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地扫过地上跪着的两个儿子,项宥焱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向项砚告别后便很有眼色地离开了。
而后面的项宥森则闷着声音也跟着告别,随后慢吞吞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项宥森出门的刹那跟虞嫊对视了一眼,随后便彻底消失在门口。
项砚四十岁出头,在前几年的时候还自认为身体很好,最近几年却是急转直下,在经历了几个月前的一场车祸后更是彻底恶化。
半天训斥儿子着实让项砚费了一番心力,到了傍晚的时候,项砚正给虞嫊盛汤,手腕一软手上的碗便带着热汤一起撒在了地上。
项砚病倒了。
远洋集团总裁项砚深夜住院的事情被彻底曝光,而此时项家上下早已一片大乱,无人关心外面媒体的爆料情况。
虞嫊作为项夫人也陪着昏迷不醒的项砚一同住进了医院。
按照医生的话来说,项砚这次昏迷是因为情绪引起的伤口恶化,原本车祸留下的伤口还没有养好,也许是因为白天过度操劳,造成局部感染,最终引起了发热。
远洋集团因为项砚的突发情况也陷入危机,项宥焱在得到项砚住院的消息后先通过管家了解了情况,之后开始忙于应对其他董事和外界媒体。
南滨港项目才刚到手,项宥焱决不允许到手的肥肉飞走。
——一直到局势渐渐稳定,医院里的项砚手术成功后项宥焱才得以抽身前往医院。
凌晨一点的医院私人通道,迎着外面闪烁着的无数摄像机和人群,黑色的布加迪缓缓驶入医院,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慢慢停下。
项宥焱匆匆下车赶往病房。
三楼的整个楼层都已经被项家包下,项宥焱赶到的时候走廊一片寂静。
“只有父亲一个人在病房吗?”
王叔顿了顿,压低声音,“夫人在陪护。”
项宥焱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虞嫊会跟着来到医院。
虽然在项宅看到虞嫊本人之后让他对这个新进门的小妈大为改观,但是虞嫊究竟是带着什么目的嫁给他爹实在是不难猜。
现在项砚病重昏迷,虞嫊实在是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装模做样。
王叔作为项宅的管家许多年,对这种事情自然更为敏感。
“我原先也以为夫人是那种……”似乎是察觉出项宥焱心中所想,王叔有些感叹,“是我太狭隘了,夫人有一颗赤诚之心,能在这个时候还主动陪着先生,还真是患难见真情。”
若是寻常人家夫妻这样做倒也正常,只是项砚位高权重,在医院举手之间皆有无数专业人员陪伴,实在是不需要项夫人亲自吃苦。
虞嫊陪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如果是做戏反而显的虚伪,所以能解释虞嫊这么做的只有一个原因。
——真爱。
不知为何,想到这一点的项宥焱反而皱了皱眉,隐约升起一点不爽。
外面两人的交谈虞嫊毫无察觉。
他陪在医院当然不可能真的是为了项砚,只是为了找到一些通关线索而已。
“现在项砚是我在这个副本最熟悉的NPC,”虞嫊有点困了,昏昏欲睡间还不忘跟系统说话,“……他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我可就……”
可就通关不了了。
只是说完这话后,系统08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竟然有些安静。
【宿主,你还记得匹配到副本之后的副本介绍吗?】
虞嫊小幅度点点头,“记得呀,怎么了?”
【这个副本的名字叫《遗产》,副本介绍也都在围绕遗产展开,所以遗产应当和通关条件有重要关系。】
虞嫊撇撇嘴,“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一直在找线索呀。”
只是下一刻,系统08却忽然冒出了一句话。
【既然是“遗产”,那么就要有人死才会留下遗产。】
说完这句话的系统08就安静了。
虞嫊张了张嘴,后背倏地冒出一层冷汗。
……可是从他进入副本开始,还没有人死亡。
在此之前的虞嫊一直以为“遗产”和项家祖上有什么关系,全然把通关思路放在了所谓的家族密辛上。
只是没有人死,又从哪里来的“遗产”呢?
没有人死……
虞嫊的手指有点冰,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病床上昏迷的项砚。
“……你不会想说……项砚会死吧?”
虞嫊有点不敢相信,“项砚怎么看都是副本的关键人物,系统,你会不会猜错了?”
