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作者:镜飞  录入:09-15

那声音无比地明亮、清越,仿佛就在他们耳边响起。
两人惊异之下左右环顾,左右都是竹子和杂草,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发出这声音的东西!
荆白看向柏易,从他眼中看到同自己一样的茫然之色。两人意识到这绝非什么好兆头,此时也来不及思考了,两人拿着寻人启事,毫不犹豫地向出口跑去!
出乎意料的是,没遇到任何阻碍,他们竟然就这样出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更像是一片空白。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按理说他们逃出生天,该觉得很庆幸,但柏易心里却一点也松懈不下来,像沉沉坠了块石头。
这就像和人打牌,你觉得对面的牌马上就要出完了,提前放了手里的炸/弹,对面却说要不起,扣下牌不出,等着你继续出牌。
这时候,你不会觉得惊喜,心里只会更没底。因为你知道对面的大牌还捏在手里,你的底牌却已经出完了。
柏易看了看手中的寻人启事,好在这“门票”不是一次性的。那小路还在背后,幽幽的,再往里看却也看不见什么了。
荆白脸色也不好,但这时看见他沉静的神色,反而叫人心安一些。
这里离他们走回竹楼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荆白率先道:“走吧,回了竹楼再说。”
其实那响声对荆白的影响也不小,他虽没说出口,但心里怀疑这恐怕也是一个死亡条件。
只是两人各经历几次威胁生命的风险,好不容易才从小路逃出来,荆白就算没什么人际交往的观念,也觉得这时候说这个太丧气了。
两人心里都有事,也就不说话了,加快脚步往竹楼的方向走。哪怕知道身后什么都没有,也走得快飞起来似的。
他们在小路里耽搁了太久,走出来时,天就已经彻底黑了。
晚霞带来的星点余晖被燃烧殆尽,月亮却像还没睡醒,天空上飘着几朵阴云,将这本不明亮的光遮去大半,天色昏黑得不像话。
两人走在竹林这条路上,虽没人说话,却不知不觉再也没分前后,而是走成了并排。
荆白这时有些理解昨晚景灿非得贴着他走路了,心里没着没落的时候,有个人走在身边,情绪会放松许多。
周围说是宁静,更不如说是死寂。
这里没有蝉鸣,没有人声,更没有明月与清泉作伴。除了第一天晚上的篝火晚会,昌西村晚上向来是见不着人的。入了夜的竹林,只有幢幢的竹影,和未知的、黑暗的更深处。
自从听到了鼓声,荆白总觉得这片竹林怪怪的,虽然正常地在路上走着,却总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似的。
被注视的感觉很明显,但是白天时竹林里的光线就很差,到了晚上就更不清晰。除了脚下的路,荆白能看见的,也就路边的那一排竹子……
再远,就是一片漆黑了。
什么也看不见反而让他心中稍微落下些许,因为绝大多数夜行动物的眼睛在夜晚都是会反光的,例如豺狼之类等动物,隔老远就能看到眼中荧荧的绿光。
一片漆黑,说明这里很干净。
想来也是,昌西村村外的防卫如此严密,大型野兽哪里进得来?
他收回视线,闷头走了一阵,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反而觉得那种被盯着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他不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只觉浑身不舒服,心情也很糟糕,更打不起精神说话。
走在他旁边的柏易像是浑然未觉,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路玄,来聊聊天吗?”
他语气轻快,像是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荆白知道柏易的脾气,他就像个小孩儿似的,很容易不开心,但坏情绪也不会在他身上停留太久——或许这就是他保持低污染值的秘诀?
既见他努力缓和气氛,荆白也不愿太扫他的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聊什么?”
这一眼看得荆白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不甚明亮的月光下,他发现柏易的脸上并没有笑容,两眼目光如炬,正紧张地看着荆白,显然,他的心情并不像语气一样轻松愉快。
“随便聊聊呗。”他保持着那个漫不经心的口吻,一只手却抓住了荆白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比荆白的手热,也大一些,笃定地将荆白的手指包在掌中。
荆白诧异地看着他,柏易脸上风平浪静,指尖轻轻在荆白手心里划了划,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去,顾自走着自己的路。
荆白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定了定心神,他在柏易手心里写了个“目”,嘴上却平淡地道:“我可没你那么多话说。”
“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对我还那么冷淡……”
柏易捏着哀怨的腔调,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荆白听着他这话,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被柏易紧紧握着的那只手上。
柏易不经意似的侧了下脸,在他手上划了一撇一捺。
“人”?
