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放注意到林圃的视线也没往该看的地方瞧,一直徘徊在康小宇那半张圆鼓鼓的脸颊上。
他俩是外宾,鞠了个躬就往外走了。
林圃撑着伞,下了小山坡,雁放伸了个懒腰,手臂交叠在脑后,一时无言。
该说些什么呢?任务完成了,康小宇回家了,两人的目的都达成了,但没料到要以老人的生死来作为结局。林圃看上去也没任何值得高兴的,他们都不会拿这种事来讲玩笑。
“最近顺着点吧。”雁放往身后示意了一眼,就事论事,“总归是你招人家的。”
林圃没吭声,闷声咽了这口气,顺便给他一肘,把伞塞进雁放怀里摸车钥匙,“用得着你说。”
“嘁,我不说?我不说你都不让人回来。”雁放接过伞,不服道:“这要是最后一眼见不到,你让他后半辈子怎么着啊?”
林圃没处辩解,只得把这话吞了,鼻腔里溢出一声不爽的“哼”。
收了伞,两人钻进车里,橙红色太亮了,林圃怪有心,换了辆黑色超跑开,大雪天也不怕一脚油门滑沟里去。
“别在这挑我刺儿了,说说你吧。”林圃往靠背上一挺,狐狸眼凌厉地扫过来,十足的唬人。
“我什么?”雁放被他看的隐隐发毛,车窗外一片冰天雪地的蓝灰色,他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按开暖气。
“小叶总……那是你哥吧?如果我没记错,喝醉那晚把你接走的人也是他,那去训练营找你开房的也是?”林圃细数完,骂了一句:“雁放,你怎么比我还糊涂啊!”
雁放被他这一连串歪打正着的推理打个措手不及,心里没底的时候只会下意识吼人,因为虚了,只剩下逞强的气势:“去你的,玩儿什么拉踩!咱俩糊涂的不相上下好吧!”
“滚你丫的,你骗骗外人也就算了,连我也瞒啊?”林圃其实也一知半解,给他一百个心眼他也不敢拿来猜雁放一直藏着的那位“栀子花”竟然是他哥。
但看他这副狗急跳墙的激动样子,林圃不敢信也得信了,气得直骂娘:“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吧?亏我以为你真跟个美女谈恋爱呢?要是有一天东窗事发了,我他娘的还算你同谋!”
“可不是吗……”雁放缩在座位里,暖气开大了,额角都开始流汗,他一边抹一边跟个小媳妇似的埋怨:“非要追究起来,还是你把我送到他床上的呢。”
“呸!你没脑子!”林圃才不接这口天降大锅,但他仍有疑点:“我跟你认识四年了,怎么从来没发现你是gay?”
“彼此彼此,我跟你认识四年了也没发现你能对gay挺起来。”……
这话一出,车厢里又是一阵迷之沉默。
两人都不约而同盯着车前白茫茫的雪地,被反射的缕缕强光刺得眼膜生疼。
半晌,林圃幽幽道:“姓叶的在你家的存在很奇怪……是不是他勾引你的?”
