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清听着他日复一日的诉说也很感慨。
但与其说是感慨,其实对昭清来说更多的则是一种震撼。
他原本以为前世自己死后,世上所有人都会过得很好、很开心,尤其是姜越宁。
他应该不会在意自己的死活,只当是一阵风吹散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垃圾罢了。
他就这样听着姜越宁说他离开C国的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他以恨和嫉妒为生。
他深深地恨着宋家。
他也深深地嫉妒每一个靠近昭清的人。
这样强大的驱动力让姜越宁以Mr.Francis的身份回国,却也让他最终失去了最爱的人。
说到最后昭清都觉得他们这一世甚是荒谬。
骄傲和自卑如同一把剪刀的两半,它们联手将原本有可能美满的缘分裁剪成一段孽缘。
又过了很久,姜越宁的身体状况越发不好了,鬼王面的辐射已经侵蚀了他的身体,昭清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
但昭清却还是无法触摸到他,于是只能这样看着前世的时光慢慢流淌。
当然,昭清也看见了走投无路的谢承宣来找姜越宁为自己的家族求情。
他说得如此动情,昭清甚至看到谢承宣跪在自己的棺材前忏悔,然而已经疯魔的姜越宁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呢?
他是打定主意要报复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他们谁也不能得到幸福。
绝对不行。
“昭昭,我知道,你一定不希望我们幸福的对吧,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都是害你的凶手,我们都应该付出代价。”姜越宁说这话时像一个虔诚的殉道者。
那天之后不久,谢家彻底在C国消失了。
后来姜越宁只是在这个他曾经最痛恨的地方,用着他最痛恨的姓氏默默守着昭清。
其实昭清想说,我不恨你了,你放我离开吧。
不要再让执念困住你也困住我了。
可惜,那个人听不到他的话。
终于到了最后那日,那天天气很好,白云在蓝天上荡漾,昭清看见了一片熟悉的海域。
那是姜越宁第一次将昭清从鬼王面中抱出来,也是今生的最后一次。
他们一起“看”过了朝霞,又“看”遍了云卷云舒,姜越宁好像很久都没有那么开心过了,然而昭清的心却猛然下坠。
他知道姜越宁要做什么了。
那一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件事——阻止他。
然而他只是个幽灵,幽灵是阻止不了任何人的。
最终,那些曾经在他梦里意味不明且反复出现的片段终于连成了现实。
姜越宁温柔地抱着昭清的尸体缓缓走入海水中。
那一刻昭清似乎忘了自己只是个幽灵,他拼尽全力跳入水中想把姜越宁捞起来。
他想对他大喊,他想告诉他“我已经不恨你了”,但其实这句话还有另外半句:
“姜越宁,你错了,我希望你幸福。”
“如果来世还有机会,我想我会忘掉过去,再给你一次机会。”
可惜,姜越宁的脸还是消失在海底。
这个傻子,为什么到最后一刻还在笑啊。
都要死了,有什么好笑的?昭清不知到幽灵也能哭吗?如果不能那为什么他现在就有点想哭呢?
这一刻,昭清看向姜越宁的手表。
那块手表不知为何居然奇异地漂回了海面上,又摇摇晃晃漂到了昭清的身边。
上面显示时间定格。
昭清感觉脑海中有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劈过。
十二点三十四分五十秒。
昭清终于知道这个时间点的意义了。
原来前世的这个时间,是姜越宁的死期啊。
时针突然再次转动。
“啪嗒啪嗒。”一下两下。
“啪嗒啪嗒。”三下四下。
“昭清!昭清!你别睡了,快点醒来吧!”
“昭清,求求你快点醒来吧!”
“医生,医生,您看看为什么他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但是还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啊!”
“您不是说他没事吗?”
“呜呜哥哥哥哥你怎么...哥哥,你千万别吓我啊...”
昭清感觉耳边一阵喧闹。
是方漾...
是栗栗。
我这是在哪儿?
我为什么感觉那么累...
我好像忘了什么。
姜越宁呢!
他去了哪里?
我要去救他!
我本来是要去救他的啊!
昭清感觉眼前的黑暗迅速消失,他被人从那个前世的梦境中狠狠抛了出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阵颤抖。
终于,在昏迷50多个小时之后他再次回到了现实世界。
“昭清你醒了!”
