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江湖追杀之后by不周天

作者:不周天  录入:09-20

她收起鞭子,朝货舱外走去,身影也慢慢没入黑暗中,林卷海盯着她的背影,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感到了迟来的、重重的无力感,但同时也感受到了宽慰。
姜琅的确太可怕了,他甚至自己都没有出手,仅仅一个被控制的薛凉月,就已经杀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两人可当万军不是开玩笑的。
但慕璟……景安也不是全然毫无准备,甚至他的棋子比林卷海想得要多得多。
这样的人是个明君……甚幸。
谯城,杏花苑的小阁楼内,白桃看着薛凉月,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紧张:“公子……你要商会信物?”
薛凉月端坐在案前,纤长的睫毛如同黑羽,在眼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睫毛下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仔细看却没有任何聚焦。
他整个人像是一个制工精良的木偶,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由他身后的人牵动着。
薛凉月:“嗯。”
姜琅的手搭在他右肩上,轻笑道:“白姑娘,拿出来吧,南江堂主都发话了,你……”
他话还未说出口,窗边忽然传来一声很轻的“嗒”,接着,一个人撞破窗户,“砰”一声摔了进来,定睛一看,竟然是被派去西蜀边境监视鹰部其余人的“花衣燕”花无乐。
“花衣燕”如今已经断了一边的翅膀,而且脸也是青紫的,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喉咙里发出疼痛难耐的嘶吼声:“领主……领主……”
姜琅愣了两秒,一眼就看出来他中了一种名叫“碧衣”的蛊虫。
他没搭理花无乐,而是立刻抬起了头,看向窗口,那里果不其然,蹲着一个年轻人,灰衣,披发,神色淡淡,没发出一点声音,几乎与身后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年轻人垂下来的手上拿着一把断剑,剑上有干涸的血痕,很新鲜。
是莫远。
薛凉月体内的蛊虫听到响动,本能地缓缓转过头,看向窗台上的那人,但依旧是没有任何聚焦的瞳孔。莫远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浅色瞳仁里划过一道奇异的光晕,心口忽然有些发烫。
明明只分别了几天而已,莫远却觉得已经相隔了一辈子。
半晌,姜琅轻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看也不看扔给一边苦苦哀求着的花无乐。
他看向莫远,凉凉道:“莫少侠,你不在苗疆好好养伤……等死,追到谯城来做什么呢?就这么离不得我们世子殿下一刻?”
莫远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抬头直视着姜琅,语调淡淡:“我是来接我媳妇回家的。”

第65章 相伤
听到莫远的那句“我来接我媳妇回家”,姜琅右边眉毛很轻地挑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可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莫远,惊异地发现这个年轻人的气息变了。
变得有些难以捉摸起来。
几个月前麻将桌上,姜琅暗中观察推断得出,这个年轻人的功夫大概跟顾雪不相上下——然而也仅仅是不相上下罢了。
更不用说入魔之后,莫远整个人基本上是废了,剑心毁得干干净净,靠“梦黄粱”勉强吊着一条命。
左右也只是为了稳住薛凉月,因此薛凉月体内的“长生天”复苏后,莫远也就没了作用。姜琅出西蜀之前,甚至懒得派人把他清理了,看的人也都是些苗疆的小弟子。
——说到底薛凉月也只是个一次性的武器,用完必须销毁的那种。
谁能想到到了这番境地,莫远居然还能……
“厉害。”姜琅拊掌笑着叹道,“破而后立……入渊而后扶摇,不愧是师无夜也夸赞过的天才。只是不知道……与史上最成功的药兵人比起来,谁更胜一筹呢?”
话音刚落,莫远眼中只见一道白影欺身而上,他想也没想,把断剑扔到右手上,两指直指薛凉月肩头大穴——他对这个人太熟悉了,不用看也知道这个人身体的各个要害在哪。
不能用剑,但可以用手,薛凉月只是没有了自我意识,但就他既然还能用武功,说明本能还在。
果不其然,还没等莫远点到他的穴道,白影微微一晃,与莫远错开半个身位,变爪为掌,莫远肩头被狠狠拍中,饶是他此前已有预料,提前发力朝外跃去,仍然被这一掌传过来的内力震得眼前一黑。
莫远翻出窗外,足尖在窗台上一点,跃到另一座与杏花苑高度相当的屋檐上,半蹲着回头看了一眼,薛凉月果然下意识追了上来,速度还是很快,飘起来像鬼一样。
此时天上略有些薄云,星子不显,天边仅仅的有一轮单薄苍白的细月牙儿。谯城并无宵禁,夜晚不算太黑暗,但这地方很高,底头的微弱灯光爬不上来,于是还是看不清薛凉月的神色。
但看得见匕首上的寒芒。
莫远左手持剑一挡!
