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婢女吗?也是,我昨天虽然报备了,还是尽快回去吧。”
“我是偷跑出来的,糟了,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
“走吧走吧。”
五条和美看了眼阳子道:“你跟我是一个方向的,我带你走。”
阳子并没想到自己有这个待遇,和美桑是怎么来的,机车?
内心的小人在不住地尖叫,面上却强作镇定,她跟和美桑的关系有这么熟吗?对方愿意带着她一定要表达谢意才行!
如此想着,面上却口笨嘴拙地:“嗯、嗯!”
和美潇洒地转身道:“走吧。”
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真是超级无敌帅气呢,和美桑。
可等走了一段路后,和美却冷不丁地问:“你为什么那么害怕?”
“?”阳子被问懵了,她万万没想到看似寡言的和美会主动向自己开口,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对上那样的咒灵,无论如何也会感到恐惧吧。”
和美说:“你觉得自己会对上它们吗?”
她谨慎地说:“按照正常判级不会,但窗的正确率不是百分之一百,只要成为了咒术师,在祓除咒灵的生涯中就有可能遇见远超自己能力的咒灵,老实说,我非常地害怕,在看见七海同学他们的下场后。”
“哪怕拼尽全力,也只能逃走,更有可能无法从遭遇战中存活下来。”
阳子明白,或许自己的内心已经被和美桑洞悉了吧,她在极端恐惧下脱口而出的“怪物”也被对方收入耳中。
哪怕和美桑讨厌自己,要警告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那可是五条家的六眼。
“所以,在代入了七海同学他们的身份,几乎是沉浸式地体验了他们的恐惧后,看见屠宰普通咒术师的特级咒灵被他们轻而易举地逼至绝境后,我产生了非常不敬的恐惧。”
“悟大人跟夏油大人,甚至是家入硝子大人拥有我们一辈子努力都不可能达到的天赋,简直像怪物一样,既然有他们,为什么要有我们这些普通的咒术师,为什么要让我们也面对这样的强敌呢。”
“那一瞬间,产生了无比卑劣的想法,以及弱者对强者的恐惧。”
她仿佛将自己内心剖开,让皮肉下的淤泥近乎自残地暴露在太阳光下,为什么会这样做呢,甚至是对着主家的、需要供奉的咒术师展示自己的卑劣。
往深里剖析,这种异常行为的背后似乎是阳子的逃避与羞愧,希望阴暗的心理被呵斥,仿佛产生一种自己不敬想法被惩罚的赎罪感。
和美的机车停在距离新宿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这里有大片的步行区域,在二者的脚程下已经看见了停车场。
和美并没有对阳子近乎失态的心声流露评价什么,她只是说:“你是真的准备成为咒术师啊。”她说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近乎于优待的话,“等学完基础知识,开始实践就跟我一段时间吧,越级战斗会让你迅速积攒经验,我无法熟稔地对付特级咒灵,一级还是没问题的。”
“?”阳子猛地抬头,终于从可笑的自怜自艾与期待被痛斥的自我感动中挣脱出来。
“等等。”她竟然有些搞不清了,这个发展明显不对吧?
和美却展露出了惊人的通透,乍一看与五条悟并不相同,她似乎更了解他者的想法。
她大发慈悲地说:“感到恐惧是正常的,无论是对上特级咒灵还是对她们。”她说,“无论是出于好的褒义的含义,还是恐惧滋生出的愤怒之言,悟大人都经常被评价为‘像怪物一样’。”她似乎在安慰阳子,又似乎在道出某种残酷的事实。
“就算我也会产生如同你一样的想法。”她说,“在发现我跟他们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之后。”
阳子:“!”
“咒术师这种职业,先天的能力会决定九成以上未来的发展,咒力上限、术式,还有对咒文的理解创造力。”她说,“我只是在某一天忽然明白,哪怕我做不到像他一样强大,也有我的职责,一级有一级应该承担的东西,仅凭个人的力量,哪怕是特级咒术师也有力所不逮之刻。”
“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怪物,而是有生老病死与情绪波动的人。”
“我所应该做的,是清理二级三级无法处理的一级乃至特级咒灵,不断锤炼自己,以及为了他们争取时间而已。”
阳子想:这种说法,就像炮灰一样,只是比较高级的炮灰而已。
“某种意义上,对特级咒灵与他们产生恐惧,反而是你有成为咒术师之志的证明,没有这一想法的人反而会不知者无畏吧。”
“顺便一提,你并不用跟我剖白,悟大人跟夏油、家入,他们应该习惯背负怪物的评价,并作出毫不在乎的模样了,在某种意义上,那就是现实。”
“只是……”
她说:“基于我与悟大人的血缘关系,又年长他几岁,有些不合时宜的怜惜,下次这种评价默默藏在心中,不要说出来好了,毕竟他们是人类,长着一颗人类的心,被长期与群体划清界限,灌上怪物之名,心底某个角落一定会不愉快。”
阳子的手指绞在一起:“那么……应当怎么做呢?”和美桑从正面与反面说了许多正确的论点,可究竟该如何结合呢?
