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 大概便是这场雨是在秋收之后,田地间成熟的粮食作物等都收过一轮。
即使这场大雨损毁了秋种下去的苗们, 暂时也不至于让受灾的百姓们无粮过日子,毕竟朝廷的赈灾钱粮送到灾民的手里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太子眼下担心得更多的是补种的事情。
因着南方天然的地理环境,种植比得北方要多上一轮,因此南北的税收亦是不同的。
南方的税收比得北方要多上两成。
若是没有灾害,即使多上两成的税收,南方的百姓日子也要比得北方更好过一些。
但今年的秋种被这场暴雨毁得一无所有,补种及时,且之后再无灾害尚还好,若是补种之后再来一场暴雨,明年的春收怕是颗粒皆无,再加上两成的税收,日子怕是难过。
可这样的灾害在天武朝的律令里,还不到减税的程度。
即使他上奏,朝廷那边怕也会有绝大部分的官员会持反对意见。
比起减税,他们更愿意朝廷拨一笔赈灾钱粮过来。
毕竟与一年的两成税收相比,这么一笔赈灾钱粮也不过尔尔。
顾君谦自看过所有消息之后,便一直垂头沉默不语。
他自是看得出太子眼下所担心的事情,就是因为看出来了,他才选择不开口。
小曦那里催生而出的秧苗,他不知小曦是如何打算的。
且他心里还有一层更深的担忧。
顾君谦眼里情绪晦涩。
太子出声说出之后的安排,顾君谦便也收敛情绪,时不时说一些自己的意见。
顾君谦三人在这边商量暴雨之后的各种赈灾事宜,东河曦家大门外的小院坝这边却是围聚了十好几人。
这两日因着家里大部分下人都被方婶子派遣去了田地里忙碌,因此大门是关着的。
这些围聚过来的人先是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便有一中年男人上前拍响了大门。
守在东河曦家附近暗处的暗龙卫早便注意到这群人,见这些人神色憔悴中带着怨愤,尤其是其中两三人眼里闪着明显的算计,便有两暗龙卫一前一后去通知东河曦与隔壁顾宅的太子等人。
“小公子,大门口来了十几人,看神色似来寻麻烦的。”暗龙卫与墨书一般,也是站在小院落的拱门处稍提高声音朝小屋喊。
东河曦闻声开门出来,并快速关上门。
但那一闪而逝的绿色还是被眼神敏锐的暗龙卫看进眼里,心里闪过一抹疑惑,不及深想,便被东河曦的询问声打断,“寻麻烦的?”
东河曦问话的同时,精神力便也朝大门处铺了过去,然后神色冷了下来。
“是,属下瞧着他们的神色不太对。”
东河曦拍了拍衣摆,声音里含着冷意,“走吧,去大门口看看他们的来意。”
“是。”
大门那边已经有听到门响的下人去开了门,田间地头正在忙着收拾雨后田地的两村村民也听到动静朝这边看了过来。
更有那机灵的已经拔腿朝各自的村子跑了回去。
东河曦出来时,太子三人也正好赶过来。
“小曦。”顾君谦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东河曦冲他笑笑,并开口朝太子与齐王一一招呼,“表哥,舅舅。”
太子与齐王眼里闪过一抹惊讶,齐王尚且还好,他这个外甥哥儿早前一直唤他为小舅舅,眼下不过是去掉一个小字,他惊讶的是他对太子的称呼。
边上的太子亦然,自相认初始,曦哥儿便一直称呼他为太子表哥,从未这般去掉前缀叫过他。
惊讶也不过一瞬,两人都是从皇室那腌臜地方出来的,稍一想便就知晓他的用意。
因此两人便也自然的回应他。
齐王作为四人里辈分最大的一个,便自然开口问门口的十几人,“不知你们过来我外甥家里,可是有何事。”
常年在战场厮杀带来的冷厉煞气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让一众人吓得顿时噤若寒蝉,一时竟无一人开口。
听到齐王开口,东河曦挑了下眉,没出声。
方才精神力过来这边时,他便听到了一些这些人的来意。
