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池边的水榭内,艾安与李通遇将大管事的惨状尽收眼底。
旁边,尤胜舟温柔地挡住了阿奴的双眼,同时没忘用灵力堵住他的耳朵。
阿奴瑟缩了下,本来怕自己身上的灰蹭脏尤胜舟的素衣,但年少早熟的他很快安静下来,乖乖不动了。
“这……这……”
火光映入艾安眼中,他站起身来,下意识从袖子里抽出一卷书,想要救人。
可不待他翻开书,水榭外五尊金身塑像中手持树枝的那位,向着大管事一抖树枝。
大管事身上的火焰熄灭了,同时灭掉的还有他的声息。
“可怜啊。”金身塑像叹了一声,“可怜人被百里魔头蛊惑,作了珠帘灯的灯油还不自知。”
“四位修士,若你们不插手百里府之事,可自行离开。”
“不坏尊王,你这可不像是要让我们自行离开的架势。”张道一冷声道。
五尊金身塑像就在水榭之外,与他们四人对峙。
另一边,百里朱神色披着一层金光,他身上缠着无数金色丝线,分别与两尊神像相连。
百里燃忍着痛一骨碌爬起来,看着百里朱,满脸地不敢置信。
“不坏尊王?”
“你想杀我这我理解,但你已经是百里家板上钉钉的家主了,为什么要信外神?”
“你是不是傻叉啊?”
“好端端的‘百里王’不做,当别人的走狗!”
百里燃悬浮于半空中,周身缭绕的金线仿佛为他穿上一件金装,如同神像外镀的金箔。
他高高在上,俯瞰着只穿着中衣、狼狈不堪的百里朱,如同神明俯瞰蝼蚁。
“你又知道些什么!”
百里燃一手成爪,向着百里燃一压。
一道水桶粗的金色能量柱向着百里燃轰去。
百里燃身上的焰色光芒再次大盛,帮他挡下了金色能量柱。
但焰光能让百里燃活着,却不能化解全部威力,百里燃被直接掀飞了出去。
他重重撞到了院墙上,直接将院墙砸出一个大洞,紧接着又在地上滚了一段距离才勉强止住去势。
“呃……”
百里燃浑身都是灰尘,他下意识想要蜷缩身体,但稍微动一下,整张脸就因痛苦扭曲起来了。
他一个富贵公子,何时遭过这样的罪。
是珠帘灯。
百里燃很清楚,他现在还活着,显然是因为珠帘灯的庇佑。
这时,两尊塑像已经追了过来,一道道金箭射向他,金刚杵也向着他砸来。
百里燃瞳孔一扩,在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向着侧面开始翻滚,居然又好巧不巧地将所有攻击躲了过去。
“该死的!”百里朱紧随塑像之后,看到这一幕气急败坏地咒骂起来。
“又是那盏该死的灯!又是那个老登!”
百里朱两手前伸,两道金色光柱从掌心喷吐而出。
百里燃此时仿佛一个傀儡一样,整个人自地上以一种不合理的方式向后上方猛地一窜,又向后下方猛地一降。
这一上一下,恰好躲过了两道金色光柱。
不仅如此,百里燃整个人如同被丝线拉扯着,向着祠堂的方向飞去。
百里朱与两尊塑像紧咬在他身后,发出的攻击要么被百里燃躲掉,要么百里燃硬接过后却还活着。
眨眼之间,百里燃被一股巨力拉扯着重重砸在祠堂门前。
百里燃落地之后“哇”地吐了口血,几乎只剩下半条命。
不过此时他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祠堂内,千颗琉璃珠制成的珠帘灯散发着温暖而耀眼的光,这光透出祠堂,落在了百里燃的身上,帮他挡下了所有后续的攻击。
“为什么?”百里燃抬头对百里朱怒目而视,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爆吼道,“为什么!”
“你这个傻叉!”
百里朱望着祠堂,神情尤为可怖。
“为什么?”百里朱冷笑道,“若有机会,我也想这样问百里流火!”
百里流火?
百里燃的脸僵住了。
百里流火是百里家的第一代家主,是他们的祖宗。
百里流火都死了两千多年了,这时候都不知道投胎多少次了,和百里流火能有什么关系?
“哼,我就清楚你不知道,是啊,你这个蠢货怎么可能知道。”
“百里流火一直活着,珠帘灯内长明不灭的就是他的魂魄。历代百里家的家主,都不过是他备用的容器!”
