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王循着白亦清手指仰头看向安又宁,不可置信且不解的还是问了一句:“你要碧落沧海珠,这和宁少主有何关系?”
白亦清却只盯着丹王笑而不答。
丹王看他笑面虎一般,想起自己乖巧的孙女,咬了咬牙,还是站在了乾坤鼎前。
丹王仰头看一眼安又宁:“宁少主,对不住了。”接着就再次心无旁骛的开始了炼化前的药草准备。
安又宁自知这次怕是在劫难逃,忍不住问白亦清:“实力、权力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他抿了抿被灼浪烤裂的唇,嗓音嘶哑道:“你我本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恨我?”
白亦清虽然从未说过,但安又宁性格细腻敏感,一直以来他都察觉白亦清似乎对他一直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这种敌意最终转化为了他无法理解的恨。
白亦清明明并非心悦谢昙,那么在感情上,他与自己压根就不存在任何竞争关系,不会在乎谢昙,不会吃谢昙的醋,更不会藉此因爱生恨,他对自己这种奇怪的恨意就更让人无法理解了。
安又宁想了许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如今若受乾坤鼎炼化,真炼出碧落沧海珠,怕是他之前能够回归宁初霁身体的事绝对与他灵珠藏魂有关系,绝不会是偶然。
他顺利复生若真得益于灵珠,那么如今他失去灵珠护佑,怕再不会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是真正的身陨道消。
安又宁想做个明白鬼。
白亦清似乎也清楚安又宁的想法,他大发慈悲:“不过是看着你们爱来爱去的,教我恶心罢了。”
他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不愉快的回忆,脸色都有点狰狞起来:“明明你也经历过那么多伤害,为何还能蠢的像张白纸,欢欢喜喜毫无保留的爱人?凭什么你爱的人同样紧张你紧张的要死,为了护你周全甚至还要拉别人挡刀?又凭什么——你们都能得到你们想要的?”
白亦清是梅家弃如敝屣的私生子,是生母想飞上枝头却破碎的梦。
连他的生母都嫌弃他的出生,怪罪他的存在,他艰难的独自长大,一无所有,凭什么?凭什么别人就能轻易的得到想要的一切!
他从未感受过爱的重量,却作为别人推出台前的靶,日夜提心吊胆的抵挡数不尽的恶意——虽然那本是他攀附护佑的交换条件。
白亦清不明白爱。
白亦清本不相信爱。
白亦清嫉恨真爱。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日夜折磨着他,让他折磨煎熬,让他辗转反侧,让他寝食难安。
——把一切都毁灭就好了。
“佛不度厄,世无真情。”白亦清突然道。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些微失控,调整了下表情后,才又淡淡嫌弃道:“说到底,你们相爱不符合我的生存信条,太碍眼了。”
他语气突然带上了几分无所谓,十分吊儿郎当:“我看不惯,就毁咯。”
安又宁不可置信。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仅仅是因为看不惯,就能爆发出如此大的恶意和恨意。
安又宁沉默片刻,却突然道:“也许,你并非完全是帮我挡刀的工具,不然……你怎么能真的得到我的心?”
白亦清一愣,却并未露出安又宁想象中的困惑或者其他什么意外的情绪,反而是一顿之后突然就带上了一种莫名其妙隐秘嘲笑的了然。
简直恶意满满。
他挑了挑眉,眯眼嘴角勾的很大:“谢昙人都死八百年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安又宁警惕道:“我要明白什么?”
“哈哈太可笑了,”白亦清笑道,“你恐怕从未想过,谢昙是个懦夫!”
……懦夫?
——那个向来运筹帷幄阴鸷铁血手段狠辣的人,是个懦夫?
谢昙是个懦夫。
他相信就是个傻子。
安又宁不明所以,气到冷笑:“死都要死了,你还胡说八道的骗我有什么意思?”
“啧啧啧,”白亦清却摇着手指,不认同道:“你以为,谢昙最害怕什么?”
安又宁愣住了。
他与谢昙相处那么久,谢昙陷入人生泥潭时也从未说过害怕,谢昙向来不是一个胆怯的人,安又宁从来不觉的谢昙会有恐惧。
白亦清笑道:“我本来不知道的,奈何他把我当靶子,天长日久,我才知晓他的忧怖。”
“谢昙怕你离开他怕的要命。”
“你的言行、你的处境、你的安危都让他畏手畏脚、紧张兮兮,他害怕你有一天不爱他了,更怕你会厌倦他,最害怕的却还是你离开他,你能让他失控,他又怕到怕自己失控,他怕的整个人快要疯掉……”白亦清道,“怎么样,看不出来罢?”
