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坐车。
以前就算坐车，也很少有机会或心情去观察外面的景色。
来陆家后多坐了几次。
可凌玥总让他坐在一个很奇怪的椅子上。
好像是叫什么宝宝椅，他被扣在上面时，视线总受到阻挡，也看不清窗外的景色。
现在没有宝宝椅，更没有会让他感到压力的大人在身侧。
不仅能清楚看到外面的风景，也终于有放松的心情去对待了。
街边的建筑，绿化带的树木花丛，来往行人，还有小摊商贩，飞快在他的视野里倒退着，每一帧都充满新鲜。
小小的心头热了起来。
虽然漏进车内的风带着冷意，可身体里的血液加快了流动速度。
浑身热起来，凉凉的手掌也热起来。
这一刻，五岁的小幼崽对“逃走”两个字，有了亲身深刻的体会。
天气是冷的，风也是冷的。
可心里是热热的，身体也是热热的。
看到外面的景色，他是高兴的。
更是自由的。
所有的恐惧慌张彻底消散，他发自真心觉得逃跑真好。
哥哥会带着他逃跑，真是太好太好了。
等抵达目的地下车时，裴慢慢的心情跟状态肉眼可见地转好。
甚至都敢主动去牵陆时祈的手，语气里也有了笑意：“在外面，要牵手！”
话是这么说没错。
牵上手就不容易走散走丢了，不然裴慢慢这么矮小的家伙，想抱走简直轻而易举。
但这种行为还是太亲密了些。
陆时祈非常不适应。
本能想要甩掉小家伙的手，或者想说拉点衣服也够了，不一定要牵手。
可对上裴慢慢那双水光透黑的大眼睛，就有点不忍心打碎他的期待。
……算了，牵一下就牵一下吧。
毕竟安全第一，他忍忍吧。
陆时祈选的炸鸡店就开在路旁。
不愧是网络排名第一的网红店，店面很大，才过早上十点，里面已经有不少顾客等待。
好在还有空位，陆时祈牵着裴慢慢进去后，顺利找到位置坐下。
“你想吃什么，自己选吧。”
陆时祈扫了下桌上的二维码，手机跳出点单界面。
他敢这么狂妄地带着裴慢慢出来，勇气很大部分来源现代生活的便利程度。
只要会用手机，基本什么都能做到。
“哇，哥哥，就是这个！”
看到菜单上的图案，小家伙立刻两眼放光。
“是我想吃的，脆脆的，大鸡腿，有红红酱的！”
原来是蒜香酱油炸鸡。
陆时祈就知道自己没猜错，果然是炸鸡。
他问：“还要别的吗？”
裴慢慢看哪样都想吃。
本来早餐就没全部吃完，极度惊吓后，肚子里的感觉更空了。
菜单上的食物照片还那么诱人。
每样都好看，每样他都想尝尝。
可面对陆时祈的询问，他只是摇头：“……我，我够啦！”
刻进了骨子里的小心谨慎，不会因为一时高兴，就真得意忘形起来。
点一样就够了。
多点是不懂事的，是会被讨厌的。
陆时祈本来就挺嫌弃他的，他不能再让陆时祈更讨厌了。
虽然视线紧紧停留在菜单上，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光看就非常想吃的模样。
陆时祈看穿了他：“既然来了，可以多点两样，把你想吃的都尝一下。”
“……”
裴慢慢真有被诱惑到，犹豫了至少好几秒。
最终还是被自己的求生法则压下去，依旧选择不要：“……我，我真的够啦！”
但有过两次机会摆在眼前，都被自己亲手放弃拒绝，这种感觉还是挺难受的。
第一次的时候还好。
到第二次，小家伙的语气就带上了浓浓的不舍。
搞得陆时祈也有点犹豫。
他从不爱吃这些东西，是裴慢慢想吃，他才会来的。
既然来了，也是难得来了，肯定是裴慢慢想吃什么，那就都点了，让他尝一尝。
结果裴慢慢不要，只点一样就够了。
只有一样就一样吧。
可他又舍不得，实际想要的不止一样。
所以该怎么点？
裴慢慢不说，他又不知道这小家伙喜欢什么。
……算了。
转念再想，这小家伙不喜欢什么呢？
陆时祈看他眨眼扁嘴的模样，默默叹了声气，随后道：“那剩下的我来点，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吃吧。”
