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嘿嘿嘿,嘿嘿嘿。”
柏易眨了眨眼,黑暗中的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两排白森森的东西。他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两排雪白的牙齿。
“嘿嘿嘿,嘿嘿嘿。”
两排牙齿在上面,眉眼在下面。
他还在笑。
那张脸是倒着的。
电光石火之间,柏易忽然意识到,他现在在木床底下,而看着他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的脸!
那张脸嬉笑着,用他的声音轻快地道:“我进来,你出去。”
“我进来,你出去。”
“你出去,你出去,你出去!!”
熟悉的声音渐渐变得陌生,随着他的叫喊,柏易只觉身不由己,好像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巨力往外拖。
那力量极为阴冷,他只觉浑身冰冷刺骨,僵硬得使不出半点力气。
但这样下去,只会被拖出床底,拖出房间,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柏易大感不妙,上半身被拖出床底时,便想要抓住床柱,但一伸手,却发现自己扑了个空,手竟然却从床柱上穿了过去!
显然,现在没有实体的变成了他,而那个东西,竟然附到了他身上。
柏易立刻反应过来,这时使用常规的办法已是无用,他必须想办法对抗这股力量。
他的大脑中高速运转,思索着方才那个东西,到底是如何附上他身的?
“我看到你了。”
但当时的角度,那东西不可能看得到柏易本人,除非……它是借着门缝里漏进来的光钻进来的。
这些东西不是常理能揣测的。
但如果那东西能借着光附到他身上,理论上,他也应该能借着光回去才对!
柏易心念电转,身体却不能自控,他整个身体几乎已经要被那股怪力拖出床的位置,心中却觉得奇怪:他分明也看到了那个东西附在自己的身体里,为什么却无法附回去?
当时已经没有时间给他犹疑,柏易的灯笼挂在床头,这是他被拖走之前唯一的机会,也是手中唯一的道具,哪怕知道希望渺茫,他也立即伸手去抓。
柏易苦笑道:“……结果当时,我的手直接穿过了灯笼的油纸,我还以为这次真的要凉了。”
荆白听得心中剧震,但情况越诡异,他反而好奇——如果柏易都摸不到灯笼,那他是如何逃脱的?
柏易看出了他的疑惑,道:“灯笼确实碰不到,但我摸到了蜡烛。”
荆白点火还用了火折子,可当时的柏易,手一触到蜡烛,烛火便骤然亮了起来。
这烛火看似只是黑暗中的一点烛光,照亮的范围也不大,但柏易摸着它的感觉,却像是把手伸进了热油锅里。
那股阴冷的、拖着他的巨力好像一瞬间消失无踪,柏易的整只手,连带着他的胳膊都泛出炽热的金红色,烧得他的手和全身都热得滚烫!
那种热意的确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发出刺耳的尖叫!
那不是柏易自己的声音,而是之前敲门时的声音。
柏易看见“他”惨叫着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烛光照亮的位置,向床下逃去,心中顿时有了把握。
他没有实体,身体却前所未有地轻盈矫捷,左右不过轻轻一翻,便挡在了“他”面前,烛光照得“他”惨呼不止。
没有那股怪力,柏易飘得十分灵活,拿蜡烛无死角晃了占着他身体的东西好几次,直到“他”毫无反抗之力才停下。
“他”躺在地上,用着柏易的脸哀嚎不止,看上去俨然奄奄一息。
柏易心中已经差不多有了谱,知道这东西造成的伤害多半和自己的身体无关,见“他”不再挣扎,便将烧得滚烫的那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啊啊啊啊!!!!!!!”
那一瞬间,他听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惨叫,叫得他脑中嗡嗡作响,一时只觉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过了片刻,才发现自己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
房间里黑黝黝的,安静如死。
那东西不知道去了哪儿,柏易看了一眼右手,发现手上的蜡烛也消失了。
柏易心中一突,他担心蜡烛没了,快步回到灯笼前查看,却发现它还好好安地在灯笼里。
柏易两道浓眉拧了起来,他伸手去量,却发现蜡烛比睡前短了至少两寸。
柏易动作一顿。他试着再拔了一下蜡烛,发现它在黄铜底座固定得好好的,竟然也拔不起来。
难道只有离魂的状态,才能拿起蜡烛?