那晚醉的不省人事,谁知道具体情况是如何,雁放做事从没不敢当,就算是叶阮有心引火,当着除他俩以外的任何人,雁放也心甘情愿做只替罪羊。
“不是,是我肖想他。”
他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拦住刺眼的白光,难以启齿道:“做过很多难为情的梦,喝多了……以为是梦,就没能忍住。”
林圃还想再说些什么,饶是平日里伶牙俐齿,这会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句好话。
他眼神一瞥,望见康家的人依次下了小山坡,叶阮走在最前,与康总并行着交谈几句话。林圃不禁想,模样长得是漂亮,放在女人堆里也万里挑一的漂亮。可他非但是个实打实的男人,还是他兄弟名义上的哥。
无戏剧不人生,他俩的人生未免也太具有戏剧性了……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林圃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车喇叭突兀地响起来,惊着一行人,外加一个车里心事重重的。
他没再拿正眼瞧雁放,忒不争气了。又想,也许前些天雁放心里也这么想他,顿觉无奈。
“别废话了,你的花来了。”态度不好,意思是请麻溜滚开。
说完,林圃把驾驶位车窗降了下来。
雁放眼尖地瞅见康小宇踩着雪朝这边“噔噔蹬”跑来了,面朝着林圃,脸上总算有了点活人样子。
他按开车锁,背后传来林圃特不靠谱但异常暖心的声音:“现在咱哥俩门儿清了,以后有事吱声,少装哑巴。”
雁放停顿一下,去而复返,又往他手臂上砸了一拳,嘴角难压那抹欠嗖的笑容。小学生似的,报了刚才的仇。
“行。”
回到雷克萨斯上,今天换了个司机,不知道宁远上哪儿去了。等前车走完,司机启动了车,跟着去康佳集团。
雁放方才在兄弟面前死要面子,没黏着叶阮挤进伞下。这会头上飘了几片雪花,坐车里大型犬似的甩头。
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总之要比头顶的天空晴朗多了。
跟林圃透了个底,埋藏的秘密有了分享的朋友,压在身上密不透风的情愫反而轻了。但仍是不满足,哪怕秘密分享99个人,九十九步的最后一步也要当事人清楚。感情毕竟是双向奔赴、彼此成全,只有一方唱的再感天动地,也只会被称作独角戏。
想到这,雁放偷摸瞟了叶阮一眼。
他嘴里正咬着根簪子,银质的莲坠一颗莲子似的珠子,剔透得像滴泪,噙在唇边晃晃悠悠。
叶阮两只手把披着的长发挽起来,在后脑堆了个紧实的圈,才腾出一只手拿簪子牢牢挽住。左右不过几秒,却流露出不如平时那般利索的吃力来,他收回手,左掌心晃眼的瘢痕落在雁放眼里。
他的心突然被雪刺了一下,惶惶然收回眼神,一路沉默到签约结束。
从康佳大楼里出来已经后半晌了,雁放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刻,丢了魂似的。
叶阮以为他是第一次面对签约这种场面,心里露怯才装出一副高冷样。这些天在公司,叶阮耳提面命着教他做生意的谈判技巧,督促他学习如何待人接物。就连会议间,他也时不时在桌下敲敲雁放的膝盖,提醒他注意重点。
真够忙的,忙出一副替雁商操心不成器儿子的劲头。
好在雁放很上道,除了佯装高冷,问答礼貌方面尚且流畅,渐渐也有了丁点做事的派头。
踩在雪地里,带跟的靴子不好走,叶阮挑着被人踩平的错乱脚印前行,走出两步,视线里伸来一只手。
叶阮扭过头,跟雁放四目相接,以为他是好意要扶自己,便搭了上去。没想到那只手顺势一抬,他的手臂架在雁放的肩背上,与此同时,雁放微弯下腰,一搂腿弯,竟是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雁放单手抱起叶阮,还没等他发作,故意掂了一下。毛呢摩擦着棉服,静电也被吸附在一起,噼啪,仿佛在为他们鼓掌助势。
等叶阮下意识把双臂环结实了,雁放才戏谑地评价一句:“真够轻的。”
叶阮有些难堪,方才谈判桌上的高岭之花仿佛被冬雪压得蔫了,他别过脸,簪子的尾穗儿在雁放眼前摇啊摇。
余光里,雁放把伞撑开了,塞到他右手:“不想被看到的话就撑着吧。抱紧点,我要开始走了。”
叶阮撑着伞,仿佛在这天寒地冻间铸就一片温室,拇指无意识而焦灼地摩挲着伞柄。片刻,他把搭在雁放肩背的那条手臂也收了回来,方才发觉这姿势更加暧昧了,像是主动地要把整个人缩在那块胸膛里。
两个人的重量是要比一个人踏实,埋到鞋面的雪被踩平了,烙出清晰的鞋底花纹,规规矩矩印了一串。
雁放直把叶阮抱上车送到座位才松手,司机远远旁观着,早已看呆了,心想宁哥每天吃的是什么细糠?
