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放从人家工位上“咻”地站起来,掂起一旁那杯早扎好了吸管的热奶茶,二指在太阳穴潇洒地飞了一把:“老板召唤我了姐妹们,先走一步。”
女孩子们也收了心准备开始勤恳工作,余光瞅见雁放走了两步又原路折返,食指在隔板上扣了扣。
“对了,你们叶总不需要狗,他有狗。这次就算了,喝了我的奶茶,下次可不许这么说了哦。”
他满心想的是埋在庭院一角的辛巴,担心叶阮听到这个词心中难免多想。雁放说完还挺得意,认为自己的情商不自觉长出来一些,紧走两步跟在叶阮身后屁颠进了办公室。
剩下一众姐妹:????
小玲望着那背影,仿佛看到他身后转得螺旋飞起的尾巴:“他说的狗……是指他自己吗?”
上午过得极快,午饭时间雁放溜出去一趟,找林圃拿回睡裙顺便讹了他一顿海鲜餐。
饭吃得挺鲜,就是耳朵旁边不太清净,林圃能针对这条裙子展开十八个议题,旁敲侧击试图挖掘出“栀子花”的一点特征。
雁放被他吵烦了,往嘴里塞着炒章鱼腿,俩眼一闭敷衍道:“等有机会。”
“你上辈子当过地下党吗,嘴这么严?”林圃很是无语。
“那怎么着?都跟你似的,嘴跟裤腰带一样松。”
多说两句又要掐起来,林圃狡辩道:“去你的,我就跟你说了,别人我也信不过。”
雁放尝到一点内疚滋味,林圃拿他当兄弟,对他坦诚以待,他却做不到,只因无法掂量这两件事性质孰轻孰重,说白了还是没身份,开口都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等我理清了的。”雁放撂下筷子,“我得上班去了,本新晋白领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林圃不愧为无业纨绔,慢条斯理地剥开一只蟹腿:“去你哥那公司啊?”
“哥”这个词又让雁放小小地应激了一把。
就像急于降火的人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行之有效,但未免太过粗暴,把那点热腾里一并混着的暧昧、旖旎的遐想也一同封冻成冰。
雁放回到公司还在想这个词,一个称呼伴生出许多不愿面对的现实。
人一旦获得片刻的清醒,就很难再放任自己继续飘在半空中。他很笨,甚至搞不清自己对这个称呼的抗拒源于什么。
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按着叶阮办公室的门把手下压了第三次,发出明显躁动的响声。
小玲从前台探了个头,小声对他做口型:“叶总出去啦——”
雁放这才记起来,楼下花坛旁停的那辆奥迪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可以看出作者观影挺广……
第37章
私立医院的大楼隐匿在水泥森林中,蓝色单向玻璃墙倒映着蓝天白云,流光荡出如水波般的纹路,像一幅只剩下苍白底色的油画。
业务部的经理跟在身边,时间仓促,买的尽是些聊表心意不会出错的补品,图个好意头。
圈子里一丁点风吹草动顷刻就会闹得人尽皆知,谁都知道康老爷子时日不多了,靠天价的医疗介入吊着性命。整个康家忙于准备后事,因此集团的竞标会一延再延,三家公司卡在最后一轮,如同苦钓之人,心痒难耐。
叶阮还得到消息,另外两家公司已经派人去寻康小宇的踪迹了,早查到人在巴厘岛。但那小孩脾气更倔,故意跟家里人置气,两耳不闻窗外事,任谁劝了也不愿意回来。
康老爷子就这一个孙子,放在膝头宠得无法无天,日薄西山之际,吊着口气盼着能见他一眼。
医院十层的icu病房,康老爷子形容枯槁地躺在病床上,浑浊的眼神透过干净的看护窗觑了叶阮一眼,又缓慢地移往床边桌。