“可我清楚,”白亦清笑的恶劣,“因为他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提议,亲手剜了你的心。”
“我同他说,如果让你没有能力离开他,只能依赖他过活,那还怕什么呢?”
谢昙心动了。
谢昙亲手剜心,想让安又宁成为一株只能依附于他的菟丝花。
谢昙失败了。
他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圆满,菟丝花枯萎才是他想看到的。
白亦清笑道:“只是我当时真没想到,谢昙会乖乖照做。”
说至这里,他忍不住再次强调般指了指自己心口:“你的心,我用着甚好。”
安又宁呆住了。
过了半晌,他的思维才极缓滞的开始转动起来。
死去的回忆突然开始攻击他,如飞箭离弦,击中他胸膛。
他突然想起来,每次飞云阁的家人看他,抑或他偷偷回去看家人,再回四方府见谢昙,谢昙都会莫名其妙的问他一句“你不走吗?”“你没离开?”“你不回飞云阁吗?”“你还在这里”……
他曾一度不明白谢昙为什么总会突然问上这么一句,每次也只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嗯”上一声,便算作是回答。
原来谢昙曾一直如此不安吗?
安又宁心口鼓胀,眼睛酸涩,似乎有一股压的人喘不过来气的重量哽在喉头。
阴差阳错,伤害铸成。
他如今却又在临死关头,再次确认了谢昙的心意。
还恨吗?
在亲手了结谢昙时,他的恨意或许就已消弭。
还爱吗?
他心头涌动难言,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
纵使心乱如麻,纵使如今知晓一切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不过也幸好如此,黄泉之下他或许会偶尔缅怀,也不算作遗憾。
“心碎了?”白亦清嘲讽道,“所谓的爱,真是教人脆弱。”
白亦清还想嘲弄安又宁两句,炼丹室外却突然一阵喊杀冲天,他面色一凛,就有守卫跑进来附耳禀报。
白亦清听后神色严肃了几分,将守卫派出去后,却忽然转身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再次打量了一遍被吊着的安又宁,眼神不善中隐含着半分遮掩不住的莫名好奇。
“你倒是好手段,”白亦清奚落安又宁道,“从前是谢昙、鹤行允,如今那魔域莲君竟也被你迷的七荤八素,不顾正魔两道立场,还要前来救你……”
“怪教人恶心的。”
安又宁还没消化他说的话,炼丹室大门就被人轰开了,动静剧烈,炼丹室一到三层似乎都跟着抖了抖。
谢昙掩唇咳着从容走进来,却在看到中堂乾坤鼎上吊着的安又宁后,瞳孔骤然缩小了。
白亦清站在巨大的乾坤鼎前,彬彬有礼道:“莲君,别来无恙。”
谢昙收回眼神,神情阴鸷,分毫不与他废话:“放了他。”
白亦清怎么可能乖乖听话,但他也知晓莲君如今在魔域的地位,这个新人短短时间内就能一统魔域成为魔尊,定然不简单,他便也不想与他立刻就起冲突,白亦清企图利诱:“得了灵珠,灵力我七你三如何?”
巨大的诱惑却未动摇眼前人分毫,莲君动作极快,以指化剑,一个抬手,所指之处就被劈出半米深的纵痕,若非白亦清躲的快,如今一分为二的就是他本人了。
白亦清脸色冷下来。
“别给你脸不要脸,”白亦清突然转头命令道,“下链!”
安又宁身子就突然失重再一扽,翻起的灼热气浪扑的他发梢都要烧起来。
谢昙眼睁睁看着安又宁离乾坤鼎更近一步,登时浑身僵硬,看向对面白亦清,一时之间不敢再妄动。
白亦清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我改主意了,想让我放了他?可以。你自废双目,自断手脚,自散修为,我便放了宁少主,如何?”
莲君听闻垂目,竟没有一丝犹豫,真的在思考起来。
白亦清眼瞧着脸色就变了几变,为情为爱为人——这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灼浪几乎将安又宁炙烤失声,他拼尽全力才能出声提醒谢昙:“不要相信他!丹王炼化前的药草准备还没完成,他不可能提前把我投入乾坤鼎,那样会功亏一篑!”