小院坝里暂时安静下来,院外倒是慢慢围聚了一群两边的村民过来。
齐王见震慑到这群人,便稍收敛了一些浑身的气势,冷声开口,“既然无人说话,那便是没事,没事便就离开吧。”
这群人闻声一阵骚动,打头敲门的那位中年男子微微挺了挺胸,握着拳看向一边未出声的东河曦,颤声开口,“我们有事。”
许是这一开口给了旁人勇气,其余人也相继出声:
“我们是来找东河小公子的。”
“对,我们找东河小公子。”
东河曦此时闻言开口,“找我有事?”他扫过这些人,淡声道:“我并未见过你们。”这十几人面生,并不是东河村与丽水村的村民。
打头的男人听到东河曦说话,声音激动的道:“我们来找小公子你说粮种的事情。”
说到粮种,其余人也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话:
“对,我们村都是在你这里买了粮种的。”
“我家将家里所有银钱都拿了出来买粮种。”
“我家也是。”
“我家……”
东河曦不耐听他们这些没营养的话,提高声音打断他们的声音,“所以呢?若你们是来寻我还想买粮种,眼下是买不到的,我手里没有粮种。”
“我们不是来买粮种的。”男人许是这群人的打头人,听到他的话,神情怨愤,声音也更激动了几分,“我们是来叫小公子你补偿我们粮种的。”
其余人没出声,但眼睛全都盯着东河曦。
太子等人听到男人的话脸色一沉,眼神冷冷的看着他。
东河曦一一扫过这群人,冷笑道:“叫我补偿你们粮种?是我听错了?莫非你们在我这里买的粮种并未出苗?若不是,我不知你们是以何种理由叫我补偿你们粮种的。”
过来瞧热闹的村民们听到男人的话也一阵惊讶。
叫小公子补偿他们粮种?
又听到东河曦的问题,众人摇头又点头。
摇头是否定东河曦前面的问话,他们这些买过他粮种的人,就未听到过谁家有粮种未发芽的情况来。
可以说,从小公子这里买回去的粮种,就没有一粒种子没发芽的。
就算有那没发芽的,那也是种子被地虫给吃了。
只要是好好的种子,全都发了芽,且之后的苗也比往年他们自家的粮种出的苗长得壮。
若非这场暴雨,这些苗好好长大,来年的春收不知能收成多少粮食。
想到此,好些个村民都红了眼睛,小声低咒,“这该死的老天爷。”
男人大声道:“出了苗又如何?我们的苗都被这场雨给打没了,我们的银子全白给了。”
“对,我们的银子全都白给了。”
“小公子你得补偿我们粮种。”
“我们拿了银子给你买粮种,但眼下我们的银子给了,可苗都没了,我们都再没有银子买苗了,眼看着明年春收就要半点收成没有,小公子你得了那许多的银子,总要给我们一些补偿,至少再给我们一些粮种。”男人大声道:“我们为了买你的粮种,家里的粮食除却留下自家吃用的,其余的全都卖了,银钱也都拿来买了粮种,可眼下我们啥都没有了。”
说到后面,男人声音哽咽,“我们好些个人家甚至都是借银钱来你这里买粮种,可这该死的老天爷,叫我们现下啥都没了。就连想补种,我们也拿不出半点银钱跟粮种来。”
男人话落,现场响起几声哭声来,外面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听完男人的话,也感同身受的红了眼睛,有些处境相同的,甚至也跟着哭了出来。
东河曦听完男人的话,神色没有半分变动,甚至就连眼神都没有变一分,只淡声反问,“所以呢?雨是我叫老天爷下的,还是你们买粮种是我逼着你们买的?雨既不是我叫老天爷下的,粮种也不是我逼着你们买的,所以你们哪里来的脸叫我补偿你们粮种?就因为你们花了银钱?”
东河曦冷笑,“那你们花了银钱买的锅碗瓢盆衣衫布料,坏了可有去叫掌柜的补偿你们新的?既是没有,我又为何要补偿你们粮种?”
他同情在这场暴雨下受到损失的庄户人家,因此他愿意尽己所能给予一些帮助,虽然初衷是不想见到太子表哥他们为这件事忧心。
可那些催生的秧苗,却的确是他们受益,且他也并未想过要一文银钱。
甚至为了不影响他们来年的春收,他还不惜多费一些异能将秧苗催生得更茁壮一些。
可眼前这些人呢?
