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釉愣愣地看着沈寂宵。他是知道自己被破坏了核心,也不会死亡,所以平常大手大脚的。但人鱼呢?如果他有一点坏心眼,人鱼会死掉的吧……他还记得刚认识这条鱼的时候,对方有多防备,时时刻刻都在警惕。
小小的水母忍不住把自己的触手塞进内部,吃手手。
于是等沈寂宵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努力用残余精神力给他上药的小水母。小水母举着一团海草,用干净的石块敲出汁液,颤巍巍地举起来,敷在他的伤口上。
做得太专注,甚至没发现人鱼已经醒了。
是小水母把凉凉的海草贴在他腰上,人鱼没忍住动了动尾巴,才被发现。
看着人鱼湛蓝的眼睛,以及略微猩红的右眼,里面在破碎边缘蠢蠢欲动的封印,还有脸上的一点小伤口。
唐釉把海草按在人鱼腰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笨蛋人鱼——”
沈寂宵:“……”
“我没死。”他都不知道小水母在难过什么,只好倔强地支棱起来,“也没什么大伤,我们现在在哪?”
“不知道……可能、可能在一个未知的溶洞里,有些时候海底是会有这种地方的。”小水母断断续续地抽泣,“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怕、我怕我不小心把你的精神力用完,封印冲开破坏大脑,从此变成笨蛋,呜……”
沈寂宵:“……”全是在担心他,小水母完全不担心一下自己的精神力问题吗?
半响,他才幽幽叹气,习惯性伸手摸了摸水母脑壳:“我怕你把你自己的精神力用完,笨蛋水母。”
小水母抬起触手,又放下:“你又摸……”
“对不起。”人鱼想起脑壳里装的什么了。
“没事。”小水母把冰凉凉的小脑袋塞到人鱼掌心,“今天随便你摸。摸,摸个够!”
人鱼摸了摸, 又摸了摸。
软软的,凉凉的,那么小一只, 他几乎觉得碰多了小水母会在他掌心融化掉。沈寂宵不自觉多摸了两下,周身的撞伤疼痛好似都消失了。
而后他忽得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尾巴在水中一搅,挺坐起来, 开始寻找。
所剩无几的力量点了个照明术。
他的焦急挂在脸上,小水母被水流推开去了一点, 看着人鱼检查自己的鳞片。
离开人鱼聚落前,青薄把精神力的分析结果给沈寂宵了。那是一张谱面,需要找更了解精神力的人分析,原理有些类似于占卜, 但没有那么玄学。
它更像是一个灵魂最本真的切面, 所有信息明明白白地铺陈出来, 懂的人自然明白切面里的前缘后事。
谱面不是很方便携带,沈寂宵便拜托小水母把它刻录在自己的鳞片上——是的,人鱼的鳞片也可以刻录记忆, 但没有珍珠适合。
作为大海的宠儿, 人鱼的鳞片也算一种极佳的魔导材料, 只是太薄,太微小, 不容易保存,没有人会收集它们制作魔力物品。沈寂宵也是灵光一闪想到的,既然小水母可以刻录记忆, 不如就干脆刻在他身上好了。
他存了点私心。
记忆是不保险的,但刻下来却可以时不时地看一眼, 像是把谁的灵魂偷偷揣在身上一样,有一种隐秘的快乐。总有一天他会掌握自己的精神力,他希望在寻找他人解读的过程中,可以自己学着去了解那片蒙着纱的影子。
他想要自己去揭开。
然而这次的剧烈冲击使他掉了不少鳞片,沈寂宵害怕刻录记忆的鳞片被剐蹭掉了,有那么一瞬间实在慌张——早知道不刻录在鳞片上了,鱼鳞总有一天会脱落,他应该想办法弄在更牢固的地方。
看见鳞片还在,他才松了口气,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小水母仰头,看着人鱼抚摸自己的鳞片,微微叹息。
沈寂宵真是完美继承了人鱼的恋爱脑血统,他以为在陆地上长大的人鱼不会有这种风气,难道人鱼恋爱脑是刻在血脉里的吗?