系统08正要回答,病房的门便发出“啪嗒”一声轻响,紧接着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项宥焱插着裤兜,反手关上了房门。
虞嫊顿时噤声。
项家人眉宇之间都带着一股冷厉,偏偏又长相英俊,气势逼人。
项砚看起来就是这样,所以虞嫊刚进入副本的时候看到项砚还有点害怕。
只是经过两天的相处,项砚除了喜欢亲亲之外对虞嫊实在是过于温柔,让虞嫊逐渐也没那么小心,面对项砚也不再害怕了。
可面前的项宥焱不同。
虞嫊跟项宥焱不熟,项宥焱跟项砚相比少了几分沉稳,却多了许多戾气。
……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虞嫊还记着自己尴尬的身份,面对继子有些不自然地想要站起身。
结果项宥焱却先人一步把虞嫊按住了。
项宥焱手心滚烫,衣领上带着淡淡的烟味,虞嫊害怕地缩了缩手,被男人更用力地握在手心。
好、好奇怪。
虞嫊的脸颊渐渐浮起一层粉意,眼睫颤抖,怯生生地抬眼看着勾唇笑的项宥焱。
“妈妈躲什么,”项宥焱捏了捏虞嫊的手心,眯起眼睛笑了,“我扶您坐下也不行吗?”
这声“妈妈”叫的虞嫊呼吸不稳,又羞又怕地垂着眼睛不敢看人。
虽然……但是……
虞嫊憋了半响也说不出一句话。
名义上这样叫是没错……可是、可是我们两个的年纪也相差不大啊。
露着外面的白净手臂都因为主人的情绪而蒸出一片粉红。
眼看着虞嫊低着脑袋嘴巴微动,也不知在说什么,项宥焱闷闷地笑出声,手臂紧了紧,状似无意地揽住了虞嫊的腰,“妈妈脸红了。”
他凑的更近,眼神晦暗,“妈妈,你好可爱啊。”
误打误撞闯入书房,当着继子的面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用嫩生生的脚踩着地毯发出响动……
若不是项宥焱知道这位继母的年龄,他甚至都要以为虞嫊只是个更年轻的少年了。
这样天真浑然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虞嫊再也忍不住,手足无措地猛地推开项宥焱的手臂,急急地后退几步与人拉开距离,结结巴巴地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我、我是你母亲……不能这么跟我说话。”
哪有、哪有儿子夸母亲好看的?
【我唧唧爆,童话里做英雄!!我唧唧爆,热血心中流动!!!】
【儿子:可是我没把你当母亲啊(可怜)(可怜)】
【靠啊我真的受不了了,这是我不付费就能看的吗?(火速给主播丢几千个积分)】
【对不起,我之前的声音大了点,以为主播就是靠擦边火的,现在我懂了(跪)(跪)】
【啊啊啊已经被嫊嫊宝贝可爱昏古去了!!】
项宥焱没再说话,只是看着虞嫊抿唇笑。
虞嫊的耳垂都红了,气呼呼地看着不着调的项宥焱。
“他是不是看不起我?!”虞嫊气冲冲地对系统08发脾气,“我就知道,他这样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臭屁儿子,一点都不尊敬我!”
系统08一时无语,【……你还真把自己当母亲了。】
虞嫊瞪它,“难道不是吗!他就是看不起我,在这里给我下马威呢!”
系统08不在试图解释。
有没有可能,项宥焱不是看不起你。
——而是看你就会起立。
08默默地想着,安静地闭上了嘴。
经历过三个副本磨炼的虞嫊现在已经对类似的事情十分敏感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每个副本都有这种行为奇怪的人, 虞嫊还是觉得不能太放纵这些NPC胡闹。
“项砚也就算了,”虞嫊很不满意地说,“我就权当做演戏, 小小地牺牲一下自己。”
“但是他又要干什么?”
虞嫊警惕地看着面前不怎么正经的项宥焱,紧张的浑身都绷紧了。
“你的父亲还在这里呢……”虞嫊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手指搭在床上, 和昏迷的项砚挨的极近,“你想干什么?”
项宥焱闷声笑出来,也不知是不是虞嫊的警告起了作用,没再干什么,仿佛没做过刚才的出格行为一样,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在另一侧。
“这么紧张干什么?”项宥焱说, “您觉得我要做什么呢?”
