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异后背靠墙,轻轻喘气。周秦顺他视线望去,刘广生像一只针扎后漏气的气球,仿佛只剩下外表这层皮,皮囊挂靠在藤椅上,他已经彻底死了。
除了周秦脚下残留的蛛丝,堂屋里再没有峦蛛痕迹。
尤异直起身:“好了。”
周秦面容严肃,抬腿步向他。尤异仰面看他,周秦伸手拂去他头顶最后一撮白丝。
“峦蛛呢?”
“金蚕吃了。”
“好吃吗?”
“好吃。”
“什么味儿?”
“有点咸。”
周秦哭笑不得,两人望向窗外,天已经亮了,太阳爬上天空,金灿灿地放光芒。
手机铃乍响,周秦手忙脚乱接电话,是曹源。
曹小快急疯了:“老大,老大你们还好吗?我从昨晚开始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基地这边也没法定位到你,你他妈跑哪儿去了?!”
“活着呢。”周秦抓抓后脑勺,拉上尤异走出刘广生家,反手质问:“派出所怎么干事的?!让他们监视刘广生,监视空气呢在?人这边死了他们都不知道!一帮吃干饭的东西!”
曹源叹气,小声嘀咕:“他们不是轮班吗,结果大晚上那班没撑住,都他妈睡着了。我这就跟市里汇报情况,扣他们工资!”
“扣!”周秦强势赞同。
曹源砸吧:“还有件事,老大,吴维算出来了。”
周秦驻足,尤异被他牵着手腕,跟他一起停下脚步,他回头望向那间堂屋。晨光熹微,丝毫看不出昨晚这里一场恶战。
“怎么说。”周秦问曹源。
“在西南。”曹源压低嗓音答:“宁北。吴维问你,老大,你前两天去宁北找严哥,见着什么人了吗?”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以为十四天隔离期快要结束了;
结果家乡那边突然冒出确诊,回去又要集中隔离七天;
炫彩泪目T-T;
希望那边饭好吃点,网好一点;
——来自霜某的艰难回国路
第16章 古曼童
周秦这头接电话,曹源那句「见着什么人了吗」刚出口,尤异便甩开他,拔腿跑回刘广生家中。
“尤异!”周秦大喊,急忙道:“待会儿聊。”不等曹源回答便挂了电话,跑去追尤异。
尤异在堂屋门前驻足。
刘广生的皮囊仍悬挂在椅背上,活生生地挖去内脏血肉,眼珠子淌出眼眶,血管和结缔组织暴露在外。没有骨头支撑,惨淡的皮囊看上去阴森可怖。
尤异上前,食中二指触及尸体身旁的木桌,沿边缘缓缓滑动,像是在查探什么。
周秦没打扰他,安安静静地看着。
尤异拿起白兔奶糖,在指间缓慢旋转,他回身望向纸箱,未吃完的零食,桌上咬了一半的糖葫芦。
——“都是小孩吃的东西。”
“发现什么?”周秦抱臂,斜倚门框。
“小孩。”尤异抬头望向他,隐有猜测:“我们第一次见到刘广生的时候,他在唱儿歌。”
周秦直起身:“桌子上堆的这些东西,也不像成年人喜欢吃的。”
尤异轻轻点头,并补充道:“峦蛛会吃人,却不会吸干人精气。吸魂夺魄,通常是转运之法。”
所以杀了张玉芬再吸食她精气的东西,不是峦蛛,而是别的什么。
周秦回想昨天,刘广生面目惨白,瞳孔涣散混浊,看上去压根不像是…活人。周处大胆猜测:“会不会我们昨天下午见到刘广生时,他就已经死了?!”
“是。”尤异肯定了他的猜测:“有东西上了他的身。所以他完全不搭理我们。”
“什么东西?”