有了旁人在,叶阮又把老师架势拿出来,跟他进行了简单的复盘,继而说:“以后你要经历的这种场合还有很多,从现在开始学着去处理。只有不畏惧权利,才能对权利全盘接受。”
‘权利’在他们之间应当算是个相对敏感的词汇,没想到会跟踢球似的朝他主动让过来。以至于雁放脑子一震,嘴快地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今天怯场了,心不在焉。”叶阮说:“生意场合,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是关键。慢慢来,你才是个初学者。”
雁放吞咽口水,心虚地说:“其实我没想那么多,我帮你纯粹是因为这忙我能帮,而且我希望你……”他顿了顿,掩耳盗铃般掩饰道:“和公司的员工能过个好年,不白忙活。”
叶阮反盯向他,眼神如同车窗上凝的冰花一般冷。片刻后,他怔怔一笑,眼神光也被烘得亮了,“我替他们跟你道声谢。”
雁放发烫的掌心在裤子上来回磨蹭,见他笑了才安心下来。
“这就对了。”叶阮跟他讲大道理,他也随口扯歪理:“人生就这三万天,开心一天是一天。”
这张破嘴终于回过神了。
叶阮没搭理他,继续敲打道:“奖金我会和年终奖一起打到你卡上,再接再厉。”
“哇——”
这可是他的第一笔工资!
雁放被拿捏了,增添了实质的成就感,鸡贼地问:“大概有多少?”
叶阮思索两秒,意有所指道:“不多,够你盘下一家花店吧。”
雁放一激灵,忆起上回无故把人惹毛的那句话,这是能翻篇了?他可谓是给点阳光就疯长,往叶阮那侧凑了凑。
“可否再多嘴问一句,您到底喜欢什么花?”又找补道:“纯粹打探领导喜好,不涉及侵犯个人隐私。”
叶阮斜他一眼,“我喜欢你少说几句话。”
好吧……雁放识相地闭上了嘴。
雪天路滑,司机慢悠悠在道上磨,车流好似定格动画,耗时半个钟,终于快把家磨到了。
小巷转过去就能看到主宅的阁楼尖顶,叶阮保持着观望窗外的脸转了回来。在雕花大门拉开前,他松开抿起的唇,突然询问雁放:“一会儿能去别院吃饭吗?”
【作者有话说】
雁放被赶下车后,有样学样地拉住康小宇,指着车里的林圃跟他说:不用再假装坚强了,你的强来了。
这句话很像某种示好。
在说出口的同时,短暂的、释放出一丝不为人知的依赖欲,轻的像遗落在车窗上的那片雪花,热气一过,便融化为无痕的水滴。
雁放挑起眉,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他抱着那点不切实的幻想,没回,装得一副耳背的缺德样,想听叶阮再多说几句软话。
可知道对方是个惜字如金的,没想到也这么冷酷无情,好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雕花大门拉开,叶阮便反了口,纡尊降贵地质问:“不是你想请我去的?”
意思是已经给你台阶下了,别赛脸,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雁放搓了搓耳朵,演戏演全套,装成现下才听见,“瞧我这耳朵,好端端的怎么瞎了。当然可以,能请您到鄙舍吃饭是我的荣幸!”俩人都住一个家,到他嘴里成了‘鄙舍’。
雁放潇洒地歪了下头:“那咱走着?”