白亦清陡然仰头看过去,眼神像是要吃了安又宁,却没出声否认。
谢昙不负所望,下一瞬再次发动攻击。
白亦清却不知为何丝毫不慌,直到一个干瘦的老头突然出现挡在前面——是那个修为甚高出关的薛氏长老。
他拦下了谢昙的攻击。
谢昙奔波至此,快成强弩之末,猛遇强者,心肺震动,掩唇都没能捂住那口咳溢而出的血。
他看一眼吊在上方的安又宁,再看一眼躲在薛氏长老身后的白亦清,忽从袖袋中摸出一支白色小瓶,倒出丹药放入口中。
这是透支的丹药,集修为巅峰为一刻,代价是急速缩短的寿命。
谢昙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白亦清顿感不妙,立刻又往角落躲了躲。
下个瞬间,谢昙与薛氏长老就打的难解难分。
刚开始谢昙还落在下风,渐渐的药效发挥了作用,谢昙越来越游刃有余,薛氏长老应对愈发吃力。
安又宁在上方看的清楚,谢昙逐渐应对自如,他还以为谢昙吃的是补益丹药才会如此,心底就忍不住松了口气。
直到谢昙一剑削了薛氏长老的脑袋,一刻钟最后一息恰在此时过去,谢昙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甚至比当初无定山谢昙修为初废,他前去营救时见到的脸色还要差时,安又宁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他忍不住下意识喊出声:“谢昙!”
谢昙已然半跪在地,若不是有手中剑支撑,怕是整个人要倒下去。
他听到了安又宁的呼喊,带着担忧的意味——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又宁的关心了……
谢昙又吞了一颗丹药,原地缓了片刻,刚要仰头想让安又宁不要担心,就觉头顶罡风呼啸,伴随着安又宁的惊呼“小心!”,一只大掌陡然拍了下来!
谢昙疾退,才堪堪避过,袍角则被这掌罡风撕的碎裂。
“我本来还想放过莲君,没想到你竟是谢昙?”白亦清从角落里走出几步,道,“你竟然没死,还换了身份,想来你已经发现我的作为,留你活口就是断我后路,让我亲手送你一程!”
白亦清说罢就冲挡在他面前的地傀道:“杀了他!”
地傀领命,立刻上前与谢昙缠斗起来。
地傀实力不比薛氏长老,但谢昙负荷过重,纵使再次吞服丹药,也不如第一次效果明显,他自己已然能感受到机腑之间的一塌糊涂。
但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这里。
雪上加霜的是,丹王突然出声:“药草好了……”
不痴不以成术。
丹王在炼制方面向来专注,是个痴人。
他一旦开始,就很难发觉周围之事,因此他陡然制成药草准备,这才发现炼丹室内好似多了人,又发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
丹王吓了一跳,白亦清却狂喜,立刻逼近丹王:“继续!”
丹王看向安又宁方向,却再次犹豫起来。
白亦清语气狠厉:“你真不怕你的宝贝孙女没命吗!”
丹王再次做了一番心理斗争,终还是使劲咬了咬牙,闷声闷气道:“下链罢……”
早在安又宁被下链的第一次,谢昙就趁机结果了掌控铁链的守卫,如今白亦清只能亲自动手。
谢昙无法摆脱地傀的纠缠,他心急如焚,仰头看向安又宁想说“别怕”,却陡然看到他心爱之人面对死亡平静的脸。
他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
谢昙登时心痛到无法呼吸。
眼看白亦清就要摸到那拨动命运的铁链,几乎是一刹那,谢昙就做了决定,再次抬头。
安又宁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却看到了谢昙再次抬头,看到了谢昙那双黑沉深邃的眼,不知为何,他心头突跳,忽涌出一股莫名不祥的预感。
谢昙眼神尽是缱绻眷恋,几次张口,最终却还是只轻声说了一句:“……活下去。”
在白亦清不可置信的睚眦欲裂中,一股灼眼的金白之光以谢昙丹府为始,豁然爆发,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瞬息吞没了昏黄的炼丹室。
炼丹室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谢昙带来的暗卫不少离门口近的,他们不可置信的看向坍塌中的炼丹室,嘴唇都颤抖起来:“尊、尊上、尊上自爆了!”