“小孩。”
周秦脑中灵光一现,嘴巴比意识更快地蹦出三个字:“古曼童。”
他是想起了那天蛋糕楼中的镇魂佛蛊,起源于泰国。而古曼童的最早记载,同样来自泰国一部经典小说《坤昌坤平》,这本书讲述了两个男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的故事,因为出自民间传说,一并记录了大量泰国民俗。其中正包含古曼童一说。
故事主角坤平将军把自己未出世便夭折的儿子制作成古曼童,加以供养,而后古曼童帮助他不断在战争中取得胜利。可以说,古曼童为坤平带来好运。
在这篇故事里,古曼童似乎只要供养得当,便能助主人平步青云,而对主人绝无危害。然而,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必要付出。
实际上,现在许多人以秘法供养的古曼童,压根就是邪性小鬼,时日愈久,主人愈发镇压不住,小鬼便会反噬其主。
渐渐地,人们把供养古曼金童一说,又称为了养小鬼。
市面上的野闻异志对古曼童记录少之又少,而真正养小鬼的法子,也没几个人知道。就连他们三处,针对这方面的了解也不多。
周秦上岗这两年,一个养小鬼的都没碰到。吴维以前开玩笑,说小鬼养成了,堪比恶煞,每天不吃一两条人命,决不罢休。
小鬼养成恶煞,百分百灾难级事故。
“要出大事了。”周秦寒声道。
尤异没说话,看上去是同意他。
“还有昨天那里面的女人。”尤异伸手,指向电视机里,大屁股电视灰屏,已经打不开了。他喃喃低语:“同一个人。”
“杨筠玲。”周秦回答他,他昨天晚上就认出来了。
除了小猪佩奇,第一部剧《美好青春》,杨筠玲八年前的出道作,火遍大江南北,从此大众认识了这个及肩短发女孩。
第二部剧《深宫》,继《美好青春》后,杨筠玲又一部火得人尽皆知的剧,凭一部《深宫》,那年她斩获奖项无数,一举成为炙手可热的一线明星。
第三部大女主戏《海市飘摇》,杨筠玲依托戏中大女主形象完成转型,从此走事业型路线,女强人形象吸粉无数。
不过四年前,《海市飘摇》播出那年,杨筠玲也遭遇了巨大打击,她偷税漏税的事给人家举报了,一石激起千层浪。杨筠玲同时因为剧和偷税被推上话题的风口浪尖。
那会儿女同事日常哀嚎:“为什么热搜又是杨筠玲?!”
这事足足闹了大半年,后来不知怎地,逐渐销声匿迹了。偶尔有八卦刊物提及,也只说杨筠玲补足税款,俨然已是积极缴税的优秀明星代表。
经过那一波虐粉,粉丝们更加忠诚,年底掀起杨筠玲代言产品的购买狂潮。
周秦对此印象深刻,实在因为他同事里好几个杨筠玲粉丝,成日搁他耳朵边嗡嗡这点破事。粉丝同事有男有女,无一例外对杨筠玲爱得深沉。
回顾当时,粉丝简直像中邪了。
“嘶。”周秦摩挲下颌:“不对。”
曹源打电话来:“老大,你刚才咋突然挂了,出什么事了?尤大师没事吧?”
“没事。”周秦说:“花园投资公司查了吗?”就是投资修缮蛋糕楼那家公司。
“查了。”曹源点头:“我刚正想和你说这事,你突然把电话挂了。我跟你说,老大,你知道花园投资公司法人代表谁吗?”
周秦扯了下唇角:“杨筠玲。”
“!”曹源震惊:“老大,你还能未卜先知?!”
