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弈也收敛了唇角的笑意,认真地对秦丽珍说道: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鹿云以前有个关系很好的编辑,她是药理学的硕士。”
鹿云的自杀让这个“过气”了许多年的老牌悬疑推理小说家忽然爆红,名声大噪,曾经在旧书店都不一定能找到全套的遗作在短期内连刷了几个新版,还冲上了书刊热销排行榜,“补文”者甚众。
这其中就包括了柳弈。
在抽空看完了鹿云的几本悬疑推理小说之后,柳大法医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情况。
虽然鹿云将他的小说背景设定在了民国时,但与同类作品经常瞎掰个独创的奇毒,或是随随便便查个现成的毒药名就套上去不同,鹿云“用毒”用得很专业。
他文里不管是毒物的剂量还是药性都十分符合实际情况,甚至连中毒后的症状或是死状都描写得很是写实,一看就是要么自己懂行,要么就是有高人指点的。
鹿云是个典型的文科生,理化知识也就够应付高考的水平,不太像是“懂行”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指点他该怎么用毒。
有了这个推理之后,再想调查情况就不难了。
秦红叶与鹿云的交情当年曾经和他们共事过的同事人人皆知,甚至还有人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儿,还疑惑俩人为什么不结婚的。
然而事实上,鹿云确实对秦红叶没有男女之情,但他却很珍惜这个朋友,把她当做红颜知己,不止在写作上时常仰赖对方的指点,也会把自己生活中的烦恼、忧愁、瓶颈或是苦楚全盘倾倒给秦红叶听。
“鹿云的‘自杀’,是你帮忙设计的吧?”
柳弈说道:“我们查过你的快递信息了……最近半年时间,你曾经好几次批量订购过小白鼠,几批下来,足有三百多只。”
秦红叶平日一个人住在鑫海市郊区的一栋自建房里,不管在里面折腾什么都不会有人过问——这大大方便了她用大批量的小白鼠反复试验,调整山莨菪碱和敌敌畏的用药比例和使用时间。
“可以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帮鹿云的‘忙’吗?”
柳弈看着面无表情的秦丽珍,态度恳切。
他一直都想不通,以秦编辑对鹿云的仰慕崇拜之情,为什么会答应帮他布置这么一场轰动的“自杀”?
然而秦丽珍的嘴唇抿得更紧了,压根儿不打算回答柳弈的疑问。
三人沉默地对峙了足有一分钟。
“好吧。”
柳弈无奈,只能换了一个问题,“那么这次夙成文的哮喘发作,也是你安排的吗?”
秦丽珍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唇线拉成笔直的一条,仍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她知道,柳弈和戚山雨私下约见她,而不是把她“请”到警局问话,就是因为他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没法将夙成文的急病发作定义成蓄意谋杀,也没法将她、又或是涉案的任何一人当做嫌疑人来审讯。
只要她保持沉默,夙成文的急病就是一个不幸的“意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因此被追究责任。
第214章 7.Cesare Deve Morire-31
秦丽珍自然不会告诉柳弈和戚山雨,鹿云的死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意外。
因为鹿云从一开始告诉她的并不是自己想自杀,而是想用毒药将夙成文杀死。
事实上,自从跟夙成文闹翻了以后,鹿云的精神状态和他的创作欲一样飘飘忽忽、起起伏伏了许多年,经常时好时坏。
鹿云不发疯的时候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一旦发疯那就是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数周乃至数月不肯见人,身上还经常出现自残自伤的伤痕,看着只令人感觉触目惊心。
一开始鹿云还能靠心理咨询和精神类药物控制症状,后来也不知是没有及时调整治疗方案导致疗效不佳,还是鹿云自己不愿意配合治疗,这两年来,鹿云的精神状态越发不稳,已然有了明显的自杀倾向。
秦丽珍……当时还叫秦红叶的她曾经两次三更半夜接到鹿云的电话,告诉她自己现在就站在他家公寓的楼顶天台,坐在栏杆上往下看,问她觉得自己应不应该下跳去。