周遭依旧黑漆漆的,不见一点亮光,荆白辨认出这个字时,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冷。
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并不是所有的动物夜晚眼睛都会发光的。
人的眼睛,也不会。

但是……什么人会站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竹林里?
荆白的心脏飞速跳动着,脸上却很平静。他装作看柏易的样子,迅速将左右扫视了一遍,视野中的大部分地方都一片漆黑,能看见的依然只有近前的两排竹子。
再远的,多一步也看不见了。
荆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握了一下柏易的手,在他手中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
手——电——
他们的背包里有手电筒!
这也是他们带进昌西村的装备之一,荆白在进村前还试用过,能够正常发光。这几天他们晚上出去时从来没用上过,要不是现在视野太差,他几乎都要忘记这东西了。
看柏易这样子,他显然也忘了。荆白刚写完,他就用力回握了一下荆白的手,显是十分激动。
荆白唇角微微勾了起来,他看着前方,语气平淡地道:“我饿了,你有吃的吗?”
柏易自然地接道:“有啊,等我给你找找。”
他说着,将背在身后的登山包松掉半边,放到身前翻找,没过一会儿,荆白见他手一顿,应该是翻到了。
他却没急着把手电拿出来,看了荆白一眼,又撇过头去,哼了一声:“你都不知道关心我的!亏我给你翻了半天吃的,你连口水都不舍得给我喝!”
这傲娇委屈的腔调活灵活现,荆白虽然知道他的意思,也不禁沉默了片刻:“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他也伸手去摸背包,手电筒的形状在背包里还是很明显的,他很快将手电握在手中,冲着柏易偏了偏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喏,你要的水。”
两人飞快对了下眼神,同时将手电按亮,照着自己那一侧竹林黑暗的深处!
手电的光芒不算很明亮,在黑暗中却显得如此耀眼,像一把白色的利刃般破开竹林深处的秘密。
但竹林毕竟太大了,手电的光芒虽显眼,却照不了太远。灯光的边缘,只能照到地面的位置,但这已经够了——荆白看见近前那排竹子的间隙之间,竟然都是人的脚!
而他们的脚,都只有脚尖着地,是踮起来的!
在空隙间,踮着的脚,穿着形色各异的鞋,挤挤挨挨地站在一起……这也太多了,怎么会这么多!
被手电筒照亮的一瞬间,这些数不清的脚大多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是正在行走的姿势。
难怪都走得这么近了,却连一丁点脚步声都没有。这些东西,恐怕只有外形是人。
被光照到的那一瞬间,那些脚像受到了刺激似的,潮水一般迅速往后退去。若不是荆白拿手电照着,除非这些人走到面前,否则他根本不会察觉。
他的另一只手还握在柏易手中,手中的温度让他很快回过神来,柏易那边恐怕也是一样的情况……
手电筒的光似乎能阻止这些人走过来,但是算上柏易,他们只有两只手电,只能照着左右两个方向。
还好,前面眼睛能看见的地方没有。但是……背后呢?
荆白手心缓慢地渗出汗水,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头看过了。
那踮着脚的人,是不是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这个念头让荆白遍体生寒。他稳住心神,用力握了一下柏易的手作为提醒,手指在他手心迅速滑动,写了个“后”字。
他心中有种奇异的笃定,柏易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事实上,荆白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来没有转得这么快过,在写这个字的同时,他已经想到了破解现在局面的办法。
如果他想的是对的,这个办法就能让他们一起出去。
荆白深深吸了口气,等着柏易的反应。柏易顿了顿,在他掌心轻轻一捏,也写起字来。
撇,横,竖钩,提,斜勾……
是个“我”字!