耳边传来方漾一声惊喜的呐喊。
瞬间一群人乌央乌央地涌到了昭清的病床前。
宋栗栗甚至是扑到了昭清的身上哭着喊“吓死我了!我听说了这里的事情,所以说什么都要赶过,哥,幸好你没事!不然我...”
然而昭清却只是僵硬地看向了床边桌子上的那只被自己扔在沙漠里现在却不知道被谁捡回来的手表,那手表已经停止转动,而时间依旧定格在那个时刻。
他嘴唇轻颤问出了一个他最想知道也最不敢知道的问题:
“姜越宁去哪里呢?”
然而这一次,没人回答他,原本喧闹的病房里突然变得一室寂静。
另一边,遥远的C国,孤独地躺在大床上的谢承宣突然睁开了眼睛。
然而当他睁开眼睛时,眼角的一滴泪却瞬间划过。
这夜,他终于梦到了自己完整的一生。
他梦到了除去少年时期、青年时期之外的,最残酷的、也是最后的那些故事。
他梦见了姜越宁,梦见了水晶棺,梦见了家族的覆灭。
还梦见了昭清。
而在这个梦里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昭清死了。
而他,是杀死昭清的那个头号帮凶。
第116章 后记·葬礼
“少夫人,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您才刚刚醒,经不起这样的奔波,您就去休息休息吧!”
“哥!让我看看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会流了这么多血,你快上医疗车,让医务人员给你包扎一下!求你了哥!”
“宋!昭!清!你这么要死不活的是在干什么?他死了你就不想活了?你这才刚醒难道又想昏倒吗?你再昏迷一次我是绝对不会救你的!”
沙漠里是数万年如一日的一片荒芜。
昭清听着耳边或温柔或急切的关心声,却只是呆呆地站在沙丘上望着身边这一片被灼烧的碉堡残骸。
他的表情很淡然,但行动却是执拗异常。
在他醒来后,立刻就问起姜越宁的下落。
然而屋子里竟无一人敢回答他。
他看众人面色凝重,立刻明白了结果。
他也不理会周围人的劝阻,立刻强制出院然后赶到了这片危险区域。
由于姜明钊在碉堡里囤积了太多的炸药,所以G国警方还需要做大量的防爆排查,在排查完毕之前这里还是一个相对危险的区域。
但昭清没管这些。
那时候他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自从他赶到现场,到后来防爆工作接近尾声,那些烧焦的尸体也被从碉堡的瓦砾之中一一抬了出来,碉堡二层上有三个护送姜明钊到G国的叛//军,一楼还有一个姜明钊的属下,但却自始至终并未见到有任何生还者的存在。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在这么一场大爆炸之中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生还,而现在唯一支撑着昭清的信念只有一个,那就是姜越宁的尸体至今还没有被发现。
生还这件事也许对所有人来说都算是一场奇迹。
但唯独昭清相信奇迹。
按理来说,重生难道就不能算是一种逆转时空的奇迹吗?
那么既然自己可以拥有这种奇迹,为什么作为天之骄子的姜越宁就不能拥有奇迹呢?
哪怕是他毁容了、残废了,都没关系,只要他能活着就好。
昭清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可理喻,所以他也没有坐以待毙。
他要自己去验证自己的想法。
于是他一到现场就日夜不停地从这一堆废墟之中搬走沉重的钢筋、散落的墙体,他希望自己挖快一点,姜越宁的生还希望就能更大一点。
当然,这样的模样落在其他人眼里自然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疯魔。
姜姚甚至怀疑他家少夫人这是承受不住打击疯了!
昭清就这样不眠不休地挖着,他的双目赤红,身体状况也已经接近临界值。
“你们说…这是为什么?”他面对方漾、宋栗栗他们的劝阻不为所动,却神经质般地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栋碉堡墙体和天花板都被炸成这样了,可地基却纹丝未动?”