这事真是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柏易一时想不明白,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琢磨的时机。
好在这事虽然糟心,耽误的时间不算多,他早点躺下,还能赶上明天清早的应卯。
两扇大门敞开着,冰冷的寒风“呼呼”地往里灌,吹得房门摇摇晃晃,嘎吱作响。
柏易被风吹得打了个寒噤,他走到门口,准备把门闩上回去睡觉。
手放到房门上时,他的动作忽地一顿。
房门是湿的。
月光微弱,他看不清,手上的触感却无比清晰。柏易立刻回身点了灯笼,把房门和地上照了一遍,这才发现,岂止是房门湿了,连门上的油纸都湿了好大一片。
好在这油纸质量不错,即使打湿了,质地也是坚硬的,没有被风直接吹烂。
但因为如此,油纸上印下的水痕也格外清晰。
柏易合上房门,拿灯笼去照,那形状并非他物,正是一个双手双脚扒在门上、壁虎似的,湿漉漉的巨大人形。
两页门上,一扇半边。
果然,那东西说的是真的……
门闩松动时,房门的缝隙里,正是那只窥视的眼睛。
这样一想,灯笼里的蜡烛确实就是关键道具。
柏易这次的经历确实凶险,但也正好说明了一件事,正常的情况下,蜡烛是无法脱离灯笼的,只有在离魂的状态下,才能把蜡烛拿出来。
柏易从和那个占据他身体的东西对峙到拿到蜡烛情势逆转,也就片刻功夫,事后便蜡烛短了两到三寸,比荆白试验过的速度快了至少数倍,说明离魂的状态下,蜡烛消耗的速度也是大有不同。
他这番经历确实凶险,荆白听完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问:“你回去身体之后,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
柏易道:“昨晚再睡下之前感受了一下,没有什么不同。”四肢都能正常活动,早上起来,他发现连门上被打湿的地方都干了。
除了门口处有一滩干了的黑水,其他的,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他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有一点。我从来到这里,就感觉晚上睡得特别沉,你也是这样?”
荆白昨晚就注意到了,见他也说,便点点头。
荆白向来警醒,这个副本里,他连睡觉的被褥都不够厚实保暖,这种冷飕飕的环境里,按理说是睡不太沉的。但昨晚他直到被头发裹住整个下半身,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正常情况下,只要有头发触碰到他的身体,他就应该惊醒了。
两人在丰收祭里同住了两天,他知道柏易也是如此。
在副本里,夜晚当然比白天危险许多,但很多线索,甚至副本的真相,也只有夜晚能够看到。
如果习惯了晚上睡得太死,对破解副本来说不算是件好事。
他和柏易原本都没有这个习惯,但来到范府之后,莫名其妙就有了。
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已渐渐走到了前院的院门口。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但天空中的灰色已经几乎全部褪去了,现在的天空是一种很清爽的白色。
门口没有其他人,在进门之前,柏易迟疑了片刻,对荆白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感觉。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副本……好像在规训我们??”
荆白当然这么觉得。
这个副本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的危险,但对他们的掌控却是最严格的。
他们这群人,从白天到晚上,几乎没有任何自由活动的机会。
晚上必须熟睡三个时辰以上,随即清早到前院应卯;天黑之前又必须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样一来,相对自由的活动时间就只有白天,但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工作”。
昨天的短暂碰面已经验证过,他们这群人虽然每人的体力和能力都不同,但需要完成的“工作”正好都足以让他们忙碌上一整天,连服色更高一级的柏易都不例外。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情况只会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柏易提出这件事,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个问题。荆白不动声色,低声道:“应过卯再说。”
灯笼肯定是不好拿到前院里的,他们现在连副本机制和管家的作用都不清楚。如果被管家看到,搞不好会发生什么变故。
好在柏易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两人商量之后,将灯笼藏在了和前院相隔不远处的一片草丛里,赤手空拳地进了前院。
这还是荆白第一次清醒着走到前院的位置,说实话,和他们昨天进府看到的院子并没有什么分别。
壁垒森严的四面白墙黑瓦,红木雕花的房门紧闭着,内部的景象被油纸封得严严实实,一点风都透不出。
廊下的红漆柱子高高大大,支撑着房梁,再往下是三级石阶,作为庭院和长廊的分界。
荆白抬头看去,四面高墙,把头顶上的天空切割成了一片规规整整的四方形。
前院里的这片空地原本挺大的,但若是看看头顶,就有种坐井观天的感觉,无形中升起一种被囚禁般的压抑感。
柏易见荆白抬头,也抬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你在看什么?”
