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相比两个儿子,布里吉特不知怎的,似乎更加得老塞勒斯的欢心。
他最近这么忙,是在给在肯共和国的工程做收尾工作。在这个国家度过了许多年的光阴,或许是一直明白这不是终点,要离开的时刻他心中并无不舍。
也没有感到轻松。
他知道从这里离开之后,人生真正的考验才拉开帷幕。
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车库。汽车流进居民区。夜色正在加载铺垫,街道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等绿灯的间隙,一个男人在斑马线上卖艺。
他塞给男人的同伴数张钞票。
如果不是兰登一怒之下将他流放到这个国家生活了四年,他或许不会明白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在温饱线上挣扎得如此辛苦,又或许无法理解怎么有人明明穷困潦倒,却始终无法提起动力去挣取多点生活费用。
这个国家走到哪都能遇到破碎的人,远不及S国安静太平。
然而也就是在这里,出生于贵族家庭的他第一次意识到,人民不是一个假大空的名词,而是代表着活生生的、一个又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类。
也许他的父亲兰登看来,池子是上位者才有权瓜分的,因此上位者的利益高于普通人。
可是他还有良知,就注定无法跟随兰登的脚步。
他明白一个庞大机器的运转不该被这样的人群控制。
一个国家是会堕落的。
他一定要做什么。
即使失败了,为此失去一切了,他也不用愧对良心。
关万春独自开车前往玛丽家。今天的天气很奇怪,闷得心头不安。
进了庭院大门,荧光绿色的足球率先映入眼帘。何骍和先令在空地处颠球。
何骍看见他就停了下来,把先令赶去跳蹦床,走过来,语气别扭问道:“我昨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问你,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关万春挑眉,复述:“哪种关系?”
何骍不爽地顶起腮帮子,“老子问你呢!”
“你不是知道吗?”
何骍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半天才硬压着嗓门挤出一句:“操。”
关万春往他身后看去,问:“李京如呢?”
何骍别开视线:“你问我干嘛?不是你带出去的吗?”
关万春从这话里品出些不寻常,“他没回来?”
何骍:“不然呢?他要在我会跟先令在这里颠个破球?会来问你那个事?”
关万春意识到不对劲,打李京如电话。没接。再打。再次没接。
关万春眸若寒冰:“他出事了。”…
李京如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大脑像泡了水一样肿胀呆滞,等他好不容易从强烈的不适中恢复了一些,忍着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于完全陌生的房间。
这是一件无窗卧室,开着紫红紫红的暗灯,有着裸露着红色砖块的墙壁,铁制生锈的床,床头柜上有只断了把手的红塑料杯。
正和他连着绑着的,是一张有靠背的椅子,椅子上拴着一条大铁链,蜿蜒到角落的管道里。
除此之外,橱柜上摆着的许多情x用品也难以忽视。这是哪里?怎么就……
对了!出租车!
记忆像涨潮一般回了笼,他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从酒店打车回玛丽家的,半路上突然多了个乘客。他要逃但是失败了,大概是被弄了麻醉还是什么的吧,然后就到了现在这种境地。
所以,被绑架了。
还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
还是一场携带着变态色彩的绑架。
李京如坐在铁椅子上,被麻绳绑着的手腕有些过敏,那片肉痒得越来越不容忽视,他扭着手胡乱蹭着麻绳,并飞快思考起自己究竟招惹了什么是非。没吧。
作为一个弟中弟,他向来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来犯我我找哥哭的处事原则,绝对没有结过这种要以绑架结尾的严重梁子。…
他脑中浮现一个很离谱的猜想。…不会是兰登吧。
毕竟兰登看不惯他儿子克里斯搞基。说不定认为从这里入手,把他搞脏了儿子就会扭转心意。
一声无声的叹息从他口中飘出。
登啊,男人是源源不断的,你儿子有这个心思的话是抵不住的,不要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嘛…
我很害怕的……
正当他感觉过敏了的皮肤马上要肿起来,终于有个壮汉出现。李京如一看清来人的脸,顿时觉得血要喷出来。杰克?!草泥马。
难道不是兰登,而是他贼心不死?
杰克,具体而言是手上拿着一根粗鞭的杰克,进屋看他醒着,便存力狠甩了一鞭子,直直掼上他的腰腹。
“哇啊!”