听到这话,只有姜姚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不过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什么?”方漾不明白昭清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疑惑至极,然而昭清却依旧和这片废墟较着劲儿。
直到半个小时后,一楼的最后三具尸体也被全部抬了出来。
虽然被称为尸体,但这三个人距离爆炸点最近,所以躯干肢体不仅是一片焦黑,甚至都被炸得四分五裂了,排查工作人员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已经尽全力将这些残肢寻找完整。
但即便如此,三具尸体的惨状还是让人不忍目睹。
方漾赶紧遮住宋栗栗的眼。
姜姚虽然紧张地向那边张望,但到底没有勇气真的走上前去查看。
反倒是昭清快步走上前去,他只看了前两具尸体一眼,就径直走向最后那具尸体身边,然后他弯下腰,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错不错看向这具完全不能辨认出容貌的焦尸。
王警方赶来,担忧地看了昭清一眼,然后才宣布废墟里的所有尸体都已经被搬出,现在需要给这些尸体做鉴定,来确认他们的具体身份。
“您确定废墟里没有生还迹象了么?一个也没有了?”昭清反复询问。
得到的答案却是肯定的。
后半夜,检测结果终于出来了。
最后被搬出的那具尸体确认就是姜越宁本人。
“宋先生,您节哀。”
警方将这个消息通知给昭清的时候,昭清的身体晃了晃,然而最终他没有哭也没有倒下,他只是问:
“那他身上还留下过什么东西吗?难道一件都没有吗?”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爆炸之下,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但他还是不死心。
王警官听他这样说,也为这对夫夫的心有灵犀而感到惊讶。
“宋先生,姜先生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了这个,您看…”
王警官将手上的密封证物袋交到了昭清手上。
这里面是半个已经被融得差不多的戒圈,昭清从戒圈内部能看见他和姜越宁的名字缩写,那是他们的婚戒。
于是昭清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荡然无存。
王警官仍在说着:
“宋先生,这个戒圈是我们在姜先生紧握的手心里发现的。”
“他的整个身体大半都已焦化,只有紧紧护在手心的这枚戒指还剩这最后的一部分,我想他一定很珍惜这枚戒指,所以经过批准,可以将戒指交还给您来保管。”
昭清面色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但他最后只是深深鞠躬谢过警官,然后带着处理过的骨灰和残缺的戒圈一起踏上了回C国的路程。
“哥,你…”飞机上,宋栗栗看着抱着骨灰龛一言不发的昭清欲言又止。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谢谢栗栗。”
“那你要不睡一会儿…”
“没关系,我不困的,你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吧。”
“哥哥…”宋栗栗嗫嚅,其实她想说的无非是一句——哥哥,如果你想哭的话就哭出声来吧,不要憋着。
可惜,她不敢说,她又怕即使说了,哥哥也只是会摸摸她的头然后告诉他没关系,自己一点也不难过。
虽然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哥哥心里一定不好受。
可是到最后他们谁也没说出口,而昭清他也确实没掉一滴眼泪。
就好像…从始至终他并不在意姜越宁的死亡一般。
从G国回来后,昭清竟连一天也未休息就去了明风开始处理起繁重的公务。
姜明钊和姜越宁双双死亡的消息瞒不住,他们回到C国时关于姜氏的新闻早就已经满天飞了。
各个大小股东皆是闻风而动,而商场上的竞争对手也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昭清决定这么快就回来了。
现在姜越宁不在了,他交代的事情昭清也要完成好。
距离昭清和姜越宁的约定离婚时间还有很久,昭清现在仍然是他的丈夫,那么既然如此,他就要替姜越宁守好这偌大的企业。
虽然姜越宁之前已经给昭清留下了许多保障和人才,但要想让这么大的企业运转得宜,无疑需要掌舵者的殚精竭虑。
更何况自姜明钊身死,他所做的那些恶事也顺理成章被公之于众,一时间关于对姜家的攻讦也甚嚣尘上。
这短短的半个月内昭清每天白天晚上连轴转,虽然有方漾和姜姚帮忙,但他依旧晕倒了两回,宋栗栗更是跟学校请了假跟去了云生山别墅照顾他。
而在此期间,昭清还得强撑着去办姜越宁的葬礼。
在葬礼上,昭清依旧是一滴眼泪都没落下,姜老夫人对此很是不满,甚至在葬礼结束之后就要强行把姜越宁的骨灰带走。
对此,昭清只是让人将灵堂团团围住,然后一身肃杀地告诉姜老夫人和姜瑾华,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把姜越宁的骨灰带走了。
而姜越宁也不会被葬进姜家的祖坟之中,以后他们若想来祭拜,可以联系他,经过他这个未亡人的首肯方才可以祭拜。
姜老夫人颤抖着质问昭清怎么敢这么做的。
而昭清语气中带有罕见的怨怼,他直言不讳,当着姜越宁的遗像问他们:
“谁才是害死姜越宁的真凶?谁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了却自己的愧疚而包庇那个真凶?”