荆白摇了摇头:“没什么。”
确实也没什么可看的,院子里空荡荡的,管家还没来,其他的人竟然也一个都没到。
荆白和柏易对视了一眼,各自心生狐疑。
他们是故意踩着点到的,现在天已经差不多亮透了,马上就要到鸡啼的时间。但凡清醒着来应卯的人,现在怎么也该到了。
昨晚就算所有人都遭遇了袭击,也总不至于全军覆没吧?。
还是说大家因此都没睡好,所以来晚了?
周遭异常的安静,让这气势巍峨的建筑看起来更加森严。
柏易道:“天要亮了,还是先把位置站好吧。”
他看向荆白,脸上显出些为难:“我昨天是最后一个从院子里出去的,又站在最前排,不知道你昨天的站位到底在哪儿”
他自己则站到了石阶前面靠右的位置,显然,他的位置是右数第一个。
两人刚站定不久,荆白就听到了第一声响亮的鸡啼:“咯咯咯——”
他试着辨别鸡鸣的方位,但这鸡啼的声音极大,仿佛从四方八面响起,就像整座范府里飘荡着的肉汤香气一样,根本辨别不出声音的来源。
就像柏易昨天说的一样,第一声鸡啼之后,荆白就感觉身体动不了了。
脊背被迫挺得笔直,头却垂得低低的,这是个很不舒服的姿势。
只听见前方的红木门发出“嘎吱”一声闷响,一个脚步声慢吞吞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荆白的姿势只能看到管家的袍角,但那仅仅那一角,已经足够让他心里一动:颜色变了。
前天带他们进来的时候,管家身上是绿色袍子;昨天他本人没见到管家,但柏易言语之间还讥讽过管家,说他像只绿皮的老王八。
可今天再看,管家的袍角却是黄色的,簇新的绸缎面料。
两种颜色虽然相近,究竟有所分别。荆白想起柏易穿的蓝色棉服和众人身上用死棉花填的紫棉袄,脸上平静无波,心里却在暗自惊疑。
是管家已经换了人,还是原来的管家升级了?
管家虽然目前没有露出过凶相,但也不可能站在登塔人这一头。副本中的鬼物越变越强,对他们来说并非好事。这说明
第二声鸡啼响起时,院门外响起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荆白连脖子都不能转动半分,只能专心听着动静。
几个人从院门外以完全相同的速度走了进来,纷纷在自己的位置站定。
荆白虽然低着头,也认出来站在自己前面的是卫宁,站在第一个的是小曼;那站在柏易那边的应该就是于东和小舒了。
第三声鸡啼之后,所有人都站得整整齐齐,管家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道:“既然都来齐了,你们昨天的活儿虽然干得还凑合,但和西院比起来,那就差远了。西院今日已经有人被赐汤了,你们这里……”
随着他语气的变化,荆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又往下一沉,现在只能盯着地板,连管家的袍角都看不到了。
以他的性格,心中也不禁升起一阵无语。
管家却不接着往下说了,荆白感觉到有如实质的,粘腻而阴冷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
别说其他的人了,就连柏易和荆白这两个醒着的人也被控制得死死的,没人能说话,庭院中自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管家像是很不满意,冷笑了一声道:“有些人自己不知长进,我说再多也是无用。不开窍的东西,人家喝汤吃肉,你们只配在旁边瞧着。”
“罢了,朽木不可雕,我和你们废话有什么用。”管家拍了拍手掌,语气轻蔑地道:“滚去办自己的事吧!”
拍手声“啪啪”一响,荆白顿时感觉自己僵硬的背脊恢复了正常。
他前面的卫宁和小曼已经用匀速的步伐缓缓转身离去,荆白抬头极快地看了管家一眼,确认还是那张脸,那个人,只是袍子换了个颜色,无意吸引他的注意,便也不作声地往外走。
就在这时,管家忽然道:“哦,对了。路玄,郝阳刚,你们两个留下。”
他这次说话,荆白的身体没有失控。
但他没有展现出和其他人的丝毫不同,见管家有吩咐,毫不停顿地走到了他面前,和柏易并肩,垂着头站着。
管家嘲道:“怎么,汤没喝上,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敢了?”
