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荆白也没有替他推辞,而是问四号:“你什么意思,要合作?”
周杰森在一边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这姑娘不大对劲,两眼不聚光,有点神神叨叨的。
但是荆白问话时,这女孩回答得就很干脆,她用那种轻柔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但是要干什么,我都搭个伙。”
周杰森眉毛皱成一团,质疑道:“你都不知道我们想做什么,就莫名其妙跑来搭伙?”
他这话说得尖锐,倒不是欺负四号是个女孩,而是他总感觉这姑娘身上有种和红线媪一样的、诡秘的气质。
硬要说,就是有种神婆的感觉。
万一这姑娘是红线媪派来的卧底怎么办?
四号背后的伴侣,那个高大的男人气质沉默冷肃。周杰森话一出口,就感觉到那个男人刀锋一样锐利的目光看向自己,即便知道对方没有双手,心里也忍不住怵了一下。
四号却没有因为他冒犯的语气生气,她甚至微笑了一下:“我看三号一进门,你就把他拉到一边去了。难道你当时知道他想做什么?”
她说话的声音堪称柔声细语,周杰森却被她噎住了,有心想反驳,却找不出反驳的话。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和路玄之前认识,甚至路玄自己本人都没印象。
看他被噎得说不出话,四号身边那个高大的男人脸上也收回了凝视周杰森的目光,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站在几步之外的白恒一都忍俊不禁地笑了,或许是不想让周杰森太没面子,他还记得把脸转过去。
荆白就在那一瞬间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震动起来。
这感觉熟悉又陌生,他定定地瞧着白恒一。青年只有小半张侧脸对着他,荆白于是瞧着她分明的下颌线,翘起来的嘴角,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过去。
白恒一听力敏锐,知道他走过来了,但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手还是愣了一下。荆白却没有和他说话,而是回头对周杰森道:“走吧,就去你家。”
这算是给了周杰森一个台阶下,经此一役,他也不好再对四号表示什么异议了,只好气呼呼地走到前面带路,还不忘把方菲的轮椅给推上。
荆白带着白恒一,跟在他身后,四号那一对默不作声地缀在后头。
荆白回头看了两人一眼,这一男一女的神色倒是如出一辙地平静。
再看前面带着气走得大步流星的周杰森,方菲的轮椅轮子滚得咕噜咕噜,快被磨出火星子来了。村里的路并不完全平,快也意味着颠簸,荆白在背后见她来回调整姿势,显然坐得并不舒服。
——果然人的心智成熟程度和外貌全无关系。
荆白没有为了跟上周杰森刻意加快脚步。白恒一比他高一些,但不多,两个人的步幅是差不多大的,又比周杰森大一些。
周杰森到底推着轮椅,走得再快也快不到哪儿去,以两人的速度,已经足够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了。
从走路的方式来看,他们这三组人的联盟看起来很不牢固,荆白两个人已经和周杰森隔得不近,四号那姑娘本来就个子不高,步幅也不快,又离他们够远。
好在村子里没什么人烟,连遮蔽视线的树木都没几棵。荆白绑完了红线,才更有心思观察环境,这时才觉得这村落实在荒凉凋敝。
房子不少,但都不高,一路走回来,只有红线媪那间是二层小楼。他们自己住的是平房,但好歹还有院子和围墙。这时路过看到的则都是平房,看着都是泥瓦堆起来的,十分普通,也没有院子。
房屋都是大门紧闭,窗户上也都关死了,甚至玻璃上还贴了窗花,把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不看还好,看多了这样的房子,只觉得心里不舒服,好像连人都有种被封闭起来的感觉。
白恒一一路不知道在想什么,始终沉默不语,荆白看不到他的眼睛,就很难揣测他的心思,又不爱看他这样闷闷的不说话,索性就问他:“这村里没住着别人?”