秦红叶当然是吓坏了,连滚带爬赶去将人从天台带下去之后,她强烈的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如果不能给鹿云找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目标的话,他真的可能毫无留恋地随时把自己摔成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于是某天在鹿云再次试图半夜跑到天台上做些什么的时候,秦红叶与他深夜并肩坐在城市灯火阑珊的夜色里,展开了一场促膝长谈。
秦红叶说,如果鹿云你就这么毫无意义地跳下去的话也未免实在太窝囊了,即便真的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要找一个符合你才华的、轰轰烈烈的死法。
或许是秦红叶这番近似怂恿的“鼓励”确实戳到了鹿云内心深处的那点儿执念,鹿大作家竟然当真开始思考要如何设计出一个完美的、震撼的,能让世人记住他的报复计划。
最后他设计的一个“剧本”。
他要借用秦红叶的专业知识,将夙成文在众目睽睽下毒死,同时还要给自己创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让警察无法抓住——至少是不能轻易地抓住他。
秦红叶一直以为,鹿云管她要山莨菪碱和敌敌畏的联用方案,是打算给夙成文下毒。
毕竟比起让鹿云因了无生趣而在某一天忽然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令他成为一个杀人凶手对默默爱着他的秦红叶而言,反而是更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而秦红叶在协助鹿云策划该如何下毒的同时,自己也没闲着。
她去户籍部门给自己改了个又土气又毫无记忆点的新名字,从秦红叶变成了秦丽珍,然后入职了一家经常替夙成文的“文成娱乐”旗下艺人服务的家政公司,开始用自己的方法接近夙成文身边的人。
她知道夙成文“暴君”的名声,也知道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想让他死。
当每一个人都有杀人动机的时候,在天时地利与人和皆备的情况下,只需要每一个人都做那么一点点小事,就能将“某人”置之死地……
本来秦红叶并不认为鹿云真有能动手的机会。
毕竟夙成文对这个闹掰了许多年的仇敌十分警惕,即便两人真有机会见面,夙大导演想必也不会给鹿云两次下药的机会。
当时秦红叶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帮鹿云设计方案,也不过只是想要给他留下点儿活下去的念想,这次不行,再找下一个机会之类的。
然而她没想到,鹿云确实没有机会给警惕又多疑的夙成文下毒,但他也没有浪费秦红叶的设计,而是将那两种药统统用在了自己身上……
那日惊闻鹿云的死讯时,秦红叶是很崩溃的。
但既然鹿云已经死了,那么身为罪魁祸首的夙成文,她就更加不能放过了。
好在,和她有着同样想法,等不及夙成文早早去见上帝的人还有很多。
而《一百零一次死亡》首映礼后的那几个小时正是把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最恰当不过的下手的机会了……
12月26日,星期一,晚上九点十五分。
柳弈和戚山雨从“好安心家政”出来,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将车子开到了一间口碑不错的家庭餐厅,打算在那儿吃一顿宵夜,顺带整理整理有些低落的情绪。
“唉,怎么说呢,鹿云和夙成文这俩案子弄得我心情够郁闷的……”
因为接连去了两个地方见了两个人,柳弈和戚山雨晚餐应付得十分草率,本来这个点儿应该觉得饿了。
可惜跟席茉莉和秦红叶的两场谈话下来,非但无法令人释怀,反而更加郁卒了,柳弈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杯温水和一碗清淡的素三鲜汤面。
“看现在网上的舆论风向,佘昭应该是打算把夙成文这事当成是普通的急病发作来处理了。”
在等面条煮好上桌的这段时间里,柳弈打开手机,翻了翻几个门户网站的热搜词条。
在丈夫住进ICU的这四十多个小时里,佘昭佘女士已经迅速掌控了公司的公关团队,将夙成文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说成是因为最近工作劳累、身体情况不佳导致的哮喘发作,俨然是不打算继续追究了。
“嗯……其实我不意外。”
戚山雨要了和柳弈一样的宵夜,只不过将温水换成了热茶,这时正将泡出了味道的茶包从自己的马克杯里捞出来,以免茶水太浓了晚上就要睡不着了,“柳哥,你猜夙成文办公室的监控是怎么流出去的?”
