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我们赁一小舟,泛舟西湖之上。”
何不见又扔了十两银子在桌子上,随后两人化为两道遁光,自窗户中飞去。
等到樊楼里终于清静下来,小厮急急挨着阁子为客人道歉,推开这间阁子的门时,只看到敞开的窗户和桌上放着的银两。
小厮疑惑地看了眼窗户。
这间阁子不是有两位客人的吗?难道是看场面太混乱,提前离开了?
小厮也不多想,反正之前客人付过金子,桌子上还有留下的银两,足够这桌席面的钱。
西湖上,何不见与越荒州在无人注意处落下。
何不见找了一位船夫,租了一叶小舟。
船夫问是否需要他撑舟时,何不见谢绝了。
两人登上小舟,以灵力推动小舟,避开喧嚣的楼船,向着湖心飘荡而去。
等到远离人声,何不见在小舟上盘膝而坐。
小舟随水波摇荡,他却宛如坐在平地上。
何不见闭上眼,左手摩挲着手腕上垂下的珠链,以心决引动星辰之力。
越荒州亦闭目冥想。
两人就像还在玄都修行一样。
缥缈的星光自夜空中洒落到这一叶小舟上,水波摇动倒映着满天星辰。
一舟,二人,满天满湖星辰,比之楼船盛筵、灯火优傒,自有超尘远世之态。
第二日,船夫睡眼朦胧地在湖边醒来。
船夫等在湖边本是在等昨夜那两人还船。
昨夜那两人虽然举止怪异,要游湖却连船夫都不要,但给的银子却多,多到把那一叶小舟买下来都足够的地步,因而船夫也不怕他们不还船,所以才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
船夫揉揉眼,心里觉得奇怪,怎么有人游湖一夜未归的,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在湖里翻了舟吧?
船夫放下揉眼的手,突然看到他那艘小舟随着水波飘动,安稳地停在了岸边,舟上已不见了昨夜的二人。
船夫傻了眼。
等等,昨夜那两人穿着一黑一白,该不会……
船夫赶紧掏出怀里的银子,发现银子还是银子,没变成石头,他才松了口气。
通往北方的马车上,何不见放下快翻烂了的康兴运留下的那几本书,对越荒州传音道:“我还是觉得,书里所指的城,最可能是长安。”
“如果说是‘城摞城’,到像是意指汴京。但他却说的是‘城上城,城中城,城叠着城’,且那方碎了一个角的天子信玺,分明也是汉代的样式。”
越荒州也同意,他亦传音道:“那便先去长安,不是也无妨,我们再去洛阳、汴京。”
马上快到临江重镇镇江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队前方传来一阵熙攘,随后有一位镖师匆匆赶过来,敲了敲马车壁,对车内四人道:“有厢兵查路引,赶紧准备好。没有路引惹事,可别怪我们不管。”
车内另外两人马上掏出路引给镖师看了眼。
何不见与越荒州对视一眼,假装从怀里掏东西,实则用术法从周围的树上摘下一片叶子,再用了个障眼法,从容拿出那片叶子在镖师眼前晃了晃。
镖师的脸色缓和下来,又问:“你们没随身带什么禁物吧?”
另外两人连连说没有,何不见与越荒州自然也摇头,何不见道:“我们二人连行李都没带,自然不可能带什么禁物。”
镖师点了点头,匆匆走向下个马车。
何不见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兵截住了道路,挨个马车盘问乘客。
何不见和越荒州此时正假托要去远方投亲,花了点银两加入了一个庞大的商队。
这商队足足有近百辆马车,随行的马夫、护卫和镖师有几百人,何不见听说这商队正是为虞氏效力的大商行,此行是要往南秦与北唐对峙的重镇押送货物。
此时与何不见、越荒州同坐于马车中的一位小商贩惊异道:“这可是虞氏的商行,怎么敢有人查虞氏的商队?”
车内另一位穿着直裰的清瘦文人捋了捋胡须,皱着眉,一板一眼道:“此商队要前往镇江重镇,厢兵盘查过往商队本是职责所在,惊讶什么。”
商贩白了一眼文人,道:“老学究知道什么。”
“一般路上厢兵盘查都是为了索要钱财贿赂,不给过路费别想通过,可往日路上哪个敢盘剥虞氏的商队?”