白恒一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
他想了想,对荆白道:“我们是昨天白天来的这里。你们一来,就和红线媪签了合同,付了定金。当时也是没让我们进去,就和今天一样,只能在屋子外面等着你们。”
他说着苦笑了一下:“我眼睛又是这样,村里住没住人,我也不清楚。”
荆白抿了抿唇,他其实知道,这问题原也不该问他一个瞎子。知道为什么,荆白发现有什么疑虑时,他总是更倾向于同白恒一讨论,而不是和他结了盟、甚至可能失忆前认识他的周杰森。
但白恒一停顿了片刻,道:“不过,确实有些奇怪。”
荆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点完才发现白恒一看不见,忙道:“你说。”
白恒一还没说话,荆白的眉已皱了起来。一般人很容易忽略自己身上的异常之处,但这不包括荆白,方才他自己惯性的动作让他意识到了些许异常。
如果他真的和白恒一结婚了一年,对方又一直是这种眼盲的状态,朝夕相处之下,他肯定习惯了事事用声音回应,不会一直保持着点头的习惯,尤其是在白恒一面前。
荆白无法揣测自己失忆前和白恒一是怎么相处的,他只是凭着对自己性格的了解,以及他心中对白恒一的信任程度,直觉地认为自己不可能是那种不顾对方感受的人。
如果说红线媪能让他失忆,那很可能也可以篡改白恒一他们的记忆。
更何况……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很可疑。
白恒一迟疑地道:“自从来了这里之后,我没听见过任何动物的声音。太安静了。鸡叫,鸟叫,虫鸣……什么都没有。”
因为是瞎子,平常人很难注意到的环境声音,他一般不会忽略。人多的地方听不到这些声音也就罢了,但想想来这里两天了,一次也没听到过,这就不对劲了。
荆白“嗯”了一声,结合之前发生的事,他对自己在这里的处境已经大致有了数。他们是被红线媪用某种非自然的力量困在这里了,白恒一的发现,是另一个有力的佐证。
不过,他——或者说他们的存在,到底是和他们一同被困住的受害者,还是困住他们的帮凶?如果是帮凶,自己又是否知情,或者自愿,这一切都还很难说。
周杰森和方菲已经停在了院子门口,荆白隔老远就看见了那房子的院墙,猜测有人居住,果然就是他的房子。
他辨别了一下方位,就知道这里离自己的住所也不远,只是横向隔着一段距离,来的时候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四号和她的伴侣还在慢慢走近。
如果能知道四号他们住在哪里,就大概清楚他们几个人的住所是不是被有意分隔开了。
这也是他不反对四号两人加入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四号可以观测“气”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而是在情形扑朔迷离的时候,只有两个人作为对比项是不够用的。
四个人在原地等着,也没让四号加快速度。周杰森虽然被四号怼了,多少还有些风度,不至于让客人自己进门,于是一直等到两人慢吞吞地走过来,才开了门请他们进去。
他的屋子和荆白差不多大,住两个人合适,四个人在客厅也凑合,六个人都在这就略显逼仄了。
向来腼腆的方菲回到这里,倒像是自在了一些。她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似乎也意识到这里的人太多了,忙不迭说:“我去给你们倒水。”
周杰森对白恒一道:“那个,白先生和这位——这位大哥,内子不良于行,端六个人的茶水恐怕吃力,能不能麻烦你们去帮帮她?”
白恒一目盲,四号的伴侣没有手,要去厨房帮忙端水,肯定需要两个人一起,这就是要支开他们的意思。
白恒一肯定意识到了他们要说悄悄话,面上却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荆白正疑虑地注视着他。
明明早上来的时候,他还对周杰森拉着自己单独说话不太情愿,现在荆白都没有表态,白恒一却愿意听周杰森的话主动避开他们谈话?
白恒一那张英俊的脸上却瞧不出一点波澜,只对荆白说:“我去帮帮方菲……她确实不方便。”
又对站在他旁边的四号伴侣说:“劳驾带个路?”
沉默的男人只看四号,见女孩轻轻点了点头,才对白恒一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客厅,去了厨房。周杰森想说什么,还未开口,便见眼前的青年冷冰冰地盯着他,那眼神近乎凛冽,看得他几乎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正不解之际,青年开口,用警告的口吻,冷冷地说:“不要吩咐我的人。”
第268章 阴缘线
周杰森两手一摊,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这怎么也不能算吩咐吧!是请求——请求他们帮帮忙好吗!我家那位不好走路,你忍心让她端六个杯子吗!”
荆白其实也知道不怪周杰森,他只是不喜欢白恒一主动回避的态度,更甚于对方早上阴阳怪气他和周杰森说悄悄话的样子。
从绑定仪式做完,荆白从帘子里出来之后,他好像就格外地安静。
难道是进行仪式的时候,他发现了什么异常?