带风的鞭子抽起人真不是说着玩,被波及到的皮肤登时烧了起来,李京如尖叫了一声,旋即眼珠子一转,表现得很吃痛,跟被丢进了油锅似的,不要命一样“哇哇”大叫。
非洲这里没人敢住荒郊野外,附近肯定像他每天路过的那片毛坯居民楼一样,如果能引起外围路人的注意说不定有人会报警。
要是有警察恰好在外面巡逻就更好了。
但李京如毫无演技地“哇”了五分钟,也不见一个人来救他。他心急火燎起来,愤愤不平地看着杰克。
幸好这个傻吊智商有缺口,看不出来他有一半在演。算了。
李京如认清借此获救的想法不现实,不耐地问杰克:“喂,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我没有…我只是……别人……”杰克挠头解释,但半天结结巴巴说出个所以然。
不是杰克绑架的?
李京如皱眉问:“别人是谁?”
杰克闭嘴不说话,眼神中流露着警戒。于是李京如换了一种问法:“他们要你做什么?”
“做什么?”杰克重复了这句话,然后横眉竖眼指着橱柜提高音量道:“你不知道?”
李京如骂了句很脏的话。
杰克的胸脯剧烈起伏,又狠抽了他一鞭子。
“草!”
李京如这次是真的痛得灵魂出窍。
“很快你就不知道痛了,呵呵。你会很开心,会哭出来,会……”杰克背身过去,悠哉游哉点燃了蜡烛香薰,甜腻到恶心的味道登时充斥在这小小的房间中。
李:“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
他特意把声音拉得又长又尖又扁,决心提升自己的性缩力,任哪座摩天高楼听了都得软成绿舌头雪糕。
杰克:…………
“嗯,我是觉得,这种事情你也不能强行进行,我们得先培养一下感情,是不是?”李京如冒着冷汗,强装冷静说,“你真的不聊一会天吗?”
先拖一下时间吧。
下一秒,鞭子又往他锁骨呼了过来,鞭尾喇在侧脸上,那片皮肤立即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打我的脸?脸!!
“&%¥(78#^%E……”杰克的祖宗十八代在李京如脑中瞬间过了遍。
“你想要聊什么。”杰克找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李京如:“……”他忍。
“聊你为什么会…这样。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呃——”杰克挠挠头,站了起来,拽着鞭子无所适从,满屋乱晃。
“嗨,你自己也知道吧,一个正常人是不会对这种事情有着如此病态的执着,你他妈的有什么创伤?”
“我……”杰克有点生气了,又抽了李京如一鞭子。
李京如硬接了下来,冷下脸:“你这样不配合我就不想听了!除了我肯定也没有人肯了解你。”
杰克:“我说。”
杰克在成为一名散工之前,曾经有过一份得体的工作。再往远,在学生时代他还是个好学生,毕竟读中学的那些年,他的科学与人文分数总是很高。
但他认为自己不是最优秀的学生。贾玛尔才是。
贾玛尔是他的天才朋友,不仅品学兼优,还很帅气英俊,不像自己那样因为个子太大而爱弓腰弯背,头发和皮肤的光泽更是惊人的好。
贾玛尔很受欢迎,早早就结了婚。
杰克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这么优秀的人,当然是很抢手的。只是很羡慕他的妻子。
中学毕业后,他有分寸地退出了贾玛尔的生活,他考上了大学,但提前找到工作就辍了学。
他再次“见到”贾玛尔是在他的葬礼上。说不上是个葬礼,只是潦草的一个对着黑白照片的祈祷会。
来悼念贾玛尔的人不多。
他的妻子爱丽莎一直哭。
杰克拍拍她的肩膀,道:“别哀伤了。”
爱丽莎打量这个陌生人一阵后,惊呼道:“是你?”
杰克皱眉晃头:“你认识我?”
“是,他总对着毕业照说说你是他最好的伙计。”
杰克的心跳顿了瞬:“是这样的……吗”
爱丽莎把他拉到一个角落
“他是给人抵罪,被工头害死的。”这个矮小的女人语出惊人,“那工头说只要他替他认了罪,就给他一大笔钱,我那时候又怀孕了,真的是需要钱的时候。那工头说他只要去牢里几年就能出来了。没想到他认罪了还没去牢里,就被活活打死了,在家里!!天啊,一定是那工头干的!他怕贾玛尔说出去!”
