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白握着栏杆低头看他。
固执、冷漠,心里却很善良。
这是从他到这儿以后,对这个老猎手最深刻的印象。
先前还是算漏了一点,巴林让他早点离开原来有这层原因。
门外传来骚动。
“有人类闯进去了!快来防守!”
巴林催促:“快走!”
江屿白立刻握着镜子往外跑,却忽然发现敞开的门口多了两道影子。他脚步一顿,被人拽到身后,随后被带着走了另一条路。
在察觉到对方是人类以后,江屿白便任由他带着离开。
从地牢撤出去以后,他似乎仍能听见背后血族的声音。先前灯光昏暗,没看见来人,出来以后江屿白才发现拉着他跑出来的是个老佣兵,胡子拉碴,手里一直紧紧握着长刀。
他抬眼望去才发现逃到黑木林里的有十来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多少都有些伤。
他们此刻正随意地聊着刚才的突袭,江屿白环顾一圈,攥紧了缠着的绷带。
他正想着该怎么离开,就见那老佣兵眯眼打量着他,摸着下巴的胡子说:“我知道你,你是巴林带回来的那只吸血鬼。”
吸血鬼这几个字一出,身边几人眼神瞬间变得不一样起来,刚才还融洽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甚至有人手握腰间武器防备起来。
女人手里拿着枪,观察着江屿白:“谁把他带过来的?”
江屿白说:“我想趁乱把巴林救出来,没想到他的牢房单独设立了魔阵,失败了。”
女人质疑:“你一个吸血鬼,你说你在救人类?”
江屿白将兜帽拉下来,拆开纱布一脸坦然:“巴林救了我,如果没有他,我会死在多兰里沼泽。”
女人着实被他身上的伤口吓了一跳,连握着枪的手都有些迟疑。
老佣兵摊手:“当时情况危急,大家都在撤退,我看这小子都快冲到侍卫面前才拉着他过来的,那时候没认出来嘛。”
女人头疼:“你这是不负责的表现,你知不知道现在跟以往不同,索恩是真要清剿我们所有人!”
老佣兵说:“之前队里也不是没有吸血鬼,这孩子还是巴林救回来的,你们不放心就让他离开。”
人群里响起了骚动,江屿白从他们眼中看到了憎恨,但出乎意料的,他们并没有不由分说冲上来。
也许是看在巴林的面子上。
女人瞥了江屿白一眼,满是防备:“那就现在带他走。你不是要去送货吗,顺带让他离开。”
老佣兵点头:“也行。”
他转身挥手让江屿白跟上。
老佣兵并没有将马车停太远,拐了几个弯江屿白就看到那装载得满当当的马车,几大箱木箱子将轮胎都快压变形,不知装了什么。
老佣兵随意地说:“上吧,你要去哪儿?”
江屿白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就说:“旅店吧。”
话音刚落,他余光瞥到一旁的木箱子动了动。
他抬头望去,马车边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人长得很高,身材匀称,背影莫名的熟悉,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江屿白下意识走过去,还没碰到那个人,就见他先转过来。
黑发黑眼,看着还有些木讷,眼角微微向下,瞧着就像只没精神气的垂眼小狗,江屿白实在不能把他与熟悉的人联系起来。
他不自觉退了一步。
一旁老佣兵拍了拍那人肩膀:“啊,这位是昨天刚加入进来的新人,虽然他资历比较浅,但我们也经常有书信联系,他可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虽然家里情况不太好,但他自己努力得很,认得许多字,听说曾经在家乡的小教堂里诵过经,可厉害得很呢!”
江屿白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望着老佣兵歉意地说:“抱歉,我有些紧张了。”
身形如此完美的人有一张平平无奇的脸,非要说就是丢在人群堆里一点也看不见。江屿白不明白那一瞬间的心悸从何而来,此刻也只有认错人的尴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把这个新人认成了谁。
老佣兵爽朗地笑了:“放心,这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很安全。”
这一堆人里唯一来路不明的只有江屿白,江屿白坦然点头。
装好了器具,老佣兵坐在前面驱着马,姿势随意,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江屿白警惕。
进了城里,他更是闲聊起来。
“诶,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怎么没在城里见过你?你要回家吗?”
江屿白支着脑袋思绪难得有些发散:“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不想回去吗?”