虞嫊冷着一张小脸, 绕开项宥焱坐在对面,没有搭话。
冷着脸也这么可爱。
项宥焱动了动手指, 只觉得刚抽过烟的指缝又痒起来, 总想摸些什么东西。
虞嫊只身一人嫁过来, 背后也没有其他背景,项宥焱并不担心他会趁着项砚病重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他之所以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 也完全是为了探探父亲的口风而已。
项砚虽然看重他,却并没有什么父子情分。
项宥焱的目光缓缓落在病床上脸色微白的项砚, 忽然有些意动。
他的父亲身体一直还算不错, 进入四十岁之后却衰老的很快,这几年更是频频出事。
父亲掌握了远洋集团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整个项家的其他子产业也都尽数握在父亲手中。
项宥森没有竞争力, 项宥焱需要提防的只有项家的其他亲戚。
不过总的来说,继承权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只是, 面前这位才二十出头的小继母该怎么办呢?
项宥焱盯着父亲依旧英俊、丝毫不显苍老的脸看。
没有项砚的庇护,一个脑袋空空的漂亮寡夫……会有什么下场几乎可想而知。
虞嫊自打项宥焱进入病房之后就觉得气氛格外诡异。
他装作有事的样子小心翼翼钻进了卫生间,也自然而然错过了项宥焱骤然落在他身上的奇怪眼神。
若是虞嫊真的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他倒是不介意做个接盘侠。
这样想着,项宥焱当着昏迷的父亲的面差点笑出声。
后半夜的时候虞嫊还是忍不住睡着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系统08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提出替虞嫊守着房门。
因为外面的项宥焱还没走,虞嫊本来一直提心吊胆不敢睡觉,等系统08说出这句话后才终于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很香,虞嫊最后是被外面的争吵声吵醒的。
隔着一扇门听不清外面的声音,虞嫊的睫毛颤了颤,脑袋还发着懵,一时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项砚醒了。】
……什么?
虞嫊一惊,因为系统的这句话而骤然清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项砚住的是医院的高级病房,虞嫊在内侧的套间过夜。
“……爸生病了这么长时间你也不知道来看看……不是弟弟说你……”
“妈妈一个人在医院会很辛苦的。”
“——爸!爸!您别再生哥的气了。”
虞嫊洗漱完听到外面的声音又大了许多,项宥焱清晰而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
“哥,给爸认个错吧。”
项宥森也过来了?
虞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拧开了门。
项砚果然已经醒了,面色冷倦地靠在病床上,神色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厌恶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项宥森。
虞嫊开门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三人。
项宥焱顿时打住了话头。
还是项砚下意识先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朝虞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朝人招手,“过来。”
虞嫊很听话地走上前。
只是在路过低着头的项宥森的时候,虞嫊似乎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是不是把你吵醒了?”项砚拉着虞嫊的手心,感受到手上柔软的触感,“都是宥焱和宥森的错,我让他们声音再小一点,你再去睡一会儿?”
虞嫊看到了墙上的表,“都已经快要中午啦,我才不要睡觉。”
项砚但笑不语。
一旁的项宥焱虽然已经逐渐习惯了父亲这种刻意秀恩爱的行为,可是听见项砚让虞嫊回去睡觉的时候还是暗暗心惊。
项砚的作息一向严格,教导项宥焱和项宥森的时候更是无比严格,睡懒觉这种事情一旦发生绝对会被项砚责罚。
——现在却当着两个儿子的面哄着妻子多睡一会儿。
病房里的人心思各异,只有项宥森还是一副木然的样子,细框眼镜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碎发有些凌乱地垂在额前。
虞嫊看了看项宥森,好奇地问:“怎么又在教训人?”
提到这个项砚便沉下了脸,只是不愿当着虞嫊的面多说什么,只道:“宥焱这些天一直在因为集团的事情忙碌,你还要在医院陪我,唯独我这个大儿子……这几天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虞嫊恍然。
原来是因为这种小事啊。
他轻哼一声,“都被我抓到两次了,你才刚做完手术,怎么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一边说着,虞嫊一边暗戳戳地观察着项宥森的表情,“……宥、宥森说不定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你不要总是说人家。”
看,他还是个很好的长辈嘛。
可比项砚会关心儿子。
虞嫊有点小小的得意,说出的话确实单纯又简单,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话,“做父亲不要太偏心。”
话音刚落,病房便是一片寂静。
项宥焱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茫然与窘迫,实际上也忍不住稍稍提起了心。
从来没人敢这么跟父亲说话。
如此明晃晃的指责,父亲怎么可能不生气?