不过这也不算坏事,至少能证明人鱼在陆地上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创伤,仍旧对生活抱有一份希望。
他摸了摸人鱼。
溶洞里滴滴答答地回响着潮湿的水声,几乎一片黑暗。悬浮在水面上的照明术很快就熄灭了,他们不能太浪费自己的力量。
“精神世界是一片土壤,意识核心就像一颗种子,每个人都有这颗种子,但不是每个人的种子都会发芽。”人鱼族的前辈们教导过沈寂宵,“很幸运我们是人鱼,百分之九十九的种子都会发芽,生长出不同的枝丫。”
“要记住,这颗种子很强大,却也很脆弱,永远不要试着压榨自己的全部,一旦土壤彻底干涸、连种子也被拔去充作消耗品,整个的精神力便也毁了。有时候运气不好,精神力可能再也不能恢复。”
“你的身体出现状况是因为暂时无法承受庞大的精神力,同理,如果有朝一日精神力彻底消失,你的身体也会无法承受。”
“必须给自己留一份力,这不是胆小,只是为了更长远的将来考虑。”
沈寂宵捂了捂眼睛。
他的精神力恢复得很快,但他知道这并不是恢复,只是原先就存在的精神力在填补他的意识世界。人鱼们在他身上放下的封印类似一个天平,原先是觉得当他慢慢锻炼到足以承受时,精神力自然会顺着天平倾泻过去。现在倒是恰巧遇上了险些枯竭的情况,被封印住的精神力成了库存,轰轰地流淌过去。
因为他的问题,天平一下子失衡严重,封印勉强维持在没碎裂的情况。
“人鱼,你还好吗?”小水母自然能看出来人鱼的痛苦。
虽然他的精神力也用了不少,可是唐釉早就经历过这种情况了,他心气平和,反正时间很长,等精神力慢慢恢复就好。哪怕耗尽、破碎,他也无所谓。
“还好。”
沈寂宵缓了缓神。
“我的精神力恢复更快,你先休息,我来用照明术。”
小小的照明术只能照亮一块地方,根本看不见顶。他们一条人鱼一只水母,没有办法离开水源太远,偏偏这里的石头把水域给隔绝开了,想要出去很难搞。
也暂时无法探查自己所处的位置。
“世界上竟真有这样大的海龟吗……”沈寂宵喃喃,想起他们来这儿的契机,“它现在又在哪里呢?”
总不会……就在他们身下吧。
“我也没见过这样大的海龟。其实它好像没什么攻击性,只是实在太大了,一举一动都能叫我们这些小生物死来活去。”
“它好像已经离开了,也可能还在我们身下,”小水母心态乐观,用微弱的精神力查探了一下周围,“我暂时没有感受到其他的精神力。它的壳很厚,我不一定能探查清楚。”
“事已至此,我们就……”
“在这里睡一觉,等海龟之神再度起来运动吧!”
沈寂宵:“……”
小水母开摆了。
不行,他要寻找出口。
滴答,滴答。
水滴声。
空旷的洞穴里似乎就只有这些声音了,沈寂宵听了一会儿,忽得把自己整个泡进水中,再站起来。
他举起湿漉漉的手,果然感受到了一阵细微的凉。
“有风。”他眼神一亮,“这代表有出口。”
沈寂宵细细感受着,确定风来自一个方向。
“我猜我们不在深海地区,最多只是在一个布满礁石的浅海。小水母,你的地图借我看看。”沈寂宵在地图上寻找了一圈,“应该就是这里,我们可能在一处未知的洞穴中。”
虽然看不见任何的光,但有风已经足够,剩下的就是思考该如何从这个水洼中爬出去。
小水母身体小巧,还能用精神力把自己送出去,但他拖着两米长的尾巴,只能在石头上蹦跶。倒也不会变成死鱼,然而实在难看。如果有可能,他不愿意这样做。
沈寂宵往一个方向丢了照明术,光球滚过去的同时,短暂地照出了路线中的石头,闪闪发光的便是水。
小水母也学着他的样子丢照明术。
很快,他们在不远处找到了一条涓涓水流,看起来较为连贯,即使它没有通往出口,也可以为他们提供更多的水。
现在的问题几乎就是如何才能到达那里。
他先把小水母捧起来,连带着水一起用精神力托着,送到不远处的水流中,而他自己则是扒着石壁,一边蹦,一遍用精神力,挪到了细流中。
看着狭窄的水流其实很深,他整个浸泡进去都没有触底。
他们往风来的地方游去。
“呀!”