被喊老学究的文人本就严肃的脸更黑了,他沉声道:“只要商队不带禁物,他们有什么理由盘剥,任他们查去。”
商贩似是无语了,道:“你怕不是傻子吧,这商队冒这么大风险前往前线重镇,没点禁物才怪了。”
两人说话间, 就见商队的大管事和厢兵的头领交谈了几句。
虽然离得远,何不见和越荒州却听得一清二楚。
那厢兵头领咬定了商队里藏匿着间谍,非要挨个搜查马车和货物。
大管事拿出虞氏压他们, 厢兵却不买账。
最后两方闹翻了,厢兵的头领一点面子不给,大喊道:“这商队如此阻碍搜查,看样子是心虚了,给我好好搜,每辆马车、每箱货物都不能放过。”
“你!”大管事气得不行。
商贩虽然听不见领头的和厢兵说了什么,但他看到厢兵还继续在搜查,就知道没谈妥。
商贩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 像极了嗅到危险的机灵小动物, 他压低声音道:“看样子南秦要乱了。”
眼见着厢兵一马车一马车地搜过来,护卫车队的健仆和镖师握紧了武器,空气越发紧绷。
虞氏商行的车队里可不仅是虞氏的货物,还有不少小商贩花大价钱随行。
对这些小商贩而言,与其在路上受层层盘剥,不如上供给大商行, 换个路上的便利。
除了小商贩,还有各色人士交钱搭车随行。
厢兵还没排查到何不见坐的马车, 就搜出一个随身带着弩箭的人。
此人有些武艺, 悍然跟厢兵动手,但一人难敌众手, 被厢兵当场格杀。
领头的更为嚣张,当场责问大管事:“你们虞氏商队里居然有私藏弩箭的带人, 怕不是北唐派来的奸细潜入了商队,来人, 全部扣下。”
“你敢!”大管事厉声道:“陈知兵别太过分了,我们可以留下一车货物。你若还想要更多,别怪我们翻脸,我们虞氏也是在皇爷面前有几分脸面的。”
陈知兵见此,改口道:“好,我也是要给虞氏几分脸面的。不过你们商队里私藏反贼,还是要搜一搜!”
大管事冷哼一声,扔下句:“陈知兵如此行径,虞氏记下了。”
何不见听到这里,就知道了,大管事和陈知兵达成了一致。
大管事用一车货物换陈知兵不为难虞氏的人,但陈知兵还是要搜刮随着虞氏商队一起北上的人。
厢兵面对随行的小商贩更加凶恶,车队里顿时一片混乱,不少人选择给钱息事。
有贪财不肯拿钱的,便被厢兵扣上了奸细的名头拉下车扒个干干净净。
这么一杀鸡儆猴,后面不少人自觉地给厢兵上供钱财。
厢兵越搜越往后,搜到了何不见坐的车厢上。
车厢里的小商贩早早就准备好了一贯铜钱,递给了厢兵。
厢兵掂了掂,看向那个文士,粗声粗气道:“你呢?”
“在下身无长物,只有功名。”
中年文士都不正眼看那厢兵,他能有钱搭虞氏的车队,身上并非拿不出这点钱。
厢兵扭头唾了一口唾沫,道:“功名?你最多是个举人,官都不是,功名值多少铜板?谁知道你去北方是不是投敌的?”
说着就要上手把文士拉下马车。
何不见见此伸手挡住厢兵,另一只手从储物袋里取出三两银子,递给厢兵,道:“旁边这位是我弟弟,这位是我家长辈,钱我给了。”
厢兵的眼睛瞄了一眼何不见手里的银子,拿走后道:“算你识相。”
文士攥紧了手,恨声道:“就是这帮赤佬盘剥往来行商百姓,南秦才有今日。”
厢兵还没走远,闻言停下脚步,回头嘲讽地说:“你们举人无税无徭,难道就不是盘剥百姓了吗?”
文士顿时变色,反驳道:“这怎么能比?”
“怎么不能比?朝中的大夫们克扣军饷粮草,你口中的赤佬们已经一年未发过饷银了。虞氏运粮运盐去前线,是为了高价卖给我们。”
“你口中的赤佬饿着肚子跟北朝人拼命!”