两刃相交,莫远脚在瓦片上滑退了三步,差点被撞翻。
站在窗口向上看的姜琅勾唇轻轻一笑。
“薛凉月。”
莫远半蹲着,轻轻唤了他一声。
薛凉月睫毛好像动了一下,然而下一秒,他身形一闪,匕首已至莫远眉心!
莫远瞳孔一缩。
就在匕首尖触及莫远眉心的刹那,如蛛网般细密的裂痕爬上刀刃,紧接着一声脆响之后,整个匕首——从刀身到鸟首一般的柄,碎成了细小的碎片,掉在了瓦片上。
薛凉月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衣服上出现一道道无形的沟壑,是细线的轮廓,一圈一圈。
这是从杜鹃那里回收的“春雨”,莫远曾拜托齐衡轩把它的刃磨掉了,只剩下比一般细绳更柔韧更不易察觉的特点,很适合做陷阱。
莫远收起剑决,忍住吐血的欲望,他手指狠狠一钩,细线瞬间收紧,薛凉月周身关节被锁了好几道,挣扎不开,朝前方倒去,莫远低喘一声,伸手接住了他,腿一软,单膝跪了下来。
薛凉月一口咬向他侧颈,莫远躲闪不及,差点被咬到要害,可及时让开了两寸,薛凉月还是咬住了他的肩膀,没过两秒便隔着衣服咬出了血,犬齿狠狠插进血肉里,几乎要把一块肉咬下来。
莫远倒吸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向了他的后颈,想把他弄晕先,这时,薛凉月忽然松开了口,紧接着一个翻身。
猝不及防间,将莫远带得朝房檐一边滚了下去!
这座楼有十几层,这个姿势掉下去莫远非得被摔成肉泥不可,千钧一发之际,莫远伸手,春雨勾住檐脚,硬生生止住了两人滚动的趋势,莫远被薛凉月压着,半个身子悬在在檐外摇摇欲坠。
莫远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搂住薛凉月的腰。
四目相对,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沫。
滚动的过程中,春雨缠绕得更紧了,薛凉月现在动弹不得,他只盯着莫远的眼睛看了一瞬间,低头再次咬上身下人的肩膀,跟刚刚的位置是重合的——薛凉月现在的状态好像对鲜血很敏感。
莫远放空思绪,尽量不去感受肩膀上传来的剧痛。
他颤抖着,手指在薛凉月腰上蹭了蹭,低声道:“阿月,我带你回家……好不好……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话本中那种奇迹没有出现,薛凉月依旧是死死咬着他的肩膀,神色木讷而冰冷,像没有灵魂的野兽。
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姜琅负手立于檐角,居高临下气定神闲地注视着他们。
姜琅摇头笑道:“莫少侠,你还是太年轻了。”
他半蹲下来,淡淡道:“我若是你,必然不会这样冒冒失失地追上来。抄近道去东都拦截更保险,到时候朝廷那边除了周堂玉,圣上两个宗师,再加上你一个剑圣,就算是我,也很麻烦。”
莫远眼睁睁看着他袖中滑出一把弯刀,在“春雨”上轻轻一滑。
“叮!”
一声细响,细如发丝的金丝崩断,薛凉月压着莫远,使他根本腾不出手来做什么,两人无法避免地朝下坠去。
下一秒,薛凉月被人扔了上来,莫远手腕翻转,袖中剩下的“春雨”飞出,如飞虎爪一般钉入另一栋楼的墙壁之间。
……只有这一个办法,莫远若不放开,只能两个人双双落下,要么他自己摔死,要么那薛凉月垫背,以他的恢复速度,未必会死……他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然而,姜琅算准了莫远不舍得伤薛凉月,所以最后一刻一定会放开他。
薛凉月身上的春雨已经被解开了,莫远足尖刚踏上另一座楼的屋檐,就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他脚步不敢再停,朝前跃去。
莫远速度抵不过薛凉月,刚跃过三座楼,身后之人的呼吸便几乎贴到了后颈,莫远一个急刹,侧过头,冰冷的指节擦着他的脖子而过。
下一秒,他被人按住肩膀,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人影压了上来,莫远来不及多想,屈膝隔开薛凉月身子,再调转剑头,手握捏住剑身,拿剑柄架住了薛凉月的五指。
莫远手微微颤抖着——不能放手,否则他的脖子会被那只看起来很漂亮的手指硬生生扭断。
他的手指被剑刃割开,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薛凉月忽然握住了剑柄,莫远手腕一松,紧接着,他眼睁睁看着薛凉月俯下身来,舔过他手掌边缘淌过的血。
莫远睁大了双眼,手一抖,剑掉到了身上。
薛凉月两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伸手捏住他手腕,舌尖顺着他掌心的伤口一点点舔过,本来略显苍白的唇色被鲜血染得嫣红,像讨命的女鬼。
疼痛中带着酥麻的触感像电一样瞬间冲到了莫远脑门,他下意识想抽回手,却根本动不了。
先是掌心,接着是一根根的手指,莫远心越来越慌,不明白薛凉月在干什么,捏着他手腕的手也开始变紧。
这时候,他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小六。”
眼前画面闪了一下。
莫远悚然一惊,他吃下去的九龙香药效可能要过了!
