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板钉钉,众目睽睽,所以什么?”他还因为刚刚蓝池的攻击心有余悸,稳住了心神,“你也是实验室的人吧?”
越和一愣,随即低下头:“……是。”
“那也给我拷走!”
“我去你妈的!”蓝池破口大骂,“我们领导还没死呢,用得着上赶着收拾我们?老子要不是看在越和份上,早他妈送你上祖坟了。你少在这儿装葱装蒜,江局要是在……”
“蓝池!”越和见董文青的脸色越来越差,生怕他收到的责罚更重,惊疑不定地打断他。
果不其然,董文青黑着脸说:“简直无法无天,目无尊长!关起来!”
“董副局长!”
蓝池被电得四肢发软,还硬撑着一口气叫骂着,被人抄着肩颈,一路骂着走,姿势十分古怪,声音十分豪迈,仿佛真的跟董文青有着不可磨灭的深仇大恨。
董文青的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碍于面子又不能当场发作,憋着气的样子看得越和突然有点不合时宜地想笑。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电子手铐,无声地叹了口气。
要变天了。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摁了摁当时一起做临床试验时,为了沟通方便,庄铮鸣给他的一个双向信息呼叫器。
与此同时的大厅。
“辛苦您跑一趟……是的,嗯嗯,好,您慢走。”
齐莎送走一批报案人员后,靠在门旁,卷发温顺地垂在胸口,她咬着笔杆,记录着什么。
忽然——
滴、滴、滴——
“有人入侵!”
异能警报被触动,猩红的灯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响彻大厅,无数不明所以的工作人员纷纷站起身——
“莎姐!”
齐莎自然也注意到了。
怎么回事?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没有信号。
姣好的容颜上浮现了凝重的表情。
几处骚动后,她迅速反应过来,吩咐:“疏散无关人员!所有B级以上的异能者大厅集合!”
“是!”
“齐莎!”庄铮鸣跑了进来,脸色非常不好,“希诺不见了!”
齐莎悚然!
希诺不见了?
她下意识地望向另一边——
因为刚刚还坐在大厅走廊跟她诉苦的胡放家属,居然也没了身影!
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眼底的凝重清晰可见。
齐莎是精神系,由她看管嫌疑人再合适不过,可别说异能波动了,就连异调局外的防护警报也是刚刚被触动,这种情形下,人跑了?
在她的眼皮底下?
她垂下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本子。
距离她送走报案人员,分明只有两分钟不到的时间,两个非异能者,无声无息地跑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受害者家属、属于实验室的希诺都不见了,她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异调组现在缺少中心柱,恰巧就会给外来者可乘之机,而这唯一独立开来的外来者,除了江馁,就只是希诺。
可希诺就算是真的跑了,他除了几张原本就属于实验室的实验单,还能带回去什么?
退一步来说,就算是真被他带回去了什么,对方也没有任何开战的理由。
仅凭他们的江馁在异调组这一个把柄?
齐莎咬了咬牙。
还有入侵者。
能悄无声息,直到触发警报的人……
庄铮鸣沉声说:“这里我来处理。”
事态紧急,齐莎来不及多想了,与庄铮鸣对视的一瞬间,对方轻轻朝她点了点头。
“…………”
齐莎不再犹豫,无视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捏起一边裙角,轻轻一扬——
绯红的裙摆就跟红花盛放般,大片红色占据了其他人的眼球,旋即浓雾如同潮水翻涌,诡异的香气席卷大厅——
所有人在皮肤接触的那一刻,包括庄铮鸣,随着烟雾消失在原地。
A级异能【红莲绽放】
等管理局的人赶到时,原地早已经没了人影。
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站在混乱的大厅中央,抬头看向那个蓝色的滚动的大厅,低声骂了一句:
“……死女人。”
高速路上,一个红裙女人,踩着高跟鞋,用一种看不清影子的诡异的速度,跟无数批车流擦肩而过。
“嘟嘟嘟——”
电话信号终止的声音传来,齐莎挂断电话的同时,皱起了眉。
打不通。
她转头给牧淳拨通了电话,向来温柔妩媚的女声在此刻却变得有些凌厉,被风吹着往后走:
“牧淳!给我强行连通段裴景的电话!”
