后呢?”
汤丽英被问得很迷茫:“然后杨哥就差使我们去给夙导烧热水和泡热毛巾了,我们就急急忙忙跑进厨房去了……”
12月25日,上午九点四十五分。
柳弈、冯铃两位法医,连带着戚山雨和林郁清两人。一同走进了数小时前夙成文呆过的鹭庭名苑12号楼3201房。
房间被附近的民警给保护了起来,基本上还保持了医生将病人送上救护车,众人熙熙攘攘地跟着离开后的样子。
一进门,四人就闻到了空气中隐隐透出的酸馊的气味。
屋子里很暖和,人走了那么久,中央暖气仍然开着,体感温度得有二十一、二度,足足比外头暖和了十五六度。
但也正是因为暖气的存在,屋里的空气循环和对流效果其实相当不佳,呕吐物在温暖的环境中经过好几个小时的发酵,异味愈发浓郁,闻起来虽不至于恶心,但也着实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体验。
柳弈和冯铃循着异味来到那滩呕吐物前。
呕吐物在客厅的沙发前方,在地毯上积成一滩。
从面积和形状来看,两位经验丰富的法医不难推测出,夙成文当时应该是坐在沙发上,以上半身弯腰前倾的姿势吐在了两脚中间的。
假如性格还比较跳脱的小江同学在场,一定会忍不住吐槽一句——“凯撒”呕吐的姿势和鹿云当时简直一模一样,这算不算是天道好轮回,让俩恩怨情仇扯也扯不清的宿敌来了个殊途同归呢?
不过柳弈和冯铃实在没空展开如此丰富的发散性思维,他们关心的重点在于这滩呕吐物的本身。
很显然,在发病前不久夙成文才刚刚吃过宵夜,呕吐物里的食糜还有许多成块的未被消化的食物残渣,用肉眼就能分辨出里面有烤肠、烤里脊、炸土豆块和肉片粥。
根据众人的证言,夙成文在喷完最后一次沙丁胺醇不久之后就瘫倒在了沙发上,众人看“陛下”一副眼看着就要殡天的模样,忙着凑上来献殷勤,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就在这兵荒马乱的几分钟里,不知谁人的脚在呕吐物上踩了好几下,还碰歪了旁边的茶几,导致发酵的食糜随着脚印被带得到处都是。
好在因为铺了地毯,黏着食糜的脚印大多集中在沙发区附近,倒不至于特别难搜证。
柳弈和冯铃分工合作,两人在各处放记号卡和标尺、记录、拍照、采样,好一通忙活。
戚山雨和林郁清两位警官在法医勘察现场时不太能帮得上忙,只站在旁边远远地看着,不给他们添乱。
“冯姐,你看这个。”
这时,柳弈叫了冯铃一声。
冯铃停下手里的活儿,凑了过去,“怎么了?”
“呕吐物里有一颗药片,还是完整的。”
柳弈从未消化的肉和米粒里扒拉出了一片白色的小药片。
小药品除了湿漉漉脏兮兮黏糊糊之外,从外观到形状都十分完整,几乎没怎么受到胃部环境的影响。
“这颗应该是地塞米松吧。”
柳弈用镊子将药片夹起,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他刚刚看过助理席茉莉交给他的药盒和药瓶里的片剂,二者虽然同样是白色的圆形药片,但大小和外形有差异。
地塞米松作为一种糖皮质激素,因为经常要精确到四分之一颗的用量,所以片剂中间有个明显的十字凹槽,方便必要时进行切割,所以外观十分具有辨识度。
现在整片药片几乎原封不动的完整的出现在呕吐物里,证明夙成文服药后没多久就吐了,药物和食物一样还停留在胃部,几乎完全未被吸收。
“既然地米没消化,那么氨茶碱应该也在啰?”
柳弈一边将小药片放进证物袋里,小心写好标记,一边对冯铃说道。
冯铃点头:“嗯,肯定在的,我们仔细找找。”
于是两人更加小心地检视每一滩呕吐物里的残渣。
很快的,冯铃也在几根被胃内容物黏住的地毯毛里找到了那一小片氨茶碱,并将它给捡了出来。
这一颗氨茶碱很不幸地被一只四十六码的大脚踩中,从中间斜斜裂成了两半,又被浆糊状的米粒黏在了地毯纠结的长毛里。
穿四十六码男鞋的人身高通常得有一米八五往上,在昨晚出现在现场的那群人里,只有男二号宁骏有如此傲人的“海拔”,“凶手”简直不言而喻。
但要在一大滩脏兮兮黏糊糊的呕吐物里精准踩中一颗比豆子还小的重要物证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以在场没人觉得这是宁骏故意的,九成九只是凑巧而已。
冯铃小心的记录下了脚印和药品的位置,然后将碎成两半的氨茶碱装进了物证袋里。
各处的呕吐物都取过样了之后,柳弈站起身,微微做了个向后伸展的动作,“好了,接下来,最重要的是找到那瓶沙丁胺醇。”
助理席茉莉告诉警察,为防哮喘发作,夙成文常年自备一瓶沙丁胺醇喷雾剂,平常就搁在他放手机和钱包证件的腰包里,除了上节目不能带包时会交给她代为保管之外,平常一整天都不会离身,连睡觉都会放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可谓十分谨慎了。
不过今天凌晨因为情况紧急,医生把好不容易摁回了心跳的夙成文送上救护车的时候,现场真叫一个混乱,二十几号人挨挨挤挤,谁也顾不上那瓶喷雾,于是可能就落在了客厅的某个地方了。
第210章 7.Cesare Deve Morire-27
然而柳弈以为轻轻松松就能找到的沙丁胺醇喷雾,他和冯铃却在客厅和餐厅转了好几圈都没瞧见那小玩意儿。
就在两位法医开始怀疑是不是助理席茉莉偷偷收走了喷雾不想交给他们的时候,看不过去帮着找了一会儿的戚山雨终于在沙发底下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白身蓝头的小瓶子。
“是不是这个?”