和美说:“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敬畏他们、恐惧他们,同时又信赖他们,认可他们提给给我们的一切庇护并表达感谢。”
“当作稍微强大一些的人类正常相处吧,以及当回过神来时不要将自己的恐惧与怨恨投射向无辜的强者,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并在必要时支撑他们。”
“就像是对你的同伴一样。”
虽然跟阳子说了非常帅气的话,但……
“和!美!”悄悄存好机车后被看上去一团和气却散发着恐怖气势的大长老拦住了。
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问:“你与悟大人,昨天干什么去了?”
“……”
虽然才教导过阳子不要将弱者的怨怼投身在强者身上,但我真的要怨恨你了,悟大人。
我嘴贱, 干嘛为悟大人说话。
此时此刻,她对五条悟的怨气如春水一般绵延不绝,无数条支流汇聚, 足以形成汪洋大海。
来看看五条和美周边的景色吧,她正坐在一间足有织田信长位于名古屋城内的本丸御殿那么大的和室内,如扇面般的纸门上贴有整面的金箔画。
这是东京五条家最贵重的房间,往日里只有长老们在这里走动、议事,新年参拜时穿黑纹付的悟大人就会跟古代的将军一样坐在最上首, 众人分坐在下首两侧。
五条和美虽是年轻一代的优秀咒术师,却因身份性别等要素不常进入这房间, 她崭露头角是这几年的事儿,充其量是参拜时来这,混在一群低埋的或者白或者黑或者别的什么颜色的脑袋里。
今日,她却获得独一份的殊荣, 坐在正中间, 当然, 一般这位置是三堂会审凡人的位置,她正被一众长老扣在这里交代罪证。
“说说看吧。”大长老的笑容让她胆寒, 分明是缺牙的老人了, 萦绕在他周身的气势却让和美抬不起头来, “发生了什么事。”
和美:“……”她定了定神,从头叙述道, “因为一些原因,我带领其他家族的女咒术师去牛郎店。”她可真是个好人,隐去了对大家闺秀们来说离经叛道的部分——分明是她们率先提出想见识, 甚至也没有提那些人的名字。
“等等。”起手式却被冷酷无情地打断了,第三长老, 就这么称呼吧,他叫什么并不重要,“直接跳到悟大人。”
好吧,显然五条家的长辈对这些离经叛道的部分并不感兴趣,也是,他们实际上是不在乎小人物的繁缛礼节的,他们关注的重点只有悟大人悟大人悟大人。
“他为什么会去做、做、做……”做了半天都没把那词儿说出来。
和美没好气地想:何必问我呢,为什么不去问问当事人?
好吧,当事人还不知道在哪里风流快活,根本没回家,依照她对悟大人的些许了解,老头子们打电话他是肯定不接的,哎,也是自己运气差,被抓住了,否则她才不愿意应付老爷爷们。
出于某种隐秘的心思,和美选择戳爆第三长老的血管,她面无表情地接话道:“做牛郎。”
第三长老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我去的时候悟大人的牛郎事业开展得如火如荼,却比不上隔壁的夏油特级,他们似乎是一起去的。”
“我就知道。”不知道哪位长老忽地小声炸开了,“悟大人怎么会知道这种腌臢职业,一定是被带坏了!”
和美想:从外在表现来说,指不定是谁带坏谁呢,夏油特级出身平平,却比悟大人看似守礼多了。
“悟大人很在乎自己的牛郎事业。”她以棒读的语调说,“他立志成为歌舞伎町之王,故威胁了上门的以禅院直哉为首的男咒术师们开香槟塔。”
“……”
沉默又见沉默。
大长老倏尔问道:“一群大男人,去牛郎店做什么?”
其实和美知道原因,可她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还是仁至义尽的,说了五条悟带她们去打特级咒灵,听到这里场内凝重的气氛终于散了。
“我就知道,悟大人没事不会去那种地方,这定然是他为完成任务作出的牺牲!”