“老夫人和家主应当比我更加清楚吧?”
昭清已经不再叫他们奶奶和爸了,他的称呼再次变为了疏离的老夫人和家主。
姜瑾华此时已经头发全白了,他没想到就因为他的犹豫,现在他的弟弟和儿子现在全没了,他的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他还没说出一个音节来,昭清如利刃般刻薄的话语就接踵而至:
“您现在查清楚当年车祸的事情了?所以现在又来做好父亲了?”
“还有您,老夫人,您给姜越宁选的结婚对象还真是好,姜越宁都要被他害死了您却一无所知。”
“老夫人、家主,您两位看上去如此疼爱姜越宁,其实我真的想要问一句,你们究竟是在爱他,还是只是在爱一个可以让你们永享荣华的继承人、一件趁手的工具?”
昭清说得字字泣血,若是在往常,只怕姜老夫人和姜瑾华早已动怒,可现在他们一个清楚是自己身边的容柯和张妈给姜越宁下了毒,即使他这次不死将来毒气侵体也未必是长寿之相;一个又已经弄清了当年车祸的来龙去脉,这才知道为了心中的那点愧疚和不舍究竟是如何养虎为患。
“昭清,你这样说便是在怪我们了?”姜老夫人悲从中来,甚至要跪倒在地,昭清却只是冷冷派人把她扶起来,他不再理会迅速衰老的姜瑾华和颜面尽失的姜老夫人,他现在只想带着姜越宁回家。
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去。
末了他只逆着光回望一眼,对姜家母子说道:
“老夫人、家主,我知道,你们从不认为我是你们的亲人,正好,现在,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我不会离开姜氏,因为让我代为管理姜氏本是姜越宁生前的嘱托,我会担负起姜家少夫人的职责,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将来无论我做什么事情,肯定是以姜氏的利益为先,在未找到合格的继承人,我不求你们帮忙,但还希望老夫人和家主不要挡着我的路,姜氏的重担由我一人承担,无论是内奸还是外敌,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把姜越宁辛苦经营的成果毁于一旦!”
日子匆匆过了三个月,三个月来,昭清竭力处理所有工作上的事,慢慢的,他开始真的有点像个豪门继承人的样子了。
说来也好笑,前世宋家只一心培养宋知远做继承人,而他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但现在,他却沿着姜越宁走过的路,在他的护佑下走上了一个继承人应该走的路。
姜越宁走后,昭清才渐渐知道他明里暗里为自己做了多少事。
他安排的亲信、为昭清寻找的项目、留下的资金、甚至在昭清之前从不知道的领域将那些反对声浪通通压制。
他走时留下的工作报告和项目进度表足足有一整面书柜,这些是他从知道自己中毒的那天就开始准备的了吧。
他是真的想把姜氏献给我的,他知道我的梦想,也愿意成全我的梦想。
昭清正这样想着,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他喊了声请进,姜姚便推门而入。
这些天他和姜姚磨合的不错,姜姚全力支持他的一切决定,昭清知道,这是姜越宁给他留下的最好的帮手,当然还有他的整个秘书组以及亲信们。
姜姚进来报告完工作后,却不见离开,反而颇为担忧地说:
“少夫人您不能总是住在公司啊,栗栗小姐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来催了,她说您今天务必得回家的,否则她就来公司找您。”
宋栗栗现在简直比小保姆还操心,她是生怕昭清忙于工作哪天突然猝死了。
昭清知道,姜姚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看他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就知道了。
姜越宁下葬那天姜姚终于忍不住嘀嘀咕咕地小声说:
“少夫人,这里没有媒体在,您要想哭就哭吧。”
昭清当时很木然,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他甚至有闲心想:
前世自己死的时候姜越宁是什么心情啊?为什么现在的他却一点没有实感一点没有悲伤呢?