小水母被忽然出现的动静吓了一跳,他隐约瞧见前方的水流里有一尾灰色大鱼翻身入水。他看向人鱼,无声地询问。
“我也看见了。”沈寂宵说。
其实这儿如果真的是沈寂宵推断的地方,那便意味着他们离海妖的聚居地极近——海妖很喜欢住在浅海礁石附近,方便诱惑人类。
这使得唐釉有些紧张,生怕黑暗里蹦出来一只海妖,把人鱼给咬了。
他们又顺着水流游了一阵,身下的石缝依然深不见底,只是越来越窄,人鱼摆尾的时候甚至会撞到周围的石头,看着便疼。
而且路到尽头了。
唐釉沮丧地发现,这条小水道的尽头是死路,石头堵住了去处。有风,但那只是因为石头间还残留着些许缝隙,就在他们上方一两米处的地方,特别狭窄,只能伸过去一只手,正呼呼地冒着风。
沈寂宵也有点丧气,一口气沉了下去。
唐釉以为他要放弃了,往回游,却听见人鱼在底下闷闷地说:“这里有个小通道。”
于是小水母沉下去,找到人鱼,和他一起钻过狭窄的海底隧道,在一片昏蓝的水域中靠在一起,全靠点着的照明术探明前路。
明明他俩都能在水下呼吸,路过这种狭窄隧道时却忍不住地屏住呼吸,略微的有些压抑。
终于,海底隧道结束了。
他们浮出水面。
一个更为空旷的地方,很可惜,仍旧没见到天光,但侧耳倾听的时候,能感受到外面潮水拍打岩壁的声音。
很近了。
一颗照明术被点起。
“哇……”
小水母忽得发出感叹,小触手贴了贴人鱼:“沈寂宵,快抬头看。”
人鱼跟着抬头。
空旷而黑暗的岩壁之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大片幽蓝的“星空”。点点滴滴的发光生物悬挂下来,似乎是什么黏液,又有点像沾满露水的蛛丝,一颗颗发光的液滴串在极细的丝线上,数不清的丝线悬挂于顶。
“就像做梦一样。”小水母感慨道。他很少看见陆地上、海岸边的风景,不知道原来石头上会生长出这样好看的东西。
他们的照明术点到哪,“星空”的幽蓝光芒就亮到哪。
会发光的蓝色垂丝生长于此,想来目的也不是叫他们看见这份美,而是自有用途,可偏偏他们瞧见了。在这样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除了他们,没有人看见这一场微小的奇迹正在发生。说是自我感动也好,想太多也好,邂逅本来就是一件美好的事。
大概这就是缘分吧,令人动容。
正当他们欣赏崖壁上的“星空”时,不远处的黑暗里却忽得传来重物入水的噗通响声。
小水母一下子就从欣赏美景的心情里回过神了,他失去了无死角探查的精神力,约等于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更加害怕,呜得一声贴在了人鱼的身上。
“啊……”隐隐约约的,悠扬的声音。
“是女妖……”小水母直接伸出七八根小触手缠住人鱼的手指,“人鱼,你、你千万要保持清醒!”
小小的水母豁出去地说:“你要是被魅惑了……我就……就……吃你手指!”
女妖的歌声再度响起,虽然人鱼的歌声也含着魔力,但不会像女妖这样,富含邪恶的、扰乱人神智的力量。它听了让人心绪澎湃,好似踩在云端,又勾起人内心深处最难捱的渴望,推着人情不自禁地往前,哪怕明知道是深渊。只要心底有欲望,便会被歌声无限放大,坠入地狱。
小水母猝不及防听了,别的反应没有,就是吓得不行,又见人鱼听见歌声后愣在那里,顿时着急起来。
他用两只小触手轮流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把透明软糖般的外壳拍得弹出水波,又用精神力扯了一下人鱼的头发。
“快醒醒!”
唐釉:“诶?”
他把沈寂宵的手指吐出来, 顺便呸呸呸了几口:“我还以为你被魅惑了,发呆。你表情也很奇怪。”
人鱼的表情确实很奇怪,他拧着眉, 一种被膈应到了,欲言又止的感觉。
精神力开窍之后, 随之出现在他身体里的似乎有很多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东西,他能感觉到自己在生理意义离人鱼这个物种更近了。
虽然他还是不会开口唱歌。
“她唱得有瑕疵。”
小水母摸不着头脑:“挺好听的, 哪里有瑕疵?”
“第二句、第四句末尾、第二段开头都有。”沈寂宵也觉得很怪,他可没学过任何乐理, “让我说哪里不对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不对。”
唐釉:“……”
不懂你们这些人鱼。
没被魅惑居然是因为嫌弃人家唱得不好听。
歌声持续了一段。
小水母一开始还听了一会儿,很欣赏对面的歌声,并且思考出去之后要不要找颗珍珠把此刻的画面刻录下来, 溶洞、星光、歌声, 他觉得这是以后想起来也会感到高兴的画面。
而沈寂宵判断着方位, 打算把女妖给捉出来。
于是他们听着对方的歌声从一开始的胸有成竹,到略微疑惑,到现在破了防似的尖锐女声, 连什么都能夸夸的小水母, 也没办法听下去了。
“啊——啊——咳咳咳……”在魅惑成功前, 对方先停下了。隐藏在黑暗里的女妖爆发出一阵呛咳声,她的声音变得嘶哑, 歌声不成段落,再也没有了魅惑人心的力量。
小水母再度试图摸摸自己的脑壳:
嗯……笨蛋女妖?