荆白呼吸一滞,他握着柏易的手不自觉一紧,这时想要抢先转身,就已经来不及了。
柏易反应极快,见荆白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丝毫犹豫,脚尖一转,自己已经正面向后!
他面朝的方向变了,右手中手电的光却很稳,没有跟着转向另一边。左手牢牢抓着荆白的右手,并未随着转身的动作放开。
至此,两人变成了背对背走路。
柏易面对着荆白的背后,荆白面朝前方,两人双手紧握着,柏易抓得尤其用力,那力道握得荆白手掌发痛,他却一声也没吭。
两人的背紧贴着,几乎是柏易刚转过身去,荆白就感觉到他身体一震。
这个姿势对他来说显然有些艰难,但是荆白依然感觉到,很慢很慢地,柏易在自己手上写了个“有”。
然后画了个对勾。
荆白松了口气——有就对了!一念之间,关系的是两个人的生死,好在这次破局的方式,再次被他们押中了。
照到道路的左右两边都有人影,且会被手电筒的光逼退时,荆白唯一能看得清楚的,是他们一直面向的前方。至少在他的可视范围内,前面都是干干净净的。
如果道路两边都有无声的、逐渐靠近他们的人影,背后会有,当然也不奇怪。那么值得思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为什么正前方没有?
正常情况下,这些人影应该从四个方向包围他们,让他们没有丝毫逃跑的可能性。但正前方什么都没有,让荆白想到一种可能性。
这些人影是不能被直视的。
直视,会让他们无法接近,而他们手中,手电筒发出的光也能阻止他们靠近。
想到这一步,破局的方法就很简单了。
荆白和柏易两个人本来是并排走着,分别用手电照着道路的一边;但这样的话,他们身后就是一个漏洞,如果背后有人接近,他们无法阻止。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并排走着的两个人,拿一个人转过去面对着背后的方向,背靠背地走路就行了。
这样,前、后、左、右四个方向都能让这群沉默的人影无法靠近。
荆白提醒柏易“后”的时候就立刻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本来只是想告知柏易这个解法,然后自己转过去面对背后可能出现的人影的。
因为两人走到并排之后,无论是他和柏易都在闷头赶路,没有再回头过。背后如果有“人”……一定已经走得非常近了。
转过去的人看到的场景,恐怕会非常考验人的承受能力和心理素质。
在荆白眼里,柏易虽然相对其他人胆大,比他还是不如的——毕竟是个能被丢到眼前的鸡头吓得身体一颤的“女孩”,荆白根本没打算让他和背后的“人”亲密接触。
转到背后的人还需要配合正面的人的脚步倒退着走路,综合来说,面朝背后的遭遇的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考验。
荆白本来打算自己来,谁料柏易反应出奇地快,不仅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抢在他前面转了过去。
木已成舟,荆白也没办法了,好在转身后的柏易写了“有”字,又画了个对勾,证明身后确实有“人”,他们的处理方式是对的。
只要方法没错,出去竹林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他们现在的姿势肯定跑不起来,但只要保持现在的速度匀速行进,十几分钟内也能出去。
柏易只能倒退,荆白作为把控方向的人,很快调整好了呼吸的节奏。他没有说话,依然采用之前的方法,用交握的手和柏易沟通。
他的手指在柏易手心不断轻点着,告诉他前进的脚步节奏。
作为把控方向的人,荆白目视前方,左手牢牢握着手电,有技巧地左右晃动着,手电的光牢牢护佑着他身侧的这块地方,让那群“人影”无法靠近。
前进的速度控制得很好,但是手电越来越烫了。
这让荆白意识到它的使用寿命正在急速消耗,好在光芒还没有减弱,应该能够坚持到他们出去……
荆白一心几用,精神高度集中,完全没有分神的余地。这时,紧贴着的背后,柏易好像说了什么。
声音不小,应该是很清晰、很果断的两个字,但荆白因为太专注没听清。
他说什么了?
荆白不明所以,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柏易没有立即回答,荆白听得出来,他的语气有一丝迟疑,不像刚才那么果断了。
他说:“不养。”
这是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还是说,是柏易又在暗示什么?
