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此刻甚至还能分心思索着白兰地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离开训练营之前,在过往的无数次任务中,他已经听过了这个代号不止一次。
这个名字一般都在某些特殊任务的情报中。但整个训练营,除了教官也只有任务成功率高达98%,距离代号成员只有一步之遥的他有资格翻阅。
研究所爆炸。
单杀代号成员阿涅霍。
单杀前组织高层龙舌兰。
卡拉斯号大清洗。
黑泽阵查阅过不少情报,却从来没在普通任务中看到过这个颇为神秘的白兰地的身影。但凡是白兰地出手的任务,要么死的是地位极高的大人物,要么就一个不留。
非常的狠厉果决。
黑泽阵在心里慢慢刻画出一个资历极深、深受信任且能力不容小觑的成年男性的形象。
直升机的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黑泽阵抬起头看见了一个……
比他还小几岁的少年?
松田阵平刚走下直升机, 就看见了一个倚靠在带着些许划痕的汽车车头边的少年侧影。
少年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双手抄在黑色风衣的衣袋里,银发扎成极短的马尾垂落在后脑勺。他偏过头,墨绿色的瞳孔森冷地注视着正在走过来的松田阵平, 整个人如同上膛的子弹、即将扣下扳机的枪, 危险得鲜明夺目。
难怪boss说要把琴酒的代号给他。
松田阵平与他对视的片刻间, 心头掠过了这个想法。
之前龙舌兰的代号回收后,很快就被给了出去。如他所料,获得这个代号的成员,没有活过三个月的。要么死在任务中, 要么死于其他意外,还有得彻底下落不明。
到现在为止,龙舌兰这个代号算是彻底被撕下高层干部的光环。
但即使仅仅是这样是不够的, 时间长了可能会引起反方向的效果, 更加显得能长期维持代号的朗姆高不可攀。
所以boss很快就着手了下一步——给予忠心并且能力出众的新人基酒代号。
如果这个叫黑泽阵的少年真的能稳住, Boss应该会进一步给他权利。届时, 所有的代号成员都会意识到,只要能力够强,能够被boss赏识, 就有机会成为下一个干部。
血淋淋的生肉摆在群狼面前,有几个能忍得住不啃一口?
到那时候,朗姆恐怕真的会昼夜难安,时刻警惕着背后有没有人放冷箭了。
松田阵平收回思绪, 转头看了一下正在开车的黑泽阵, 又看了一眼前面漆黑又空无一人的公路, 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们现在就直接去发现那群实验体的地方?”
银发少年瞥了他一眼,平淡地说:“再有四个小时就到最近的旅馆, 休息一晚,继续沿着公路开两个小时就能到。”
“……”
松田阵平的无端沉默终于引起了黑泽阵的关注。
“你有别的安排?”他说着话,转了一下方向盘拐过前面的弯道。
“没有,我没有任何安排。”松田阵平干巴巴地说。
黑泽阵还处于推理巨大失误的反省中,如果不是那架直升机确实有组织的标志,他都要怀疑自己等错人了。
因此一路上都没有多说,确定这位相当“年轻”的白兰地不打算对他的计划指手画脚后,他并没有多说继续向前开车。
但过了几分钟后白兰地的话,在他脑子里又悄然转了一圈……
我没有任何安排。
卷发少年穿着一件轻薄的皮夹克走过来的身影在他脑中晃了一晃。
黑泽阵猛地一踩刹车。
没好好系上安全带的松田阵平差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送到挡风玻璃上。
他眼疾手快地按住前方的中控台稳住身形,同时迅速确认前方和左右都没有其他的车辆和半个人影。
这车停得莫名其妙。
“你干什么?”松田阵平的右手按在腰间的枪上。
“你身上都有什么?”黑泽阵冷着脸问。
松田阵平:“……”
他微妙地心虚了一下,“你指的是什么?”
“各种证件,钱,武器。”
松田阵平假装没听到前两项,“我带了一把左轮。”
“子弹呢?”