柳弈眨了眨眼,从戚山雨这句话的前后语境里猜到了一个惊人的答案,“……不会吧?”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戚山雨将茶包放到小托盘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略有些苦涩的红茶,“是佘昭让他们公司的人偷偷录下那段监控,再找国际代理给放出去的。”
鹿云早上才在夙成文的公司里自杀,下午夙成文“见死不救”的视频就直接全国公映了,这速度、这手段,这明晃晃的“内部有鬼”,当时就连负责调查视频流出渠道的网警都感叹过“这也太专业了”。
现在再看夙成文病危后佘昭表现出来的雷霆手段和公关能力,确实是一个为了争夺公司实控权而果断放出丈夫惊世黑料的厉害女人。
“一开始夙成文公司那职员只说是有人联系他要买监控,后来反复问了几次,他终于坦白说是‘老板娘’让他录的,还保证说会罩着他,绝对不会让他受到牵连。”
戚山雨放下茶杯,告诉柳弈:“后来他当然是被暴怒的夙成文给开除了,还扬言要告他……不过今天我听说‘文成娱乐’的法务已经撤诉了,佘昭还给了他一大笔钱……怎么说呢,也算是说到做到了吧。”
“确实,比起‘凯撒’,女帝的手段显然要厉害多了。”
柳弈点了点头。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几乎无法取证的“谋杀案”。
在夙成文的这个案子里,“谋杀”能够成功,本身就是多少个巧合互相拼凑的概率学问题,然而当巧合的次数足够多了之后,这桩由多人共同策划与执行的“谋杀”竟然当真成功了。
夙成文长期患有哮喘,但一直规律服药,控制症状。
为了让夙成文更容易哮喘发作,席茉莉用剂型非常相似的营养药换掉了夙成文的哮喘药。
而女主角闫雪负责安排“病发”的场地,趁着首映式当晚要找地方临时过夜的机会,给夙成文租了一套带暖气的套房。
接着把名字改成了“秦丽珍”的秦红叶以保洁阿姨的身份,在夙成文房间的加湿器里加了艾草味的香料——艾草无毒,但偏偏是凯撒大帝无法忍耐的气味。
于是男主角杨飞絮在夙成文本人的同意下,拿了自己化妆师的除臭喷雾,将含有丙烷成分的气雾剂大量喷洒在了夙成文通风不良的房间里。
在三人的这番操作之下,夙成文果然哮喘发作了。
其后夙成文多次使用沙丁胺醇喷雾。
在沙丁胺醇的β2受体激动剂效果,以及丁烷对心肌细胞的双重激动作用之下,夙成文不止喘不过气来,还心率加速、血压上升,最后引发了剧烈的呕吐,食糜呛进气道里引起了窒息,最终导致心跳呼吸骤停。
整个“行凶”过程细究起来,唯有席茉莉换掉夙成文的哮喘药这一点是确确实实的蓄意犯罪。
然而仅凭药盒里的药物检测出的维生素片和钙锌片这两种无毒营养剂的残留物,不管是警察还是检察官都无法就此定席茉莉的罪——除非夙成文有朝一日能从植物人的状态里醒来,亲口指证他的助理对他图谋不轨。
“看来这案子也就只能查到这里了。”
柳弈无奈地叹息道。
既然知道佘昭也在这两个案子背后做过什么,那么她在丈夫急病入院后表现出来的态度则更像是故意演出来给警察和民众看的,同时也是为了顺理成章地从夙成文那儿继承他的公司和业务而已。
至于等舆论平息后她还会不会再做些什么,那就实在不太好说了。
这时服务生端着个大托盘上来,将两碗汤面放到二人面前。
两人默契地停下了讨论。
柳弈拿起筷子,朝坐在对面的戚山雨笑了笑: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填饱肚子吧!”
12月31日,星期六。
夙成文的案子好歹没有拖到新年,总算让下半年几乎就没消停过的市局刑警们能完整地过一个元旦假期了。
可惜今年的冷冬来得特别早,时间也意外的长。
自从十多天前一场冬雨让全市气温大降,最低气温逼近零度线后,这些日子的温度就一直没有怎么回升过,加之伴随寒潮而来的降雨,让整个城市笼罩在灰蒙蒙的阴霾和冷雨中,风一吹寒风能顺着皮肉扎进骨头缝里,让人冻到丧失自我。
在这又冷又湿的天气里,柳弈和戚山雨迎来了难得的休假。
戚山雨平常自律惯了,就算是没调闹钟,到了清晨六点生物钟也会令他自动就醒过来。
夫夫二人的窗户朝向东边,平常就算窗帘拉得再严实,也会有晨曦透过缝隙投入房间,戚山雨就算不看时钟,看晨光的强度就大概能判断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然而这会儿明明是天该亮的点儿了,房间里的光线已然很暗,戚山雨在黑暗中眯着眼摸到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果然已经是六点十分。
他很轻地挪开柳弈搭在他肚子上的胳膊,悄无声息地溜下了床。
被窝外很冷,即便窗户关得很严,戚山雨却总觉得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飕飕冷风在身周转着圈儿,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戚山雨连忙套上件毛衣,又披上厚实的长绒睡袍,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又转身给柳弈掖好被子。
这一次,柳弈似乎有所感觉,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仿佛心有灵犀般一下子就拉住了戚山雨正巧搁在他颊边的手,“……几点了?天亮了吗?”