“好。”
牧淳果断连通电话,就在准备按下操作按钮的最后一刻,枪声划破长空,震得他五指发麻——
砰——!
“……”他缓缓回头,占据视野的是挤满了的人,和密密麻麻的黑漆漆的枪洞。
与此同时,这边的情况也同样不容乐观。
“江馁。”希诺站在无数的武装异能者中间,上前一步,“别躲了。”
……江馁捏紧了拳头,把骨节摁的咔咔作响,却在每次将视线移到希诺的身上时,垂下了手。
他的四面八方全部站满了异能者,将车流堵的水泄不通。
这次来的不是普通的异能者,江馁知道,这些全是经过改造的人类。用寿命作为代价,制作而成的一个个短而精悍的爆发型武器。
他曾经也是其中之一。
希诺拿出手机,点开视频,将手机横屏,举在江馁的眼前。
在看到内容的一瞬,江馁的瞳孔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只见屏幕上播放的,正是江馁走后,那对中年夫妻跟J的对话内容。
“你交代我们的事情我们已经办好了,他肯定会乖乖落入陷阱的。”
“什么……?放心!不会的,我们肯定选择相信你们……对,没错……”
视频就在这里终止。
……他们骗了他。
江馁说不出来此时此刻他的感受。
话里话外的殷勤跟算计似乎化作实质,有种本该如此,却又不该如此的不真实感。
江馁几不可察地呼出了一口气。
希诺轻声说:“人是一个很多变的生物,阴险、狡诈。江馁,与其帮助这样的人,还不如赶紧脱离这种漫无目的循环,只为自己而活。”
江馁淡漠道:“像你一样”
“可我不这么做,我会死。”希诺淡淡地说,“我不想就这么死,我不甘心。”
江馁不想听他多说一个字,厌恶道:“关我什么事,要打就打。”
“……江馁。”
江馁仍旧不为所动:“让你一招。”
“…………”
希诺极力按捺着什么,上前一步:“如果我愿意告诉你关于……”
“不需要。”
希诺没能料到他如此决绝:“……什么?”
江馁冷冷道:“我讨厌做交易。”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打不过你,我不如你。”
“那好。”江馁眼尾微眯,“我给你个痛快。”
希诺定定地看着他,眼睛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江馁自然也注意到了,抬起的手指微顿。
就这一小瞬间,希诺控制不住地上前了一步,江馁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见他的动作,希诺瞳孔微微收缩,不敢再往前。
两人的距离不远,也不存在什么需要闹得你死我活的地步的矛盾,却莫名让他感到有些心慌。
精神系异能……
他瞳孔震颤,五指攥紧,白皙的皮肤上青筋毕露。
人形兵器感知到杀意,有人先一步上前,却被希诺抬手拦住,轻轻地说:
“别过来,我没事。”
其余人只好按兵不动,两人的气氛变得极为微妙。
江馁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几次想要终结掉这个人的性命,可当对上那双眼睛时,却好像冥冥中有道声音在跟他说,不能杀。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能被感情支配的优柔寡断的废物。
到底是为什么,他不知道。
这种认知让他感觉到很不满,江馁几次没能下手之后,转身就要走。
希诺就跟知道他想干什么去似的,上前抓住他:“不行,你现在过去就等于……”
“关你什么事。”江馁没想到他还敢追上来,灰蓝色的瞳孔里闪着明晃晃的冷意,“你找死?”
他哑口无言。
江馁不知怎么的,看到他那样的神情,心口忽然一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了他。
他冰冷的神色顿时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茫然出来,第一次产生了逃避的念头。
多年训练出来的六感已经给他拉响了警报,好像他如果现在不赶紧走的话,就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
希诺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说:“我只是……嫉妒而已。”
江馁瞳孔微缩,下意识停住脚步,回过头,一刹那的惊疑不定飞速闪过。
见他的反应,希诺终于忍不住了,颤声说:“你忘了我,却能对几个认识不到一年的陌生人关心则乱,我只是……”
“这跟我……”他胡乱想着,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馁难得没有甩开他,大脑的思绪感觉已经被对方的话搅成了一团乱麻。
“……”
希诺简直有违他平时的温和的模样,他颤声说:“我一直在等你。”
浓烈的慌张汹涌到快要吞噬他,江馁欲盖弥彰地推开他:“你别过来——”
希诺伸出手,想要上前:“哥……”
江馁比之前的反应更加强烈:“你别叫我!”