“呵,若不是神尊告知我此事,今夜过后,我就要被那个老登夺舍了!”
百里朱怒吼出声,脸上尽是发泄的快意。
百里燃猛地回头看向祠堂,仍然不敢置信。
百里朱在空中突然笑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他道:“你以为珠帘灯是在庇护你吗?灯魂是在庇护你这个容器。”
“你才是那个傻叉!蠢货!”
“所以你改信了不坏尊王?”
百里燃痛到站不起,他靠着台阶的落差,勉强撑起身体。
“没错。”
百里朱在空中张开双臂,两尊金色塑像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后。
“我要砸碎那盏灯,让整个河源郡改为供奉神尊!”
“神尊承诺我继续做百里家主,继续做‘百里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百里朱大笑着,眼中满是看到了未来景象的癫狂之色。
百里燃看到了远处燃起的一簇簇火光,听到了百里府内众人的惨叫。
“那你为什么要杀其他人?”
百里朱收敛了笑容,前倾身体俯瞰委顿在台阶上的百里燃。
“那也要怪那个老不死的,不能怪我。”
“那老不死不能夺舍我了,可还有其他百里家其他直系血脉,尤其是你,我同母所生的、嫡亲弟弟。”
“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可我之前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对你下手,居然都没有成功,就是因为灯护着你。”
“我让大管事带你去流泪河,就是想让你违背百里流火留下的祖训,看能不能破掉珠帘灯对你的庇护,让你死在流泪河上。”
“可惜……哼,现在杀了你也不迟。”
百里朱再次举起手,对准了祠堂外台阶上的百里燃。
“哈……哈哈哈哈哈哈……”百里燃忽然也笑了起来,他脸上沾着的又是尘土又是自己吐出来的血,笑起来状若疯癫。
百里朱的动作一顿,冷声道:“你笑什么?”
“你说我是个蠢货,你才是、比我更蠢……的蠢货!”百里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你居然信一个外来的邪神!与虎谋皮,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151章 灯灭
“那也比马上就死来得强。”百里朱脸上浮现出残酷的笑容。“就像你, 你马上就要死了!”
百里朱身后,金身塑像手中的金刚杵与金箭一同跃起,砸向祠堂。
“砰!砰!砰!”
“咔咔——”
金刚杵与金箭撞在祠堂外的焰光上, 焰光如玻璃一般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百里朱掌心中也射出一道道金光,为塑像助力。
焰光在攻击中看似摇摇欲坠,只要百里朱和金身塑像再多加一份力就能击破,然而却始终牢牢护着祠堂和百里燃。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击不破焰光?难道你还没有对珠帘灯死心吗?”
百里朱怒吼着,缠在他身上的金丝弹射而出,直指百里燃。
可惜金丝撞在焰色光芒上,也被拦了下来。
百里朱目眦欲裂,他怒吼道:“神尊!难道要看着他进祠堂吗?”
百里朱话音未落, 他身边突然多出了一尊怒目金身塑像。
这尊金身塑像手中持着长索。
它挥臂一震, 长索自他手中自行飞出,直指百里燃。
紧接着,三尊金身塑像紧握双拳,六只拳头一同砸向焰光。
“咔嚓!”
巨大的碎裂声后,祠堂外的焰光当真如火焰般扭曲起来,并且剧烈抖动着。
但即使如此, 依旧没被击破。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打不破!”
百里朱双臂平举,金光自肩头浮现, 螺旋着环绕他的手臂向前, 汇聚到掌心,直冲而出。
“砰!砰!砰——”
被焰光包裹的祠堂如果巨浪中即将倾覆的小船。
“没用的。”百里燃爆呵道, “没用的!”
“你打不破珠帘灯的庇护!”
“永远打不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百里燃尽情嘲笑着百里朱无能狂怒的模样。
就在这时, 一道天水碧色的倩影出现在祠堂外。
夜风吹动她的轻纱罗裙,让她如同一块流动的翡翠。
“夭娘?”百里燃惊讶道。
他不明白夭娘为何会在这里?
夭夭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百里燃, 她注视着被焰光笼罩的祠堂,眼中满是追忆之色。
良久,她发出一声叹息。
“百里郎君,两千年前,你乘着船顺流而下,前去京城赶考。”
“夜晚的舟楫上,你挑灯夜读,心中壮志萦怀、豪情万千。”
“途径猿鸣峡时,你听闻老猿哀鸣,竟对着河水许誓,要改天换地、再造人间,使天下不再闻悲声。”
“我现身于你面前,伴你左右,与你读书、论诗、烹茶、弹唱……更护佑你顺风顺水、平安北上。”
“我知道,你其实早就看出了我是云水神女。”
“否则,怎会在分别之日,向我讨要我最贵重之物,作什么寄托相思别情的‘信物’。”
“我要你许诺定会再来见我,赠了你千颗云水精珠。”
“你说流水不绝,终有再会之日。”
“郎君,两千年了,为何再没来见过我?”