昭清怀疑自己真的是有些冷血无情的。
不然就不会直到姜越宁下葬这天他都没哭出来。
记忆回拢,昭清看着眼前的姜姚,最终疲惫地捏捏眉心,然后告诉他自己今晚就会回家。
姜姚显然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害怕少夫人有什么闪失,那他就真的没法交代了。
晚上十点多昭清回到家,吃过饭之后他洗了洗澡,只是就算洗完澡他也依旧毫无睡意。
其实他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已经失眠很久了。
他不想让关心他的人担心。
但习惯真是一件让人懊恼的事情。
从前他一个人在一张床上也能毫不费力地一觉睡到天亮。
后来他和姜越宁在一张床上,姜越宁总是要腻上来,为此昭清不知道骂了他多少回。
再后来一直抱着他的人不见了,他竟再也不习惯一个人孤零零地睡觉了。
刚开始昭清还可以把姜越宁的衣服从衣柜里抽出来然后埋在那些还带着姜越宁身上淡淡的气味的衣服里睡觉。
但后来连那些味道也渐渐变淡了。
于是昭清就开始成宿成宿的失眠。
所以现在,昭清还不想那么早就去睡觉。
睡觉无非是在king size的大床上辗转反侧而已。
昭清去了书房,看了很长时间的报告,直到深夜他才回到床上想睁着眼睛等第二天黎明的来到。
他在上床之前喝了一杯安神茶然后鬼使神差地去到阳台上眺望。
他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或许是想看一看姜越宁的幽魂会不会出现在这个深夜当中。
不过他想,应该是不会的吧…因为这么多天以来,姜越宁从不进入他的梦境。
昭清不知道他是不是怪自己。
他会不会怪他最后没能救得了他。
方漾和宋栗栗看昭清每天那么麻木地上班下班,分别担忧地给他请了好几次心理医生。
但昭清一次都没有去看过。
他知道他和姜越宁之间的事情是没有任何一个心理医生能够了解并疗愈的。
他们实在没缘分,两世都是这样,就算重生,他们也注定要生离死别。
所以在姜越宁下葬的那天,昭清把自己的婚戒以及那半个姜越宁拼命也要护住的戒圈偷偷放进了他的墓穴里。
两只戒指整整齐齐摆放,仿若昭清和他并肩而立一起进入墓穴、走向死亡。
然而令昭清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深夜,花房里的灯居然会是亮着的。
昭清明知道那里面的人绝不可能会是姜越宁,但他还是忍不住迅速下了楼,他穿着睡衣穿过大半个院子来到花房。
他的手微微颤抖,以至于转了好几下门把手,花房的门才被打开。
“宋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老实憨厚的园丁回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昭清,他是在几个月前被姜越宁雇来的,不过这里的两位大老板更喜欢自己照料花房,所以他平时来这里的时间也不算多,但就是这些为数不多的时间里看见这位漂亮的宋先生时,他也总是衣着光鲜得体的。
园丁从未见过如现在这般的昭清,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穿着睡衣拖鞋,甚至因为跑了太远的路额头上挂着不少的汗珠。
“纪师傅,你怎么会在这儿?”
也许是因为昭清的眼神太悲怆,也许是看他脸色太苍白,园丁立即上前扶住他,而昭清却只是摆摆手:
“这么晚了,你不是应该回家去了吗?”
昭清知道,园丁从未在云生山别墅过夜,可今天他却出现在了这里。
昭清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失望,只是当他看见花房里的人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时,那原本明亮了一瞬的眼睛再次黯淡了下去。
园丁很少和昭清说话,因此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
“今年太冷了,虽说花房里供暖很充足,但这盆花一直没开,姜先生在的时候吩咐我一定要照看好这盆花,所以最近的晚上我会时不时来看一下,先生最近您不大回来,所以不知道这件事…”
说到此处园丁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于一个刚刚丧夫的先生来说,突然提起他的亡夫难免让人难过。
想到这儿,园丁赶紧找补道:
“不过…哦!不过先生,今晚,就在刚刚,这盆昙花开了,他可真漂亮,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园丁,还从来没见过紫色的昙花呢!”说罢,园丁赶紧让开路离开,昭清也终于看见了他身后那株怒放的昙花。
如梦似幻的紫色昙花盛开,一下把昭清拉回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夜,他和姜越宁也是在这样一株昙花下对视、展颜,那时候姜越宁对昭清说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可惜,姜越宁食言了。
骗子!骗子!这一刻昭清禁不住泪如雨下。
直到这一刻他心中的所有情绪才一起迸发,在这个深夜没人知道如今已经大权在握的昭清哭到心脏都疼痛,明天吧,明天之后他又会努力地生活去了,他又会假装自己已经忘掉了姜越宁,但就在此时此刻他想要尽情哀悼他阴差阳错总是求不得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