那上边放着一只年头久远的玩偶,应该是康小宇小时候的玩具。
人到垂暮总是糊涂,以血的代价来宽容一些事,身前才可抵消遗憾。
叶阮收回眼神,坐在接待沙发上说一些客套话。康佳集团的现任董事正值壮年,之前在行业峰会上见过,沉稳果断的一个人,近来为儿子老子费心不少,脸上竟流露出颓唐之色。
没说几句,病房外敲门进来一人,里间的康老爷子也像倏然点亮一簇光,沙漠穿行之人发现绿洲似的,将目光投了过来。那人俯身在康董耳旁说了句什么,他的眉头骤然蹙起来,一口浊气闷在喉头,像化不开的郁结,竟顾不得外人在场。
“什么时候了还由着他胡闹!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白眼狼,别等了……把他给我绑回来!”他咬牙说道。
一阵闷沉喑哑的“唔”声从里间传来。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康老爷子竟是整个上身奋力试图跃起,脸上皮肉抽搐扭曲着,脖颈小幅度地来回扭动,眼神倔强执拗写满一个“不”字。他这一动,原本贴附在身上的仪器按钮散开,报警声惊动了护士和医生,人群乌泱而入。
叶阮拽着失神的业务经理往一旁让位,不便多打扰,告知康董一声便离开了满室混乱。康董那寸眉心拧出川字纹来,无暇顾及他,用了同那两家公司一般的说辞,只说会尽快处理好家事。
站在医院空荡的走廊,业务经理半晌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叨念:“年前这个项目最吃紧,项目组那些员工加班这么多天,就等着年假前再吃一次庆功宴呢,现在看来……”
他手上还捏着三轮竞标的标书,一直攥在手里,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递出去。
叶阮抬腿往前走,高跟鞋塌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别灰心太早,你先回公司。标书我没什么意见,ppt做的不够简练,回去精简一下。”他停顿一下,“叫顶层设计部也参与进来。”
“哎。”经理记下了,又问:“您不回去吗?”
两人走到电梯口,叶阮替他按了下行,亮出左手心的敷贴,“正好来医院了,我去换个药。”
电梯打开,业务经理先告辞打道回府。等两扇梯门关闭,叶阮转身往应急楼梯口走去,在昏暗的楼梯间下行四层,到六楼,他疾步到一间普通病房门外。
隔着门板上的小窗口,小书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表情疲倦柔和,正有些吃力地抬手要摸淮青的额头。
淮青样貌生得桀骜不驯,看人时总显得凶,唯有面对小书,才会这般温顺地低下头,主动把短寸顶进他的手心里。
小书摸了半天,摸完了才撒开手,又噘着嘴跟他说些什么。
病区走廊里人来人往,叶阮无意打扰他们相处,但他这样的外形极易引起人注意,不得以才敲门走进去。
窗户像一层模糊的玻璃纸,罩满假象。门一开,所有欺骗性质的情绪都碎掉了。
叶阮走进来,目睹小书撕裂的嘴角、红肿的眼皮、宽大的病号服遮不住手腕脱皮的勒痕……这些只是表象,还有许多许多看不见的绝望,叶阮知道。
他们两个人身上都弥漫着一股酒液干涸的刺鼻气味,淮青更甚。
不大的病房里,阳光被厚重的窗子稀释成薄薄一片。小书浅白的眼皮闭了闭,血管因鼓胀而明显,像一棵脆弱易折的树分叉的枝头。
小书鼓着脸赶淮青去包扎,他生起气来像可爱小动物,丝毫没有威胁力,威胁在于人的恻隐之心,渴望让这样可爱的小东西笑起来。
叶阮突然憎恶阳光。