只是出乎两人的意料,在虞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项砚竟是波澜不惊地笑了一声,似乎早已习惯了虞嫊这样自然的指责,颇为顺从地朝自己的妻子点点头,像是哄孩子似的,“是,小嫊说的对。”
他重新看向低着头的项宥森,笑意淡了许多,“还不谢谢你母亲。”
一直没说过话的项虞森终于开口了,“谢谢……您。”
没有叫妈妈。
虞嫊当然是不在意的,事实上,每次被这两个“儿子”叫妈妈都让他浑身不太舒服。
只是项宥森不叫虞嫊妈妈却让项砚更生气了。
“怎么说话的!”项砚彻底动怒,整个上半身都坐了起来,手上的输液针都差点跑血,“这是你母亲……你!咳咳咳……”
项宥焱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暴怒的父亲,对面的项宥森把脑袋垂的更低了。
虞嫊按下了呼叫铃,没过一会儿医生护士们便匆匆进来重新为咳嗽不止的项砚检查了身体。
项砚的脸色更差了,只是一旁低着头的项宥森的脸色似乎也不大对劲。
在乱糟糟的人群中,只有虞嫊一人注意到项宥森袖口伸出的一点白色衬衫扣上竟然沾上了一点血迹。
项宥森一个人站在角落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声音淹没在医生的讨论声中。
趁着项宥焱在照顾项砚,虞嫊一个人走到项宥森身边小声问了句:“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白?”
扑鼻的香气霎时弥漫在项宥森的鼻尖。
项宥森眼镜底下的眼睛眨了眨,手指不自在地动了动,“……没事。”
声音很哑,听起来不太自然。
虞嫊更奇怪了,顺着视线微微低头,探过身径直看向了项宥森的脸。
——唇色惨白,脸颊血色全无,额头却冒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你发烧了?”虞嫊压低声音,“怎么刚才也不说?”
岂止是不说,被项砚那样训斥也不反驳,一个人站在原地像根木头一样呆板。
若不是虞嫊发现了他袖口上的血迹,项宥森烧成这样只怕要当场晕倒才能被人发现生病了。
趁着医生还在忙碌,病床上的项砚似乎又头晕起来,虞嫊便带着项宥森找医生看病。
项宥森始终都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虞嫊身后。
发烧自然是因为后背上被项砚打出来的伤口感染了。
项砚昨天才打了人,项宥森被打的很重,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
只是项砚突然住院,项宥森又一直在家昏迷着,所以还没来得及治疗便在醒后匆匆赶往医院。
结果项砚却因为项宥森没有及时赶来医院而大发雷霆。
在旁边看着医生给项宥森擦药的虞嫊忍不住连连蹙眉,屋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怎么打的这么狠?
等后背都被缠上了纱布,虞嫊才微微白着脸,离项宥森远远的,“……都是、项砚打的吗?”
项宥森重新戴上眼镜之后才抬头看向虞嫊,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他手指蜷缩,双腿并拢地坐在虞嫊对面,似乎有些难堪,说出的话却无比认真,“谢谢……妈妈。”
虞嫊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父亲……一直都不喜欢我,”项宥森盯着地板,似乎不敢跟虞嫊对视,“更喜欢弟弟……至于我的亲生母亲、她早就不要我了……所以,也从来没有人在乎过我。”
这样说着,项宥森便缓缓抬头,隔着眼镜认真地看着虞嫊,“……您、您是第一个这样关心我的人。”
声音竟然带着哽咽。
虞嫊终于开始可怜起项宥森。
面前的男人身形跟项宥焱没什么差别,就连眉眼之间也隐隐相似,只是戴着眼镜显得人更斯文一些,少了许多项宥焱和项砚独有的侵略性。
一个被父亲和弟弟边缘化的长子,虞嫊甚至开始忍不住想项宥森这么些年在项家都是如何生存的。
项宥森说完话又红着眼睛低下了头。
虞嫊吸了吸鼻子,像摸小狗一样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项宥森的头发。
项宥森似乎更害羞了,把双腿并的很紧。
等项砚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之后,项宥焱便按照父亲的示意关上了门。
“小嫊呢?”