竟用这种可笑至极的理由来叫他补偿他们粮种。
东河曦神色冷淡,眼里一片寒凉。
阳光照在空地上, 一点点将湿漉漉的泥泞路面晒干。
小院坝靠村路的一排半人高的木栅栏被这场暴雨狂风吹打得歪歪斜斜,其上缠绕着的藤蔓植物上零落挂着几片翠绿的叶子。
清风一阵阵吹过来,带着一股潮湿的热气。
不大一会儿, 东河曦家大门外小院坝里外便就围拢不下上百人。
原本嘈嘈杂杂的声音,在东河曦那番犀利的一系列反问之后,慢慢安静下来, 就连过来闹事的十几人也都一时被他这番外震得哑口无言。
太子与齐王冷凝的脸色微缓, 但看向闹事的十几人时,却依然冷冽。
顾君谦是几人里神色最冷的,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 本该常挂着温煦的笑, 眼下却满是冰冷, 就连那一双深邃如点墨的眼睛里,也被一片冰霜覆盖。
尤其是想到晨曦院小院落里那两间满是秧苗的小屋时,顾君谦看向以这种可笑至极的理由来闹事的十几人时, 更是带着一丝杀意。
太子与齐王都在战场上待过,五感敏锐,察觉到身侧顾君谦的情绪,都惊讶的看过来。
他们虽然也对这闹事的十几人不满, 甚至还想着晚些时候叫人好好惩罚一下这十几人, 可却也没到起杀意的地步。
两人扫过顾君谦,又将视线落向闹事的十几人身上。
此时这十几人已经被东河曦的那番话震得面色一阵青白交错, 更是半晌无话可说。
有几人面上明显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神色踌躇。
而其中两人面上神色闪烁, 看看边上的人, 又看看东河曦,眼眸一闪, 邹然出声嚷嚷道:“那又如何,这些事又不同。没了碗筷衣衫我们不会被饿死,但没有粮种,我们一家十几口人就要被饿死了,来年没有收成,还要上交那些税收,明年一家子的日子都不知道得多难过,我家儿子才一岁,爹娘也都身子不好,一家人全靠家里那点田地养活,这一下子田地都毁了,我们也是没办法了。”
男人很会说话,甚至说完还半点不犹豫的跪了下来,面向东河曦哽咽道:“东河小公子,求你可怜可怜我们,你这么有钱,就拿出一点来帮帮我们吧,你自然阁给你挣了那些银钱,哪里缺了我们这些粮种的银钱了是不是,求你可怜可怜我们。”
说着男人便使劲在地上磕起头来,砰砰砰的声音在小院坝响起。
男人的话好似打开了这十几人身体内的开关,竟是全都跟着跪了下来,不停向东河曦磕头。
一时之间,整个小院坝之内都是一声接一声的磕头声,砰砰砰……
围聚过来看热闹的两村村民也被这突然的场面震住,众人面面相觑,又转头看向磕头不停的十几人。
有些人眼尖,甚至见到有几个人竟然都磕出了血。
“出血了。”
“这磕得真够狠的。”
太子跟齐王脸色沉得可怕,冷冷的盯着跪着的十几人。
若非看出曦哥儿想要自己解决这件事,他们早就命人将这十几人给抓起来了。
顾君谦垂下眼睛掩住里面的杀意。
他们怎么敢。
东河曦神色没有半分波动,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十几人磕头,即使见到石板上有血滴下,他也没有半分动容,更是没开口阻止。
外面过来看热闹的村民瞧瞧东河曦,又看看磕头的十几人,其中几人忍不住同情的张嘴,“你们别磕头了,人曦哥儿也没说不帮不是。”
“就是,你们在这里一直磕头做啥。”
磕头声顿了下,打头的男人抬起他被磕得血红一片的头,颤声道:“小公子愿意补偿我们粮种了?”
其余人也赶紧停下磕头,连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便就神色期待而激动的看向东河曦。
东河曦抬眼扫了外面说话的几人,扯了扯嘴角,“你们觉得我该补偿他们粮种?”他没回答男人的话,而是冲外面过来看热闹的东河村与丽水村村民问道。
方才说话的几个人张嘴想说是,反正这点粮种的银钱对于曦哥儿来说也没多少。
就像方才那个男人说的那样,曦哥儿家那个自然阁可没少给他挣银钱,只要出点银钱就能帮帮这些人。
但这几人话并未说出来,全被边上的人给阻了,“你们可闭嘴吧,想说啥呢。”
“人曦哥儿挣的银钱再多跟咱们有啥关系,凭啥老天爷弄出来的灾祸,要让人曦哥儿给补偿?”
“可不是,就像人曦哥儿说的,当初买粮种人曦哥儿可没逼着我们买,再说了,上面还有朝廷在,这次肯定有灾银拨下来的,怎么就叫人家曦哥儿补偿粮种了?”
“可不,这些人的确是值得同情,但这次遭灾的又不止他们这十几人,这要是人曦哥儿在这里补偿了他们粮种,旁的人就没啥子想法了?莫不是到时候全让曦哥儿补偿?”