不不不不可能,谁为了做任务当牛郎啊,明显是他自己想干。
“监督局也是,把歌舞伎町安排给悟大人做什么,让夏油做就是了。”
据我所知这是给七海他们的任务,是悟大人自己横插一脚。
“悟大人是为了任务献身,哼!禅院家的小混蛋们,分明是大男人竟然逛牛郎店,还拉咱们悟大人下水,其心可诛!”
不,他们某种意义上还挺无辜的……
在一声声的不实声讨中,五条和美露出月半眼。
这都叫什么事儿!
牛郎店任务后,又过了两个平稳的白天,终于到了夏油杰启程去京都的时候。
咒高的学生们忙于各自的任务,没有聚在一起送的机会,权当前天那一通闹是给他的践行了。
人虽然没有到,却也都发了消息,意思大同小异,都让他务必要小心谨慎,不要在京都被坑了。
如果说庵歌姬他们的短信提醒都是浅显的,五条悟跟家入硝子就知道更多深层的内幕,对京都之行也有了更多的猜测。
当夏油杰带行李上新干线时,三人还在独立小频道中一条一条发消息。
硝子问:“京都的任务安排出来了?”
夏油杰:“还没有,去当地待命。”他想了下,“无非就是祓除咒灵,确定咒物的封印情况,还有稳固净界。”
五条悟又老生常谈道:“最后一个明显有问题。”
夏油杰说:“谁说不是呢。”
现实中,他在辅助监督的陪同下上新干线,夏油杰两手空空,陪同他的辅助监督毕恭毕敬。
行李是不用带的,都在丑宝的肚子里,他还是找了半天才收服了禅院甚尔的丑宝同款,自此解放双手,仿佛有了四次元口袋,去任何地方两手空空。
监督局提出可以给他派专车送去京都,夏油体面地拒绝了,理由是轿车行驶速度远低于新干线。
听者腹诽,想那他怎么不直接坐着虹龙去呢?空中直线,简直不要太快。
虽是这样想的,却没有人问出口。
车肯定是一等坐席,甚至一个人占俩位置,辅助监督坐在他后排,陪同夏油的并非他熟悉的监督,而是战战兢兢的新手,那严阵以待的模样,就像他是不得了的逃犯。
他并没有将辅助监督的模样形容给五条悟他们听,如果他们知道了,是要生气的。
不久后他便到达京都,总监会也派遣专车与辅助监督在京都站的大门口等候,望见夏油杰时毕恭毕敬地低头问好,说夏油大人您辛苦了。
其恭敬之态度,比起东京的监督有过之而无不及,若说有什么不同的,只有一口地地道道的关西腔。
恭敬是理所当然的,或许京都的老橘子们会弄不清自己的身份定位,辅助监督却绝对不会,同身为政府职员的东京监督不同,这些京都的辅助监督,无非是庞大体制中的最底层,空有咒术师的身份,却没有足够的咒力,他们侍奉世家坏脾气的公子,那些有咒力的大人物只将他们当工具、消耗品。
对这不知名的京都监督来说,夏油杰能给他表面上的尊重,甚至跟他问好,已超出许多吆五喝六的世家子了。
杰坐在轿车后排,走马观花似的看京都街道上的景色。
总监会在二条城附近,距离清水寺,暨清水寺旁的五条家不远也不近,这似乎是中缄默的众人共同遵守的规矩,传统的咒术世家与他们的势力范围逼近古老旧都的中心。
分明到了“敌人”的领土,他却心不在焉地想着点杂七杂八的事儿,比方说那辅助监督的口音。
是了,他也不是没有同京都的咒术师们执行任务过,那些人,似为了彰显自己是地地道道的公家人,向来只说关西话,哪怕是五条家的长老们也如此。
可悟,不知怎的,他却没有京都腔那摇曳的尾音,而是说一口利落干脆的标准日本语。
这点儿细节不知怎的撞入他的脑子,让他的心也仿佛被蒲公英柔软的绒毛刮过,产生些不足以动摇思绪的短暂的麻痒。
车平稳地行驶二十分钟后,总监会那与千年古刹不相上下的外观终映入轿车后排的车窗内。
论理来说,这儿遍地都是步行区,哪怕是大家的咒术师,等到总监会的大门口也得从车上下来,靠着两条腿迈进去,先前几回夏油杰进这里,也是一样的套路。
可这一次,不知怎的,车竟缓缓驶向那不常开的侧门,让它一路畅通无阻地行驶过去,他甚至观赏到了内景,亭台楼阁与身着西装或仆役和服的来来往往的男女。
与众不同的待遇方式让他嗅到些新奇的气味,跟大大咧咧的五条悟不同,夏油杰的心思细腻,说见微知著也不为过,他格外擅长从细节之处判断人心。
当他深入总监会仿若中央四十六室的地下,见到老橘子们时,终于笃定了他们的态度。
那些从来都躲在障子门后的老家伙们,取出了门扉的遮掩,即便利用打光遮住他们的表情,也让夏油杰只看得清他们的窄短的半身与华贵的衣物。
为首的老橘子以五条悟都没见识过的温和而热切的语气称呼他为:“夏油君。”
夏油杰忽然就笑了,这笑声化作一节短促的文字,借由系统传递至千里之外的五条悟与家入硝子的脑海中。
五条悟:?