项宥焱很恭敬,“母亲看到了大哥身上的伤,带他去隔壁看医生了。”
项砚的头微微向后靠了靠,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嫊总是很善良。”
这句话像是给项宥焱说的,却也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项宥焱只是静静地听着,像一个正常的儿子一样听父亲夸赞自己的继母。
只是接下来项砚说出的话却让项宥焱心头巨震。
“我对不起小嫊。”
项宥焱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自然的表情,实际心里却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狂跳起来。
“……爸?”
项砚没出声,片刻后才慢吞吞地撑起身,动作缓慢地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张纸。
“我跟你的继母还没有领结婚证,”项砚就这么突然来了一句,“……只是办了婚礼,别的什么都没有。”
……所以。
项宥焱这回彻底藏不住自己的表情了,怔愣地看着项砚。
“虽然我爱他,但我……”项砚深深皱眉,一瞬间竟然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我曾经很提防小嫊。”
项宥焱太理解父亲的这种心理了。
哪怕项砚手握庞大的商业帝国,面对虞嫊这样漂亮又性格罕见的爱人也会自惭形秽。
也许虞嫊在答应追求后项砚还是激动的,然而伴随着高兴之后便是无尽的自我怀疑。
会怀疑虞嫊为什么会答应,怀疑他是不是因为钱才选择了自己。
这种心理促使着项砚疑神疑鬼,一方面控制着爱人的自由,不愿让他见到任何潜在的竞争对手,另一方面更要死死捂住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钱,试图用这唯一的筹码将虞嫊牢牢约束在身边。
项砚和虞嫊相差了近乎二十岁,虞嫊的年龄甚至比项宥焱还小。
爱人像鲜花一样在身边绽放,吸引着无数年轻男人的目光。而项砚自己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衰弱,在虞嫊的衬托下愈发难堪。
项砚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个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
——也是他目前,可以唯一信任的人。
“小嫊是你的继母,”项砚说,“他没什么心思,单纯天真,哪怕不是我的合法妻子也愿意跟我在一起……”
“车祸之后我的身体便越来越差了,”项砚把纸递给项宥焱,是他的遗嘱,“万一我在计划之前便出了什么事,还需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远洋集团……就这么到手了?
项宥焱本以为他会狂喜,可实际上在看到这份遗嘱后,他却没有丝毫的情绪。
父亲要他做什么?
“第一,替我办好合法手续,证明我和小嫊是合法夫妻,我是他唯一的丈夫。”
“第二,继承遗产之后,你要把小嫊当做长辈照顾,不能有怠慢。”
项砚又躺了回去。
“……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和虞嫊成为合法夫妻,真正的夫妻。
项宥焱安静了一会儿,无人知道他在这短短的几秒中都想了些什么。
最终,迎着父亲严肃的目光,项宥焱接过遗嘱答应了他的要求。
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小嫊的。
项宥焱眯了眯眼。
带着项宥森包扎伤口之后他便离开了。
虞嫊重新回到病房, 拿到遗嘱的项宥焱已经走了,只剩下项砚还在病床上坐着用平板工作。
项宥焱在国外一直帮助他的叔叔打理海外产业,回国后竟然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接管起远洋集团。
项砚原本以为车祸后的身体再难养好, 谁知在医院因为这次昏迷手术之后竟然好了大半。
除了受伤的腿依旧行动不便,其他状态几乎已经恢复到几年前的样子。
终于,在拿到医生的出院证明后, 项砚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原本以为身体状况之后就要直线下降,谁知道还能恢复成车祸前的状态。
身体大好的项砚很快便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
南滨港项目最终远洋集团中标,后续的南滨港规划成为了重中之重。
原本按照计划需要项宥焱代表远洋集团和部门对接,只是现在项砚恢复出院,这样重要的事情自然就重新回到了他手上。
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后,项砚便出发前往港城了。
“这次一切顺利的话应该两个星期后就能回来, ”项砚低头看了看表, 微微颔首看着面前的虞嫊,“在家乖一点, 如果要出门先给我说一声。”
他特意叮嘱了王叔把人看好。
没有人在家, 项砚实在是不放心虞嫊一个人出门。
虞嫊眼睁睁地看到空中悬浮的主线进度条缓缓推进了5%, 心剧烈地跳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