说完那厢兵狠狠刮了一眼马车里的人,转身离去。
没多久刚刚离开那厢兵去而复返,这次还多带了几位厢兵,将何不见所在的车厢围住。
领头的厢兵对何不见道:“合浦南珠乃是贡品,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何不见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厢兵指得合浦南珠是他左手上的星珠链。
由于星珠太多,何不见将星珠以灵力连缀成珠链,缠在左手腕和小臂上,平常由法衣宽大的袖口盖住,并不引人注意。
想来是他伸手刚刚拦住厢兵时,衣袖滑落,被对方看到了。
之前拿了三两银子的厢兵用炽热的目光盯着何不见的手腕,当时他便注意到了何不见手腕上的珠链。
要知道珍珠素来是贡品,好的合浦明珠更是非皇室不可用。
何不见手腕上的珍珠虽然个头不算大,却全部是正圆形的,大小全部一致,细腻凝重、光润剔透、没有瑕疵,这样一串珠链,价值万金不止。
何不见意识到这点后有些无语,虽然星珠表面看和珍珠类似,但它并不是珍珠,而是星辰之力凝成,他不可能交出去。
围过来的厢兵炽热的眼神中浮现出贪婪,他们围在马车旁简直如同围住猎物的鬣狗。
“指不定是他从哪位皇亲手里偷来的,拿下他!”
何不见已经厌了此间事,便暗给越荒州传音。
“师弟,我们走吧。”
何不见化为一道云雾,遮挡了周围的视线,和越荒州一起化为两道遁光向着北方而去。
消失的同时,何不见顺手施展了一手移花接木,把之前给厢兵的三两银子换成了石头。
此处前方不远处就是镇江重镇,镇江北方便是滚滚大江。
由于南秦与北唐隔江对峙,两方对大江封锁得极严,除非走一些特殊路子,否则别想渡江。
但这对何不见与越荒州而言并不是难事,本身他们随车队到镇江之后,就要化作遁光渡江,此刻不过是提前离开。
何不见与越荒州两人消失后,厢兵们与车厢里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
两个大活人……就这么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了?!
南秦迷信之风极盛,小商贩第一个反应过来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福生无量天尊,不知是南海还是东海来的神仙,求您保佑,求您保佑。”
文士张了张口,嘴硬道:“也许不是神仙,典籍不是说南海之外有鲛人,泣泪如珠,想必是鲛人上岸。”
之前拿了三两银子的厢兵反应过来一摸怀里,只摸出三块石头,他当即把石头往地上一扔,连声说:“什么神仙鲛人,怕不是鬼魅惑人!”
何不见与越荒州化为两道遁光,越过滚滚大江,落到了江北的土地上。
此时他们两人已经进入北唐的疆域,何不见叹息一声,道:“南秦皇帝笃信方士佛道,世家与勋贵相争,文臣打压武将。世家联合垄断盐粮、克扣军饷,以至兵卒劫道盘剥商队百姓为生,尤似匪类。”
“哪怕没有康兴运强夺南秦的国运,南秦的气数也尽了。”
越荒州生于南秦越地,按理来说亦是南秦人,但他对南秦行将灭亡一事毫无所动。
“两年前我们离开天苍山,听闻南秦上下不为越地赈灾,反而年年令康兴运开坛祈福。那时我便知道,南秦该当亡国。”
何不见闻言看了眼他的神情,发现他冷漠平静得惊人,也回想起两年前他们从天苍山到太无观途中所见所闻。
他还以为当时不识字亦无人教导的孩子没听懂,却不想越荒州其实什么都清楚、什么都记得也什么都明白。
何不见摇摇头,也不再说此事。
两人度过大江后,要向西北而行。
这次他们没有再随大商队一起前行,而是两人单独上路。
两人前行便不必沿着官道走,他们可以穿山越湖,在无人的地方反而刚好赶路。
泗州官路上,一个身穿灰色布袍、留着两缕青须的道人半躺在驴车上,任瘦驴哒哒哒往前走。
“师父师父,”道人旁边一个小孩扒着驴车壁往外看,“有两个人在路边走!”
“两个人大惊小怪什么,没见过人吗?”道人懒得动,随意敷衍了两句。
“哦。”小孩呆呆的,也觉得师父说的对。
半个月后,官道上,道人掂着钱袋,砸了砸嘴,说:“大户人家果然有钱,这次挣了三十两银子,徒弟,咱们得赶紧走,到下个大城,师父给你买羊肉包子。”
一听有肉吃,小徒弟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他痴痴扒着车沿,对下一座大城望眼欲穿,看了会儿,他又叫起来。
“师父师父,那两个人又出现了,走在我们前面!”
“什么两个人?”道人的心思全在钱袋上,随意抬眼看了眼。
就见尘土漫天的官道上,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缓步前行。
道人看了眼就移开了视线,两个人而已,他道:“别瞎喊,乖乖等着老道给你买羊肉包子。”
小徒弟乖乖不再说话了。
驴车哒哒哒前行,又走了一会儿,道人突然觉得有点不对,那两个人在官道上行走,怎么什么包袱都没带?