戚山雨将胳膊探进沙发底下,艰难地从深处将那个小瓶子给掏了出来。
“没错,就是它!”
柳弈接过瓶子,用手掂了掂,“好轻啊……”
似是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他将沙丁胺醇喷雾剂交给了旁边的冯铃,“冯姐你看,这瓶是不是快空了?”
冯铃拿过瓶子,像柳弈一样先掂了掂重量,微微蹙起眉,又把瓶子凑到耳边,大力摇晃了两下,认真地分辨里面的声音,“确实……感觉快要用空了。”
柳弈:“……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有些奇怪……”
冯铃:“什么?”
“不,现在还不确定,等我回去再研究研究。”
柳弈却摇了摇头,将很可能能成为重要证据的沙丁胺醇喷雾小心翼翼地装进物证袋里:
“我们再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证据。”
柳弈和冯铃的勘查从客厅移动到了几个卧室。
根据助手席茉莉和男主角杨飞絮二人的证词,他们把最大最安静的朝南的那间主卧套房留给了夙成文夙大导演。
法医们自然要优先搜索夙成文住过的那一个房间。
主卧的房间门一直维持着虚掩的状态,他们一走进房间,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这股香味很容易分辨,是现在几乎每个香水和香薰品牌都会出一二三四款相同或是相近味道的经典海洋香味。
“从四点到现在都过了六个小时了。”
柳弈低头看了看时间,“味道居然还没散尽……”
言下之意,夙成文他们那群人当时在房间里喷除臭喷雾应该确实喷得挺浓的。
“不过这味道估计没毒吧?”
林郁清吸了吸鼻子,仔细地分辨着空气里的香味分子,“不然这要是有毒的话,房间关门关窗还开了暖气,屋子里的所有人应该都中招了才对。”
“嗯,小林子你说得对,这喷雾不可能有毒,它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空气清新剂而已。”
柳弈点了点头。
姑且先不论毒物的来源,就算只是“在一个负压密封的瓶子里下毒”这么一件事,本身就非常有技术含量。
今晚在场的四个主要嫌疑人——一个演员一个化妆师两个助理,不管哪个看起来都不像是能有这般技术的。
再加上有毒气体是个范围攻击,一开就是AOE,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跑不掉的,不可能只有夙成文一个人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而一样呆在房间里的其他人则毫无所觉,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更重要的是,在气雾瓶里下毒实在太容易在事后被发现了,想来那些人也不至于如此愚蠢、如此胆大包天。
林郁清看柳弈赞同自己的想法,神色隐隐有些得意。
然而柳弈却在这时突然来了个转折:“不过……”
小林警官眨了眨眼:“不过?”
柳弈的目光在房间里梭巡,“对于哮喘病人来说,或许除臭剂本身就是一种‘毒药’。”
林郁清震惊了:“为什么??”
“因为这种家用喷雾一般都会用丙烷或者丁烷、异丁烷作为推进剂。”
柳弈回答:
“普通人短期、较大量的吸入丙烷、丁烷类物质,会像喝了酒一样引发短暂的欣快感,过量吸入可能会导致精神过度亢奋甚至心脏骤停。而对于哮喘病人来说,则可能刺激呼吸道引起喉头水肿,从而引发窒息或是哮喘发作。”
事实上,丙烷、丁烷成瘾在国外已经屡见不鲜,甚至成为了不少青少年初尝“drug taking”时的“入门”选择,因其售价低廉、容易购入且不受法律监管,和胶体一样十分泛滥。
丙烷、丁烷吸入后的作用与酒精相似,一般滥用喷雾的人都是为了体验吸入后带来的仿若醉酒般的轻松与欢愉感。
然而以吸入的方法摄入丙烷、丁烷在引起神经兴奋上的效果快速而又短暂,一般只有十几二十秒左右,实属刚刚开始HIGH就结束了,让人感觉很不过瘾。
故而为了持续感受那种欣快和刺激,使用者往往会一吸再吸,不知不觉就已经使用了相当之大的剂量。
然而过度的、大量的、长期反复地吸入丙烷、丁烷物质不仅会导致肝肾损伤、听力受损、行为发育迟缓和脑损伤,还容易产生严重的后果。
只要打开论文网站搜索关键词就不难发现,近年来滥用喷雾引发的死亡事件在世界各地均有报道,且死者绝大多数是青少年和有心脏或呼吸道基础病的患者。
事实上,吸入过量的丙烷或丁烷可能会导致精神过度活跃,严重时还会引起心脏骤停。
而且丙烷、丁烷进入呼吸道后可能会刺激气道粘膜,引起局部的过敏或是水肿,从而引发窒息、呕吐甚至咽喉部水肿。
“嘶——!”