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响起,江屿白回头,这回不是老佣兵问的,而是那个新人。
江屿白想,也许对这些被逼无奈在外漂泊的人来说,不愿意回家很奇怪吧。
他双手垫在脑后,靠着木杆望着苏醒在清晨中的街道。
早点铺子蒸腾出诱人的热气,忙里忙外的店家,匆匆过路的行人,推着推车艰难行进的货夫,晨间未散去的雾霭为整个城镇罩上一层纱。
江屿白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很平和,好像融入其中一样,只是万千生灵中最普通的一员:“那边约束太多了。你看这里,多自由啊。”
新人沉默了一下开口:“你说得对。”
话虽如此,他却无论如何还是要回去的。责任在他与梅莱芙、林珞交接契约的那一刻就已经背负在他身上了,更何况他还还和两个咋咋呼呼的小孩儿签订了主仆契约……还有维达尔。
清晨的风吹在江屿白脸上,他开始胡思乱想。维达尔说不定在出去以后就联系上了圣殿的人回到圣殿了,虽然分别匆忙,但那俩家伙应该会被他照顾的很好,毕竟他就是这样有责任心的人,江屿白不用担心莫里甘会对伊维他们下手。
他脑海里不停闪过许多人的脸,又想到自己已经与他们分开,难免有些怅惘。
那个新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身边,低头看着路边看来的一根草茎:“你就一点都不想回去?”
江屿白说:“你想回去?”他偏头看着这个奇怪的新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追问,“你家里人对你很好吧。”
新人抬头望着他,黑色的瞳孔映着他的影子,小小一个。
江屿白觉得他这双眼睛也好看,瞳孔的黑色神秘端庄,望着人的时候分外专注。
他坐在江屿白身边,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家里人对我不好,家太大,孩子也多,我不是最受宠的那个,哥哥姐姐为了争夺家产会把家里其他小孩赶出去。”
江屿白有些意外:“你是被赶出来的?”
新人说:“不,我是主动出来的,家里人动摇不了我的想法。”
江屿白觉得也能理解,家里太残酷现实,还不如出来另立家门:“你不想和他们争吗?”
新人出乎意料地摇头:“我只是有更想做的事。”
江屿白笑了下:“为了理想?”
新人只望着他,这个角度显得更呆了,像只呆头鸭。
看了一会儿这家伙又低着头数马车上的纹路。
江屿白支着脑袋望着沿途风景,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新人说:“……利维·阿拉克。”
“利维·阿拉克。”
“是的,你可以叫我小维。”小维脾气很好地解释,“家里我的年纪最小,哥哥姐姐们都喜欢叫我小维。”
江屿白点头。
街道很安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马车狠狠颠簸一下,江屿白坐得稳,却见身边的小维好似走神一般身子一歪,他来不及多想立刻伸手将小维猛地拽住往上一拉,只觉得抓着栏杆那处掌心撕扯般的疼,被匕首划的稀烂的掌心又添了几分创伤,疼得他冷汗直流。
小维坐稳以后立刻拉住他,握着他手腕紧张地问:“伤很重吗?”
江屿白不习惯陌生人靠太近,用手背推了下他:“没事。”
前面赶路的老佣兵声音兴奋:“你们看!”
江屿白抬头望去,只见最前面的拐角处摇摇晃晃升起了一片旗帜。
随后,犹如石子落入湖面,无数家店门前飘起了旗子,红的绿的蓝的橙的,花纹各式各样,沉默地飘荡在空中。
街上的人无一例外选择视而不见,好像街道与平时没有区别。
犹如一场无声的对峙。
“简直是混账!”
消息传得很快,索恩知道地牢那儿损失惨重以后勃然大怒:“好,居然还有人类想劫狱,真是反了!城里还有人类想造反,扯着旗子抗议,看来这群低贱的人类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居然让他们踩在我头上跳!”
他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摔在地上,抓着杯子狠狠砸到侍从脑袋上,只听一声闷响,杯子四分五裂,水与血液混杂着从侍从额头流下,周围的下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跪在中央的侍从便是守在地牢的血族,要不是这事还没结束,凭借索恩的暴脾气,他早在进门时就没气儿了。
索恩一拍桌子下达命令:“我给你们一天时间,给我把组织偷袭的人类全部拿下,杀干净!还有那些城里跳脚的人类,给我把他们的店全部砸烂,捉到牢里面好好反省,居然敢公然挑衅我的权威!”