“就是,你们几个说话也不过脑子,可别就被这些人这点子把戏给糊了眼睛。”
“你们莫不是忘了早前那些来曦哥儿这里闹事的人的下场,咋地,你们想跟那些人一样?”
阻止的人七嘴八舌的一顿输出,说得想开口的几人面红耳赤的,然后又白了脸色。
那些人的下场?
几个人几乎同时摇头,他们不想。
要知道那些闹事的自那以后,可再没能从曦哥儿这里找到活干不说,就连粮种的事情,若不是有村长他们说情下保,他们连买粮种的资格都没有,且就算是这样,他们想买粮种,给出的银钱也要比他们更多一些。
他们一点也不想跟这些人一样。
东河曦听到那些人劝说的话,不禁挑眉,脸上冷淡的神色总算是稍微有点变化,就连一直冷着脸的顾君谦神色也略缓和了一点。
太子与齐王也不禁朝那边看热闹的村民看过去几眼,他们自然也是听清楚了他们说的话。
想到早前调查到的关于曦哥儿的一些资料,两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们倒是忘了曦哥儿的脾性。
东河曦看了眼那边的村民,劝说的几人都是东河村的村民,他低头看向跪着的十几人,“你们说的那些话,的确是值得人同情,但再值得同情,我也不会补偿你们什么粮种,甚至你们还会为你们今日的行为后悔。”
东河曦说完这些话就没打算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他看到方婶子正急急忙忙赶过来,侧头看向边上的太子跟齐王,出声道:“表哥,舅舅,这里就要麻烦你们处理一下了。”
太子跟齐王点头,“进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东河曦冲两人笑笑,拉着顾君谦转身进屋,在没去管外面的事情。
两人穿过中院,见到在这里等着他们的东河臻与太后两人,“哥哥,外祖母。”
顾君谦也赶紧跟着招呼。
东河臻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神色并未有什么不愉,心里松了口气,招手叫两人过来,“先过来坐会儿。”
青葵嬷嬷叫人上茶水,太后关心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交给你太子表哥跟小舅舅去处理,日后再遇上这些事,叫长风处理。”
他们虽然没出去,但家里又并非全无下人,外面的事情自有人会给他们说得清楚。
东河臻在一边赞同的点头,“你喜欢种植便种植就可,这些事有我们。”
东河曦笑着嗯了声,“我知道,我就是想知道他们寻过来作甚,这不,我听完不就回来了。”
太后拍拍他的手,“你啊,这些糟心的事听它作甚,早就该让你太子表哥去处理。”
东河曦笑出声,“日后这些事我都交给他们去做。”
太后满意了。
几人在中院的凉亭里又坐着聊了会儿,东河曦便就与顾君谦回了晨曦院。
看着满屋的秧苗,东河曦问顾君谦,“长风哥,你说我要如何与太子表哥与小舅舅说这秧苗的事?”
事情肯定是要说的,但要如何说,他依旧没想好。
顾君谦扫过满屋的秧苗,鼻端闻着青草香,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与他说起另一件事来,“我朝开国高祖曾为其心爱的宠妃打造了一面皇鉴,并写下诏书,持皇鉴者,犹如高祖亲临,除却叛国,即便是谋朝篡位,也可免一死。之后又有几任帝王仿照高祖打造过皇鉴,我记得先皇也曾打造一面皇鉴,将其给了太后。”
顾君谦看着东河曦,“持皇鉴者,还可上打昏君,下斩贪官污吏。”
东河曦惊讶,这不就跟他们蓝星历史上的免死金牌或者打王鞭尚方宝剑什么的有点像?且比那几个还要更厉害一些,“这样的东西不会叫持有者生出异心来吗?万一有异心,岂不让朝堂动荡?”
顾君谦握住他的手,“自然会,历史上持有过皇鉴的人就有生出异心的,之后几任帝皇打造皇鉴时,便会几番思量之后再给。”
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不可能就因为其中一面就否定掉另一面。
东河曦点点头,还有点不明白顾君谦与他说起这个皇鉴是什么意思。
顾君谦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摸摸他的头,“小曦,先将秧苗的事告知给太后。”
东河曦开始还有点不明白,但不过稍微一想,他就明白了顾君谦的意思,不禁微微睁大眼睛,“长风哥你想让我从外祖母那里将皇鉴拿过来?”