柳弈含含糊糊地嘟哝道。
“还早,才六点。”
戚山雨生怕只穿了一件睡衣的柳弈冻着了,连忙将柳弈的胳膊塞回温暖的被窝里,“你再睡一会儿。”
柳弈却抓住戚山雨的手不肯松开。
“一个人睡太冷了。”
柳弈用半是抱怨半是撒娇的语气嘟哝道,“再陪我躺一会儿嘛……”
戚山雨十分无奈。
他有晨起跑步的习惯,就算这种天气不合适出门,搁在餐厅角落的跑步机也能满足他今天的运动量需求。
然而柳弈都拉着他胳膊不放人了,戚山雨实在没辙,只得脱了衣服又躺回去,尽职尽责地充当一个人形暖炉。
“……真的六点了吗?”
柳弈抱住戚山雨,将脑袋枕在恋人的肩窝里,一边感受着对方比自己略高的体温,一边眯缝着眼看向窗户的方向,“怎么看起来还没天亮的样子……”
“嗯,外头应该又开始下雨了。”
戚山雨被柳弈散乱的头发蹭得有些痒,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又轻轻把柳弈睡炸了毛的额发捋到一边,露出了对方被热气与睡意熏得微红的纤长眉眼。
“……难怪这么冷。”
柳弈嘟哝着,“总感觉今年的雨水好像特别多……从年初一直下到年底,一整年都没消停过。”
“好像又要降温了。”
戚山雨顿了顿:“昨晚说了不如开暖气的,是你自己不愿意。”
圣诞刚过完那两天有一波不甚明显的回暖,日均气温小小地往上蹿了三四度,结果昨晚一股强寒潮南下抵达鑫海市,才刚升回去的温度就又下来了,而且还大有比前段时间更冷更湿的趋势。
“不要,开暖空调太干燥了。”
作为一个习惯了湿润气候的南方人,柳弈每次呆在暖气房里就会嗓子干痒难受,十分不舒服。
从前一个人独居时那是没办法,现在有了能给他当人形暖炉的戚山雨抱着睡,那还要什么人造热风呢?
如此想着,柳弈也就很不客气地直接扒到了戚山雨身上,霸道地用全身去感受那柔韧中带着硬度的热源蹭起来到底有多舒服……
假期的清晨,窗外是潇潇冬雨,屋内是相依偎的恋人。
两人无事可做,一个打定主意要赖床赖到地老天荒,一个又习惯了纵容心上人的任性,自然只得用“某种”特殊方法来打发时间……
柳弈和戚山雨蜷在被窝里,以缓慢而温柔的节奏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做一会儿休息一会儿,断断续续地折腾了差不多得有两个小时。
终于等他们舒服够了也温存够了,舍得从潮乎乎的被窝里出来,把自己收拾清爽了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
前段时间的大案一个接一个,柳弈和戚山雨两人忙得脚打后脑勺,身心都处于一种透支后的疲劳状态,难得有机会休息的时间也都因为太累而很难有机会尽兴。
现在一桩全民瞩目的大案终于消停,心头大石落地,柳弈和戚山雨终于有了闲情逸致和充足的精力体力去享受一场酣畅淋漓的水乳交融。
爽过之后,柳弈整个人那叫一个神清气爽,连带着凄风冷雨的清晨也变得顺眼了起来。
“虽然有些冷,不过这雨扑在脸上还挺舒服的。”
柳弈穿了一件很厚的毛衣和一件连帽的及膝长绒大睡衣,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毛团,这会儿很不怕死地将客厅的落地窗拉开了一道缝,让北风卷着绵密的雨丝往屋里飘,非但不觉得冷,居然还感觉挺带劲儿的。
“柳哥你别闹了,快把窗户关上。”
戚山雨眼瞅着他家柳主任偶尔要发作的幼稚病又犯了,实在又好笑又无奈,“等会儿地板都是水还得擦。”
“知道了知道了。”
柳弈悻悻地关上窗,心想小戚有时候真的很像他妈,不止不解风情,还十分啰嗦。
“哦对了,小戚我跟你说过没有?”
想起他妈,柳弈那跳跃性的思维就让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我二哥和二嫂下个月十三号就要到鑫海了,问我们那天有没有空跟他们去吃个饭呢!”