他觑着跪在地上吓傻了的侍从,语气里带着森寒杀意:“要是没法提着他们的脑袋过来,你就提着自己的脑袋来找我。”
侍从吓得连连磕头:“是、是!”
一边的管家一见侍从想走,立刻道:“殿下您等等,城里的那批还不着急处理,这事儿您先等等!”
索恩凶狠粗犷的眉毛一撇,瞪着他活像是要一口吃了他:“怎么,你不同意?”
“哎哟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听我慢慢说清楚!”管家扶着他替他顺着气,“您想想看,将人类逼得太急,怕是他们要临死反扑,都不愿意定期供奉鲜血了。更何况人类这种物种体质向来脆弱,不像血族身受重伤还能通过沉睡修养身体。人类一旦受到重伤,基本逃不过死亡,城里的人类本就一直在减少,您大规模清剿反叛党,怕是会激化他们反抗的心思。”
索恩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城里想反抗我的人,我还不能抓了?”
“不不不公爵殿下,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这城里谁都没有您的势力强盛,自然不能纵容反叛党存在挑衅您的权威,反叛党该杀,该狠狠打压他们的气焰,但城里的人大多是跟风造反,吓唬一下全缩在家里,您压根儿不用理睬。同时您要对城里没参与过反叛的普通人大力嘉奖,您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能带给他们最大利益的存在。”管家殷勤道,“与其被圣殿那群人模狗样的家伙剥削,在您这里只需要每月供奉一些血,就能得到长久的安宁和数不尽的财富,我相信没有人会选择反抗您。”
索恩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但他长久以来从没有把人类放在眼里,自然蔑视这些弱小的生灵:“太麻烦了,就算我把城里的人类屠尽,也只需要从外城抢夺而已,人类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珍贵的?更何况要说打架,我还没怕过谁!”
眼见索恩真的有这种心思,管家连忙将他拦下来。
他悄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继续陪笑道:“您要知道城里这批人养活的不止您别墅中的吸血鬼,您看其他两位公爵,他们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人类,但在领地绝对会为人类开辟一片生存的地方,甚至圈养血仆也会给予优渥的财富。血液在吸血鬼之中是硬通货,如果自己手中一点资源都没有,那么一旦外界一致对您,您不就被抓住短板了吗?”
索恩不屑冷哼:“我就算大大方方让他们针对我,恐怕也没人敢真忤逆我,这算个屁的短板。”
管家苦口婆心劝道:“诶大人,您要这么想,留这一城人类也是在为自己做退路,不怪我多嘴,您看莫里甘公爵那样狡诈强大,虽然稍逊于您,但也在那位神秘的始祖手下惨败,我们现在是要提防消失的始祖偷袭,实在不适合内讧啊。等您摸清楚了始祖的方位,将他打败,再对城里的人类下手也不迟。”
“更何况人类生性贪婪,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血族长生不老的能力,又有多少人崇拜您绝对强盛的实力,您常年身居高位,又有光环加持,只需要向下面的人稍稍挥手,就会有无数狂热推崇者义无反顾地偏向您,您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轻易掌管一方领地,这是好事啊。”
索恩眉头微微松动,显然是听进去了些。不过他也不耐烦管这些琐事,大手一挥:“这事就由你来定夺,事成之后找我领赏。”
管家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跟索恩粗神经的性格相应的是,他这位公爵分外豪爽,除去对人类轻蔑仇视以外,他对自己人好得没话说,他不爱财,奖赏给下人的东西一般都是曾经的战利品,绝对是普通血族一辈子都够不到的高度。
又听了些不大不小的琐事,索恩一面觉得麻烦,一面走神想起那天回城时闻到的气息。
前段时间他在多兰里沼泽巡视时无意间捡到过几块晶石,那晶石上附着着浅浅的魔力,因为魔力太少,他分辨不出对方能力强弱、是何物种,只觉得那魔力如同吊在他面前的美食,只是闻一下便印象深刻,他怎么也忘不掉。
本觉得这种吸引他的魔力主人一定是位实力强劲的血族,索恩要是能找到对方,一定会跟他狠狠打一架,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收获颇多。
回城的那天他总觉得周围有那个血族的气息,特意四处观察了下,最终在酒馆里选了让他觉得最符合特征的血族,没想到那家伙根本就是个弱鸡,一身伤口狼狈的要死,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
索恩只记得当时说话很难听,怒气冲冲回去以后,仍在脑海中不自觉想着那个血族。
他又拿出当时捡到的晶石仔细观察,时间隔得太久,晶石上面附着的魔气已经荡然无存。他这段时间经常拿出来摩挲着想象对方应该是行踪神秘的高人,或是行事低调隐秘的血族,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只是最普通的晶石,没有什么特殊的。
索恩也不由得迟疑,难道是他感觉错了,这种魔力只是恰好吸引到了他而已,对方确实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血族。
管家汇报完正想退下去,就见索恩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前几天捉到的那个反叛党,是不是养了只吸血鬼?”