周秦望向尤异,尤异眨了下眼睛,周秦打开免提,于是尤异也能听见他俩说话。
曹源吸口气:“猜到了,但没有完全猜到。法人代表是杨筠玲他父亲杨实业。花园投资由杨实业夫妻打理。当时杨筠玲偷税,便是签阴阳合同,通过向花园公司注资,转移收入,少缴税款。”
“至于杨家父母,在当时杨筠玲遭到举报后不久,意外离世。”
“死了?!”周秦惊讶。
“死了。”曹源也觉得不可思议:“说是一场车祸,当场就死了。”那之后花园投资公司注销,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这个杨筠玲,有问题。”周秦断定。
“估计是。”曹源提醒他:“还有你被缠上的事。吴维算出有人把那玩意儿搁你身上,对面多半也是老?江湖。不过下这种东西,通常要你生辰八字。你最好尽快联系严哥,有没有什么人,问了你的生日。”
“行。”
“尽快去宁北,把这事解决了。”曹源正色:“老吴讲你本来就八字纯阴,那东西缠得越久,就算没有恶意,你也可能因此短命数。”
周秦没答应,他更想尽快解决这头,他自己的,倒在其次。一直沉默的尤异却忽然开口:“先去…他说的,宁北。”
“为什么?”周秦说:“我的事不急。”
尤异摇头,面上神色寡淡,语气却很坚定:“先去宁北。”
曹源和尤大师难得统一战线:“机票我帮你订好了,你放心,尤大师的也订了。”
周秦舌尖抵了抵腮帮,似笑非笑:“曹小,你可真贴心啊。”
“是啊,”曹源自我感动,“周处的贴心小棉袄!”
“呸。”周秦一阵恶寒,挂了电话。
曹源把机票信息发到周秦手机上。周秦瞅了眼,赶得还挺急,下午两三点那会儿,到宁北六点过,市局正好下班。曹源和严衍联系好了,等他俩一下飞机,严衍来接。
安排派出所封锁了刘广生家,周秦骑上小摩托,载着尤异飚去机场。
“坐过飞机吗?”周秦笑眯眯地问尤异。尤异跟随他过安检,两只黑眼珠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候机厅,摇了摇头。
周秦伸手指落地窗外:“咱们走天路。”
尤异仰头望天,瞪大眼睛,阳光洒在小孩脸上,仿佛要去见证一个从未经历的世界,满怀好奇与歆羡。
起飞时,超重感强烈,尤异小心翼翼地蜷缩。周秦摸了摸他脑袋。
下午六点半,严衍开着一辆不起眼的大众来接他们。周秦和严衍坐前边,尤异一个人盘踞后座,闭目休憩。严衍拉他俩去吃饭。
周秦问尤异想吃什么,尤异从他为数不多的美食词汇中掰出一个同陈跃学来的:“麻辣烫。”
周秦噗嗤笑出声,严衍夸:“好同志,听你的,咱们去唆麻辣烫。”
尤异满口油辣子,一个人狼吞虎咽。
周秦和严衍低声聊天。周秦把来意一说,严衍想了想,向他确认:“你当天下飞机,就直奔市局了吧。”
“对。”周秦回想当时,听说严衍结婚了,马不停蹄跑来凑热闹,结果热闹没来得及凑成,就给曹源一通电话叫了回去。
“严哥,有人跟你打听我生日吗?”周秦点了根烟。严衍屈指轻敲桌面:“打听你生日干嘛,给你过三十呢?”
“嘿。说的也是。”周秦叼着烟,摸出手机发消息问吴维。吴维忙于陪女友,就回复仨字:已下班。周秦笑骂:“操。”
“宁北这边,几个人知道我生日?”周秦皱眉问。
他们这种国家秘密机关人员,通常个人信息不外泄,别人问起来,也只答多少岁,而不说具体年月日。怕的就是有人用生辰八字做法。
像吴维所说,非必要情况下,最好别把生辰八字告诉不相关的人,省得被有心人拿去利用。
所以除了特别熟的朋友或同事,周秦具体生日一般人不知道。
严衍嘶声:“就同事知道吧,宁北这边,就我。”
周秦两根指头夹住烟,呼口气,面容严肃下来:“严哥,我不想怀疑你。”
严衍哭笑不得:“没人来问我你生日,真的。”
“你跟别人透漏过吗?”周秦手腕搭上桌沿,烟头在烟灰缸边沿敲了敲:“要不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可能,无意中让谁知道了。就最近这段时间。”
严衍深吸口气,端起玻璃杯,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一二三。甚至周秦离开后,严衍忙于办案,哪有空跟人家闲聊周秦生日?那不是闲得慌。
“没有。”严衍摇头保证:“真没有。”
“以前呢?”周秦追问:“从你来宁北后,告诉过谁吗?”