爱丽莎说完这些,脸上惊恐的表情还未消,又痛苦地掩面哭泣起来,“他整个脸,在血里,看都看不清……可那个工头,又建了新的豪华别墅村!”
爱丽莎把照片拿给杰克看。
太血腥了。图片中的人他不敢称之为贾玛尔,那人大概头骨裂成了五六段,有一片锋利的骨片从鼻子和脸颊之间裂开的缝隙中戳出。
“不……不应该!”杰克双手捂住了脸,连连摇头,然后跑到沟渠边呕吐起来。
从贾玛尔和爱丽莎的家回来后,杰克就生了病。他发烧了许久,又因为旷工丢掉了工作。
他顾不上,他一直在做梦。
一会是年轻时意气风发的贾玛尔,一会是血泊中黏腻的扁眼球,画面一转,又变成无所适从的自己,他在贾玛尔与自己的少年时代走马观花。
贾玛尔的脸随着年月更迭模糊了,变成路上随意遇到的任何一个少年的脸,变成收银台前的年轻顾客的脸庞,变成玛丽家新住客的面容……
医生说这场发烧太浩荡,太持久,以至损坏了他大脑中的某些东西,可能会让他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他感觉得到。他变坏了。那又怎么样?
是,他的病永远都不会好了。
李京如听完,拍了拍杰克的肩膀:“哥们,我很抱歉听到这样的故事。”
杰克点了点头,然后视线慢慢下移,定在李京如的手掌上。
李京如笑着说:“啊,终于被发现了,现在不痒了。”
“滋——”
刺耳尖锐的电流声陡然迸发,接着杰克全身一抖,抑制不住地剧烈痉挛倒地。
他这大壮身形不是虚的,很快就恢复了些力气,狰狞着要扑上来。
“妈的,操!”李京如从椅子上弹起来,胡乱给他补了好几下。
“滋——”“滋——”“滋——”
杰克白眼一翻,昏迷了过去。
“我知道你的过去很悲伤,但我现在需要救自己,不好意思了。”
李京如用脚尖点了点地上一动不动的傻黑大哥,不禁叹为观止,“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被防狼利器救了。”
肯共和国的网约车接单和到达速度都很慢,刚刚等车的时候他逛了逛酒店楼下的便利店,看见居然有卖防狼电击器。他想着要不买来试试看,反正好用的话就采购几箱给妇女中心。
于是他真的买了,刚刚揣在兜里一路,杰克这个傻的也不知道搜搜身。
好险啊……幸好拖时间的策略是对的,绳磨着磨着结就松开了。
他掏出兜里的手机,1%的电量明晃晃冒着红,下一秒手机就黑屏了。
李京如:………呵呵。
刺激得要死了。
他轻手轻脚离开了房间,房间外是一间简陋的起居室。从起居室开了门出去,迎面就是长长的走廊,连接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李京如愣了一下,退后一步,把门合上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恐怖!
怎么就晚上了??这走廊也是毛坯的,上开着许许多多的深绿色的门,沿路摆着灰扑扑的鞋,可是——一点人气都没有。
安静得……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第60章 真正遇到麻烦的人
李京如暗骂一声后返回房间中,用绳子迅速把杰克五花大绑起来,悲愤交加之下又往他身上狂抽几鞭子。
杰克吃了痛,嗷嗷醒了。
李京如狠狠问道:“这里是哪里?”
杰克别开脸抗拒回答。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旋即李京如破口大骂:“我知道不是你绑架的我,但是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就先他妈的抽死你!说!这里是哪里?谁绑架的我?你为什么认识他们?”
情急之下他的表情失了控,染上房间里幽暗的紫色灯光,大片阴影打在侧脸上让其面部的每个拐角都狰狞深刻,乍看犹如魔鬼,与平时温和阳光的李京如相差甚远。
杰克被喝得一愣,打了个寒噤,哆嗦道:“他们说不能说,不然…不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
这都死活不说?
李京如烦躁起来,把黑鞭一卷,跟发脾气似的一次次往杰克身上招呼。
血肉绽开的声音回响不绝。
杰克被抽得火气越来越大,当即就开始卖力挣扎,大有要逃身而出的趋势。
李京如扑上去拿着电击器又点了他十几下,杰克在怒吼声中又晕了过去。李京如看着他边抽搐边流口水的样子,抽自己几个耳光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是杰克绑的架,那是谁?为什么歹徒想要把他丢给杰克玩得不成人样?等一下!