家入硝子:?
夏油杰:老橘子们称呼我“夏油君”,还把遮挡的帷幕撤下了。
五条悟:?靠,老子怎么没有这待遇!
硝子一点就透,她说:哟,恭喜。
五条悟:?
五条悟:打什么哑谜?
是糖衣炮弹。夏油杰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来自老橘子们的示好与糖衣炮弹。
对人心略有了解的家入硝子说:你还想要好的待遇?也不想想,是什么让京都的老橘子们对想要挖他们根的“夏油特级”好言好语。
五条悟:?
一方面是这群人实际上是小觑夏油杰的,根本不觉得他能撼动天元大人什么,所以根不根什么的无所谓啦,只是狂妄的小毛头而已,比起那更重要的是……
硝子宣布:是你啊,悟。
你让京都的老橘子们恨到就算对平民咒术师好声好气,都要拉拢他跟你打擂台的地步了。
家入硝子如是说道。
不如想想,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好事吧。
五条悟:?
关我什么事?!
第426章
夏油杰、五条悟跟家入硝子在不同城市, 杰在京都,硝子留守东京,而五条悟则被派往九州。
似乎是九州某处出现了离奇的案件, 警方判定有神秘力量作祟,因涉案人太多而叫他去看看。
五条悟在东京到九州的超低空飞机上,飞行的高度并没影响他们大脑交换情报的频率。
“所以说,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五条悟还怪不爽的,他并没有跟上家入硝子跟夏油杰的思路, 说到底,他们怎么对老橘子的所思所想这么清楚啊。
他愤怒地在脑海中噼里啪啦打字:“老橘子们会拉拢杰不是你们一开始就猜到的吗?”
家入硝子此刻正在位于千代田区的研究所内, 她的科研生活向来丰富,夏油杰跟五条悟都搞不清她工作哪到哪了。
她身穿白色大褂,在钢铁长廊中游走,这儿的防护等级太高了。
“虽然猜到了, 也没想到糖衣炮弹会这么猛烈。”夏油杰说着暧昧不明的话。
“哈?”五条悟发出一声促音, 理所当然道, “不是因为杰有这个价值吗?”他说,“像杰这样的强者, 老橘子肯定腆着脸讨好吧?”
夏油杰:“……事情也没这么简单。”
硝子是忍不住了, 她插话道:“京都的老橘子对你可不怎么样啊, 悟。”
她的话勾起五条悟的回忆,似乎京都高高在上的总监会成员们一直用鼻孔看五条悟的, 分明那么弱小,却那么自信,简直像是螳螂挥舞镰刀, 意图捕获大象。
“啧。”化作一记弹舌音。
随后是咪呜咪呜猫叫似的抱怨,当然咯, 谁都知道,这可不是猫,是豹子是狮子是吃人的狮鹫。
“他们何止是不怎么样。”五条悟说,“我做了一个任务,他们问我怎么不三个都做了,我加固新大阪的结界,又吹胡子瞪眼说怎么没去梅田。”
“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家入硝子好心地增补:“所以你把散发奇诡气息的咒物扔进藤原家长老的别院,又等单刷特级咒灵的源家的咒术师小队被揍得满头包再出手。”还有将咒力压在大放肆词的总监会高层身上,扬言要把老橘子变成橘子汁。
五条悟大落落地说:“是啊。”
怎么了?
夏油杰没叹气,只是跟五条悟讲道理,慢条斯理地讲道理:“他们以为你真的会那么干,悟。”
五条悟说:“怎么干?”