“它最多只能装六发子弹。”他坐在已经熄火的车上,镇定地强调。
“……”驾驶座上的银发少年攥紧了方向盘,扯了扯嘴角,没有再去问那你怎么不多准备子弹这种已经没有意义的话。
如果他真的问了,大概今天就会发生普通成员,不,准代号成员以下犯上试图谋杀传说中的组织高层白兰地的消息。
高层,干部。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咀嚼了一下这两个词,重新启动车辆。汽车转了个弯,猛然加速,拐进了一条花费时间更短的偏僻道路。
“其实……”
松田阵平刚试图开口,车载音乐忽然一下子被打开了,激情的摇滚乐骤然间填满车内的空间,淹没了他的声音。
松田阵平又默默地靠回了副驾驶的座椅上。
他承认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有一点……疏忽。
虽然已经差不多在这个组织呆了两年,但是他前几个月在研究所,后面一年多都在卡拉斯号上,这种外勤类型的任务只执行过一次,也就是杀死龙舌兰。
但当时一切都由boss安排好了,他只需要被绑着、上车、到龙舌兰的地盘、接着自由发挥找机会动手。
以至于这回boss通知他的时候,松田阵平也没有想过要多问一句。更没意识到下了直升机会合,就代表直接开始了任务,根本没有提前准备的时间。
失策了。
松田阵平望向窗外越来越偏僻寂静的窗外,注意到两辆车一左一右地从后方加速驶来,像是打算超车。
不对,真是超车的话,那这个距离也太近了,看上去更像是想要别住他们的车。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这次真的摸出了腰间的左轮。
“S&W M29?”黑泽阵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点错愕,“它后坐力很强,你没问题?”
“还好吧。”因为身体被强化过的,松田阵平反而觉得这把枪相当顺手。
他随意地在手中转了一下,又通过后视镜判断了一下距离,
“开窗。”
结果车窗毫无动静。
松田阵平皱着眉回头看向黑泽阵,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将本来放在中控台上的一顶帽子戴在头上。
那张容易让人轻视的年轻面孔被遮住。再加上那件在夜晚相当能遮掩身形的黑色风衣,乍一看过去,很难分辨开车人的年龄。
“收起来,省着你的六发子弹。”
松田阵平因为他语气中的嘲讽略微眯了一下眼睛。
他没说话,看着黑泽阵单手转了一下方向盘,挡着其中一辆车的前进路线,接着立刻打开车窗。
车内激昂的音乐瞬间倾泻而出,几乎并排的另外一辆车猝不及防,被干扰地慢了半拍。同一时间,一发子弹精准地从伯莱塔中射出,穿透挡风玻璃击中了司机的右肩。
玻璃破碎、惨叫声、和枪声同时被音乐挡住。一开始被挡在后面视线受阻的车不明情况,愤怒不满的猛然加速追上,和因为司机中枪而失去控制的前车狠狠撞上。
砰的一声。
热烈的摇滚音乐乍然停歇。
银发的少年恰到好处地踩下油门,火光从他的帽檐和下颌一掠而过,落至发尾,接着消泯于重归寂静的暗夜。
松田阵平收回目光。
在对方还没完全出现在视野中,就判断出可能的情况,并利用一切周围可利用的因素……装备、环境、心理,用最简单、代价最小的手段达到最大的效果。
松田阵平自认智力还算可以,身体素质大约也强于黑泽阵,甚至心理年龄都远远超过对方。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不敢说自己能比黑泽阵做得更好。
在卡拉斯号上时,他隐约听诺顿说过,那个男人还没成为BOSS的时候,就会故意搜集一些天赋较高的孩子,统一进行包括但不限于武力的全方面教导,再通过一些苛刻而残酷的手段进行层层选拔,为填补代号成员的空缺做准备。
“其实按理说你也应该是其中的一员,但你的情况特殊,又在他的计划中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有比他们更高的起点。”
“你也应该很清楚,你是万中无一的奇迹,他不会放弃对你继续实验。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杀你。”
“可你不能困在他身边,只做一个实验用的小白鼠。如果你想获得一定的自由,就要从掌握权力开始。”
“我死之后,乌丸一定会把卡拉斯号彻底清洗一遍,之后也不会继续留下来,这就是你的机会。”
“有一些底层成员我已经提前做了安排,但是稍微有些地位都不可能保住。虽然这样说有些残忍,但你最好能主动先提出杀死他们。先拿到人员的处置权,再得到管理权就容易多了。”
“这个组织比你想象的更庞大,你必须亲自走出去看一看。”
诺顿说的对。