严衍头疼:“没。案子一大堆忙得晕头转向,再说这边也没人认识你,我跟人家聊你生日干啥。”
周秦看他神色笃定,一想也是,严衍没事跟人聊他生日干啥,又不是暗恋他,时时刻刻还惦记他生日,噫。
“奇了怪了。”周秦说。
两人面面相觑,毫无头绪。
严衍皱眉,望向麻辣烫店面外,华灯初上,川流不息。
“欸等会儿!”严衍骤然想起:“去年你过生,是不是请了我们几个吃饭。”
“对,”周秦眼睛一亮,“咱们几个兄弟到北京聚了,你不是还抱怨我生日跟你案子撞一块儿吗。”
去年严衍忙于一桩诈骗引起的刑事案件,涉案人数非常广。当时和周秦他们简单聚了餐,严衍马不停蹄赶回宁北,做最后的收网工作。
“我临时请假,”严衍说,“飞北京机票都是别人帮买的。”
“谁?”周秦正色,坐直上身。
严衍望向他:“就咱们局里的,你俩熟悉,小刘。”
作者有话说:
不装了,撕下面具:纯爱战士?jpg;
跟编辑立字据再也不改频道了【她可能想给我两拳但我走位娴熟及时闪避快速滑跪抱大腿一连串痛哭表情包就…改回来了【编辑人真好啊QAQ;
没有爱情没有快乐,凉就凉吧,快乐更重要;
禁了五万字榜单估计这篇以后也上不了;
嗐,随缘;
慢慢更新-有空就写——
第17章 诡异观音像
小刘心里苦,在相亲市场沉浮多年,经七大姑八大婆介绍,终于有一个眼瞎的姑娘愿意和他谈着试试。小刘欣喜若狂,当晚预定恰饭电影逛街三连,组织一通电话打来,啪,全没了。
小刘怀着悲苦的心情,在一部气氛正暧昧的爱情电影中途离席,硬着头皮接了严衍电话,眼泪险些飚出来:“老大,又出啥事了?”
幸好严衍问得简单,开门见山:“这两天有人来问周秦生日没?”
“哈?”小刘愣了下:“怎么你们都开始关心周哥生日了?有啊,就前两天那谁啊,吴莉莉母亲啊,吴翠华。周哥前脚走,她后脚又来了,就问了周哥生日。咋了?问个生日也出问题了?”
严衍开着免提,周秦也听见小刘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
“没事,陪你对象吧。”严衍挂断电话。
“上次她来找咱们,也是为了她女儿的事。”严衍说:“她女儿是杨筠玲粉丝,说是去见了一次偶像,回来人就不行了。”
“没想到啊。”周秦感叹:“本来以为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蛋糕楼在漠城,吴莉莉在宁北,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竟然联系到同一个人身上。
“和你身上那玩意儿,什么关系?”严衍摩挲下颌:“你也没见过杨筠玲本人吧。”
“神婆。”一直全神贯注于吃的尤异蓦然出声:“用生辰八字困住你,一旦你违诺,那东西会要你的命。”
严衍看了眼尤异,他没见识过尤大师神威,只知道是周秦带在身边的,看面相像是未成年少年。
周秦严肃起来,食指轻敲桌面:“咱们得去见见她。”
“局里有地址备案。”严衍拿手机发消息询问。
吴莉莉母亲,吴翠华,非本地人,今年五十一岁,早年与丈夫离婚,其后独自抚养女儿长大,以前在公司做保洁,后来做环卫工。
吴莉莉去世后,她辞掉工作,一直居家生活。目前居住在宁北市北面的固山县。
翌日,两人搭公交去固山县,循着街道门牌号,找到吴翠华居住的矮平房。吴翠华家住的偏僻,再往后就是靠山吃山的农户,吴翠华住的地方恰好卡在城镇和乡村间。
那地界十分拥挤,周围挤满各种城乡结合的矮房。街道脏乱,很少有环卫工来打扫,路边垃圾筒年久失修,边沿生锈,垃圾堆放得到处都是,苍蝇蚊虫绕着布满脏污的灯柱飞舞。
尤异吸了吸鼻子,有点臭。周秦拉上他先去买了口罩,就尤异戴着,周秦没戴。
“我有个问题。”周秦说:“尤大师,你说这吴翠华是神婆的话,她为什么用我的生辰八字做法?”