小林警官听完柳法医的解释后,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说,他们是故意用除臭剂让夙成文哮喘发作的?”
假如真是如此,那么案情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夙成文突发急病那是意外,但如果是杨飞絮或是随便哪个人故意用除臭喷雾里的丙烷、丁烷让他发病,那就是蓄意谋杀了。
“不……不能这么说。”
柳弈却摇了摇头,“关键是我们没法证明喷雾里的丙烷和丁烷成分确实是诱发夙成文哮喘发作的关键。”
“是啊。”
戚山雨也同意:“更何况,也没有证据表明他们是存心这么干的。”
就警方目前搜集到的证词来看,夙成文的发病看起来确实更像是一系列的巧合与意外。
作为本小区住户的女主角闫雪,她给同剧组的工作人员临时租下了这个小区的套房;搞清洁的保洁员阿姨一个不小心在加湿器里加了夙成文不喜欢的艾草香;夙成文因为香味大发雷霆,化妆师戴小玉刚好随身带了一瓶除臭剂;于是杨飞絮提议在夙成文的房间里喷点儿好祛祛味……
关键是杨飞絮建议喷除臭剂的这个提议是得到了夙成文本人首肯的。
连他都没提出自己对那玩意儿过敏,即便最后真因此诱发哮喘,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不幸的意外,哪个法官也不可能因此判定有人需要对夙成文的发病负上责任的。
再说了,就算是哮喘发作,对于一个长期备着应急药物的哮喘患者来说,本身完全应该可以从容应对。
夙成文会发展到心跳呼吸骤停的严重情况,实在只能算是意外中的意外,就算拿去病例讨论,也怪不到那瓶喷雾头上。
……但事情当真是如此简单吗?
柳弈一边琢磨,一边环顾这个套房,目光落在了床头柜搁着的一个腰包上。
这大约就是经常在助理席茉莉口中出现的,夙成文用来放不离身的重要物品的那个腰包了。
大约是突然发病急着拿沙丁胺醇喷雾的缘故,腰包的拉链现在完全处于大敞的状态。包里装的钱包、手机、钥匙串以及门禁卡一类的东西全都大喇喇地露在外面,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动过。
柳弈和冯铃来到那张床头柜前,开始检视腰包里的东西,顺便采集物品上的指纹。
钱包是价值过万的名牌货,没放什么现金,各种银行卡倒是足有半打,还放着身份证和驾驶证。
至于手机则是要带回去,必要时交给技术组检查的。柳弈和冯铃没有乱动,直接就装袋打包了。
剩下的杂七杂八的小零碎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他们也扫过指纹后将它们收进了物证箱。
最后,柳弈在腰包的侧袋里发现了一个小盒子。
它拢共只有两个指节长,由三个直径两厘米见方的独立正方形半透明小盒并排在一块儿组成,分粉、黄和蓝三色,上面分别写着“MOR、NOON、EVEN”,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它的用途——那是一日份剂量的分装药盒。
现在三格药盒全都空了,说明主人已经将一天份的药都吃完了。
“我记得席茉莉说过夙成文一直都在吃药对吧?”
柳弈小心翼翼地将药盒地拿起,仔细观察。
盒子很新,但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透过半透明的有色塑料可以看到底部边角处似乎还沾有极其细碎的粉末,像是从药片里蹭下来的。
“对,夙成文的药一直都是由席茉莉负责的。”
戚山雨在旁边答道:“她说夙成文的哮喘控制得挺稳定的,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作过了。”
“原来如此……”
柳弈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立刻就检查盒子上的指纹,只是将药盒小心地放进了物证袋里,写上标签,再收进了箱子里。
距离夙成文被送进鑫海市第一人民医院ICU已经过去超过三十六小时了。
夙大导演一直没能恢复自主呼吸,人也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对疼痛和光刺激毫无反应。
且他在初始的二十四小时里曾经出现了复杂性房室传导阻滞、频发室性早搏、快慢综合征等十分危险的心律失常,甚至两度出现致命的室颤,都在重症监护科医务人员的精湛医疗技术下化险为夷,从死神手里硬是抢回了他一条小命。
然而医生虽然能暂时保住夙成文的命,却不得不告诉夙成文的妻子佘昭,患者的病情非常严峻,心肌酶升得一塌糊涂,显示他心肌细胞受损严重,再加上频繁出现的各种很可能致命的心律失常,说不准人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过去了,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听医生如此一说,佘昭先是毫无形象地在ICU的谈话室里大哭了一场。
哭过了也伤心过了,意识到这世界上能依靠了人终归只有自己了之后,佘女士当年那不惧旁人眼光、胆敢公然与出轨渣男叫板撕×的坚强劲儿重新上线,占据了她人格的主导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