但是如果不是今天亲眼见到的黑泽阵,他都无法想象,一句轻描淡写的训练营意味着什么。
就算他知道黑泽阵能达到现在的程度,不只是凭借天赋和训练,更多的是不知道执行过多少次任务、遇到过多少次突发状况后获得的丰富经验。
但只要组织还会继续用同样的方式源源不断地培养“精英新人”,就算一年两年只出一个同水准的,也太可怕了。
车速放缓了。
松田阵平从沉思中抬起头,发觉已经到了公路边的旅馆附近。
但黑泽阵没有直接把车停在旅馆门口,而是一言不发地先开去更前面的加油站加满了油,再绕了回来。
身上没有半点现金,连张信用卡都没有,只有一部手机一把左轮松田阵平任凭他安排。
等两人真正下了车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这家旅馆有三层,一层是前台和公共休息区,往右拐似乎还有一个餐厅,上面两层的都是房间。
虽然旅馆整体规模不大,设施也有些破旧,但任何一个标间,装下14岁和17岁的两个少年都绰绰有余。
所以松田阵平和黑泽阵毫不犹豫了选择各自独住。
黑泽阵付钱的时候,松田阵平随便抽了一张房卡先走上二楼,却和一个匆匆下楼的瘦削男人差点相撞。
他稍微避让了一下,结果对方也同时往同一个方向避让,两人正好肩膀撞了一下。松田阵平并未在意,继续走上楼梯,发现房间号是尽头的那间。
松田阵平刷卡进去,正要关门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挡住。
“先检查一遍。”
门口的银发少年说。
“……我知道。”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答应下来。
就算是普通人,也知道到旅馆之后先检查一遍房间吧,这家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他的。
松田阵平看着对方得到答复后毫不犹豫转身进入隔壁的背影,无语半晌,也转身关上了门。
等把房间仔细检查过之后,他走到门口的衣架旁边,刚想把皮夹克脱下挂到上面,忽然察觉出异常,伸手摸了了衣兜,果然空空荡荡。
[你的药丢了?]
[不是丢,是被刚刚那个男人偷了。啧,真麻烦。]
松田阵平下意识就要出门去追,但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就迅速折回,直接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本来已经躺在床上的黑泽阵倏而睁眼。
半秒后,他脸色阴沉地坐了起来。
找一个反追踪意识不强的普通人并不难, 哪怕他已经离开了有几分钟。
松田阵平循着痕迹七拐八拐,很快就看见了两间废弃仓库改建的房子。
这里是他用来藏赃物的地方?
松田阵平借着夜色的遮掩,看见了侧面采光和通风的窗户,窗户高而狭小, 宽度仅能容许瘦小的孩子通过。
但奇怪的是, 下面却有几块石头。
故意爬进去的孩子?
这种奇怪的即视感让松田阵平下意识地多花了两秒, 把石头稍微挪开,让他们看起来像是自然的散落,而非被人移过来。
但刚刚做完,松田阵平就忽然反应过来, 早就不是在研究所帮那群孩子磨平痕迹的时候。
他无语地把手上的灰尘轻轻拍落,绕到正门的位置,还没有完全贴近, 就听见里面隐约传出愤怒的骂声。
“该死, 你怎么找过来的!”
果然是这样。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推开门,站在门口, 听见仓库里传出一个稚嫩低弱的女孩声音。
“把东西还给我。”
“你说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滚,不然把你……”男人粗鲁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再说话多了点诱导的意味, “小妹妹,你是自己悄悄找过来的,对不对……”
“是。”听声音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回答。
“好,你过来, 陪叔叔玩一会, 叔叔就把那个东西还给你。”
门外的松田阵平听到这里, 暗青色的瞳孔骤然布满寒霜。
但里面的女孩似乎没有察觉出危险似的。
“好。”她依旧小声而怯弱道,“叔叔, 可以先让我看一眼吗,之后我都听叔叔的。”
“真麻烦。”
里面传来咣当几声,松田阵平听出男人是在翻东西了,他的手按在门上正要推开,就听见男人不屑道:
“是不是这个,一个破……呃唔……”
“是的,谢谢你还给我。”女孩轻声道。
察觉出不对的松田阵平一脚踹开门,正好看见男人背对着他直直地后仰倒下,重重地砸在地上。