他不是很了解海妖这个种族,但人鱼一族既然能出现一个不会游泳不会唱歌的沈寂宵, 那女妖里面出来一个不太会魅惑的,似乎也很合理。
只听见不远处传来噗通一下的声音, 歌声彻底消失。女妖擅长给人一种美好的幻想,但她们本身颜色黯淡,连皮肤都是一种灰灰的质感,据说这是为了在被发现时快速隐匿自己。
这会儿对方有意逃跑,唐釉和沈寂宵精神力又都伤着了,很快就没了对方的踪影。
“难道这里就是海妖的巢穴吗……”小水母看着上方无数的蓝色光点,空旷洞穴内回声幽幽,有一点风吹进来,在狭窄的石缝里拉薄,吹出呜呜的低响,“我还从来没进过海妖的巢穴。”
“可海妖也是群居,如果我们遇见了第一只,就会遇到更多。”
小水母看向人鱼。
人鱼和海妖是世仇,他有点担心刚刚的女妖回去之后报信,到时候一窝的海妖出来攻击人鱼,那样人鱼就会变成人鱼串烧了。
“我们加快速度找出口。”沈寂宵很快下了决定。
“对了。”他忽得想起,“你没有受到女妖的魅惑影响吗?”
理论上来说精神力越薄弱越容易受到影响,小水母精神力倒是挺多的,然而这种受伤的脆弱时刻,很容易被趁虚而入。但,他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没有啊。”小水母很自然地说,“我很少受到这种精神魔法的影响的。人鱼,你知道的,我没有脑子。”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什么遗憾,也没有什么渴望。
除非对面变成一颗直径二十八厘米的完美珍珠,否则唐釉一点心都不会动。
沈寂宵:“……”
行的。他发觉自己很多时候没必要担心小水母。小水母总是比他想象的要更强大一点,不管在心态上,还是生理上。
他重新让小水母趴在他身上,最后再看一眼奇异的发光溶洞,一起潜入了水中。
有时候在海底,声音反而会更清楚些。此时他们离外界的海洋只有薄薄的几层石壁,近在咫尺,就差一个出口。可惜被水腐蚀的石壁蜿蜿蜒蜒,宛如迷宫,走直线反而出不去,只能沿着石头绕圈寻找。
“有东西靠近。”沈寂宵立刻和小水母建立了一个精神链接,他们不发出任何声音,偷偷地对话。
“是刚刚的女妖吗?”小水母问。
“不确定。”沈寂宵本想向小水母要个精神力做的长矛,但考虑到对方的精神力消耗,终究是没开口。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小水母柔弱又可怜,一戳就会融化。但实际上小水母的精神力数量他生平未见,虽然不会什么魔法,也没有人鱼族口中的强大“特质”,可他能够学习模仿他人的特质——按理来说这绝无可能,特质可是灵魂的表象,哪能那么容易改变。
小水母好像是一位罕见的强者。
沈寂宵模模糊糊地想。
可是他那么可爱、软乎乎、只有一点点,会贴在他身上嗷嗷哭,把小脑袋塞过来给他摸。
——小水母是需要被保护的。
沈寂宵提了提神,决定抛弃自己那废物般的、还没彻底习惯的精神力。他相信自己这些年的磨练,只要对方是同体型的海妖,绝对能用肉。体力量斗一斗。
他都快忘记自己是战士了。
“别紧张!”对面出了声,“你们还记得我吗?”
“谁?”
沈寂宵没有放松警惕。
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他已经想起了声音的主人,但视野一片漆黑,他无法保证这道声音真的属于他记忆中的那人——女妖的嗓子别有天赋,擅长各种攻击精神的魔法,包括用模棱两可的话术和伪造声线骗取信任,配合魔法制造出眼熟的幻影。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黑色的人鱼,也就是桑落,缓缓地从黑暗里冒出来。
他本来就是条黑色人鱼,能无缝隐没在黑暗中,偏偏脸和肌肤都挺白,甚至白到了一种略显透明的地步,幽幽的像个只有上半身的鬼影。
小水母整个打了个激灵,缩成一团趴在沈寂宵肩膀上。
他本来就有点害怕这条黑色人鱼的。
桑落身上没有任何武器,精神力也没有任何攻击意图:“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我猜你们在寻找出口?正好我知道,我领你们出去吧。”
“你看见那只女妖了吗?”沈寂宵问。
“女妖……”桑落的表情凝固了一下,他的眼珠乌黑,很缓慢地往下偏移了半分,“你们碰上了?还是赶快离开吧。”
“哦?”沈寂宵的语气微微上挑,“你也见过?”