荆白感到被柏易握着的那只右手越来越疼了。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荆白不敢随便同他说话,只好试着反握回去提醒他,柏易却没给出丝毫回应,只是越握越紧,像溺水的人牢牢抓着最后一块浮木。
荆白疼得额角都渗出汗来,他发现柏易的力气比他以为的大多了!
这恰恰说明柏易现在的情况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和对方在背后看到的东西有关。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荆白用力咬了下唇,压住波涛起伏的心绪,最后尝试了一次:“柏易?”
柏易没有回答他,荆白靠着他的背,发现他整个身体都绷得极紧,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弦。
他好像是凭着本能在保持自己的动作不变,无论是倒退的步伐、电筒的光、还是握着荆白的那只手……
越是用力,荆白越是能感觉到,比起警戒,柏易更像是在对抗着什么。
这让荆白难得地升起了几分无措的情绪,在这片竹林里,他的手、脚、甚至眼睛都被占住了。虽然还能出声,柏易却听不见他的呼唤——
他飞速地在心中估算着,至少还有五分钟,他们才能走出这片竹林。
柏易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周遭是如此安静,这让柏易说话的声音变得更清晰,这一次,他更犹豫了,荆白感觉到握着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但最后,他依然说:“不——不养。”
荆白终于反应过来,柏易是在回答!一开始就是!
他根本没听见荆白问话,而是一直在回答别人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
提问的人显然还不甘心,它在反复提问,不断动摇他的心智,柏易一直在竭力对抗,不断否定着对方。
在这个过程中,柏易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因此回答得越来越迟疑。
两人背贴背地靠在一起,荆白什么也没听见,那提问的东西显然是冲着柏易来的。
荆白缓慢地做了个深呼吸,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柏易需要他的帮助,荆白手中的信息量却很少,只能通过柏易的回答来反推。
他说的到底是不养?不痒?还是不仰?

第82章 丰收祭
月亮似乎睡醒了,她面前的那几层薄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散去,让她洒下满地清浅的微光。
荆白飞快地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
他敏感地发现,越往外走,环境似乎越是正常。月亮出来之后,荆白的视野清楚了不少,逐渐能看到地上如画的竹影,耳边也渐渐有了细细的风声。
好像他们终于从某个静止的时间走了出来,回到了现实的环境中。
视线范围内,荆白暂时还没看到竹林的出口,柏易这边的状况却丝毫没有缓解。
荆白靠着他的背,隔着自己的衣服,也感受到了他的背上已经被汗湿透了。耳边传来的,是身后人痛苦的、沉重的呼吸。
荆白的头不自觉地微微后仰,这让他听见柏易用力咬牙的声音。荆白顾不上左手的疼痛,他紧紧抓着柏易,试图给他一点力量。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荆白听见柏易重重地喘了口气,再一次说话了。
那声音极其嘶哑,缓慢,几乎不像柏易本人的了,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不——不——不养——”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两人背对背走路,步伐是完全同步的,柏易这下停得突然,荆白若不小心,必然被他带得重心不稳。
好在荆白这时大部分的注意力已经放到他身上,感觉到柏易身体一滞,荆白这头便立即停了下来,稳定地保持了动作。
柏易被荆白握在掌中的那只手神经质般地颤抖着,那力气极大,荆白感觉到两人贴紧的背部,柏易的肌肉也在突突跳动着,似乎在抽搐。
他的脖子也在不断转动,只是动作极为迟滞,断断续续的,动一下,又停一下。
这样的状态下,他自然无法保持动作的稳定,荆白已经看到右边手电的光芒在不断摇晃,到现在手电还没落地,柏易大概已经尽全力了。
他的身体似乎被两股意识主导着,一股力量极力想要挣脱荆白的束缚,一股力量在极力制止,这造成了他极大的痛苦。
到了这一步,顾不得那么多了,荆白迅速抬脚,用小腿绊住柏易僵立在原地的腿,免得柏易挣脱他。至于手上,他自觉已经用尽全力,却阻止不了柏易的挣动,手心的些微湿润,甚至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柏易浑身都在颤抖,荆白心一横,就着现在的姿势,仰头用力向柏易的头撞去!