尤异略一思忖,淡漠询问:“你答应了她什么事?”周秦陡然驻足,尤异回头看他,周秦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哦!”
“怎么?”尤异疑惑,周秦解释:“我答应帮她查出女儿横死真相。不过当时压根没想到与杨筠玲有关,只当做意外处理,现在看来,不是意外。”
尤异深深地注视他。
周秦被他明亮的眼睛盯得头皮发麻,讪讪一笑:“有事?”
尤异冷不丁道:“做不到的事,最好别答应。”
周秦举起双手,从善如流地表示歉意:“我错了。”
两人到吴翠华家。
吴翠华家是一方窄院,院门前一条灰尘漫天的水泥路,紧贴院墙的花坛栽种了蒜苗、青椒、小番茄,分明是繁盛初夏,这些作物却都枯萎了。
尤异鼻尖耸动,周秦也闻到门墙内散发出强烈的檀香。
这檀香中,还混合着奇怪的腥臭,有点像臭鸡蛋,或是腐烂已久的肉类。随着两人靠近门房,那臭气愈发浓烈,渐渐将檀香压过去。周秦捂住鼻子。
“我先进去。”周秦说,拉长袖口裹住手,以免沾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极缓慢地推开门扉。木门敞开嘎吱细响,顷刻,强烈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周秦甚至在那臭味中,看见了一丝青烟,自门缝间漫出,转眼消散。
尤异嗅到了浓烈死气。
周秦已经进去了。
门窗紧闭的窄小屋子,窗户上浆糊了厚厚的报纸,将光线寸缕不漏地阻挡在外,进门正对一副观音像,慈眉善目的菩萨,在这黑暗中,垂低眉眼目光冰冷地注视来人。观音像左右摆放果盘,中间一个小香炉铺满香灰。
周秦耸动鼻尖,檀香味是从香炉中传出,那么奇怪臭味呢?
他环顾四周,借着稀薄光线打量。房间左侧一张矮床,床脚下垫了报纸,报纸浸黄枯卷,床上的被褥鼓起来一层,被面破口露出泛黄的棉絮。
是那里。
周秦不敢深呼吸,屏气凝息,步子放的轻微缓慢,小心谨慎地靠近。
身后传来嘎吱轻响。
观音像前的小香炉,嗡嗡震动起来。
尤异推门,周秦回头大喊:“尤异!!关门!!”
电光火石间,尤异一步进屋,反手砰地甩上门,整个身子死死将门抵住。香炉轰然炸开,漫天香灰模糊了菩萨的眉目。尤异抬起头,似乎看见一道红光,自那布满邪气的观音眼中闪过。
每一粒香灰都沉重得仿佛石子,噼里啪啦接二连三坠落在地,紧接着,不等两人反应,成千上万香灰粒如有意识般互相聚拢,在地面扭曲成各种形状,让周秦想起诡异的版画。
唯一能透光的门合拢后,屋内一星半点儿光线都不剩下。周秦迅速摸出手机,朝尤异靠近。尤异在门口,站着没动,眼也不错地凝视观音像。
菩萨一手拈花,端坐于莲台,身后布满密密麻麻的符文,另一手掌心朝上倾斜,手里似乎捏着白色圆团。离得太远,光线昏暗,尤异看不清。
周秦捏着手机,光束照向地面,霎时倒抽一口凉气。
有佛像,还供奉着瓜果香烛,自然少不了祭拜的蒲团。然而观音像前没有蒲团,只有平方大的一块地砖,砖面血红,似乎从里往外浸血。香灰在血红地砖上不停变换图案,仿佛有了自我意识的怪物。
刹那,尤异抓住周秦,往旁边一推,两人同时扑倒,香灰无风自动,如离弦之箭射向两人刚才站立的房门。仿佛力道无穷的近距离霰?弹,将木门穿出无数小孔。
周秦头晕目眩,这玩意儿,挨一下能把他锤成筛子!