他喝道:“都给我把头抬起来!”
荆白忍住了没翻白眼,他演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尽力了,让他在这个东西面前装出很害怕的样子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依言抬头,平淡地和管家打了个照面。
这中年男人的长相还是那样不讨喜,两撇八字胡加上高颧骨,显得他原本平平的长相更加刻薄,难怪柏易这么烦他。
荆白腹诽时,管家凉凉的目光从他脸侧的伤痕一扫而过,道:“怎的破相了?”
柏易小心地看他一眼,荆白淡淡道:“昨晚点灯时不小心烧的。”
管家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叹道:“东院就看你和郝阳刚有几分前途,你还把脸烧了,如何进得内院伺候?他们西院今日都有人被赐汤了,你们真就一点不着急?”
荆白没接话,柏易立马跟上,真诚地问:“都是我们的不是,还得您老给我们指点指点,今日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赢过西院?”
荆白一听就知道他在套话,站在他旁边,配合地摆出求知若渴的表情。
管家对两人诚恳的态度还算满意。他挑剔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了一阵,又露出极为失望的神色,用力叹道:“我当你们是聪明人,没想到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烂泥糊墙表面光。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荆白:“……”
他用力咬了咬后槽牙。
先忍了,这厮的重点还没说出来呢。
第192章 头啖汤
管家从鼻子中哼了一声:“昨日大好机会,你们不知不努力,今日人家都被赐汤了,你们还想赢过西院?”
他话语尖刻,柏易脸上的假笑却丝毫不崩:“所以啊,这不是等您给指条明路?”
“有没有汤喝,要看你们自己的觉悟。”柏易笑得虽假,话语却让管家十分受用,连自带的刻薄神色都显得和缓了些,脸也不那么苦相了。
他叹息着道:“唉,不是我想当这个恶人来训斥你们。我知道你们个个都是好的,只是为了这一锅头啖汤,咱们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是殚精竭虑,勤勤恳恳?想要得老爷赐汤,那就得比其他人更突出才行。”
柏易目光清明,道:“您说得是。”
管家笑了一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笑道:“我知道你向来是个有眼色的。”
柏易像是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似的,竟然垂下了头,管家面露满意之色,又看向荆白。
荆白见柏易演得十分卖力,便也配合地冲管家笑了笑,表示自己同意柏易的说法。
管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一会儿,见两人都低眉顺目,忽然满意地笑了:“既然都把你们单独留下了,自然也要给你们单独的机会。”
他说着,猝不及防地伸出枯瘦的手掌,在荆白肩膀上用力一拍!
他这一手来得突然,荆白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躲闪,好容易才忍住了没动。
等那只手落到他肩上,他只觉身体微微一震,再看身上,竟就换了和柏易一般颜色的蓝衣服。
蓝色的棉衣蓬松温暖,穿在身上,比之前的紫棉衣还轻一些。荆白习惯了被冷风吹得骨头发痛,骤然身上热了起来,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管家站在前面,又开始用那种盯着他瞧。
他的眼神看得荆白格外恶心,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里像是长了一根舌头。
被他细细地看着,就像被什么动物的舌头舔了一遍似的。
荆白是硬忍住了没有做出异样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才见管家笑眯眯地道:“脸虽然破相了,骨架子倒还不错。”
荆白默默做了个深呼吸——眼前这东西不是人,不能按人的标准来对待。
他没有别的吩咐,却也没有让走,两人对视一眼,柏易正待开口,管家便道:“行啦,还赖在这儿做什么?汤料没买得回来,难不成现在连活儿也不想干了?”
没等荆白说话,柏易忙接道:“不敢不敢,这就走。”
等他们出了院子,其他的人都是被控制着来的,自然早就散去,院子门口外面空荡荡的。
柏易站在原地,也不说话,笑嘻嘻地看着荆白。
他向来阴晴不定,荆白不明所以,白了他一眼,索性加快脚步走到了他前面,冷冷道:“灯笼还没拿,有话边走边说,别耽误时间。”
他人高腿长,走路飞快,好在柏易同样如此,荆白听见他在背后紧撵了几步才跟了上来,信口道:“昨天还叫他老王八,今天又对他那么客气,你这变脸的功夫着实不错。”
柏易愣了一下,笑道:“他是我顶头上司,当面不得客气点儿吗?”