一把巴掌大小的锋利匕首正插在他的腹部,血液不断的从伤口处蔓延,染红了衣服和地面上散落的手机、手表、钱包和针管、兴奋剂等等各种值钱不值钱的东西。
松田阵平目光飞快一扫,顺着血迹,看见了靠墙的铁架床,和紧挨着的另一侧的墙边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衣柜,高度几乎顶到天花板。
而同侧的另外一角是几个堆叠或并排的大集装箱,其中几个箱子上面有水壶、接线板、盐、糖、烈酒,还有钳子,螺丝刀、扳手、锤子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工具。
“救……救……”
倒在地上的男人嘴里已经涌出血液,看见进来的松田阵平,他的神情在恐惧和哀求之间变幻,挣扎着抬起手试图抓住松田阵平的裤脚。
松田阵平从刚进门的时候,就知道男人已经没救了。
他沉默地往边上移了半步,避开对方的动作,看向房间里从他进来时就站在铁架床边一动不动的女孩。
穿着灰扑扑的棕色背带裤的瘦弱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她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因为攥得太紧,松田阵平看不清,只能看见一点黑色的边缘。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女孩瑟缩地抖了下肩膀,像是害怕。
但一个能利用言语诱又使对方放下警惕,达到目的后又果断杀人的女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吓到。
松田阵平不相信,却没有拆穿对方。如果他今天不在这里,如果女孩不是这么谨慎又果断,今天死在这里的就不知道是谁了。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觉得私刑杀人是正确的。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已经没办法像是过去那样,像是在警校背诵警察守则时一样坦然地要求自己和别人遵守法律。
有那么一条边界,跨过了就是跨过了,永远不可能转身迈回去。
因他而死的那些人,有人无辜,有人恶行累累,可最终这些人却平等地出现在他的梦里。
卷发少年极轻地叹了口气,近乎无声,但瘦小的女孩却受惊般地猛然抬头。
“我……”她有些急切地开口说话。
松田阵平耐心地听她说话,却忽然先听见了极其细微的咔嚓一声。
他神情一凝,比划手势打断了女孩的声音。
“躲!”他做出口型。
黑泽阵一路跟过来的时候,比松田阵平过来时还顺利。
虽然他故意拖了拖拉长和白兰地的距离,但前面两人留下的痕迹,对黑泽阵来说简直比探照灯还显眼。
前面一个脚步时轻时重,歪歪扭扭,走路时大概还好几次撞在树杈上,要么喝多了,要么磕了药。
后一个轻而稳健,灵活地绕开了所有的障碍物,却在中途停下了两次。第一次捡起了某样东西扔出去,砸断了远处的树枝,第二次是用脚踢开了什么……所以是什么?
片刻后,黑泽阵冷着脸地把那个标签上是某种兴奋剂名称的白色药瓶重新扔出去。
远处的树枝咔嚓一声断了。
银发的少年僵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正要绕到仓库的正前方,却察觉里面异样的安静。
他迅速走过去,发现仓库的大门正敞开着,垃圾的臭味和血腥味一起弥散,而卷发的少年半蹲在一具尸体前,正伸手把锋利的铁片从对方胸腹的位置拔出来。
黑泽镇避开血迹,稍微往前走了一步却发现那具尸体上的伤口碎裂不堪,像是被人用力搅动了几下。
他低头审视身上干干净净,只有手上沾着血迹的白兰地,
“人是你杀的?”
“不然是你杀的?”白兰地头也不抬地反问。
黑泽阵目光扫过凌乱的室内,在柜子、床下的阴影和边角的几个箱子间徘徊了几秒,又意味不明地转回来。
“杀人不是什么大事。”他举起枪,对准被不太明显地挪动过的集装箱,“但你可能要和boss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替别人认下这种小事。”
白兰地一言不发,连眼皮都没有掀起。
黑泽阵等了一会,耐心终于告罄。他扣下扳机,装上消音器的枪射出子弹,轻易穿透了集装箱,火药的爆裂声清晰又空荡。
黑泽阵笃定的神情怔了怔。
这时,少年冷漠的声音突兀地在仓库中响起:
“闹够了吗?”
黑泽阵转过头,看见白兰地缓缓站起身。
他手上还拿着那个锋利的灰黑色铁片,其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不再流动,可能会留下的指纹也已经全部被破坏。
“我知道,你很好奇我身上为什么没有血迹?但我凭什么要对你解释?”