尤异抬头,观音的手势变了。
原本拈花那只手下垂,指尖点地,佛家里常用的降魔印。
周秦喘口恶气,拽起尤异往旁边就势一滚,两人砰咚撞墙。香灰再次扑空,煞气越来越重,周秦手心冒汗,快速环顾四周寻找蛛丝马迹,想办法解决这鬼东西。
当然不能开门放出去,否则这种邪物伤人怎么办?!
他拍拍尤异肩膀:“大师,见过这玩意儿吗?”
矮床上,破棉絮下,传出咯吱像在磨牙的声音,紧接着那窸窣声放大,变成了阴恻恻的桀桀怪笑。周秦悚然,摸出腰间配枪,二话没说,一枚子?弹送过去!
咔嚓,子?弹击穿耸起的棉絮团,弹?头旋转高速摩擦下,棉絮烧焦,一股恶臭,子弹打空嵌入砖墙。
周秦瞥一眼香灰,纵身扑到木床边,一把掀开被子:“!!”
尤异伸手,金蚕脱袖而出,扑进蠢蠢欲动的香灰间。顷刻,每一粒都如砂石般沉重的香灰如遇洪水猛兽,四散逃窜,金蚕灵活的小胖身子原地跃起,速度快到看不清,只觉一道金线杂乱无章地弹射。
眨眼间,香灰失去重量,轻飘飘落下来,恢复为失去生命的无机质。金蚕蹦蹦跳跳回到尤异身边,尤异将它拢入袖中,望向周秦。
周处像是石化了,整个人僵在那里,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直直盯着床上那具尸体。一具女性尸体。尸身赤?裸,肠开肚烂。夏天天热,已经开始腐烂膨胀,蛆虫受惊,自她身下潮水般往外涌动。
尤异走了两步,默默咽口唾沫,喉咙忽然有些发干。金蚕盘在他头顶,两颗豆大的黝黑眼珠正对那具女尸,灿金太过浓郁,隐隐泛红。如果周秦这时候回头,会发现尤异眼神里的专注超乎寻常。
“女尸估摸二十多岁。”周秦头也没回地说,摸出手机拍照,等这边结束发给曹源让他核对身份。
尤异点了点头,并不像在回答周秦,而是听见声音于是条件反射地回应而已。实际上,这会儿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尸体上,周秦说了什么,他充耳未闻。金蚕嗡嗡震颤。
“刚才那香灰怎么回事?”周秦拍完照,拿着手机回头望向尤异。
光束自尤异身上扫过的瞬间,周秦便意识到不对劲,尤大师仿佛变了个人。
周秦记得他眼睛很漂亮,又大又亮,清澈得像是一望能见底。然而此刻当周秦看见那双眼睛,没来由地一阵心悸。眼瞳似乎覆盖一层薄雾,其下暗潮涌动,混合着鲜血的颜色,让尤异整个人平添诡异。
周秦面色沉下去,扶住膝盖,极缓慢地站起身。如果熟悉他的人,会明白这是面对危险时,放轻动作,以免打草惊蛇的警惕姿势。
过去了很久,其实也只有三个呼吸那么长,尤异终于开口,目光扫向周秦,与香灰一般冰冷的无机质:“在门口,你去看看。灰里藏了蛊虫。”
“好。”周秦多此一举地问:“你怕尸体吗?”
寻常小朋友都要害怕吧,换成别人,这会儿指不定躲在周秦身后瑟瑟发抖。
尤异好像没听见,只盯着女尸。
周秦起身去查探门口散落的香灰,暗暗琢磨,异崽不对劲,非常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