在林道下了车,家里的园丁在路旁勤恳扫雪,堆出及膝高的一径雪景。绕过连廊往别院走,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臂的距离,刚才出康佳的时候抱着有多甜蜜,现在就多像刻意避嫌的“兄弟俩”。
竹林四季常青,竹节上结了一层剔透的冰,能剥下来,雪霜坠着窄片儿似的竹叶,尖头结的冰凌漏水,一路滴滴答答沾了两人一身。
行至框景墙前,隐蔽的一角葬着忠诚的魂灵。靠近墙根的位置,被老董堆了个憨态可掬的小雪狗,立着两只警觉的耳朵,黑豆眼睛、倒三角鼻子,瞧着笨拙,也能瞧出来是辛巴。
叶阮停在走廊上看了一会,雁放便陪着他看。离开时,叶阮垂着头解了颈上缠绕的黑色围巾,走到雪人面前,蹲在雪地里把围巾小心翼翼地围在‘辛巴’脖颈上,打了个松垮的结。
四五点,天还没擦黑的工夫,吃的应该叫下午茶。
别院里没人,扑面一股温馨的暖气味,让人放松神经。黑漆漆一团,不像主宅一天到晚开着奢华的水晶灯浪费电钱。
雁放拍开灯,从玄关找了双新的拖鞋给叶阮。礼数这方面还得靠繁女士做的到位,早年间在酒店任职练就的职业素养,家里连备用拖鞋都成打儿。
叶阮换了鞋,裤腿在外奔波一天,踩雪过泥的,早洇湿了,这会擦着地板,不够礼貌。
雁放倒不在意这么多,左右时间还早,他先联系小厨房送点菜过来,拿着手机招呼叶阮:“你先坐啊。想吃什么?我让人送点菜过来。”
“都行。”叶阮想到什么,提醒一句:“保温盒洗干净忘拿给你了,让他们一起送来吧。”
“小事儿。”雁放说,低头在手机上认真地敲了一阵,满汉全席也得备好了。敲完他抬起头,看到叶阮还站在玄关那块长地毯上,没有往里走的意思。
不会吧?豪门礼数这么多啊……他不多劝一句,吃饭是不是也得坐门口吃?
雁放以为他拘谨,伸手迎了一下,“你是……需要让我抱进家门吗?像结婚那样儿的?”
也不知道怎么搭错这根筋了,说完一看俩人的打扮,说着结婚,穿的一个比一个肃穆,爱情还没出世就扼杀在摇篮里了。
叶阮忍不了了,拍开他递过来的手和期待的眼神,径直往里走,上了二楼:“借浴室用一下,冲个澡。”
雁放反应慢半拍地杵在客厅里,两秒后才想起来追上去:“哦,好……哎不是,你知道浴室在哪儿吗?等着我给你拿毛巾——”
很显然叶阮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好像真的清楚别院的格局,走到浴室门外还朝雁放紧闭的房门前看了一眼。
雁放对此没多想,毕竟他们才搬来四年,叶阮在这儿待了二十年了,他才是雁家正宗的“原著民”。
也许是在自己的地盘格外能撒欢,雁放的主人意识膨胀了,大尾巴狼似的推销各种贴身服务,无果。被叶阮关在门外也丝毫打击不了他的热情,水声渐渐响起来,红木门中央一小块雾面的玻璃上映出他咧开的一排白牙。
楼下门铃响了,小厨房送了一车新鲜食材来,洗干净的,拿保鲜膜挨个儿裹着。
本以为大少爷要开party,进门发现别院里安静如鸡。送菜的小伙不敢揣测主家心思,迅速把菜在岛台上码好,摆满了,最后掏出来那个保温盒,冲大少爷道了个别,火速遁了。
独留心情荡漾的雁放倚在大门口感恩挥手,喊着他给人新取的昵称:“谢谢你!雪中跑腿侠~”
接下来这段时间,他哼着歌,检索了一遍食材。
山药是削过皮的、西兰花是盐水泡过的均匀小朵、连虾都是挑过虾线的,省了不少功夫。雁放把要做的菜分门别类码在一起,开小火上煨着今早繁女士留的虫草花土鸡汤,加了几片淮山药进去。
造价不低的房子,隔音效果也是一流,但是一想到叶阮就在一墙之隔的楼上洗澡,那涓涓细流仿佛淅沥打在雁放的心神上,令他飘飘欲仙,连索然的做饭过程都有了兴味。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结婚’这个词,想到之前对兄弟们吹过的大话。冲动上了头,蒙蔽了一切现实的尖锐棱角,把当下的臆想包裹成一个无害的圆,那种称之为家的温馨情结在圆中无限放大。