百里燃与百里朱一同愣住了。
云水神女?
什么云水神女?
“哭娘娘。”三尊金身塑像忽然异口同声道。
百里朱恍然大悟,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就说,你违背祖训为何没事,原来如此。”
“弟弟啊,我的好弟弟,真是谢谢你了。”
百里朱见百里燃依旧一脸懵的样子,“好心”地解释道:“传说中,流泪河就是神女被凡人所负、流出的眼泪化成的。”
“传说一半对了,另一半则不对。”
“流泪河很早就存在了,不过之前它有另一个名字,叫云水河。”
“先民认为此条河是天上云朵化成的。”
“正因此,先民同样认为云水河是最有灵性的河流,认为云水河化生出了云水神女。”
“后面的事,就和传说所言的那样。”
“神女被凡人所负,伤心流泪落入河流中。”
“云水河变作了流泪河,云水神女也变作了哭娘娘。”
“这个负心人,应当就是百里流火那个老不死的。”
百里朱越说,百里燃就越是绝望。
百里朱欣赏着他脸上的绝望,道:“你我都知道的,各家府邸内都有‘人气’护佑,外神不得邀请不能踏入门来。”
“怪不得百里家的祖训是不能靠近流泪河。”
“这次,还多谢你请神女来百里府,让神女能与那个负心的老不死相见。”
在他们说话间,祠堂外的焰光忽明忽暗、不断抖动着。
祠堂内,珠帘灯震颤着,珠子与珠子碰撞,珠链与珠链绞缠在一起。
主体的八角灯内,长明了两千多年的火苗骤然一窒,变得又细又微弱。
“杏花成片,兴起河源。”
“桃之夭夭,亡于半腰。”
云水神女哼起不成调的曲子,唱出了一位“神”给出的谶言。
“崩!”
珠链一根根绷断,琉璃珠“叮哒哒哒”散落满地。
“不——不不不——”
百里燃脸色望着祠堂,嘴中挤出悲鸣。
“水流千年非无恨。”
“花开百里各自枯。”
云水神女唱出了最后两句。
祠堂内,两千不灭的灯火忽闪一下,彻底灭掉,只余一线烟气,很快也消散了。
云水神女看着灯光灭掉,眼中却未再掉一滴泪。
“百里郎君,跟我走吧,做流泪河内的水鬼。”
云水神女的身形消散在百里府内。
她对不坏尊王、百里朱、百里燃之间的事毫不敢兴趣,也不在乎河源郡的信仰归属。
她来这里,只是为了了结两千多年的等待,清算曾经流过的泪。
百里府外,河源郡的百姓们正持灯游行。
每个大集上,都有一盏主灯。
主灯内的灯火,便是从百里家内那盏珠链灯借的火。
一个四五岁的童子骑在自己爹结实的臂膀上,手里还举着一盏小小的灯。
他圆溜溜的大眼睛,兴奋地看着大集中心那盏巨大、明亮和温暖的灯。
“一下白,土上田。”
“灯灰冷,珠链断!”
童子伸手指着主灯,大声嚷嚷着。
旁边一位老者听了,脸上猛地难看起来,看向童子厉声道:“谁教你说这些的?”
他爹颠了颠童子,不解道:“王伯,这咋了?”
“有些话不能乱说。”王伯跺了跺拐杖。
“咋了,老伯?小孩子胡咧咧,有啥不妥?”
“是啊,咋回事?”
周围人纷纷问道。
“断!断!”童子觉得热闹,开心地又喊了两句。
王伯长叹一声,为了让童子他爹知道厉害,贴到他身边小声说:
“一下白,不就是百。”
“土上田,不就是里。”
“百里,再加上后面的话……”
童子的爹这下子明白了,赶忙把童子从肩上薅下来放怀里,捂住他的嘴。
“知道厉害了吧。”
王伯痛心疾首地道:“他从哪儿学的这些胡话,灯灰冷不就是说灯灭了?”
“灯怎么可能会灭。”
“几百上千年都没有过的事,瞎说什么!”