周杰森见他不说话了,就默认可以开展讨论,便对四号道:“姑娘,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的来意了吧?”
“没什么来意。”四号语声平和轻柔,她说:“我刚才说了,你也没信我。总之,这群人里,你和他的‘气’最干净。你们俩既然有合作,我没理由不加入啊。”
周杰森挠头:“你一直在说‘气’,‘气’是什么东西?”
他忍不住摸了摸头顶,又看荆白:“我头顶也没冒烟吧?”
四号看着他叹了口气:“既然你不相信我,我就先表示我的诚意。”
她说话的声音也和她的人一样,轻飘飘的仿佛飘在空中,但吐字很清楚,不让人听得难受:“在这里的每个人,身上都有‘气’。有的浑浊,有的干净。你和他的最干净,尤其是他。”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荆白,继续说:“而且我发现,我对‘气’干净的人会比较有好感。”
“额滴个乖乖。”周杰森顺着她的眼神看了过来,惊叹地看着荆白道:“听你这意思,合着路玄是朵行走的天山雪莲啊?”
“天山雪莲”横了他一眼,这倒让他确乎无疑地感觉到对方或许真是从天山上下来的,也瞬间熄灭了接着调侃的心思。
总之,周杰森整了整自己的脸色,将目光移回四号的脸上,诚实地说:“说心里话,我不太相信。”
四号瞥了他一眼,她看出这两个人里虽然周杰森说话多,但占据主动权的一定是荆白。
神色冷清的青年对她说的话不置可否,四号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但他面上沉稳冷静,像又静又深的湖水,四号根本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相信自己说的话。
如果不给出一点诚意,恐怕很难获得他的信任。
人身上的“气”毕竟只有她能看见,她说得再多,他们这些看不见的人也可以觉得她是在胡编乱造。
不过既然五号还知道要把另外的三个人赶走,四号觉得自己可以假设他们不会对某件事毫无察觉。
这个想法让四号挺直了脊背,她的目光在荆白和周杰森之间转了一圈,用她特有的、轻柔的声音说:“‘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我们七个人身上都有,但是,和我们捆红线的伴侣——”
她没有说出后半句,但是周杰森已经觉得后背发凉了。
他急促地问:“你说的是 ,这些有残缺的‘伴侣’,身上都看不见‘气’?”
她这句话出口,荆白凌厉的目光即刻向她看了过来。
四号脸上八风不动,心里却松了口气。她知道这次结盟稳了。
她没有急于回答周杰森的问题,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轻声说:“不急。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兰亭。”
三人于是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荆白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
白恒一他们三个肯定是领会了周杰森的意思,进了厨房之后,谁也没出来过,将空间留给他们谈事情。
兰亭也随着他看了一眼,周杰森比较着急,压低声音问:“是完整的人身上才有你说的那个‘气’,还是说,他们就……”
荆白看着兰亭,女孩似乎也在注视他。她的眼睛还是很难瞧见焦点,但荆白能感觉到她飘渺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阵。
总之,她一定从他并不意外的神情里瞧出了什么,所以没有回答周杰森,只对荆白微微一笑。
她给出了诚意,肯定就要看到对等的回报。事已至此,荆白也没有再隐瞒的意思,直接说:“我们的爱人,应该都不是人。”
周杰森在兰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但骤然听到荆白的总结,还是忍不住在椅子上动了动。
他的反应比荆白预计的要小。周杰森自己都觉得奇怪,纳闷地摸着胸口:“奇了怪了,按说这已经完全不唯物了,我觉得我应该会特害怕的……但是你一说出来,我感觉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他话一说完,兰亭和荆白都若有所思,周杰森已经想开了,连眼睛都开始发亮:“说不定我是天纵奇才……”
荆白倒是觉得周杰森提醒了他。对这种超自然事件,他好像确实接受得异乎寻常地快。早上凭借着白恒一不怕烫这件事就立刻判定对方不是人,这好像也不是一般人的脑回路,但这联想来得太自然了,他自己甚至没有察觉。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周杰森显然已经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设,脸上的表情紧张中带着几分兴奋,说:“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荆白道:“我准备去村子的边界看看。如果真的有非自然的力量控制,我们肯定出不去村子。”
周杰森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这个地方古怪得很,我早上那会儿就想跑出去来着。”
“不能跑。”一直没说话的兰亭突然道:“我有种预感,去试试可以,不能真的逃出去。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周杰森猛地坐直了:“我也是!我从醒过来开始就觉得这儿让我不舒服,但是一想跑出去,就更是背后发毛。总感觉红线媪那个仪式好像不能不做,不做会出大事。”
方菲不良于行,周杰森如果真要跑,对方肯定追不上他。但心中庞大的危机感制止了他,再加上方菲在他面前又是个完完全全的弱势群体,让他的戒心消退了一些。最后他想着去了先看看形势再说,结果就遇到了路玄。
在红线媪突然拉上帘子的时候,他还觉得对方可能是捆了绳子,本质上都还是装神弄鬼的那一套。
但等到了他进去捆红线,无论是隔开一切声响的隔膜,还是那条在他身上像活虫一样爬来爬去、最后把他的中指捆死了的红线,都把他的三观震得稀碎,所以他出来就再也不提什么所谓的传/销论了。
荆白平静地说:“那就去村口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周杰森脸转向厨房的方向,犹豫着说:“那——要带上他们吗?”