在他不可避免地开始想’如果真的这样该有多好’的时候,楼上的水声似乎停了。
雁放发出一声不满足的喟叹,把切好的菜码进盘子里,冲了手,三两步爬上二楼。水声确实停了,毛巾擦拭皮肤的声音传来,刺得人耳根发痒。
雁放脚步没停,回到房间搜罗了一阵,从繁女士给他买的新衣服里找出一件洗过的休闲卫衣,又拿了条绵软的卫裤。裤子叶阮穿应该有些长,他比着尺寸往上折了两道褶,叠好放在了浴室门外,敲了敲门。
“衣服给你放门外了,先穿我的吧,可能会有点大。”
他等了两秒,叶阮没有回应,细碎的声响也消失了。雁放盯着玻璃内壁那层晕开的水珠,逐渐被影子的深色所覆盖,他清了清嗓,“那我先下去做饭了。”
突然间,浴室门被拉开了。
闷热的白雾争先恐后往外涌出,潮湿的气流像一阵来不及躲避的乌云,沉沉地、向他倾轧过来。叶阮的身上散发着他熟悉的沐浴露味道,手臂还有未擦干的水珠,凝在白皙泛粉的皮肤上。
寒冬腊月,雁放却骤然想到了夏天的雨,八月份的瓢泼大雨打在白里透粉的荷花瓣上,湍急、凶猛、不懂怜香惜玉。
他被叶阮拽了进去,抵在门板上,方才围观的水珠透过薄衬衫的布料渗进脊背里。毫无防备地、他踏入了这场八月急雨里,没打伞,不受控制地湿了心神。
浴室里到处都是水,地板上、墙壁上,叶阮的胸膛贴紧了他,是一个主动迎送的动作,眼睛也像洇满了水气,湿漉漉的,要流淌出来,在顶灯的照耀下闪着熠熠的光。
忽地,他勾了勾唇,笑的有些拿味:“衣服还够穿吗?”
雁放的喉结上下滑动,很没出息地暴露了他此时的紧张,他舔了舔嘴唇,疑惑地问:“什么?”
“到处送人。”叶阮轻声吐了四个字,听上去没有要计较的意思,反倒有些抓人的嗔怪。
林圃把他的棉服外套转赠给康小宇……那棉服是他从伯明翰穿回来的,叶阮认出来了?!
雁放呼吸一滞:“你这是……吃醋了?”
叶阮没回答也没否认,反而松开了他。
他总是这样,真实的、鲜活的情感总存在于瞬间,让人疑心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幻觉,可雁放越来越觉得,只有那个瞬间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而真正的他也只有自己才能窥见。
这让他上瘾一般,妄图揭开叶阮虚假的外壳,小心又虔诚地捧住那具不着寸缕的灵魂。
手臂即将抽离,被雁放拽住拉了回来,留下暧昧不清的红印。叶阮几乎撞在他的胸膛上,抬起头云淡风轻地直视他炙热的眼睛。
他攀着雁放的肩膀仰起脸,手掌虚虚地搭在他的后脑。将要吻上去的时候,雁放的头往后撤了一下,枕在了叶阮的掌心里。
很迅速的动作,也很轻,包含着一点使坏的心思,要骗他主动。接吻这么多次,有来有回还是头一次,这暧昧的游戏愈发迷人且有趣。
叶阮嘴角很淡地勾了一下,挣开被握住的那只腕子,手背撩拨般在雁放的下颚侧脸上拂过,感受到他愈发沉重的鼻息。放在后脑那只手揪着他的头发往前拽,直把雁放的脸逼到咫尺之间。
被动化为主动,而这并不是结局。
叶阮丝毫不心急要吻上去,两片唇即将擦上,他原本垂着的眸子忽然抬起来,从唇珠望到鼻梁、再往上,牢牢攫住那双仓皇的眼,引诱地勾住他的心。
主动又变为捕获的被动。
雁放根本受不了被他这么撩拨,一颗心脏跳的乱了套,他没有叶阮这么深的道行和技巧,急不可耐地弯下腰衔住那片唇,野兽般撕咬起来。
同时,他抱着叶阮一旋身,把他按在了光滑的瓷砖上,再度握住那只手腕举高,操心的把不能沾水的瘢痕按在接触不到水汽的地方。
叶阮的腰间原本围着浴巾,也被他攻城略地的吻法弄散了,掉落在地面上,瞬间被水面蔓延。
谁能在这场八月的雨里幸免?