这一下撞得极重,随着“砰”地一声闷响,荆白后脑传来尖锐的刺痛。他眼前金星直冒,也不知柏易现在状况怎样。
不说有没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肯定是有了……
他自嘲地想着。背后,柏易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却没有对荆白的动作给出任何回应。
荆白说不上来自己此时的心情,就好像孤零零站在半空中,脚下没着没落。
静了片刻后,荆白试探着呼唤柏易的名字:“柏易,柏易?你醒了吗?”
柏易站在原地,他的身体变得平静,没再发出哪怕一下挣扎,却始终保持沉默,没有回答。
这不是正常的反应,那一瞬间,荆白感到彻骨的冰冷。他的心像陷入了无底的沼泽,不断往下沉。
他忍住后脑绵长的剧痛,保持着双目直视前方,微微偏过头去,试着去听柏易的呼吸。
耳边一片安静。
背后的人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痛苦地喘息了,荆白甚至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他死了吗?
就这样,在他背后,站着死去了吗?
理智告诉荆白,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挣脱柏易,跑出这片竹林是唯一的办法。根据之前估算的距离,再跑一分钟,他就能逃出去了。
可柏易的手还握在他手上,温暖的热度停留在他掌心。这当然可能是残留的体温,可是荆白总有种感觉……
他还活着。
荆白看了一眼柏易右手握着的手电。
现在的情况极为尴尬——如果柏易现在没有意识,荆白连强行将他带走也是不能的。一个轻举妄动,柏易握着的手电就会掉落,他照着的那一边的人影就没有顾忌了。
但荆白右手中微微发烫的手电也在告诉他,时间是有限的,手电的电量耗尽之前,他必须出去。
荆白长长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让他冷酷的理智苏醒。
他决定尝试最后一次。
“柏易。”
“柏易。”
“柏易!”
他连着叫了三次柏易的名字,身后的人没有给予丝毫回应,连身体也没有移动半分。
荆白又吸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从方才起,他就觉得胸口一阵紧缩,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他胸腔里的空气,连唤柏易三声不应之后,这种窒息感变得更剧烈,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这不对……他应该赶快离开这里……
荆白抽了口气,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他先松开了绊住柏易的小腿,试图从这个纠结的姿势中将自己解脱出来——腿倒罢了,最难挣脱的,是柏易紧握住他的手。
或许是两只手握得太久,荆白的右手已经近乎麻木了。
他感觉到指缝间异常滑腻的触感,有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滴落,一向修剪整齐的指甲,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刺破了掌心。
果然是麻木了,他竟然没觉得疼。
这时,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荆白确信不是被自己牵动的,是柏易自己在动!
在大脑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之前,荆白的手已经立刻握了回去。他愣了一下,急促地问:“柏易?你醒了?”
柏易没说话,荆白感觉到他的手指艰难地在自己掌心划了划,停了片刻,又划了划。
荆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见柏易另一只手还能握住手电,心里已有决断。
他向来果断,这时只对背后说了声:“拿好手电,走了!”
荆白松开柏易的手,在他小腹处摸索了片刻,将自己的手环到柏易腰上。
事急从权,这时也顾不上冒不冒犯了,活着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借这个姿势,他直接半背着柏易往前走。
刚走了没几步,他就听见背后的柏易叹了口气。
那是一声很深、很长的叹息,像是包含了千万种愁绪。月下林间,竹影摇曳,不知是不是被环境影响,荆白的心里也跟着升起几分酸楚之意。
柏易的手指又在他掌心划了一下,紧接着,胸前的白玉忽地传来一阵清凉,像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倏忽便冲走了荆白那不知何处来的愁绪!
那情绪不是他的!荆白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这时,他背后的柏易忽然说话了。
他听见柏易关心地问:“怎么了,你很冷吗?”
那声音和他平常说话的语气一点差别也没有。荆白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道:“没有啊。”
柏易“哦”了一声,他好像在找话题似的,忽然又说:“路玄,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掌心又被划了一下。
荆白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一般,一边轻轻回握回去,一边语气平常地道:“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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