而且,驴车虽然行得慢,但怎么还没赶上前面那两人。
老道又抬头看了眼,发现官道上已经没了那两个人。
老道顿时坐起身,问小徒弟:“那两个人呢?”
小徒弟傻傻说:“消失啦。”
“消失了?”老道突然想起好像之前,小徒弟也说在路上看到了两个人。
老道越想越不对,拿起赶驴的鞭子,在瘦驴的颈侧打了个空响,口里“去去”喊着,让瘦驴赶紧往前走。
此处距离下座城不远了,赶到那里入城后,他打算换成马车。
其实早该换马车了,只是老道扣门,才一直架着瘦驴奔波。
虽然刚拿到银子,老道颇为肉疼,但为了自己和徒弟的两条小命,他还是狠下心决定换马车。
又半个月, 驴车换马车的老道赶着马车,离开了上蔡城,他此行是要去长安。
长安本称京兆府, 北唐重新掌控北方后,为了自诩正统,又把京兆府改回了长安。
如今长安是北唐都城,老道正是想去达官贵人聚集之地一展才能。
小徒弟正在马车车厢里啃着兔肉,这是老道路过山林里给他打的野味。
尽管老道没钱买太多香料,只是洒了点盐巴烤了烤,但这毕竟是肉呀。
小徒弟一点不挑,大口大口吃肉。
老道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优哉游哉地说:“徒弟啊, 等老道在唐也混个天师、国师的名头,那时你就有吃不完的肉了。”
小徒弟不知道天师、国师是什么,只知道能吃肉是最好的,道:“师父对我最好了!”
老道被小徒弟捧得飘飘欲仙,随后突然眼神一定,道:“见鬼了。”
官道上, 居然又有那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往前走着,他们看似走得不疾不徐, 但居然比他们的马车还要快。
老道赶紧握紧缰绳, 脑子里疯狂回想着自己看过的那些经书典籍,想着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从泗州穿过宿州、颍州到达上蔡, 花了一个多月时间。
他们是先架驴车,后换的马车。
一个月前便在泗州官道上见到过这两道人影, 半个月前还未换马车之时也在路上看到过这两个人影,怎么现在换了马车后还能见到这两个人影。
是老道之前处理过的怨魂缠上他们了?
还是仇家驱使阴魂报复?
亦或是撞煞了?
老道听过有人在路上撞煞的传闻, 但这两道人影又不像。
总不能是他大限将至,黑白无常提前来锁魂吧?
老道越想越糊涂,赶紧停下马车,原地掉头回了上蔡城。
他决定不架马车了,直接换一匹良马,如今距离长安还有差不多一半的路程没赶,快些赶到长安算了。
老道重回上蔡城换了匹骏马,带着小徒弟重新上路,这回却没见那两道人影。
忧心忡忡的老道策马飞驰、星夜兼程,逼得小徒弟练出了一手抱着老道士的腰,在飞驰的骏马上睡觉的功夫。
终于,在又赶了二十天路后,老道士在深夜隐隐看到了长安城的城墙。
他大喜过望。
这一路他终于没再见到那两人。
今夜他们入不了城,幸好老道士在长安郊野找到了一座半已倾颓的野寺,他松了口气,叫醒了小徒弟,道:“今夜我们暂宿于此,明日入长安城。”
小徒弟懵懵懂懂点了点头,跟着老道长下了马。
此时已过夜半,四周众响渐寂,老道推开门,入目还是那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老道登时眼前一黑,当即脚踩禹步,急急咒曰:“吾朝太上,忽逢神将。教吾杀鬼法,授吾斩鬼方。上带太素符,收摄诸不祥。吾含天地之正炁,咒破邪鬼之殃。咒神神自死,咒鬼鬼自亡。急急如律令![注]”
咒毕,无事发生。
何不见奇怪得看向这个突然闯进来的老道士,他嘴里诵的确实是道家的伏魔经,但他毫无修为法力,诵这些有什么用?
而且他们两个也不是邪鬼,对他们诵什么?