管家还有些迷茫,这几天抓到的反叛党起码有五六个,不知公爵是问的哪一个。
一见他这幅苦思冥想的表情索恩就有些嫌弃,他敲了敲扶手:“就那个酒馆里,蓝眼睛的血族,看着有点傻。”
管家这才想起来,又有些诧异索恩居然记得那个血族,要知道他平时万事不过心,能让他留意的血族不多:“您对他感兴趣?”
“你说吧,反叛党明明都是厌恶血族的人类,他为什么要留一个吸血鬼在身边?”索恩眯眼,最终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道模拟的主人是个平平无奇的血族,“更何况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那只吸血鬼身上的伤口太多太不正常,什么样的伤能包得脸上都是?恐怕是这些人类胆大包天,在血族身上用私刑,把那只吸血鬼硬生生迫害成这样。”
管家恍然大悟:“殿下,您真是英明神武,观察得细致入微啊!”
索恩哼了一声:“少拍马屁。”
“我对大人说的话绝对是我的肺腑之言,没有半分掺假!”管家一脸坚定地拍了拍自己胸膛,又好奇的问道,“不过殿下,您不是向来不管其他血族死活吗,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陌生的家伙了?”
索恩不耐烦摆手:“维护自己子民而已,问这么多做什么,滚去干活。”
管家昂首挺胸:“是!”
第50章 :旅店
巴林的房子还在被索恩手下搜查,江屿白身上还有巴林给他的魔矿,随意选了一家位置稍微偏僻的旅店住下,老佣兵也早早离开。这里气候与之前的地方大不一样,晚上晚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
江屿白觉得还好,血族本就喜凉,只是对于人类来说这个温度着实降得有些快,江屿白见旅店里的人已经自觉披上厚厚的衣服,小维却还是那身薄的发冷的单衣,风一吹,衣袖猎猎作响。
江屿白环顾了下房间四周,想也知道旅店不会给客人留什么衣服,便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脱下递给他,自己身上只有件短袖,反正在房间里不用担心有人认出他。
见他迟迟不接过去,江屿白回头便见到他专注盯着自己胳膊的伤,心里略有疑惑:“怎么?”
小维这才慢慢接过去,闷不作声披上长袍后问:“你身上的伤,上药了吗?”
“不用上药。”江屿白心说这小孩刚离家不久,估计被他身上的伤吓到了,便解释道,“我和你们体质不同,这点伤不要紧。”
小维盯着他:“疼吗?”
江屿白移开目光:“还好。”
“我能看一下吗?”
怎么看?
江屿白没想明白,就被人拉了一下。
那双手虎口带着薄茧,给人第一感觉是粗糙,按住江屿白肩膀时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侧过身躲了一下,看到小维手里拿着一罐膏药,眼睛仍旧盯着他胳膊上的伤。
低头时那双眼里似乎有些水润,抬头望着江屿白时才明白那点水润的光泽是光线折射出来的,实在过分干净了。
江屿白略微觉得古怪,挣脱出来将他手里的药拿走:“行,你忙你的去吧。”
小维目光在他手上转了一圈儿,似乎有些惋惜的意味。
天太冷,风将窗户吹得怪响,木框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地板也显得不堪重负,咯吱作响。
江屿白草草将药涂在伤口上,没指望这药能有什么作用。这样偏僻的小地方,人类连生存都艰难,更别说用功效良好的药。
他将药盖好递给小维,随意蒙上脸,推开一半的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应声发出一声响。
“家里没有人在等你吗?”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江屿白有些诧异,又对上小维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维要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也自然没有想跟陌生人坦白的想法,随意敷衍几句下了楼。
老板拨了个火盆到他们屋里来,将窗户关上一半。碳火烤得人浑身暖融融的,驱散了屋里的寒气。
小维被老板拉着坐到火盆边上,冻僵的手也回暖了些。
老板一边往里面添碳,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冷了就烤火盆,不要灭它,不要打翻它,不要往里面浇水!这年头碳很珍贵的,总有些不听话的客人往里头倒水,淋湿了就用不了了,我还要往里面倒贴钱。”
小维发了会儿呆,拇指贴着食指磨蹭,被热气烤得暖融融的:“他去哪儿了?”