他在昏倒之前听见有人说“打给长官”。长官长官,他就认识一个长官,这不特么的就是兰登吗?
所以他刚开始的猜想…大概是对的?
但动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兰登是想要拿他的狼狈模样给宝贝儿子看,那刚刚外面肯定有人守着,也绝不允许他这么轻易就能离开。
把他当成一个弃子任由杰克玩弄,最多起到一个心理上愉悦的作用。
所以其实这件事的重点不在于他,他完全是一个附带产品。
真正要遇到麻烦的,是关万春!
想到这里,李京如倒吸一口凉气,额头冷汗直下,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个结论让他觉得荒谬。但结合关万春最近亡命之徒那样子,真特么的还不算意外。
不行,他必须回去玛丽家看看!
念头一冒出来,李京如便争分夺秒拔腿往外狂奔,开门又是适才那恐怖如斯的走廊,他咽了下口水,默诵着核心价值观就往前冲。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
从楼梯上一路莽着往下冲,到了楼下,李京如却一步也迈不出去,反倒苦笑不止——荒无人烟的野地将这栋土楼包围,而他唯一的选择,是眼前连路灯都没有的小径,杂草丛生,阵风掠过,一整片哗哗啦啦地响,传递着阴森的气息。
恐惧与战栗从五脏六腑中升起。
哥们,这是非洲。
哥们,我真的怕。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京如只得硬着头皮往外走,心里飞速给遗嘱起草。
首先,在我的葬礼上绝不能放学信网信息采集的那张照,要放我在海牛体拍的那张精修。
然后,别哭,尤其是哥哥,多点点好吃的跟到场的大家一起分享,别不搞入场券这一套,谁来都可以吃一口,钱呢就从我卡上划。对了,我尾号为****的银行卡里的钱……
走了五六分钟没遇到什么危险,李京如的戒心好不容易稍稍放下,迎面就走来四五个街溜子。几人脚步乱晃,服装色彩浮夸,黑色的皮肤衬得眼白像发光电灯泡,电灯泡上伸出的眼神钉在他脸上,大有要围过来敲打敲打的意思。
李京如紧张咽了口水,警惕地把电击器藏在袖子里,半举起来,露出一个含糊的圆柱形状。
群人面面相觑,为首的朝他吐了口痰,就散走了。
李京如绷着精神继续往前,走出巷口后迎面就是几栋高层楼房。他定睛一看,发现是和艾薇从前透过学校泥墙洞口看见的那几栋高级居民搂!!
“天无绝人之路啊……”李京如大气一出,差点变成软脚虾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砖石楼。
杰克缓慢睁开了眼,三两下挣扎掉身上的束缚,慢吞吞走到某个角落中,从破陋的砖头里掏出针孔摄像头。
粗鄙嘶哑的声音响荡在房间中。
“看,他比你想象中聪明,自己想办法跑掉了,报酬给我,我要回家了。”
李京如很快就回到熟悉的路线上,速度稍慢了下来。
上次步行经过这段路是在很久前了。那一次……
他神智开始游离。
眼前黑暗褪去,黄昏笼罩,幻化成的人影在他身侧穿梭游行,喧喧嚷嚷的声音充斥整个耳边。
那一日,关万春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社区学校,在破旧走廊里长身而立,鼻梁上映着暮光。
关万春夸他做得很好,又说其他志愿者已经走了,要接他回去。
“明明就是因为喜欢我,想和我待在一起。”李京如心中想道。
他们两人在慢吞昏黄的夕阳里散步,把学校到玛丽家的这段路从暮夕走到黑夜。
其实在买小吃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身后总有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只是他那时还未曾与关万春确定心意,既不敢确定这道目光是否真正存在,更不敢回头去检查。
那时候关万春在想什么呢?
其实不管关万春在想什么,他那个时候就很喜欢他了。他记得最后那段路自己一直很想牵关的手,却在鼓足勇气的瞬间阴差阳错没有碰到。
那一刻,庆幸的失落掠过脑海,如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种感觉。
人流络绎不绝的市集影像越来越淡,虚影与声音隐去,浓夜之中只剩一张张木桌。和他一人。
长街上李京如裹紧了外套,吸了吸鼻子,一言不发往前迈步。
时针随着思绪再往前拨弄。
几个月前,他初次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个夜晚,也是如此黑。
他离家出走时觉得自己是一根燃尽的烟,曾经猩红闪烁,如今到了尽头只剩个被厌弃的黯淡烟嘴。
不过,迈出机场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与洒脱。
他坐上一辆沉默的车,一路的安静与他心中的恐惧水涨船高。
然后他初次见到先令,柔丝,放下了防备,又在屋后遇上一个高大的男人,那个人直直走来,携带着干净贵气的味道,用带着口音的中文问他:
“中国人?”