柳弈他们家三代从医,到他们这一代,三兄弟也子承父母业选择了当医生……至少是跟医生沾边的职业。
只不过柳弈的大哥人在大不列颠,二哥在首都,柳弈则一个人跑到祖国南边的鑫海市来。
三个人分属三地,一年到头也就家族聚会的时候能见上一面。
然而随着三人各自成家立业,又理所当然地成了自己领域里的业务骨干,没日没夜忙得天昏地暗,连想要凑时间参加家族聚会也都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本来柳家以前是习惯了圣诞时回爸妈在不列颠伯明翰的别墅度假的。
然而今年圣诞前夕鹿云服毒自杀震惊全国,接着又是《一百零一次死亡》首映后夙成文重病入院,直接将柳弈和戚山雨的十二月中下旬搅和了个天翻地覆,别说是放长假到伯明翰探视父母了,他们连正常休个周末都没门儿。
正好柳弈的二哥和二嫂十二月也比较忙,没法腾出年假来,于是柳家维持了好几年的圣诞节聚会终于在今年有所改变,换成了柳家大哥带着妻儿,跟父母一起回华国过农历新年。
毕竟这是柳大哥第一次带妻子和两个宝贝来华国,柳家二老十分兴奋,特地给家人安排了满满当当的行程,从1月14日的小年夜一直玩到元宵节,整整能在国内呆上三周。
在这段时间里,柳爸柳妈不仅要带大儿子一家回浙江老家,还准备在几个据说很有过年气氛的地方吃吃喝喝,好好地玩个痛快。
然而柳弈和戚山雨,还有同样苦命的柳家二哥二嫂是绝对不可能腾出如此奢侈的长假期的。
于是柳家人特地为此开了个线上家庭会议,大家掏出各自的日程表抠抠搜搜了许久,才最终敲定了该如何安排柳爸柳妈和大哥一家的归国行程。
鑫海市有华南片区最大的国际机场,刚好伯明翰也有直飞鑫海机场的航班,于是二老决定干脆别等新年了,直接飞到鑫海和小儿子一块儿过小年。
“这样你和小戚就不用调班了。”
柳妈妈在摄像头前笑得一脸体贴。
她可没忘记前年圣诞假期,柳弈千辛万苦调了个休飞到伯明翰和他们一起过节,结果礼物都还没拆就接到越洋急电,通知他国内出了一桩富商独子的绑架案,让他立刻马上现在就赶回去参加案件调查的经历。
虽说犯罪分子通常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和,一般情况下不会大过年的惹事生非。但凡事没有绝对,加上民众放假的日子往往是各地机关最需要神经紧绷的时候,柳弈和戚山雨显然不可能在大家都要轮班的新年休个大长假。
于是柳妈很潇洒的干脆将新年的聚会往前挪了一个星期,打算先在鑫海市待一周,陪陪辛苦了一年的幺子,顺带……嗯咳,真的只是顺带,和长子一家好好享受一番鑫海及周边地区据说吃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各色美食。
至于柳家二哥,他和爱妻今年新年也有值班任务,于是决定提早一周飞到鑫海,陪父母几天,再赶在新年前的春运高峰“逆行”回去——这样就既不耽误值班,也不耽误家族团圆了。
“1月13号吗?”
戚山雨抬头看了看放在隔断上的漂亮台历,确定了那天是周五。
“当然可以啊!二哥他们几点的飞机?需要我去机场接吗?”
“哦,接机就算了。”
看戚山雨走进厨房准备两人的早餐,柳弈闲着没事,干脆站在吧台前,摆弄他那台因为前些日子太忙了已经闲置了差不多得有一个月的蒸馏咖啡机。
吧台跟厨房隔了一扇玻璃门,两人离得不远,聊天也比较方便。
“二哥二嫂下午两点二十分落鑫海机场,让他们自个儿打车吧,你就别跑了。”
柳弈将蒸馏手柄拧下来,用刷子和一次性棉巾细细地擦拭,边擦边说,“省得你还得惦记着下午补休半天。”
“哦……”
戚山雨没有坚持,“那他们住哪里?”
“跟我爸妈他们住一块儿。”
柳弈回答:
“我爸妈他们在榕林订了套小别墅,地方挺大的,够大家一起住了。”
因为柳弈的大哥大嫂带了两个小宝宝,比起住在酒店里,活动空间更充足的别墅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于是柳爸柳妈做主,让柳弈替他们物色了一套有三个套间的日租别墅,这样不仅是大哥一家,连二哥二嫂也能和父母住在一起了——按照二老的说法,这样才有“一家人一起度假”的气氛。
可惜他们相中的别墅只有三个房间,身为鑫海市本地土著的柳弈和戚山雨自然住不进去了。
好在榕林小区离他们这里也不过四十分钟的车程,每日见面还是很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