裴慢慢信以为真，连忙应道：“好哦！”
这样就太好了。
毕竟哥哥总是浪费，每次都只吃一点点。
今天他终于能做到一直想做的事，包圆了那些要被陆时祈浪费的部分！
于是陆时祈按照销量排序，又点了店内人气最高的芝士雪花炸鸡，芝士球，跟一份薯角。
店内的堂食桌很小，四样食物份量都不大，但盘子很大，几乎将小圆桌摆满，只有看上去是满满当当的样子。
首先这点就让陆时祈充满鄙夷了。
再看卖相，嗯，也同样的令他毫无食欲。
不就是鸡肉裹了一层面粉，油炸后再沾点工业酱汁吗？
到底有什么可吃的？
但抬头，他对面的小家伙已经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油腻的鸡皮用薄薄面衣包裹油炸后，一口下去嘎嘣脆。
鸡肉厚实，不好入味，但胜在软嫩多汁，沾上风味特别的酱料蘸汁，叫人一口一口停不下来。
芝士球咸香奶味浓郁醇厚，趁热的时候最好吃，里面的芝士一口拉丝。
哪个小幼崽能拒绝芝士诱惑呢？
他想吃的明明是炸鸡，结果竟最喜欢芝士球。
一口气连吃三个不带停，还能剩一个是发现陆时祈没吃，连忙住嘴了。
心里又是一阵忐忑。
应该一人一半的，他不该吃这么多的。
“这个看着就不好吃，你喜欢的话正好全吃了。”
直到陆时祈这么说了，小家伙才卸下心头负担，非常实诚地将最后一个也吃光。
反正哥哥不吃嘛！
今天终于不用看到食物被浪费啦！
虽然炸鸡份量不大，两份加起来不过十块肉，可指望一个五岁的小幼崽能全部吃光，还是艰难了点。
陆时祈也没让他多吃，炸鸡各吃两块后，他就阻止裴慢慢：“好了，吃这么些够了，不能再多吃了。”
肠胃炎的余威犹在，好不容长胖一点，绝对不能再掉回去。
裴慢慢眨眨眼：“……可是，浪费，好多哦！”
“不浪费，我们打包带走。”
裴慢慢歪了歪脑袋，显然是不太懂。
“剩下这些我们可以带回家，等你下次想吃的时候再吃。”
原来如此！
还能带回家，那真太好了！
不用浪费了！
真到家后还会不会吃，没人知道，但拎着打包盒出来的时候，裴慢慢心情很好。
有种连吃带拿的快乐。
隔壁又正好有几家面包店。
现烤面包的香味弥散飘散在空气里。
想起裴慢慢还想吃的千层蛋糕，陆时祈带他走了过去：“去这里，买蛋糕。”
然后裴慢慢走进了人生中的小小天堂。
烘焙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蛋糕面包，造型无一例外漂亮精致，像童话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食物。
哪怕什么都不买，光是进来看看，也能让小家伙的心情变好。
更别提陆时祈给他买了很多。
草莓千层蛋糕，蓝莓拿破仑千层酥，车厘子奶油毛巾卷。
还有夹了奶油的可颂，恐龙蛋泡芙，外加一盒动物造型的黄油曲奇饼。
只要是裴慢慢多看两眼的东西，陆时祈就能毫不犹豫地对柜员说：“我还要这个，麻烦帮我装起来。”
多到柜员都开始怀疑：“小朋友，你们真要买这么多吗，会吃不完哦。”
生怕他们是偷钱出来消费的。
可要解释的话太麻烦了，就像先前的出租车司机。
为了以最快速度搞定，陆时祈面不改色，胡说八道升级：“我不是小朋友，我是侏儒症，这其实是我儿子。”
店员：“……”
“要给你看我的身份证吗？我今年三十岁了。”
“……对、对不起，非常不好意思！”
陆时祈淡定自如：“没事，不用道歉，你们也是好心，只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小朋友就是需要特别关注，你没做错什么，谢谢你。”
店员还是有点尴尬：“……哪，哪里，是我们应该做的。”
为缓解自己给店员造成的心理伤害，陆时祈又道：“今天是我儿子生日，所以我想给他多买点。”