别这么叫他。
不要这么叫他。
这一声声的控诉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插进了江馁的胸膛,把他粉饰的若无其事的假象瞬间击碎。
他仔仔细细地把希诺的脸端详了一遍又一遍,不断后退:
“你是……”
记忆的锁孔被挑动的时候,他的大脑就像被强行卷入了一个绞肉机,强烈的割裂跟冲突感交错。
那具在梦境中看不清脸的腐尸在这一刻,好像终于褪去了一些红黑的伤疤,五官渐渐显露了出来……
希诺轻轻地说,就好像说给自己听:“你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
“你是……”
江馁余光好像瞥到什么,那是一个粉色的小吊坠,早十几年的款式,已经不好看了。
挂在了希诺的腰间。
“这个……”
他下意识地走上前一步,白皙的五指扼制不住地颤抖着抬起。
“……”希诺挂着泪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馁,蓝眸之中有着异样的情绪。
渐渐的,腐尸上密密麻麻的疮伤逐渐愈合、恢复,皮肉飞速生长。
早已被蚊虫啃咬完的眼皮在这一刻,陡然睁眼!
在看清的那一刹那,江馁倏地睁大了眼!
但来不及了,一根细长的针管已经扎入了他的脖颈,熟悉的酥麻感迅速传导四肢百骸,冰封住了他的骨节。
江馁的眼睛里的寒光一闪而过,强烈的戾气压抑着蓄积勃发的愤怒。
“你敢骗我!”
“唔——!”希诺被江馁一掌打中胸口,喷出一口血,倒飞出去,狠狠撞在了绿化树上,将树撞出一个恐怖的缺口,随即轰然倒下。
发生如此变故,剩余的异能者却没有一个去扶他,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江馁。
江馁颤颤巍巍地抬起双手,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背,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这么低级的骗术给算计了。
又有点想拿回希诺腰间的那个小挂坠,所以动作即便是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却仍旧在往前。
我的……
那是……我的……
江馁眼眶发红,悲伤到极致,像快要落下血泪。
踉踉跄跄之间,他的视线跟远处倒在树下呕血的希诺对了个正着,双眼充血——
“………………你……你敢用……她……”
江馁喘着粗气,双目泛上血丝,惨白的脸上已经开始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碎发乱七八糟地遮住了半边眼睛,看起来十分地狼狈。
五指绷紧,拼命往前一点,再一点。
似乎恨不得立马上前杀了他。
他挣扎几次失败后,最后只能恼恨地发出一声闷哼,倒下去的最后一刻,视线还直勾勾地盯着希诺。
深刻到刻骨的恨意跟杀意,恨不得化作实质把他的眼睛活生生挖下来。
最后却只能闭上了眼。
“哈……哈……”希诺疯狂抓挠着地面,想要撑起来,但几次都尝试无果。
他的眼里全是盛满的惊恐,这种恐惧是生物源自于濒死时的本能反应。
这一片人烟稀少,除了几个被强行打坏的监控摄像头,就只剩下这群面无表情的异能者了。
他咬紧了牙关,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硬是撑着一口气,硬生生站了起来,但却在下一刻,脚下一滑——
“……!”
一只手扶住了他,带着懒意的声音从侧面响起:“小心呐。”
“神奇啊。”J摸摸下巴,不可思议地说,“这都让你给办成了。”
希诺浑身颤栗得非常厉害,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仿佛收到了极大的冲击,嘴唇蠕动着,不断地说着什么。
“……”
J叫了他几声没能得到回应,耐下心来侧耳听着他说的什么。
“……哥哥,我……”希诺急促地喘着气,眼底地血丝清晰可见,“……我,不是故意的……”
“入戏太深了,朋友。”J习以为常地把他拎起来,“你是个冒牌货。”
“不过我还挺理解Dusa的。”J一个人自言自语,摸摸下巴,“如果我弟弟这么跟我撒娇,说不定我也……唉,虽然不太可能。算了,做哥哥的就得让着点弟弟……你这种独生子是不会懂的。”
……希诺没有空理他。
因为情绪波动太大的原因,他感觉自己呼吸快要倒流,仿佛有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那只手是一个金发女人的手,纤瘦惨白。
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归于静止,空气的流速就像被人化作了实质,然后拽住了,他甚至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这种场景他再熟悉不过。
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在镜子中跟那双原本不属于他的蓝色眼睛对视上时,那样犹如潮水般的恐惧感灭顶般淹没了他。
这个金发女人,会在不远处,却永远靠近不了的位置,等着他。
而这次,是正对着的。
忽然,那个在噩梦中反复出现,但始终看不清面容的女人说话了——
“还给我。”她说。
喉咙就跟被生锈了的刀狠狠划过一般,声音变得呕哑嘈哳,犹如十根尖利的指甲在铁板上狠狠刮过,女人尖利道:
“还给我!!!”