荆白淡淡道:“你戏瘾大发了?什么顶头上司,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柏易眼神奇异地看了他一眼,荆白原本只是顺口回怼,等对上他的眼神,心中忍不住跳了一下。
柏易也没顺着这句话再说下去,目光转移到荆白身上,像是欣赏他的新衣似的,仔细看了他的全身,还关心地问:“管家升了你的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冷不冷?”
他神情关切,但荆白就是觉得有些不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穿上了新的棉衣之后,他反而觉得浑身上下热得不习惯。难道是冻了这两天,冻出什么毛病了不成?
他平静地应道:“不冷,就是不习惯。”
柏易诧异道:“怎会如此?”
荆白没应,见他态度一直不冷不热,柏易似乎也愠怒起来,不肯再说话。
两人并肩走着,范府向来是静极了的,又见不到旁人,天地间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个,唯一的声音,也只有他们走路时的脚步声。
好在放灯笼的院子很近,气氛变得更尴尬之前,他们就走到了敞开的院门前面。
两人的灯笼放在道路两边,两个相对的草丛里。
荆白加快脚步走过去,先拿了自己的,再转头看了一眼柏易,想要走过去的脚步便顿住了。
柏易的灯笼……竟然亮着。
他没有开口问,而是不动声色的悄悄伸手去摸自己的蜡烛。
应卯这段时间不长,蜡烛又经烧,但长短上或许看不出异样,可荆白摸到自己的蜡烛芯子是凉的,说明在短时间之内,他的蜡烛都没有点燃过。
为什么柏易的却亮了?
他把手拿出来,不动声色地站直了,目光也从柏易的灯笼上转移到他本人身上。
这时,他才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柏易只在院子门口站着,他竟然根本没有走进来。
荆白手中握紧了自己的灯笼,不动声色地道:“你看什么呢,怎么不过来拿?”
柏易转头,冲他笑了笑:“哦,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这里看着挺安全的,就把灯笼放这儿应该也没事吧?反正我晚上回来复命也是要经过这儿的,还省得带着它到处跑。”
他这话一说出来,荆白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不可能是柏易。
两人早上来的时候还说过,蜡烛是关键道具,一定要放在身边随时观察。
现在蜡烛还在烧着,\"柏易\"却说要把它放在这里?
“你还是拿走吧。”荆白神色如常,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地上的灯笼道:“现在只有你我知道你的灯笼在这里,要是你晚上回来发现灯笼丢了,我恐怕说不清楚。”
柏易笑道:“这就太见外了,你我之间的关系,我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你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潇洒地转身,大步往外走,荆白落在他后面,见此情状,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捡他的灯笼。
他不想惊动“柏易”,脚步很轻,也非常小心,但拿到灯笼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阴冷的视线。
荆白转过头,果然,原本身影已经要消失在门口的柏易现在又站在了门外,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阴森的表情,荆白还从未在柏易脸上见过。
这时,荆白感觉手中的灯笼一轻,好像被谁轻轻往上提了一下。
荆白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没有低头看灯笼一眼。
迎着对方复杂难测的目光,他从容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地道:“怎么了?你既然放心我,又不在意它,不如我来帮你保管,保证不给你弄丢了。”
“柏易”站在原地,冲荆白一笑。说来也怪,明明这张脸和柏易一模一样,柏易自己也时常阴阳怪气的,但那张脸现在笑起来的模样,透出一股荆白从未见过的阴鸷,多看一眼都让人不舒服极了。
他双目中透出森然的寒光,口中犹在轻言细语:“我都陪你过来了,你为什么就非要多管闲事呢?”
荆白眉头一挑,神色变回惯常出现在脸上的冷漠,随口道:“我愿意管就管,不愿意管就不管。至于我想怎么做,轮得到你管?”
他语气本来很冰冷,后面反问时,反而语气变得轻飘飘的,讥讽的意味格外浓厚,听起来也就更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