“听说你叫李京如?”还有:
“一个人来的?胆子很大,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
是,胆子能不大吗?现在都敢半夜三更在非洲郊区大马路上跑了。
李京如回想这一切,鼻腔中净是难言的酸楚,声音细如蚊喃:“还不是为了…为了你。”
如果关万春有什么不测…如果…
他咬牙狂奔起来。
李京如绝不是一个擅长运动的人,不间断跑了十几分钟后,便心跳过快,双腿发软,唇齿泛苦。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微寒的空气进去肺气中形成刺痛,却不敢因此停下来。因为害怕。
李京如仰起头,发现居然自己单枪匹马跑到教堂了。
这是他每天都要经过的T形路口,是一条长长没有尽头的直路横着穿过教堂,而教堂门前的土路则直通别墅区大门。
他在这段路上坐过Tuktuk车,坐过出租车,坐过关万春的商务车,没想到会有如此不体面的一次。
“真,真牛啊你。”
他在两路交界处停了下来,大口喘气。
热汗从额头淌下来,流进眼眶,模糊了视线。每一次呼吸都带动胸腔热辣地痛,李京如知道自己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可不敢多歇一回。
他想继续前进,脚下不慎一软,登时失去平衡往前倾倒。
“呃——”他吃痛闷哼一声。
膝盖摩擦过碎石时裤子登时破了口,血腥味涌了上来。
李京如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发现双手都磨去了一块皮,戒指甚至压得变了形。他喉间一梗,继而心中的酸楚生根发芽般火速扩张。
好狼狈,从来都没有过。
先前鞭子带来的红肿疼痛更是没有停止过。
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泪水好烫,好酸,和汗水混杂在一处,黏腻又凌乱得一塌糊涂。
他吸了一口凉气,跛着一瘸一拐继续走。
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还是长夜将尽,这条路越来越亮,好像时空穿梭的前奏。他听到身后传来轰隆隆的机械运转闷响与砂石滚动的咔嚓声。越来越近…
他却因疲惫与疼痛迟迟未能做出反应,身体像生了锈一样淤滞。
一辆从未见过的大型黑色SUV在他离他手边不到一米处急刹停下,掀起一阵卷带着沙土的风,面向他的车门自内利落打开,清爽凉气袭来。
李京如揉了揉眼睛擦去眼泪,呆呆抬头。
关万春俊朗的脸在驾驶座上映着光,“原来你在这里。”…是幻觉吗?
李京如懵懵道:“真的是你吗…你没事……我的心跳得好快。”
关万春桀然一笑,“遇到我说明你也快死了,还不快跳上来?没看见后面有几辆车拿着枪在追吗?”
两人迅速交换信息。
他得知关万春这个下午的经历也不寻常。关察觉他出事后出来找他,何骍非要跟上,路上他们遇到一辆货车无征兆地变道向他们逼夹过来。
虽然有惊无险,但关万春觉得这辆货车不对劲,让便衣保镖先把何骍送了回去,自己则换了辆车来找他。天暗下来的时候关发现自己再次被盯上:一辆银灰色的车很隐蔽地在尾随。下高速公路时,尾随的车增多到三辆。
关万春刻意引导车队往这片社区开,兜兜转转再次遇到他。
李京如跑了一路累得想死。系好安全带后瘫软在靠背上,说:“关,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才担心你。一会不见就被人给套走了。”关万春空出只手来跟他牵在一起,“对不起,我本该找个人送你的,让你在外面受苦了。”
李京如扣扣他的手心,“那就以后请你好好补偿我的精神损失费、皮肤修复费、戒指破损费、屁股费、跑步费、累费……”
车速已经飙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李京如毫不犹疑:如果不是这段路真的破到每米都是减速带,大概车都能飞出去了。
“这是什么特殊的车吗?”他问。眼前的车内饰和他见识范畴内的有很大出入。
“不是什么特别的车,只是玻璃车身还有功能都经过改造。那种特装车辆没办法在这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