薛凉月还在舔他的血,莫远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他终于拿起剑对准了薛凉月,声音快哭出来了,“薛凉月!”
薛凉月好像被激怒了,他瞳孔缩了一下,变成猫一样的竖瞳,下一秒,他伸出手,只听“嗤啦”一声,手指洞穿了莫远的左胸口!
莫远瞪大了双眼。
越过薛凉月的肩膀,他看见姜琅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那双眼睛里带着讥笑和叹息,似乎在说:“何苦呢?”
姜琅在距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如果世子殿下醒来,看见这幅画面,他会疯的。”
顿了顿,姜琅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还好他不会醒了。”
莫远张开嘴,血丝从嘴角流下,他的手垂了下来,落在身侧,薛凉月两指穿过断裂的肋骨,捏住了他的心脏,下一秒就要捏碎。
莫远没有再看姜琅,他眼珠子朝另一边动了动,隔远远地看见了谯城的繁华夜景。
从这个角度,他忽然发现身下这座楼正是七夕那天来过的摘星楼。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莫远感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他没有注意到,薛凉月的动作停住了。
姜琅也没注意到,他还要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破空声,他一愣,下意识朝一旁一躲,一条三丈长的九龙鞭从他身旁经过,“啪”一声打在屋檐上,劈碎了好几块瓦片。
姜琅扭头一看,另一栋楼上,一个黑衣的少女拿着长鞭,正冷冷地盯着他。
而另一边,莫远眼前景色再次晃了一下,五屋山的晴天与谯城的夜色重叠,他再次听见了林冀和何草草的声音。
“小六。”
“小六!”
还有贺悦的声音,“六哥哥。”
快回来吧,到我们这里来。
何草草和林冀抱着阿悦,坐在门槛上对他笑着招手,笑容是一样的弧度,优美而幸福的弧度。
回来呀……
回来呀……
“啪嗒。”
一滴水忽然落到莫远脸上,那些景象如同梦幻泡影一般破碎,他瞳孔一缩,只见薛凉月俯身看着他,发红的眼眶里,泪水“啪嗒”一声掉到了他的侧脸上。

第66章 无面
楼高风急,卞柔的衣摆被风卷起,又被腰上系着的什么东西压住。她与姜琅两个人遥遥对视,气氛有些古怪。
姜琅:“阿柔,你来干什么?”
卞柔干净利落道:“来杀你。”
姜琅叹息道:“你好歹叫了我十几年的爹。”
卞柔面无表情:“我从没把你当过爹。”
姜琅微微蹙起眉:“为何?”
卞柔没说话,长鞭末梢抬起,如同游龙般扭动着橫劈向一旁的男人,姜琅足尖一点,朝上跃起,轻松躲过,袖中弯刀滑出,落于掌心。
姜琅落在吞脊兽头顶,看着她,神情看起来有点伤心,但也只有一点点。须臾间姜琅便重新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没用的,阿柔,你什么也阻止不了。”
卞柔收回长鞭,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姜琅听见她笑了,很大声。
“我是阻止不了你。”卞柔笑道,“但有人能阻止你!”
她解开腰间的布袋,用力一撕,只听“刺啦”一声,布料裂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姜琅瞳孔一缩。
那是一个圆形的陶瓷骨灰罐,上面绘有金蝉松枝图,卞柔单手拎着骨灰罐,站在房檐的边缘,将罐子递出檐外,风中显得摇摇欲坠。
“住手!”
姜琅厉声喝止,他身子一晃,朝前踏了一步。
卞柔指着他:“别过来!”