恍惚间,雁放看见叶阮脑后晃悠的簪子,莲子瑟瑟发抖、莲花花枝乱颤。挽好的长发散了,沾了水汽,打湿了尾端。
雁放吻着他,点燃的呼吸从他眼尾那颗痣上挪过,腾出手替他摘了摇摇欲坠的簪子,把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
做完这些,他退开一小步,用额头抵着叶阮的额头,拉开足够他们喘.息的空间。
浴室里的温度拔的太高了,像桑拿间,雁放觉得自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大型犬,要等待主人的允许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指令。果然,就在他等不及要动作的时候,叶阮握住了他的手。
失去了热度的唇,在他唇角印下凉凉的一吻。叶阮安抚地亲过他,摇了摇头。
等雁放自觉地退开半臂距离,叶阮从他手里拿过簪子,可见仓促地挽起头发,稳了稳呼吸,问他:“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还有点事要跟你说。”
这是一种委婉的逐客令,雁放听懂了。
原本塞在裤腰的衬衣被他扯出来,勉强遮一遮蓬勃的迹象。浴室门开了一条小缝,雁放把衣服拿进来,一拍脑门:“糟了……”他自认为不着痕迹地往叶阮那儿瞥了一眼,“这回你真得挂空档了。”
叶阮不接他这些不着四六的玩笑,脸上挂着点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臊的。
他在雁放的帮助下穿好衣服,站在那儿等他服务满分地给自己挽袖口。
卫衣穿上是大,平常买也得比正码大一码才舒适,挽起的袖管鼓起两块大包,往外是细细的腕子,套在叶阮身上像oversize,弯个腰走光到人鱼线去了。
雁放跟在他身后下楼梯,挠挠鼻尖,没好意思说,瞅着跟网上很火的那种男友穿搭似的。
料都备好了,炒菜很快。雁放时不时勾头往餐桌上看一眼,叶阮像个上完体育课回家的靓丽中学生,乖乖坐在那儿扣手机。
真是开party的派头,一盘盘菜摆满了餐桌,请客设宴的量,有荤有素有热有凉有盅汤,居然还有甜点,虽然是预制的桂花蜜藕。
雁放不打自招:“这个不是我做的,是我妈买的半成品。”
叶阮见惯了大场面,倒也没太震惊,领导那般说了句:“辛苦了。”
雁放“嘿嘿”一笑,嘴唇抿得也跟尝到甜头的中学生没两样,“不辛苦,你都那么给劲儿的亲我了,我不得喂饱你啊。”
叶阮是真的饿了,像好几天没吃饭似的,吃出了自助餐的报复性架势。
雁放坐在他对面剥虾,赤着手撕下虾头,剔出白生生、圆弧般的肉扔进小碗里,凑够五六个,把小碗推到叶阮面前,嗦了下被染得油花花的指尖。
叶阮长着一副要把好东西全捧到他面前的脸,却好养的很,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盘里的吃完了等碗里的,碗里的吃完便自己夹菜。但他的饭量还是小,一桌子菜动了不到三分之一就饱了。叶阮从纸盒里抽了一张餐纸,擦擦嘴角。
“我要离开两天。”
这句话晴天霹雳一样降临,雁放正接着剥虾,手一抖,虾从中间被腰斩了,“去哪儿啊?”
叶阮没答,接着安排他:“你照常去公司上班,学着处理康佳的后续事项。别担心,这两天我会让宁远去公司辅助你。”
雁放把剥坏的虾放在自己盘子里,抽纸巾擦了擦手,又问:“你去哪里?”
叶阮看上去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答案在心里咽了个来回,延迟几秒,他无奈地说:“我去修复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