我的哥哥,我的一切,还给我!
明白这更深一层意思的希诺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踉跄了一下后,喷出了一口血。
“……!!”
J没料到还有这种变故,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他——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对啊,我怎么了。
希诺剧烈地咳嗽着,牙齿、唇周全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双眼涣散,生命力在不断地流失。
J拧着眉,语气奇差无比:“你不应该也继承了那个女人的能力吗,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啧,果然不是血亲的话,排斥反应就是厉害——来个人。”
“别叫。”在那群一动不动的人群做出反应时,希诺突然死死攀住了J的衣袖,含着血哑声道,“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了……”
“那行吧。”J显然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人,说撒手就撒手。
希诺陡然没了搀扶的对象,险些摔倒,囫囵踉跄了几下才站稳。
J“啧”了一声,引起了希诺的注意。
远处倒下的江馁被其他的实验体捆上抑制环,抗在了肩上,J注视着他们的动作,搭在手臂上的手指焦躁地敲着。
希诺强行咽下去一口血,铁锈味从喉管呛到气管,瞬间充斥了整个鼻腔。
这种感觉非常难受,但他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怎么了。”
“出门太急,忘记拿那几个药剂了。”J说,“如果Dusa醒来,这几个抑制环控制不住他。”
希诺:“……那你想怎么样。”
J想了想:“要不给他打一针,让他提前步入发情期阶段,你们omega发情期好像挺脆弱的吧。”
希诺冷笑:“行啊,你试试。”
“……”
J说:“请问,你能别阴阳怪气的吗。”
希诺说:“抱歉,蠢货说蠢话,我没办法不笑。”
J不生气,而是礼貌地问:“你有什么高见?”
“oemga的发情期会有一段短暂性的肾上腺素高|潮,如果他把你界定成了敌人,到时候手撕了你都是轻的。”希诺轻轻地说,“‘OS1’在你们国家并不合法,你想要明目张胆地带走他,就不能够用这个。”
J说:“既不能用药物停止他的异能,也不能催动他的发情期,那我们怎么对付他?”
轰隆——!
霎时,一声惊雷轰然惊响, 赤白的闪电如同亮出獠牙的猛兽,恶狠狠地撕开了薄雾的苍穹。
风声起,树枝被压弯,只短短一瞬间的时间,就已经黑了天,风雨欲来。
希诺眼底的红血丝积压浓重,眼下的沉郁淤积,戾气横生。
他平静到诡异:
“——我有办法。”
“………”J回过头去看他,显然没什么道德底线,相当无所谓,“随你。”
昏死的江馁被人囫囵塞进了一辆黑色的SUV,车尾疾驰而去。
豆大的雨滴沾湿了地板,阴影越扩越大,随后大雨倾盆,这段语焉不详的对话隐藏在了瓢泼大雨之中。
“……喂!你说什么?”高速站口,几个工作人员陪着江局躲着雨,不远处的雨中还有几个披着雨衣抢救的外勤人员。
他洪亮的大嗓门被雨声盖了个七七八八,江局只好提大声音,又心虚地看了看不远处被上了手铐,坐在车里闭目养神的段裴景,捂着半边嘴说,
“刚刚没听见,你再说一遍。”
电话那边公事公办的男声传来:“江局长,实验体我们控制住了,稍后会安排人押送回去。还麻烦您联系一下监管局,保证我们一路通行,多谢您的配合。”
出乎意料的是,江局说:“我不同意。”
对面显然一愣,说:“您说什么?”