姜琅一僵,竟然真的就这样停住了。
“阿柔,别做冲动的事情。”姜琅声音柔和下来,他轻声哄着,“那是你父亲,你不能……”
卞柔:“他不是我父亲。”
她伸出手,捏住自己的脸皮,狠狠一撕,竟然硬生生把半张脸皮都撕了下来!
由于用力过大,也因为这张“皮”粘得太紧了,底下的脸上被带下了一小块皮肤,血很快渗了出来,卞柔抬起头,用这张从鼻梁中间割裂的脸看向目瞪口呆的姜琅。
她那半脸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很高兴!
人皮面具被扔了下去。
“姜琅,你看,根本没有什么卞柔,从一开始就没有!”
“卞柔”笑得另一半脸也开始变形,她高举起那个骨灰罐,“卞风禅根本没碰过贺湫湫,你被骗了!”
姜琅先是一愣,紧接着脸部肌肉抽动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是玉林宫影卫的人……”
“我是最小的影卫……在御前跪了三天三夜,才破格进入的。”卞柔收敛了笑意,双眼迸出火一样的恨意,“姜琅,你可能不记得了,二十年,涵州城,就因为挡了一个家狗的路,一个烧饼摊子的摊主就被活活刺死了!”
她声音微微发着抖,颤抖着伸出一根食指,指着姜琅。
“那才是我爹!那个家奴叫柴康裕,是海晏王的狗!”
“我娘从屋子里冲出来,抱着我爹哭起来,据说那个畜生绕了一圈回来看见了这幅景象,嫌吵,就又拔剑把我娘砍了,我带着我弟弟从城外采笋子回来,看见的就是我娘的无头尸体抱着我爹的身体,血淌了一地!”
“啪!”
放着山笋的小篮子掉到了地上。
八岁的女孩扑到爹娘身上,哇哇哭起来,四岁的男孩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哇哇大哭起来。
邻居怕柴康裕去而复返,硬生生把他们拖到了屋子里,于是他们的爹娘就这样暴尸街头,风吹雨晒,整整三日,最后血都干了。
柴康裕没受到处罚,他依旧在涵州城耀武扬威。
紧接着就是战乱,涵州城要被朝廷攻下了,于是海晏王的将士们将普通民众推到马前,拿皮鞭抽着,叫他们开道,硬生生逼退了朝廷三百里,又苟延残喘了一年。
“卞柔”的弟弟和养大他们的邻居死于乱军踩踏中,她则侥幸在马蹄间活了下来,被一个好心的江湖人带回了东都。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个好心人叫洪尘笑。
她跪在玉林宫孟光殿前,三天三夜后,殿内出一人。
那人问她,为什么要进影卫?
她说,要报仇。
那人说,你报不了仇的,海晏王快死了。
她说,我不管,哪怕他死了,也要在他骨灰上踩上几脚。
那人道好。
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她抬起头,面前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一个是洪尘笑,一个是穿着龙袍的清瘦男子。
洪尘笑收她为徒,没教她武功,只教了易容术,半年后,她脸上被贴上了一层特殊的人皮面具,这种面具谁来都看不出破绽,但轻易不能撕下,也不能做出太大的表情。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那张陌生的脸蛋,抚摸着面具,觉得脸上好像长了另一张脸。
洪尘笑道,她从此叫做“慕柔”,要作为一无所知的柔阳郡主,潜伏入鹰部首领的身边,而真正的“郡主”早就投靠到了朝廷这边。
那天她在途中被人换入贺湫湫的车队最后那个马车里,没过多久她听见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不久后趋于平静。
一个人掀开帘子一角。
他慢条斯理地问,郡主殿下,怎么不吃东西,大家都吃了睡下了,怎么就你不吃?
她装作懵懂无知地答,身体不舒服,你走吧,本宫不想吃。
那人答,你不想吃也得吃。
接着一把掀开帘子,月光流入车内,照在了车内女孩的“脸”上。
那个人愣住了。
半晌,他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很轻柔很小心翼翼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慕……柔。
记住,从此你叫卞柔了。
“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卞柔笑着指着姜琅,她站在檐角,身体像醉酒一样左右摇摆,“你和这个…”
她摇了摇骨灰罐,嘶吼道:“卞风禅!都是海晏王的走狗!乱臣贼子,暴徒,凶手!都该死!”
姜琅目光紧紧盯着那个骨灰罐,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做什么激烈的举动,他只能轻言细语地安慰道:“海晏王已经死了,他……”
“对呀,他死了,你还这么执着做什么?”卞柔挑起一边的眉毛,哈哈大笑,紧接着怒骂起来,“还不是是为了复兴西蜀蛊族!海晏王是为了做皇帝,而你,圣女之子,为了让九龙教成为国教,两个人一拍即合!一明一暗,才有了当年的八年叛乱!你以为我不知道?”