太阳那么无私,普照世间每一个人,却不肯分给他们一缕。
淮青沉默地去包扎了。小书松了一口气似的,额角又拧起来,竟是要往下滴汗,他从被单下边摸索出来一瓶药膏往叶阮手里塞,虚弱地说:“姐姐,你快帮我上一下,疼死我了……”
他说着掀开被子一角,两条纤细的腿往上,白皙的腿根翻出来,遍布着凸起错落的红痕。那红痕看一眼便让人觉得胆战心惊,是被皮带抽出来的。
小书忍着痛,麻木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吊顶,一块一块数。等叶阮替他把被子拢好,额角那滴晶莹的汗珠才顺着太阳穴滑进枕头里。
“怎么不让淮青帮你?”叶阮轻声问,怕他碎掉似的。
小书拉他的手,扯到怀里,用一张湿巾帮叶阮擦着沾了药的指尖,“不想让他看到,他总是会表现得很难过。你相信淮青会哭吗?我都不敢相信,但我今天看到了,他带我来医院的时候偷偷抹眼泪。”
叶阮抽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小书冲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精致的鼻头耸动两下,嗅着这股从小令他安心的味道。
“其实我是故意的。”他有些骄傲地说:“我知道淮青的身份了,我也想保护你们,所以才拖了章世秋一整晚。”
叶阮没说话,眼神里连赞许都没有,令小书有些失落。手从他的头顶滑下来落到耳垂旁,佯装教训般轻轻扯了一下。小书很会撒娇,讨着饶笑着要他松手。
闹完了,他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牵扯着嘴角破皮的伤痕,显得楚楚可怜。
叶阮的声音软下来,轻得像雾,像一场难以实现的梦。
“我送你们离开好不好?去一个每天都可以跳舞,也只需要跳舞的地方。”
小书天真地问:“真的有那样的地方吗?”
“有的。”叶阮哄他。
“可是你会很孤单。”
小书望着他,那么澄澈的眸底里起了风,倔强得像一只不肯逃离的飞鸟。
“等结束了,我们再一起去吧。”
护士进来换吊瓶,滞留针扎的小书整条手臂都是冰的,叶阮替他捂了一会,直到他疲惫地睡过去。
淮青坐在门外长椅上,额角细碎的伤口十分扎眼。他根本没有去包扎,只是敷衍地贴了两块创口贴。
叶阮与他隔一段距离,一前一后走到应急楼道内。
防火门又闷又重地关上,昏暗不定的声控灯将淮青的脸色映得很恐怖,他急躁地说:“警局核查过证据,头儿打算在年前收网,需要你配合行动。”
伯明翰带回来的u盘一式两份。一份捏在雁商手里,而淮青提供给警局的这份多了一条被抹去的证据,指向章世秋从国外洗钱到国内的一条非法路径,这条路径多少与雁商有所牵连。
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样太仓促、也太冒险。
“现在还不是时候。”叶阮觉得心脏很痛,被黑暗压得喘不过气,“你们不该卷进来,我想……”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淮青等不了了,压低了声音吼道:“复仇是你的事,不要把小书当成你的棋子!”
声控灯被他的低吼震亮,寂静的空间内没有人开口说话。
半晌淮青缓过神,终于意识到失态。叶阮已经身不由己太久,他们从来都没得选。
他急速萎靡下来,用粗糙的手揉搓着额角,半靠在墙面上,“对不起。”
未来像飓风中摇摆的风筝,握线的人因无法掌控而变得痛苦。声控灯暗下来,在一片黑暗中,叶阮抬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臂膀。
“怎么会受伤?”