出乎鹤行允意料,今夜地牢的看守似乎比往常薄弱,好似被抽调走许多一样,因此虽有冲突,但他们几番打斗,应对还算从容。只不过薛灵似乎将地牢改造过,地牢新布局如同迷宫,他们在其中转了许久,才终于找到宁父和安阁主他们。
如此大好机会,鹤行允当然不会放过。
他将宁父他们此次全部救出,若今夜行动成功,之后对敌必然就不会畏手畏脚,又多几分胜算。
只不过他找了半天,却仍旧没有发现小初的踪影。
鹤行允忽然意识到,小初也许真的如莲君所料,仍在炼丹室。
莲君前往炼丹室相救,会为救下小初争取时间,他得抓紧时间赶过去。
鹤行允毫不犹豫,命令带来的驻军将伤痕累累的宁父他们带回驻营,他则要带着防风赶去炼丹室。
驻军领命,他们准备一出地牢就兵分两路。
谁知方出地牢,鹤行允他们就被炼丹室方向的冲天光芒惊动了。
那分明是有人自爆,最终奋力一击时灵力热烈燃烧的模样。
防风脸色立刻白了。
他招呼也顾不得打一声,扭头就向炼丹室方向跑。
鹤行允亦回神,再次嘱咐驻军快速回驻营后,也紧跟其后,追了过去。
无念宫似乎乱成了一锅粥,耳边风声呼啸,防风率先跳进了炼丹室的院落,鹤行允本要跟着一跃而入,不经意间眼风突然扫到不远处匆匆赶来的两人,忍不住停了一下,换转方向,向那两人跃去。
鹤行允的突然出现并未惊吓住匆匆赶来的两人,宁母反而问道:“发生了何事?怎么这么乱?”
“师父,”鹤行允先是给廖老行了个礼,继而回答宁母道:“说来话长。”
“师父伯母,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小初应该还在炼丹室,方才炼丹室不知是谁自爆,小初有危险……”
宁母一听安又宁竟然也在,什么也顾不上了,领头就往炼丹室冲,鹤行允与廖老自然紧跟而入。
炼丹室已然坍塌成一摊废墟。
四处散落着沼火和乾坤鼎的碎片,大坑一个接连一个,四处都坑坑洼洼又黑乎乎的,无声的诉说着此处的惨烈。
防风已然挖了好一会了,却连谢昙的一片袍角都没有找到。
因为没有亲眼看到,所以就算听了同来暗卫说的尊上自爆的消息,他也不相信。
廖老看到眼前惨状,轻轻一挥手,就拂开了断壁残垣,露出炼丹室被掩埋的地面来。
宁母很快找到了被锁链绑缚的安又宁。
宁母上上下下检查了安又宁一遍,发现安又宁并无大碍,似乎只是被震晕了过去,除了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身上也没有什么致命伤。
宁母心下忍不住松了口气,从背心给安又宁输送真气缓息,安又宁悠悠醒转过来。
宁母关切道:“初儿,你怎么样?”
安又宁思绪却还停留在谢昙自爆的瞬间,脑子嗡嗡的,条件反射的问道:“谢昙呢?”
谢昙?魔域谢昙不是早就死了吗?
初儿是不是吓魔怔了?
宁母还未说什么,安又宁却毫无预兆的霍然起身,脸色从迷茫逐渐转为不可置信,又夹杂着连宁母都看不懂的悲恸,抑或是别的什么复杂的东西,宁母说不上来,她只觉得自己的儿子,此时就像一个浑身皲裂马上就要破碎的瓷偶。
她甚至觉得,安又宁只要一抬步,就会支离破碎。
宁母忍不住拉住了自家儿子的手臂,安又宁说不上是什么的眼神望过来,宁母不知怎么,就慢慢松开了手。
安又宁沉默的走向不断用双手挖着废墟的防风:“别挖了。”
防风像听不见一样,动作未停。
安又宁再次提高了音量道:“别挖了!”
防风置若罔闻。
安又宁一把提起了他的领口,一拳砸了上去:“我让你别挖了!”
防风猝不及防,身形不稳,踉跄跌坐在地。
“他自爆了,”安又宁麻木道,“他死了,他彻底死了,你知不知道?”
“主上……”防风顿了一下,却突然执拗起来,霍然起身,“我不相信,主上怎么可能出事?上次他都没气了不也活了过来?这次也一样……”
“这次不一样,他自爆了!自爆的人连尸身都留不下……”
“我不信!我不信……”
安又宁忍无可忍,似乎不一遍遍强调谢昙的死亡,他心口的某些东西也会将他撑爆崩溃。
二人扭打了起来。
直到一件东西从防风储物袋中骨碌碌跌出,二人才停止了打斗。
安又宁看着眼前掉落的黑色烛台,整个人都僵住了,继而眼神逐渐亮起来狂热的光芒,他认得那物:“……魂灯、是魂灯!”