“反正都到家了,你就在家看家就行了。”方菲坐在门口处,面上神色黯淡。周杰森露出不忍的表情,但仍将她的轮椅调转了方向,安慰她说:“你这样不方便,一会磕着碰着了,不划算。他们要在村里遛遛弯,我就去送送他们。”
他一面说,一面将方菲推回了客厅,荆白和兰亭已经带着各自的伴侣在门外等着他了。
除了他,路玄和兰亭都带上了各自的伴侣。
也是,他们的伴侣行动都没什么不便……也不是。
周杰森的目光移到比路玄还要略高一些的青年身上。他拿着盲杖,身姿挺拔,神态安然,似乎并不在意接下来要去哪儿。
他和路玄的衣袖重叠在一起,不难想象袖子下的双手正交握着。想到一方是盲人,这行为其实也不奇怪。
路玄在同他说话,两人的距离没有很近,起码没有近到非礼勿视的程度,但就是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密感。
相比之下,兰亭虽然也和她的伴侣王坚焦不离孟,还自带至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说话时却没有这种暧昧的气氛。
这“伴侣”大概率都不是人……
周杰森对方菲没有恶感,对她的身体状况还有些同情。虽然方菲说她和他结婚了,长相也是他喜欢的类型,但是失忆给周杰森带来了极大的不安全感。再加上周围环境的古怪,他心里一丝别的想法都没有过。
等路玄和兰亭说了他们的推断以后,他看见方菲都觉得背后发毛。不带上她主要也是因为这个。
但路玄和兰亭为什么又看上去如此若无其事?
荆白早就发现了周杰森在看他,但他并不在意,他去红线媪院自里的时候就发现了,来到这里的人身上都有些共性。比如明哲保身,比如好像都很喜欢暗中观察,聊天时也习惯性地暗藏机锋……
但白恒一不是这样。
荆白看向身边的青年,他已经告诉了白恒一要去村子的边界看看,对方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问他的动机,甚至还问他自己需不需要跟着一起去。如果不用,他可以先回去做午饭。
他似乎没有必须要跟去的意愿,荆白却不希望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于是干脆利落地否决:“你和我一起。”
兰亭也带着王坚,他们走出了周杰森家的围墙,忽然意识他们几个人谁都不知道村口在哪个方向。
五个人面面相觑,发现其中三个失忆的人,一个盲人,谁也不知道第一天是怎么进来的。
素来沉默寡言的王坚忽然用下巴示意了一个方向,说:“那边。”
几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王坚的神色显出几分不自在,看起来不太习惯被人这么注视,还是继续说:“沿西北方向一直走,我记得昨天就是从那边进来的。”
兰亭冲王坚笑了笑,拽着他的衣袖走到了众人前头,说:“走吧,我们带路。”
他们俩走在了最前面,周杰森自觉和兰亭气场不合,又不想一个人走,就走在荆白空着的那只手旁边。但是越走,他越觉得自己浑身闪闪发光,像个一百瓦的超大电灯泡。
荆白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问白恒一:“怎么一直不说话?”