淮青缄口不言。
昨天章世秋回到别墅,他没有眼色地挡在上锁的卧室门外,被正在怒头上的章世秋随手抽了一瓶罗曼尼克当头砸下。
暗红色的液体混合着辛辣的血淋漓浇下来,章世秋在他肩头随手按灭了烟,两层衣料燎开烫疤。淮青的眼瞳被酒浸湿了,透过那刺眼的红,他看到小书衣不蔽体被捆在床头的痛苦模样。
门关上,破碎的求饶声透过门板传来,像钝器击打在心脏。小书神志不清、混乱地叫着,叫章叔、叫主人、也叫老公。
淮青就那样木然地守在门外,恨意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变得冰冷,守到章世秋餍足离开,他冲进去解绳子、套衣服,抱着残破木偶般半昏迷的小书送到医院来。……
叶阮最后妥协地说:“我答应你配合。”
离开医院前,他去门诊挂了个号换药,医生看得仔细,恐怕有炎症会引发感染,开了三天的吊水建议他按时来输液。
叶阮没放在心上,扫码交了钱便揉碎那张单子,走出大楼时要扔。一阵风吹过来,廊下挂着的常青藤叶沙沙摆动,他回过神来,又把团皱的单子抻平叠好放进了包里。
他直接驱车回了家,在晚高峰之前汇入星火般的车流中。
雁商晚上要回来,大厅忙前忙后的准备布置着,繁莹端着汤盅从小厨房进来时正好与他打照面,她仰起头,目光里瞬间的提防难以掩藏。
叶阮礼貌地冲她点了下头,踩着楼梯上了二楼,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他觉得很累,是被抽干一丝一毫气力的那种疲乏,也许身体还有一些发烧。
仇恨就像一把匕首,每每被人提及或是拉扯出过去,那把匕首便白刃进红刃出,切割着心脏血肉,二十年,磨得刀刃都卷起边,连痛苦都显得愈加迟钝。
但人是充满抗击打和韧性的,无论精神世界是如何宣告着一次又一次的绝境,大脑永远都主导着求生的本能。充斥着黑暗与绝望的夜晚固然难捱,太阳照亮大地的那一刻,一切又会是崭新的开始,崭新的重生。
可惜他的世界阴云密布,不曾见过太阳。
叶阮在浴缸里泡了将近一个小时,洗去精神上的疲乏,再强迫自己爬起来。他下意识想找睡衣穿,经过脏衣篓,愕然发现里边那件睡裙不见了。
拿浴巾简单擦了擦,随便翻出一件睡衣套上,他赤脚踱步到沙发旁,蜷着身体,把脸埋进玩偶辛巴的绒毛里,充一充电。
忽然,露台的花窗玻璃被小石子砸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叶阮没管,接连又是两声响,不用猜就知道哪个傻子会用这么幼稚的手段。
他故意晾着,等门外没了动静,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露台哪还有人影,楼下也一片沉寂。
叶阮的目光从高处落到地面,三颗小石子环绕着一个纸袋,里边装着他那件失踪的湖蓝色睡裙,正散发出浓浓的栀子花香。
北方的冬总是让人又爱又恨的。
爱在于天寒地冻的蓝调、绵柔的大雪以及唾手可得的温暖;恨又在于万物凋零、干燥枯涸以及厌倦后迟迟不来的春天。
雁放出门前,电视上天气预报正在发布恶劣天气预警,一大波寒潮即将来临,这意味着雪季快要到了。
往年这时繁女士娇小的身板总会从身后钻出来,没收他的摩托车钥匙,或是叮嘱唠叨几句,今年却没有。她最近好像很忙,忙着张罗主宅的各种琐事,一大早便打扮妥当出门去了。