“黑泽阵,别说你还没有获得代号,就算是你真的获得了‘琴酒’的代号……”
“也许我杀过的人没有你多,做任务的经验没有你丰富。”
他把铁片随手扔掉,
“但我杀过的代号成员,每一个都比‘琴酒’的地位高。”
金属和地面相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仓库门口,穿着黑色风衣的银发少年神情冷峻,目光森冷。
他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本来冲着侧面的枪口,有向白兰地倾斜的趋势。
但卷发少年完全没有任何掏枪戒备的动作,反而咧开嘴,嘲弄地笑了:
“你想对我开枪,你想背叛组织?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威胁你。”
“不,那多没意思。”
他仿佛全然不在意生死般,冷静而疯狂地说,
“我给你机会,让你试一试,一直到打空弹夹为止,你的子弹能不能打中我。”
第133章
脏乱如垃圾场的仓库房间里, 银发少年手里的伯莱塔缓缓转向,黑洞洞的枪口精确地锁住另一个少年的头部。
但他并没有开枪的打算,他凝视着白兰地,只觉得面前少年的话荒谬极了。
就算白兰地说给他机会又怎么样, 没人会相信这种话。况且, 向他们这种人中索要承诺和保证, 本身也未免太可笑。
只要他打中了,就是私自袭击组织干部,和背叛无异,迎接他的就是无穷无尽地追杀。如果他没打中……不, 别开玩笑。
别说他的弹夹里还剩下14发子弹,就算只有一发,在这个距离下, 只要轻轻扣下扳机, 子弹会被火药推出枪膛,穿透白兰地的颅骨。他毫无生还的可能。
易地而处, 假如是黑泽阵自己被枪指着,他在对方移动枪口前,就已经拔枪射击了。这种反应甚至不能由他自己控制, 是千百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本能。
那白兰地呢?
站在房间里的白兰地丝毫没有危机反应,仿佛举着枪的银发少年和现在躺在地上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难道他不是血肉之躯吗?
当然不,那是一种无声的轻蔑。
白兰地完全没有把黑泽阵放在眼里。白兰地认为他不敢开枪。
良久,黑泽阵低笑了一声, 这是和白兰地见面后, 他第一次笑。
夜色幽暗, 灯光昏黄,让银发少年唇角的弧度显得有些温柔。
他扣下扳机。
爆裂声响。
同一时间, 误差不超过千分之一秒,卷发少年略微偏了下头。
他像是早就猜到黑泽阵这一枪只瞄准他的耳廓,因此甚至不愿意多移动一厘米。
子弹从他蓬松的发丝边擦过,嵌入墙皮脱落的砖缝时,白兰地甚至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试探完了?”
黑泽阵垂落的右手无声地攥紧。
松田阵平注意到了。
他良心微微痛了一下,随后便觉得毫无必要。
本来他是不想和一个17岁的少年计较的,但是这是组织,又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旅游团。
就黑泽阵这个对待他的态度,如果放在卡拉斯号上,是他不动手都会被boss怀疑是贝尔摩德易容的程度。
如果黑泽阵不是boss看好的下任琴酒,不是训练营近几年任务成功率最高、天赋最好的新人。单单就私自跟踪组织干部这一条,就足够让他死一百次了。
松田阵平不知道该拿出怎么的心情和态度,去对待一个还未成年就已经浸沉于黑暗多年的、可以称之为强大的少年杀手,去探究对方是自愿还是被迫也都毫无意义。
但起码要让他长一长教训,不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组织里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好脾气的。
于是松田阵平说,“继续。”
然后他字面意义上的,眼前一黑。
[等下,这个我帮不了你。]
黑泽阵的拳头裹挟着劲风袭来时,希拉急促地出声。
[……先别说话。]
松田阵平被希拉扰乱得分心,仓促间后退一步,侧头躲开了黑泽阵直冲他鼻梁的一记重拳。
结果黑泽阵攥着枪的左手调转,握着枪托,更加不留情地一拳砸向他侧脸。松田阵平被他这狠辣的一下惊到,内心倒吸一口凉气,反应迅速地手臂横推。
结果手臂和黑泽阵拳面相接的瞬间,他感觉黑泽阵的手腕轻轻动了下,伯莱塔脱手而出,“恰好”砸向了角落的柜子。
本来就没有关严的柜门晃晃悠悠地打开,乱七八糟的破铜烂铁倾斜而出,哗啦啦散落一地。转瞬间,柜子见了底。
松田阵平:……
这不走心的演技给松田阵平气笑了。
但这一下,也确实惊醒了本来要认真还手的松田阵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