“我说过了,至少让我这几个孩子当面跟他道个别,他们年龄相仿,聊得来,也有感情。我做长辈的,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江局视线迟疑,移到了车窗内的段裴景身上,长叹一口气,
“更何况,我有个孩子,他们两个……你也知道,相处时间久了,难免就……”
“江局长。”对方声音异常冰冷,“我必须重申一遍,实验体在长期的个体成长环境之下,骤然接触新的事物,好奇是必然的,但那绝不会是什么特殊的情感。您亲眼见过笼中鸟的开幕,应该非常清楚这一点才对。”
“……”江局长久地沉默了下来。
他确实没办法接受笼中鸟,无论多少次,他都没办法忘记当时那场相互厮杀带给他的视觉冲击力。
就跟外国太多的在国内并不合法的活动一样,只要是没有实质性地传出人命官司,他也没有资格插手国线以外的事情。
从段裴景把人带到他的面前,告诉他江馁其实是受害者。
把一个人当作沉沦厮杀的怪物,看成有悖人伦纲常的疯子,只不过是他固有思维下所带的偏见。
当认知到这一关节,再面对江馁时,他先是愧疚,后升起的仍旧是浓浓的戒备。
就算他主观意识上,愿意相信段裴景,相信这个会跟小孩子似的会跟人讨要牛奶的江馁不是什么杀戮体,可抛开这些不谈,他作为整个异调局的局长,没有办法在知道这个人的灰色过往后,真的能够敞开心扉,毫无芥蒂。
可现在他得知的事实就是,江馁不是什么受害者,而是身为那群被当作特异武装作战部队培养的实验体之一——
这个既在意料之外又好像是意料之中的结果让他感觉自己瞬间苍老了十岁,疲惫无比地抹了把脸。
他不愿意把这个隐患放回去,也不愿意把这个隐患留在身边。
江局说:“他现在人在哪儿?”
对方含糊其辞地说:“我们会安置好。”
“……好吧。”江局说,“至少叫我这几个孩子去看看他,道个别。”
“最好不要。”对方果断拒绝。
江局皱眉:“理由呢?”
“您还不知道?”对方淡淡地说,“异调组的庄铮鸣跟其他工作人员下落不明,牧淳跟蓝池还有我们实验室里跳槽的越和,因为包庇被监管局暂时押控,齐莎逃走,现在的异调组,已经是一团乱麻。”
江局不知实情,只感觉有人当头一棒,脑袋嗡嗡的。
董文青……
“他们……还安全吗?”
“我们已经派人追踪。”
庄铮鸣下落不明,其他人更是各持己见,这一连串的事件给他的打击很大,几乎把他砸得头晕脑胀。
江局站起身的时候,差点摔倒。
“您小心。”一个实习生非常有眼力见地扶住了他,江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朝电话那边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旋即挂断。
他随手抽了把伞,顶着雨就冲了出去,敲了敲车窗。
“小段,我们先去一趟监管局,配合一下调查,把蓝池跟牧淳捞出来。”
段裴景气头上归气头上,但多年养成的习惯改不了,骨子里对江局的栽培之恩还是有的,舍不得让人一大把年纪,就这么在雨里低声下气的。
连忙打开车门把人迎了进来。
江局见状喜不自胜,忙不迭就收了伞钻了进来,以为段裴景终于回心转意了,结果转头一看,只跟半张冷冰冰的侧脸对了个正着,气压低到离谱。
江局:“……”
他叹气:“小段。”
“……”
江局不厌其烦地轻声唤他:“小段。”
段裴景绷紧的侧脸终于有了点波动,抿着唇,半晌后才说:“您说。”
……江局心情很复杂。
在他的眼里,段裴景虽然有时候脾气横,大是大非上却总是能拎得清。
他二十出头刚进异调组的时候,脾气特别倔,江局还总觉得他是因为仗着自己的家世,故意找茬。
后来深入了解才知道,这个孩子多数时候,话糙理不糙。只不过年轻气盛,脾气大了点儿。
但基本上是有事儿当场就解决,转个弯,就当没这回事儿。
早期异调组还是一团乱麻的时候,案件多如牛毛。段裴景刚接手时,因为毫无经验,又是个直性子转不过弯。吃了不知道多少回哑巴亏,硬是闷声不吭地扛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