雁放的车钥匙通常挂在门厅的玄关柜上,他换好羽绒服摸过去,还是眼尖地看见杜卡迪的钥匙没了踪影,只剩下那辆大g的。
心脏突然像被细腻的母爱揉了一把,看来繁女士再忙也是记得亲儿子的。
可惜……亲儿子马上又要去给东家当牛做马。
避免被亲妈骂不孝,雁放把大g的钥匙揣进兜里,推门迎着浓浓的寒雾穿过花园,在一排峥嵘的腊梅间留下残影。
林道旁停着那辆奥迪,雁放娴熟地开车门挤进驾驶座,从羽绒服怀里掏出早餐奉上,叶阮眼都不抬地接过,坐在后座边翻合同边享用早餐。
“早啊,王牌代驾为您服务。”
雁放调整后车镜,咧开一口白牙,镜面里的叶阮终于抬起眼,无语地瞟过来两秒。
雁放开心了,握着方向盘一踩油门滑了出去。
叶阮习惯赶在早高峰之前出发,雁放迁就他,脑子里给自己拟好的借口是蹭车,实际上无非是本能地想跟他多待在一起,毕竟去了公司叶阮就成了大忙人儿,这点祥和温馨的独处时间变得格外宝贵。
繁女士今天蒸的是桂花米糕,三角形小小一个筋道耐嚼。叶阮翻着合同吃了一路,猫儿吃食似的小口咀嚼着,腮帮子颇有频率地一动一动,那张偏瘦的面颊鼓起一些肉感的弧度。
雁放把后视镜偏了偏,时不时做个偷窥狂,想上手掐一下,看得实在心痒,把方向盘都捏出了印子。
到公司上楼,这个点儿没人赶着挤电梯,雁放狗腿地挡着电梯门,等叶阮进去了自个儿才进去,堵在门前按了顶层。
来公司三天了,雁放在顶层没丁点实权,叶阮给他一周时间熟悉公司,实则是搞放置。这三天招猫逗狗,除了蹭吃蹭喝就是跟着姐妹团听八卦,参与楼下那只流浪大黄狗跟富美小白狗的第八胎取名大赛。
期间宁远来过两次,见面难舍难分,临走问他要车钥匙,剥夺了雁放仅存的司机职位,要送叶阮去谈生意。
于是乎,早上总是一起来的,到了中午却总是分道扬镳。
叶阮的午餐一般由小玲在中层食堂打包了送进办公室。经他授意,雁放来公司这几天都是跟着小玲一起蹭午餐的,刷的自然也是总裁卡。
雁放本就是妥妥的女性之友形象,几天相处下来,女孩们跟他关系亲近极了,娇姐张罗着点奶茶也总有他一份。
吃过饭,他游手好闲地趴在顶层电梯右侧小玲的工位上打哈欠,接待桌装饰着一圈假花草,头顶的暖风一吹,波斯草长细的叶子摇曳着。
雁放抬起食指勾了勾,晃得像叶阮脑后簪子的垂穗儿。
正发着呆,顶层楼梯开了,雁放以为又是宁远那厮来抢活儿了,下意识一个卧倒匍匐进接待桌里,攥命一样攥着兜里的车钥匙。
后知后觉脚步声轻轻地,走得很慢。雁放鬼鬼祟祟地露出一双眼睛,娇姐从楼下抱了一堆文件上来,映衬着墙上宣传栏鸡血标语“砥砺前行”的口号,正艰难前进。
“哎——放着我来。”雁放迎上去,从她手里接过来,“这都什么啊?”
娇姐扶了扶眼镜,“业务部临时加的活,是个大项目,年前就指着吃这单呢。”
雁放替她把文件堆放在桌面上,不甚感兴趣地掀开灰色文件夹扫了一眼。首页正黑体印着“康佳集团投标文件”几个大字,往后再翻一页,字迹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疼,像是瞬间回到了在商学院混迹的日子,雁放“啪”地一声把文件夹合上了。
午休还没过,不到正式的上班时间,娇姐先把文件资料整理了一番,调出需要修改的ppt群发邮件给整个设计组。
“这项目不是都折腾大半年了吗?还没中标?”