白恒一似乎在想什么事,直到荆白轻轻拽了一下他的手,才意识到荆白是在和他说话,忙道:“没什么,我在想事情。”
荆白没有就此放过,追问他:“想什么?”
白恒一这次转过脸来,神色浮现出几分诧异,似乎对荆白刨根问底的举动十分不解:“想家里还有哪些食材,中午吃什么。一会儿回去不得做饭吗?”
荆白眉头皱了起来,他直觉白恒一说的不是实话。白恒一看不见,以为他信了,便又转回去继续想自己的。
荆白盯着他绷紧的侧脸,莫名地有种感觉,此时他应该是全神贯注在思考什么,绝非午饭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不知他为什么不肯说。
荆白发现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平静无波的心开始有股怒火在缓慢攀升,要命的是,这种被隐瞒的感觉也该死的熟悉。
……但还是拳头硬了。
荆白做了个很慢很慢的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和一个盲人置气,走路时还得拉他避障。幸好这个村子不是很大,没过多久,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他们都看到了尽头。
没有村口,甚至没有类似门的东西,触目所及已经没有别的建筑物了,只有一堵很高很高的,雪白的围墙。
这墙高得离谱,少说也有几层楼高,根本看不到外面到底有什么,甚至连这堵墙有多厚都不知道。
周杰森喃喃道:“这什么墙啊……这比古代守城的城墙都高了吧??什么村子能修这种墙?”
兰亭和王坚已经走到了墙根处,荆白示意周杰森先跟上去看看。但等真的走近了,才意识到这么高的墙壁到底有多么森严的压迫感。
兰亭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素来飘渺到近乎模糊的神情此时是肉眼可见的凝重。
王坚也跟着回头看他们,寡言少语的男人脸上流露出罕见的困惑,说:“昨天就是从这儿进来的。”
周杰森看着王坚,面带质疑:“……怎么进来?穿墙进来的?”
“不是。”王坚没有接他这句不算太客气的玩笑。他的性格就和长相一样,有点一板一眼的。
王坚没有手,就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墙壁。足下确信触感坚硬,表情就变得更困惑了:“就是这儿。这里昨天是村子的入口,一条小路,周围是有一堵墙,但是是泥巴堆的土墙,也没有这么高。村口有扇木头的门,我们是从那扇门进来的。”
王坚描述的像是一个正常的村子的边界,但是现在众人都能看见,这里只有一堵绵延无尽的、高耸的白墙。
兰亭用她轻飘飘的声音问:“别的边界,还需要去看看吗?”
荆白说:“不用了。往哪边走估计都一样。”
这么高的墙能一夜之间冒出来,红线媪的手段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荆白不认为她会留下别的漏洞。
周杰森肩膀一垮,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高的墙,除非长出翅膀,否则谁也别想出去。”
这自不必说。其实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要从这里出去,契机恐怕还得落到红线媪身上。
现在急也没用,几人对视一眼,发现互相的情绪都出乎意料地稳定。也用不着商量,就很默契地掉头往回走了。
“那现在就各回各家?”几人走了好一阵,快要分道时,周杰森说:“我看晚上也别出来了,要碰头也等明天早上。这种地方不好走夜路,万一撞鬼呢。”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晦气,对着地上用力呸呸呸。
兰亭和荆白都没有异议,还是周杰森自己想起什么,道:“不对,我们还是得互相踩个点吧?不然要是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情,我都联系不上你们!”
这是应该的,毕竟荆白和兰亭都已经知道周杰森的房子在哪,周杰森却对他们的住处一无所知,三人于是把荆白和兰亭的居所都走了一遍。
这个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也实在不小,在这个范围内,他们三个住得都不算近。哪怕只是走了一遍位置,也花了不少时间。
以红线媪的居所为中心的话,他们三个人分散在不同的方位;至于离红线媪房子的直线距离,周杰森最近,荆白算居中,兰亭离得最远。
他们最后去的是兰亭的住处,等看到那个带围墙的小院时,周杰森都忍不住松了口气。他自觉体力不错,这时也走得有些累了。再转头看路玄,就忍不住在心里直呼变态。
因为要带着白恒一这个盲人,走的路线也不熟悉,周杰森就看着路玄一路尽职尽责地指引白恒一和避障,耐心之好,简直刷新了周杰森的认知——路玄这个人直来直去的,周杰森只当他对谁都这么不客气,没想到原来还有这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