顾君谦将他抱进怀里,“小曦,你的能力太过令人匪夷所思,若是以前,我还能说我们顾家便就能保护你,可眼下我却不敢如此说。当今是个贤明的君主,也是你嫡亲的舅舅,他兴许看在先君后的份上,阿爸的份上,不会对你如何,可太子呢?旁的人呢?我不敢去赌人心。”
他不担心旁的人对小曦起歹心, 他只忌惮日后最上面那位会对小曦有心思。
虽说有皇鉴在手也无法阻止人暗地里对小曦有贪念,但至少会让人在动手时有所顾忌。
至于其他人,他相信小曦的能力, 也相信他们顾家的能力。
听着耳边湿热的声音,感受着胸口鼓胀的心跳,东河曦靠在顾君谦的怀里, 轻声道:“长风哥, 我让你担心了,是吗?”
顾君谦懂他话里的意思,一手锢住他的腰, 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一手轻抚着他的头发安抚道:“小曦, 你做得没错,若我有此能力,遇上这样的事情, 亦会是与你同样的做法。”
东河曦抱住他的腰,嗯了声,“我不会让人对我如何的。”他从来不担心自己的能力暴露后自己的安危,他就担心旁人会从自己身边亲近的人下手。
纵然他的能力再厉害, 也无法保护所有人。
在这次之前, 他从未想过要暴露自己的能力,不然不会从一开始就对外只说自己擅长种植, 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阿爹阿爸他们受难而不出手医治。
就是因为知道他自己的能力一旦被人知道会面临什么,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可是身边的人呢?
但这次的事情却叫他无法置身事外, 说是不想叫太子表哥他们因着这场暴雨而太过忧心,但实际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就是那点可笑的心软情绪。
他可以表情都不动的看着人在自己眼前死,亦可以毫不手软的动手将针对自己的人打杀了。
可在明知自己有能力能帮助许多人不要受难的时候,他却终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就好似他妈妈一样。
在丧尸围城时,以他家三口的异能等级,只要离开,他们可以去到任何一个基地过得很好,完全不必要死守在那个可能将要沦陷的基地。
可爸爸妈妈半点没想过独自离开。
有人说过,君子不立危墙。
却也有人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他虽无法做到兼济天下,可眼下的这场灾祸,他却是可以出力。
可若他明知自己有能力帮助这场暴雨之下受灾的人,却要因着个人原因而什么都不做,他确实无法做到。
今日来闹事这些人不过是这场暴雨之下的一个缩影。
他一个人催生的秧苗确实无法帮助所有人,但能帮助一些是一些,至少叫那些家庭真正困难之人在有了这些秧苗之后,明年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毕竟哪怕是抢时间补种,即使之后老天爷给脸,势必也是要影响明年的收成。
他看过天武朝的律法,这点天灾也不到免税的程度,收成减少,再加上定要上交的税收,不用想也知道明年有多少人会过不下去。
朝廷拨下的那点赈灾钱粮,也不过只能帮助一时,并不能真正解决这场天灾所受到损失的庄户人家的困难。
东河曦紧紧抱住顾君谦的腰,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
顾君谦轻轻在他头上落下一吻,“我看秧苗已经有许多,不若我们先去找太后?”
事情宜早不宜迟。
总不能等到小曦将所有秧苗都催生出来之后再来说。
“好。”敛下情绪,东河曦仰头在他嘴角亲了下,眉眼弯弯。
顾君谦神色和煦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握住他的手往太后所住的花月苑去。
花月苑这边,太后正在让青葵嬷嬷清点一些银子出来,“朝廷那边的赈灾钱粮怕是还得一些时间才能过来,哪怕是要开粮仓,这一来一回的也要一些时间,你拿些银子出来,叫人去镇上施粥。”
太后坐在椅子上,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悲悯。
原是昨日就该行动,只是昨日还不知晓这次暴雨受灾的人有多少,今日从太子那边得到具体的数字,她这才叫青葵开始清点银子。
两个府城的百姓受灾,朝廷那边的赈灾钱粮即使是走水路,也得半个月时间。
青葵嬷嬷一边指使着跟过来侍候的宫女清点银子,一边给她端来一碗温热的茶水,“您也别担心此事,有太子与齐王在这边,事情定会办得极好,好在此次暴雨也只波及两个府城,太子那边不是说了,真正遭灾的人还是极少的。”
太后喝了一口茶水,“你啊,避重就轻,那田地里才出的苗可是半点不剩了,补种后,亦是要影响明年的收成的。”
若是以前,她也是不知晓这些田地里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