何不见与老道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老道见不起作用,膝盖发软,但还是强撑着行了一礼,道:“福生无量天尊,不知二位是何方神圣,为何缠着老道和徒儿。”
何不见本来还有些疑惑,越荒州给他传音道:“一路西行,我们曾三次碰见他们。他们从驴车换马车,又从马车换了骏马,今夜又在野寺遇见我们。”
何不见听了有些哭笑不得。
他与越荒州没有用遁法,一路上一时像凡人那样步行,一时在施展“轻功”穿越无人的森林荒山。
行进的速度大致相当于普通人骑马赶路的速度。
本来这老道如果一直赶驴车,他们根本不会三次遇见。
结果这老道从驴车换到马车,又从马车换到骏马,赶路速度越来越快,才会接二连三碰见他们。
“道长何必多礼,什么叫缠呢?我们能接二连三碰见,算是有缘。”何不见笑着道。
天上浮云飘动,月光自云间缝隙泄露出来,又穿过窗牖照在何不见与越荒州的脸上,浮光游动间,让那老道看到两张英俊年轻的面庞。
老道定睛一看,觉得这两人确实也不像邪鬼,可这次他可是换了良马日夜兼程,这两人居然还在他前面赶到了野寺。
不是邪鬼,难道是山精野怪?
老道挡住自己的小徒弟,问道:“那二位又是如何赶路的,竟然能比良马还快?”
何不见眼都不眨地说:“吓到道长了吧,我们师兄弟二人自小习武,练得一身迅如飞鸟的轻功。我们来长安有急事,在官道上不敢太过,但在无人处便施展身法,以轻功赶路。”
原来如此……
老道松了口气,道:“真是抱歉,老道周游天下,见多了邪怪之事,一时误会两位小友了。贫道北山老人,不知二位小友怎么称呼?”
“何不见,这是我师弟越荒州。”
北山老人点点头,折回去从马上解下行李,在地上给小徒弟铺了个垫子,随后点了盏烛灯,拿出干粮给小徒弟吃。
此时夜已深了,小徒弟吃了两口又沉沉睡去。
这间野寺,何不见进来之前大致看过,发现这寺庙曾经规模不小,只是不知何故已经荒废了。
如今他们住的这间是寺庙的偏殿,偏殿中只有一尊石雕佛像,但怪异的是这尊佛像断了首,佛头被放在莲台前。
不知这佛像到底放置在这里多久,佛像上满是时间流逝遗下的风化痕迹,连佛首的五官都模糊了。
何不见还有些奇怪,石料比木料坚固得多,连石料都风化成这个样子,怎么这偏殿居然还存在?
不过他的灵觉也未探查到什么异常,他们也只是在此待半夜,等到明早长安城开城门便离去。
何不见与越荒州其实亦可以直接施展遁术入长安城,但如今的长安城有宵禁,进城了也找不到居所,不如在城郊这处野寺暂住。
此时室内一片寂静,烛火能照亮的范围很小,恰好能照到佛首上,有几只被烛火吸引来的小虫飞于佛面前。
突然,何不见的灵觉被触动了下,他睁开眼看向烛火下的佛首,定定凝视了一会儿。
越荒州亦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息,他给何不见传音:“师兄?”
何不见盯着看了一会儿佛首,回道:“你有没有感觉……这佛首的嘴角微微比刚才翘了一些?”
越荒州也扭头看了一会儿。
佛首的五官已经很淡了,光看雕刻的嘴角,完全看不出来是不是比之前要翘。
越荒州皱了皱眉,正要回答,侧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有僧人诵经声,有行人祭拜声……
北山老人豁然睁眼,惊疑不定。
随着外间的声音越来越大,何不见眼见着佛首模糊的五官慢慢清晰起来,它嘴角翘起的弧度也越来越明显,到最后本该慈悲威严的面容,竟盈满邪气。
此时外间传来一清晰女声,压过了喧闹众声,道:“寺西南渡有灵应台,台上有一尊菩萨铁像,菩萨铁像上常见身光。”
另一道女声应和道:“众人云此乃圣灯普照。”
“又云常见圣灯出,其灯或在半山,或在平地,高下无定。”
“奴婢刚刚听人言,在西南灵应台见着了双圣灯。”
前一道女声闻之,道:“快快快,我们快去灵应台,有圣灯在,辟邪破魔,无忧矣。”
女声言毕,寺庙的大门突然无风自然打开。
何不见从门中望去,正见到一青衣女子提莲灯向远处走去。
门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雾,树影幢幢,青衣女子缓步前行,唯有她手中的莲灯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这……这该如何是好。”
北山老人也看到了那佛首上诡异的笑容,他哆嗦着抱起小徒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何不见若有所思,道:“那青衣女子似是期望我们跟着她走。”
“老道来时便发觉这附近荒芜人烟,怎会突然有个青衣女子?”北山老人道,“不可不可,万一跟上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之前被女声压下去的喧闹的礼念声又响了起来,这荒废已久的偏殿竟如时光倒流般,在缓缓恢复不知多久之前的状态。
何不见顿时道:“跟那青衣女子走,这寺庙不能再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