“灯灭了和天塌了有什么区别?”
“可……可……”高壮男人呐呐道,“可我们那片街坊的小孩,都在唱这段。”
王伯道:“唉,怕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魇着了,一会儿让娃赶紧拜拜灯,去去晦气。”
王伯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一扭头,只见主灯居然灭了。
“灯灭了?”
“灯怎么会灭!”
“怎么回事?”
“有灾了,有大灾了!”
人群大哗,仿佛大祸临头。
不少人惊慌地推挤,想要跑回家去躲藏。
王伯不敢置信,他双目圆睁,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直挺挺倒了下去。
这一刻,整个河源郡,凡是从珠帘灯内借火的灯全部熄灭。
所有人惊慌失措,却也有不少人狂喜。
砖瓦房内,不断咳嗽的妇人看到阿奴拿回来的那盏灯灭了,顿时狂喜地给神像叩头。
“不灭神尊大威大能,熄灭魔灯,救赎众人!”
灯,灭了?
百里燃望着祠堂,简直快要碎了。
他是不想被百里流火夺舍,可从未想过有一天珠帘灯会灭。
不仅是他,哪怕是百里朱,看着黑暗冰冷的祠堂,也怔了好久。
哪怕熄灭那盏灯,是他所期望的。
可真看到了这一幕,百里朱的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滋味。
河源郡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想过珠帘灯会灭。
有句话说得好,凡我出生之前存在都是天经地义的。
况且凡人百年,面对着一盏长燃两千多年的灯,自然会认为它会一直燃下去。
在两人怔愣时,百里朱身边的三尊金身塑像化为金光飞走。
莲池水榭外。
原本围着何不见等人的金身塑像共六尊,随后持戟的塑像前去追杀百里府的众人,再然后持索的塑像也消失了。
莲池上只剩下四尊作慈悲相的金身塑像,与何不见四人对峙。
“我们之间无冤无仇,四位更不是修‘神道’的,不需要与本尊争夺河源郡的信仰,何必如此针锋相对?”持无忧树枝的金身塑像苦苦劝道,一副化干戈为玉帛的架势。
这么说的同时,四尊金身塑像上散发出的金光扩散开来,彼此相连到一起。
“咚!”
另一尊塑像摇响了宝铎,道:“四位难不成要保下百里家的人?”
“百里府的人依靠着那盏魔灯,霸占河源郡两千多年,盘剥百姓不说,还曾仗势虐民以为乐。”
“修士,奉劝你们莫要助纣为虐!”
张道一直接召出了金书玉录,冷声道:“你自信徒身上吸取生机,又比百里府的珠帘灯好到哪里去?”
“看样子, 并非是本尊不放过你们了,而是你们不肯放过本尊了。”
四尊金身塑像散发出的金光融合为一,彻底封死了水榭。
“敕令诛邪!”
张道一双手并指一点金书玉录, 一个“诛”字从玉页中升起,扩展到足有尺幅大小,向着金身塑像印去。
他果断先一步出手的同时,没忘对尤胜舟道:“无垢,护着水榭内的人。”
“好。”
尤胜舟放下捂住阿奴眼睛的手,他身上一黑一白两股灵气涌出,化为一阴一阳两尾游鱼。
阴阳游鱼在半空中交缠旋转,形成了一副阴阳鱼图。
阴阳鱼图散发出清气, 不仅挡住了水榭外的金光, 还让原本快要窒息的艾安、李通遇与阿奴精神一振、浑身舒泰。
张道一的“诛”字落在金光之上,虽未能当真诛杀,却以一字之力压住了手持宝珠与琉璃灯两尊塑像。
手持无忧树枝的金身塑像向着水榭的方向一抖,树枝上沾着的金光如雨水落向水榭,每滴都饱含着莫大的威能。
何不见召出了三颗宝珠,伸手一指赤红与紫烟两颗宝珠。
赤红宝珠绽放出赤芒, 应上了树枝洒出的金色水滴,将它们全部挡在水榭之外。
紫烟宝珠与赤红宝珠不同, 赤红宝珠的光芒是一束一束的, 而紫烟宝珠绽放出的光芒则如烟雾一般朦胧、缥缈,在空间中成片铺开。
被“诛”字压制住的两尊金身塑像正在聚集金光硬撼, 下一刻就陷入了紫烟中。
被紫色光幕包裹后,它们的神魂大受影响, 调动周身金光的速度被大大迟滞。
为了双方战斗不波及到水榭,也为了张道一、何不见、越荒州三人先后自水榭内飞身而出。
越荒州召出斩渊剑, 剑身分化出数十道剑光,与张道一的雷法符箓一道轰向金身塑像。
“轰!轰轰轰!”