他当即飞身去拾,继而转头逡巡一圈,极快的锁定目标,径直走向鹤行允身边的老者,急切开口道:“前辈,前辈这是魂灯,还请前辈帮我聚魂!”
薛氏长老死了,白亦清在炼丹室废墟被擒,以白亦清为首的势力,忽喇喇如大厦倾覆,摧枯拉朽般消失殆尽。
宁父宁母再次回了无念宫,不过几个月,正道回归正轨,一切再次井然有序起来。
经此一役,无定派虽未被灭门,但已然断了传承,再成不了气候,摧山派又式微,两派很快从五派跌落,当初的一宗五派的格局,变为了一宗三派。
正道修整期间,当然仍有心思多动的人,想趁魔域群龙无首劝说攻打,被无念宫联合芙蓉派和丹心派强硬的压了下来,并发布告诸正道书,正道与魔域井水不犯河水,违者后果自负。
谢昙由于是自爆,魂灯也只能短暂的聚养残魂,若想要养全谢昙魂魄,还需出发无妄寺,请了空大师想办法。
无妄寺位于中州极西,明心宗之南。
安又宁护养着魂灯,蹚过祭月湖、涉过天行涧,才终于到达无妄寺门前,他却并未被顺利迎入。
直到有个穿着破烂草鞋和衣裳的和尚从外面回寺,看了他一眼,对守门的僧人说了几句话,他才又被莫名其妙的迎了进去。
原来这个破烂僧人正是了空大师,了空大师开门见山:“阿弥陀佛,不知施主与谢施主是何关系?”
安又宁从没提及过魂灯养护的是谁的魂魄,这僧人竟然一语道破,安又宁顿生更多希望:“求大师救救谢昙!”
了空大师竟只是凭借魂灯上有些熟悉的气息认出了谢昙残魂,却没说救与不救,只问道:“谢施主曾布施于我,我赠他一串佛珠,不知现在在何处?”
安又宁懵了,想了片刻,才终于想起那年谢昙去往魔宫赴年宴,回来时手腕上却多了一串佛珠,原来是这么来的吗?
可是他记得这串佛珠已然折在了无念宫议事堂某次对谢昙的审判上,崩裂的佛珠滚的满地都是,谢昙脸色极差。
安又宁的沉默已经是答案,了空不再追问。
安又宁这才知晓,谢昙开始本不想要那串佛珠,直到了空说那是福珠,自己不带可以送人添福,谢昙才有所意动。
了空问:“佛珠可有了归处?”
谢昙垂睫摩挲着佛珠,半晌才答:“会赠予意中人。”
后来却不知阴差阳错,缘何未曾送出。
了空大师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安又宁在无妄寺住了下来。
了空大师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沾染了他人因果,了空大师还是破例将寺内不供外人之秘提供了出来。
无妄寺有一个秘密佛室,佛室内有一个巨大的秘印,可滋养修补残破神魂。
只不过需要巨大的灵力灌注,灵力越多,修补的就越快越全。
可寺内僧人灵力并不高,所以修补谢昙神魂还是非常有难度的。
安又宁却高兴起来,他将碧落沧海珠之事对了空大师全盘托出,灵珠灵力取之不尽,修补一个神魂应是绰绰有余,只是如今他感知不到自己神魂内的宝物,难在原地。
了空大师便让他每日在佛前冥想,感知佛法,感知自身。
安又宁本就有些悟性,过了三五个月,就发现了端倪,开始尝试控制并逐渐掌握了灵力流动。
日复一日,白驹过隙。
魂灯上那本来小小一簇跃动的火苗终于逐渐凝实,安又宁收回输送灵力的手,累的长出了一口气,忍不住盯着魂灯发脾气道:“你再不出来,我就跟别人好了,不要你了!”
火苗快速的抖动了好几下,安又宁便又突然泄气道:“好好好,我不走还不行吗……”
说着他站起身,转向窗边桌案茶壶,一边倒茶水一边还有些嘟嘟囔囔:“你自己就不能努努力,天天让我累死累活的……”
安又宁咕哝着拿着茶杯回身,话语却戛然而止,手中茶杯亦猝然跌落在地,骨碌碌的淋漓了一地茶水。
一道虚影自魂灯焰芯处而出,静静地立在半空,看着呆若木鸡的安又宁,微微笑了。
“又宁,”谢昙张口,“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