姜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刚想说什么,身体忽然一僵。
“噗嗤。”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见了穿胸而过的一只手。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姜……琅!”
薛凉月的声音嘶哑而愤怒,像一只野兽发出的低吼。
他把手从姜琅左胸抽出来,姜琅身体朝前倒去,趴在了屋檐上。
薛凉月后退了几步,哽咽着把莫远抱紧了,莫远头有气无力地搭在他的肩头,整个胸口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红,尤其是左胸,红得发黑。
七八根肋骨被彻底扯断,心脏被人捏了半柱香……他现在基本上只有进气没出气了。
薛凉月紧紧抱着他,身体不断颤抖着,眼眶内泪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他贴着莫六的耳朵,哭着轻声道,你傻呀,你杀了我不行吗?
实在舍不得的话,你砍断我一只手好不好?
砍断了我的手它就上伤不了你了。
“你凭什么,凭什么……莫远你凭什么……”薛凉月说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声音几乎被淹没在哭腔中。
莫远说不出话,他缓慢地移动着自己的胳膊。
薛凉月感觉到自己的小拇指被他的食指轻轻勾了一下。
旋即,那根食指移动到他的掌心,开始写字,一笔一划。
莫远想写的是,不会死,然而他刚写完“死”上面的一横,手腕就再无力量,颓然垂了下来,但薛凉月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月,我不会死的,别哭啊。
薛凉月又哭了出来,“莫远,你保证,你保证。”
莫远很轻地点了一下头,我保证。
薛凉月强硬地拉住他的小拇指,哽咽着道:“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莫远又点了一下头。
而另一边。
卞柔冷笑一声,手一松,把骨灰罐朝楼下扔去。
下一秒,姜琅身体抽动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像鹰一样“振翅”飞了起来,扑向那个骨灰罐,身影鬼魅一般攀上了一边的栏杆,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罐子。
他抬起头,斗篷的兜帽掉下来了,只见那双眼睛通红,额头青筋一根根爆出来,整个人像要爆炸一样。
姜琅张开嘴,几根粗大的虫子爬了出来,在嘴边晃荡。
右胸那个大洞里也爬出几只虫子,很快填住了血肉。
“嗬嗬!”
姜琅嘴巴里发出不似人类的声音,他缓缓扭过头,血红的眼珠子死死盯住了卞柔。

第67章 命终
姜琅身上的斗篷滑落下来,紧接着身上的衣服被不断膨胀的肌肉撑得爆裂开来,露出赤/裸的上半身,他手里依然紧紧地抱着那个骨灰盒,呼吸越来越粗重。
薛凉月抬起头来,银白色的眸子冷冷盯着怪物一般的姜琅。
“你骗我!你敢骗我!”
姜琅盯着卞柔,红眸中露出不加掩饰的疯狂杀意,嘴巴里吐出来的蠕虫随着他的动作疯狂摆动着,看上去又恐惧又激动。
“嗬啊!”
随着一声暴喝,姜琅单手抓着栏杆狠狠一撑,弹向半空,重重落在屋顶,踏飞瓦片无数。
卞柔朝后急退几步,严阵以待,紧接着姜琅就一脚踹了过来,她橫鞭一挡,只听一声“咔嚓”,一阵剧痛从她拿鞭子的右手腕传来,而她整个人也飞了出去!
这一脚的力道,不像人!
卞柔后背狠狠地砸在高大的吞脊兽尾巴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姜琅已经再次逼近她面前,这一次他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薛凉月在摘星楼的楼顶冷眼旁观,倒不是他不想去帮忙,毕竟哪怕不在乎卞柔的生死,他至少也想亲手杀了姜琅。
但莫远现在的状态,他一刻也不敢离开,他的心脉必须有人护着。
薛凉月斟酌片刻,决定立刻离开,他正准备转身,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薛凉月瞳孔一缩,冰冷内力从肩头爆发,那只手马上离开了他的肩膀——下一秒,一声巨响从他身后传来!
“哎呦喂!薛门主!你你你……”
薛凉月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正捂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药篓子都被砸瘪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沐流熙沐医仙。
沐流熙哭丧着脸:“薛门主,你差点把在下震掉下去!”
“你不声不响站在后面……干什么?”
薛凉月冷冷看着他,眯起眼,带着审视。
“天地良心!”沐流熙立马瞪大了眼睛,“在下根本没掩藏脚步,我还以为薛门主你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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