一道道紫色天雷劈下,剑光穿梭于其间。
打得四尊神像不断倒退,周身的护体金光更是被一层层削弱,眼见就要被打散了。
一时间,何不见三人对四尊金身塑像,竟然是完全一边倒的境况。
何不见若有所觉:“金身塑像是你的化身,虽说是有相当于金丹期的力量,实际上不过是虚弱的下品金丹。”
“于凡人而言自然是神通广大、威法无边,在我们面前,呵……”
水榭内,目睹这一切的艾安与李通遇,皆是一脸震惊。
阿奴更是不肯放过这场面分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这……这是什么神通?”艾安不敢置信地道,“这是人可以拥有的力量吗?竟然能压着神明的化身打?”
不仅是压着打,还是以少打多依旧压着打。
李通遇激动地脸色胀红起来,连声道:“海可煮之沸,地可掀之翻,山可役之走……”
“不食可以无饥,不衣可以无寒,行路可缩万里成尺寸……”
“风霜水雪冰,日月星气云,金木水火土,雷电声光磁,皆可炼化,以攻以守。”[注]
“这就是修仙者,这就是修仙者!”
“修仙者?”艾安的心也不由得鼓荡起来。
风云书院内,哪怕是夫子也没有这样的威能,怕只有山长或随翁能与之一较高下。
风云书院之外,或许只有庙堂之上的宰相才能较量。
他这样的书生,没有进士功名,更没有一官半职,也就没有民心所向、国运加持,顶多能靠自身的浩然之气驱赶些孤魂野鬼。
哪怕是山上成了精的精怪,他遇见也是自身难保。
可眼前的修仙者,举手投足之间,雷电奔走、剑光闪过、紫气氤氲……莫说是山精野怪,连神祇化身也照打不误。
“若我也能修仙……”艾安不由得为之神往。
水榭之外。
前去追杀百里府众人的持戟塑像飞身前来,横戟一扫,划出一片光刃,割开了两尊塑像头顶的“诛”字。
四对三的局面,霎时变为了五对三。
也就在这时,云水神女现身在祠堂外。
金身塑像与云水神女都没有隔绝何不见四人的灵识的意思。
因此四人完全得知了将祠堂外发生的一切,也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不妙啊。”何不见自语道。
虽然何不见也没想过要救百里家,但珠帘灯的力量拖住了三尊塑像。
如今云水神女带走了百里流火的魂魄,熄灭了珠帘灯,那三尊塑像……
“集火,先杀其一。”何不见心念电转之间,果断道。
三人默契地选了手持长戟、进攻最为猛烈的那尊塑像。
紫烟将它完全包裹着住,原本扬手挥戟的它立刻定在半空中。
与此同时,紫烟弥散间,剩下四尊塑像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这一刻,在何不见眼中,就如同电影的慢镜头一般。
赤红宝珠绽放出九道光芒,划出不同的轨迹,最终在长戟塑像身前会和为一,重击在它的胸前,破开了它的护体金光。
斩渊剑的剑气合而为一,化为长虹紧随赤芒之后,洞穿了塑像的胸口。
张道一的金书玉录中,浮现出一个“杀”字。
“轰!”
“杀”字裹挟着电光雷火,轰击在塑像的头上,将它的头炸得粉碎。
爆炸的威力还波及到其余四尊塑像上,将它们炸得倒飞而出。
一息之间,持戟塑像没了头,胸前还开了一个大洞,基本上只剩下了下半身。
紧接着,另外三尊持金刚杵、长索及金箭的塑像出现在何不见等人面前。
“修士,你们真以为能靠金丹期的修为杀死我吗?”
手持无忧树枝的塑像身上多了些坑洞和裂纹,它那张雕塑出来的慈悲面目,此刻被戾气笼罩着,更显邪性。
在它说话间,它身上的金漆裂开,一块块剥落,显出黑色的内里。
七尊塑像皆是如此,转眼间,原本的金身塑像就化为了七尊漆黑的塑像。
这一过程中,它们身上散发出了魔气,将护身的金光都染成了黑色。
“事已至此,你们就都留下吧。”七尊塑像挥手,封锁了百里府的空间。
它们周身的魔气如黑水般滚动着,无论怒目还是慈悲相,此刻都露出了邪狞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