桑落的尾巴已经开始不安的摆动,宛如一片黑色的绸布:“嗯、嗯……我也是不小心来这儿了,正想办法出去,逛了半天才感知到出口的位置,正巧遇到了你们……”
“你看……”他摸了摸自己的尾巴,上面有一道伤口,因为他尾巴颜色深而不容易被发现,“是女妖弄的。”
“哎呀……”小水母看见了伤口,顿时忘了害怕,心疼起来,“看着好疼的样子,你需要处理伤口吗?”
“不用,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去,远离可能存在的海妖。”黑色人鱼说着。
他转过身的刹那,沈寂宵动了。
就像是一道银蓝色的闪电,咻得窜了出去,而且早早地计划好了目标,腰肢力量带动胳膊,胳膊又带动手腕,以一股极大的力扼住了黑色人鱼的脖颈,另一只手则迅速抬起,扭住桑落的两条手臂。他姿势的角度也很巧妙,就算桑落挣扎的时候拼命甩尾巴,也不会打到他。
小水母明显被惊到了,完全没反应过来:“人鱼……”
“他在说谎。”沈寂宵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是因为意外进来的,但他说起自己进来的原因时,提到了‘也’,他怎么知道我们是如何进来的?再加上提到女妖时的神情变化,以及身上这一道绝不可能是女妖撕咬造成的伤口……”
“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沈寂宵发起狠来的模样,唐釉都快忘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帮什么忙。
“人鱼。”他在精神链接里偷偷地问话,“你现在要做什么?”
“拷问。”
沈寂宵说了一个小水母很陌生的词汇。
“拷问是什么?”
“利用威胁、暴……”人鱼解释地太顺溜,说完才觉得不应该污染小水母的单纯思想,闭了嘴,“总之是让他开口说出真相。”
小水母:“哦!威胁!”
沈寂宵也不知道小水母是懂了还是没懂,他压住仍在挣扎的桑落,手指扣紧,只留下一点说话的余地:“说,你和那个女妖什么关系?为什么在这里?要是不说的话,你的手指……”
考虑到小水母在场,他没有说什么很过分的话,只是眼神扫过,似是在思考要折断手指,还是直接砍断。
他和桑落离得极近,也没叫小水母看见他眼睛里下意识流露出来的冷血和残酷。从桑落眼神的颤动上,他明白黑色的人鱼已经理解了这份威胁——或许是海洋生物没接受过这样的残酷吧,这条人鱼已经快吓坏了。
但是小水母却在后面说:“我也来帮忙。”
来不及阻止,唐釉已经飘了过来,趴在沈寂宵头顶,学着人鱼的样子,大声道:“说!”
“否则……你懂的!”
“我会把你的手指吃掉!”小水母威胁着,轻声软语、细声细气地,听起来几乎像一种撒娇,“这样以后你就再也没办法用你的手指碰到水母脑袋了!”
桑落:“……”
沈寂宵:“……”
发出了自以为凶狠的威胁后,小水母在精神链接里自豪地笑:“哼哼,人鱼,我是不是学得特别快?快夸我快夸我——”
沈寂宵:“……”总觉得这个威胁是针对他的,除了他,还有别的鱼喜欢摸小水母脑袋吗?
他食指拇指相碰,忍不住想了想小水母含住他指尖试图吃掉他手指的时刻,那完全没有什么杀伤力,相反,凉凉软软,特别舒服。
他违心道:“是的,特别好……我是说,你的威胁,特别好。”
桑落还没来得急说什么, 黑暗中水流扰动,一团灰影冲了过来。
沈寂宵躲了过去。有了精神力之后他的直觉敏锐了无数倍,也许是因为精神力特质的方向是感知分析预知相关的, 他现在会对隐隐到来的攻击有一定预感,也能更快地判断对方动作的意图。
只是他一动, 在水中就没法控制桑落了,黑色的人鱼挣脱开去, 被灰影扑了个满怀。
小水母和人鱼面面相觑:
他们都认得出来,这只灰色的、像人鱼非人鱼的生物, 是女妖。
而女妖,和人鱼有世仇。
可眼前这只女妖埋在黑色人鱼身上,灰色的微卷长发覆盖住她纤细的肩膀,隐约能看见些浅色的鳞片。她的动作是那么依赖, 回过头瞪着沈寂宵的模样像极了受伤的幼兽, 为了守护自己的那点东西不顾一切地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