夏油杰:“把老橘子变成橘子汁。”
家入硝子:“我们一般称这为死亡威胁。”
“哈——”五条悟说,“他们做得可比我过分多了。”
是这样没错,夏油杰想,悟甚至是守序阵营的,虽按照无人性的神子方向培养,一举一动却符合守护的规范。
他想未来的悟曾说过自己是对方善恶的指标,夏油杰却认为并非如此。
‘悟比自己要善良得多。’
他曾跟五条悟当面说过这句话。
记忆不由自主地回溯,如胶片一般,向前、向前,定格在五条悟皱巴巴成一团,甚至看不出帅气模样的脸上。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怪话,打了个寒颤,又因与他的底层逻辑相违背,而露出一张写着“完全不可能”的嫌弃脸。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甚至还像驱赶苍蝇一样地挥手,“可不要把善良这种词放我身上,明显是满口正论的杰更适合这样恶心的形容词吧。”他信心满满地说,“老子超讨厌正论的。”
“哈——”面对他的模样,夏油杰只能露出有点无奈的笑容了,五条悟并不知道,他们所在聊的,对杰来说到底是多正经的事儿,或许夹杂着一些自我探索、检讨的成分在,却被五条悟,怎么说呢,以轻松而理所当然的语气给肯定了、称赞了。
依靠在硬木椅背上的家入硝子看似慢腾腾地翻阅时尚杂志,实际却竖起耳朵,他们当时正罕见地聚集在高专年久失修的教室内。
她嗅到了一些沉重的成分在,好吧,杰隔三差五就这样,果然是天生的敏感人。
夏油杰说:“不,如果我在悟的状态下,不可能做到更好。”他垂眸想,悟身上是有点神性的,且是善神的神性。
人于他而言是蝼蚁是绿叶是鲜花,为何没有选择踩踏,而是精心呵护呢。
他没有一次选择主动伤害。
如果是自己呢?
杰垂下眼眸。
大概会将破坏理想花园的害虫、腐败的花,轻飘飘地修剪掉吧。
至于在咔嚓一声剪断花茎,铲断蠕虫扭曲身躯的瞬间是否会产生片刻的怜悯与颤动,那并不是他会考虑的事。
他源自天性的自我内耗包括了放大自身性格中的恶劣之处,而只看五条悟身上理想的一面。
自己在伤人时产生的自我谴责与内疚,与五条悟近乎空白的,除了少数情感单箭头以外谁都不在意的淡漠,不是夏油杰会考虑的。
他甚至认为,那是优点。
“哈?”同样是一声,夏油杰是下降的平调,五条悟则是莫大的疑惑了,他跟夏油杰说,“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杰,是不是凉面吃多了。”
“你是笨蛋吗?”家入硝子以轻松而雀跃的语气为产生沟通壁垒的两个人搭建桥梁,“杰的意思是,以你家里人对你的溺爱程度与你深闺大少爷的成长模式,竟然会忍耐老橘子对你吆五喝六简直不可思议。”她鞭辟入里,甚至作了个精妙的比喻,“如果是禅院直哉在跟你一样的环境下长大,一定会二话不说干掉所有忤逆他的人吧?”
五条悟的思维转折包括“硝子这么说也没错”与“靠你们竟然把我跟禅院直哉那坨相提并论”。
后者直接让五条悟开始骂骂咧咧,并让他拉着杰跟硝子出去单挑,答应了硝子他们只比拼体术,家入硝子表示她才不要呢如果真要打的话五条悟得ban掉除了体术以外的所有,无下限也不能用,但自己咒文咒具要样样用上。
五条悟也不肯了说我是桩子吗给你被动挨打。
家入硝子说你一个特级的超规格当然要让辅助。
五条悟说我傻吗你的体术又不弱,我们中的体术大师是杰吧。
夏油杰:哈、哈。
提起这段往事,正是证明了五条悟在京都世家心中的形象,一定是跟禅院直哉一样,说把他们榨汁,真的能干出屠宰老橘子的事儿。
再加上随他年纪渐长,跟京都派的矛盾已摆在明面上,五条悟从来不吝啬表现他看不上御三家中的其他两家,甚至会捏着鼻子说他们有腐烂的臭味,老橘子的外号也是挂在嘴边。
相较之下,夏油杰就显得体面多了,老橘子们认为是平民的出身让他更“懂事”,对流传千年的家系多有些尊敬,就像是日本的平民对姓藤原的大贵族。
日本到底是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格差社会,老橘子们自视其高是理所当然的。
仔细想想,夏油杰虽然说要掘咒术界的根,却是同培养他的没有根基的野路子东京监督局唱反调,对京都的老橘子们来说都是泥腿子出身的平民,夏油杰话的内容远没有他反东京势力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