“他非要在外面吹冷风,我劝也劝不听,这种天气在外面一晚上可要生病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吵架了就好好沟通,别总是生闷气,你看他虽然不想见你,但一直为你着想呢,吵架了还叫我给你送火盆上来。”老板说,“你们是朋友吧?把他劝回来吧,晚上还要降温呢。”
小维眼睛下垂,轻轻笑了:“我们没吵架。”
老板不解:“没吵架他生什么气?”
小维摇头:“没事,我去把他劝上来。”
只是江屿白照顾到他作为人类的感官,又没那么喜欢温暖的环境而已。
对每个人都这样,无声而细致。
让人沉沦。
小维下楼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渐渐飘起了细雨,走到门口刚好看到江屿白捂着湿漉漉的发顶进来,脸上的表情分外嫌弃,似乎也没想到天气会突然变化。
见他出来,江屿白的嫌弃收敛起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出来干什么,看雨?”
小维说:“在找你。”
江屿白的眼神似乎觉得他有点傻。
小维低头,好像鼻子也沾上了雨,湿漉漉的:“你在我房间放了火盆。”
江屿白捂着发顶微妙偏头:“哦,那又怎样。”
小维说:“只是在想你在哪儿。”
他取过一旁老板放在边上的干净毛巾,罩在江屿白头上替他擦干头发,自然而然将他头发挽起来。
江屿白随意拨了下头发上楼,推开门时就停了下来。
满屋子的碳味让他太阳穴突突跳,极力遏制才没让他转头就走。他上辈子还是人类的时候都没这么大反应,如今只觉得难闻得想吐。
江屿白捂着鼻子:“再开一间房。”
本来还有些犹豫,毕竟他手上的魔矿不多,但他实在没想到房间里火盆的气味这么大。从苏醒过来他就与其他血族生活在一起,一直没闻过太刺鼻的东西,让他险些忘了人类和血族到底不一样。
江屿白其实不觉得自己犹豫的很明显,但不知为何小维就是看出来了,主动走过来说:“我去吧,我从家里带了不少魔矿。”
随后在隔壁开了间房,好在两间房互不干扰,这间房里也没有染上碳味。
江屿白摸了把被褥,回头时小维正好离开,他不自觉盯着小维看了会儿。
为什么他总觉得小维的背影很眼熟?
也许正因为他觉得对方有那么丁点儿和眼缘才会和小维聊这么多,还把披风给他。
墙面与地面衔接的地方有些斑点,被子大概是被太阳晒过,还透着一股新鲜的气息。江屿白对这气味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总之在接受范围以内。
本以为会很难入睡,但没了难闻的气味,江屿白躺在不算舒适的床上居然很快睡过去。
他有些忘了之前发生过什么,只知道一睁眼就看到维达尔坐在他面前,地上是一大片破裂的花盆碎片,黑黢黢的土与娇嫩的花瓣拌在一起,能看出之前遭受了怎样的蹂躏。
更让他火大的是维达尔还一脸嫌弃地踢了下脚边的花盆,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还好意思拉着他想绕过花盆。
梦境里江屿白想去拿起那盆花,却被维达尔拦住,还酸言酸语地说一盆破花有什么好的,他实在气不过一把甩开维达尔的手。
随后就是争吵与冷战。
吵架的开端总是幼稚的,江屿白只记得他揪着维达尔的领子控制不住音量。
后来发现他真的生气了,维达尔又开始想方设法的哄他。他脾气犟,一般人哄不动,维达尔好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他开口,不过他正在气头上,可说不出什么好话,于是戳着维达尔的脑袋恶狠狠道:“你不要以为你摆出这么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就会原谅你!”
维达尔表情更无辜了,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我没有故意气你,你现在可是一方统领,别的血族送你的东西就该扔远点,他肯定是在向你宣战挑衅你,多晦气啊。我在为你着想,你怎么生我的气?”
江屿白一拳锤在他的脑门上:“不许替我擅自做决定!”
维达尔半点也不躲,反而得寸进尺的抱住他劲瘦腰身,埋在他小腹上:“你很喜欢那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