“投标的其他两家公司早有耳闻了。一家在行内资历深,另一家之前做过类似项目,比起我们是多了点优势。”
“哎!要不要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你们都不知道吧?根本就不是竞争这回事儿……”
员工里有位留娃娃头的女孩子,人称“小灵通”,她的八卦可信度高达80%。“小灵通”刚从前台拿了快递过来,在众人八卦闪烁的目光中荣幸就位。
雁放显然也想听八卦,脸都移了过去,眼神却随着叶阮办公室一声门锁响转溜了回来。
叶阮今日穿一件长到脚踝的黑色大衣,内搭一件印花竹子的透色修身上衣,那墨色的纹路像是拓印在他皮肤上一般,衬得整个人清冷挺拔。手里提了包,这是又要出去。
雁放当即拔腿追了过去,电梯门碰上,密闭的空间内仿佛连呼吸都暂停了,只有叶阮脑后的穗儿不知疲倦地摆动着。嗒——嗒——两人都没有按楼层数,这时间员工基本都在休息区午休,电梯没人上下,不尴不尬地停摆在这里。
雁放的行动总是比脑子先行一步,等他察觉到气氛焦灼如热浪裹挟而来时,叶阮已经微蹙着眉向他看来。
他挠了挠头,忘了自己追进来要做什么,其实好像什么也没想过要做。
“你……去哪儿?我送你吧。”嗓子很干,雁放咽下沉默,手在兜里捏了捏车钥匙,却没有交出来的意思,“车钥匙还在我这儿。”
“不用,楼下有车接。”叶阮拒绝了他,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些莫名柔软的鼻音。他整个人看上去也没那么疏离,失去了狡黠的攻击性。
叶阮侧过身想按电梯按钮,手腕却没防备地突然被雁放反握住。
“可我在公司都没什么可做的。”腕子温凉,雁放握着没松,往前一步有些无赖地嘟囔。
“我看你待得挺开心的。”叶阮的目光还是带刺的,玫瑰花茎般,扎人扎出旖旎心思,“没事做不会给自己找点事做吗?”
他绕开雁放,钻空子用另只手按了按钮,等待许久的电梯终于开始下行,可另只手腕也被人一并握了去。
显示屏上的数字层层下坠,犹如雁放忐忑跳跃的心脏。他将叶阮两条胳膊并到身后,一只手握两只腕绰绰有余,不紧不松地按进仿佛为了此刻而生的凹陷腰窝里。
分秒之间,叶阮惊疑地抬起头,挺翘的鼻尖摩擦蹭过他的下巴,皮肤与皮肤一旦接触,便犹如黏连在一起的拼图,两片唇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雁放低下头吻住了他,唇瓣缠绵,重力往下,压得叶阮一截腰弯折,宛如被果子压弯的枝头,熟透了;唇齿舔舐,连根也乱颤起来,小腿发软。
电梯层层下降,他们冒着会突然停在某一层的风险偷吻,这氛围刺激的雁放血液倏然凝固,在分秒内上升至峰值。
叶阮挣动的睫毛瞟到电子显示屏——“3层”,他拒绝地“唔”了一声。雁放的耳朵立即红了,又急又凶地追着他往后吻,箍紧了腕子,将叶阮压在冰凉的梯壁上,暧昧融化在暖气作用下,吻出不清不楚的口水声。
“叮——”
大厅里空无一人,幸好空无一人。
冷清得眨眼间浇灭了电梯内火热的情调,但余劲儿够足,留着一个泰然自若的,和一个蹲在地上羞得把脸埋进掌心里的。
叶阮余光瞥了眼这堵着路的一大坨,嫌弃地踢了他一脚,试图把自己挪出去,“起来。”
“嗷!”雁放看上去相当烧得慌,扭捏地爬起来站直了,半红半白的脸上洋溢着成就感,“不是你让我给自己找事儿的吗!我……我立马就黑进物业删监控!”
话是这么一说,其实刚在电梯里雁放都计划好了,从他背对着摄像头吻上去那个角度,根本没人能确定他俩是在干些什么。再退一万步来讲,也没人会去查看工作日写字楼电梯的监控。
叶阮毫不留情地走了,雁放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觉得这一招用得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他在大厅里没头没尾地溜达了一圈又觉得刻意,最后从自动贩卖机里敲了瓶肥宅快乐水才返回顶层。大老远听闻八卦声还未熄灭,遗憾离场的雁放立马重新登场。
“所以现在就是说……谁能把太子爷劝回来,谁就能拿下这笔大单?”小玲发问。
“小灵通”仰天痴痴道:“对!康佳那是什么地方啊。我都不敢想拿下这笔单子,咱们会发多少年终奖……”
“胆小鬼,我就敢想。”娇姐沉稳地吸了一口奶茶:“叶总最近都忙着跑这个事儿呢,底下业务部倒是清闲,我刚下去他们一个个都在求玄学保佑,忒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