“还有这两个盒子蛋糕，也给我装起来吧。”
“……好的！”
等从烘焙店出去时，两人手上都拎满了袋子。
裴慢慢到外面才敢开口，非常小声地说道：“……哥哥，你刚才，我害怕。”
虽然说话没那么聪明，但小家伙至少能听懂陆时祈在说什么。
当陆时祈说自己是他儿子的时候，裴慢慢感觉整个脑子都萎缩了。
他是不可能叫陆时祈爸爸的！
绝对不可能的！
裴慢慢能做的只有不质疑，不发出声音，努力闭紧嘴巴，沉默地配合。
陆时祈：。
如果有的选，他也不会这么缺德。
但这种方式能最快打消店员的质疑，还能不让店员继续烦他们。
就算店员仍然怀疑，可他都那么说了，难道还真要查看他的身份证吗？
他只是用一个最简单有效的办法罢了。
陆时祈承认自己的过分：“嗯，我刚才那样很缺德，你不要学。”
裴慢慢眨眨眼。
这他可学不会……就算学的会，也不敢乱用呀。
吃了炸鸡，买了千层蛋糕，裴慢慢的愿望清单里只剩陆时祈没见过的“糖糕”了。
边上刚好有个很大的零食超市。
秉承着来都来了原则，陆时祈决定带着裴慢慢进去溜达一圈。
因此等陆泓景终于找到俩小孩的下落，急忙带人前往时，陆时祈正带着裴慢慢大买特买，零食堆满了半个购物车。
有种不顾大人死活的快乐。
当着裴慢慢的面，陆泓景不会指责陆时祈，忍着到家后，才将陆时祈提进书房，跟凌玥一起单独教育。
“……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你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吗！还带着一个比你小的孩子，万一遇到点危险可怎么办！”
陆泓景语气严厉，表情严肃。
要是他这么对着裴慢慢，小家伙肯定会被吓到哇哇大哭。
但陆时祈没什么表情变化。
心里反而有点莫名的窃喜。
他挺喜欢这种刷满了存在的感觉。
谁叫陆泓景跟凌玥都是大忙人，少有时间陪他。
偶尔做点坏事，刺激下他们的心脏，他们才能将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凌玥说：“你出去好歹告诉我们一声！要不是我们想方设法去找你，你准备带着弟弟去哪里，又要等什么时候回来！”
陆时祈面不改色，保持淡定：“我觉得你们反应有点过激，没这么严重吧。”
陆泓景差点拍案而起：“……你偷偷摸摸出去还不叫严重？你知道为了找你，我们费了多大功夫，看了多少监控吗！”
闻言，陆时祈露出一个迷惑的表情。
“你们给我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跟手表。
“而且我还带了手表，上面有GPS定位，你们不是能直接查到我的行动轨迹吗？”
“……”
“……”
陆泓景跟凌玥傻眼了。
两人就像被按了暂停键，僵直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
过了很久，凌玥才不敢置信地问：“……你这回带了手机跟手表？”
陆时祈说：“带着裴慢慢出门，肯定要带吧，不然丢了怎么办？”
他一个人出门时无所谓。
但带着另一个小孩，肯定得负责任。
“难道你们真没想过先给我打个电话看看吗？”
“……”
“……”
还真没有。
因为他们默认陆时祈会不走寻常路。
“……那你出去的时候，为什么要避开监控，特意走监控盲区？”
“监控盲区？”
“就庭院那里，你们肯定是从后门离开的吧，你怎么还特意走视线盲区的位置呢？”
陆时祈沉回忆思考了几秒。
“有空叫人把那里的树修修吧，修完应该就没有盲区了。”
“……”
“……”
所以他们心惊胆战忙乱这么久，到头来只是一场应激的误会？
家长的心情实在复杂。
有很想发疯发火的无语。
也有对先前直接对陆时祈判处死刑的愧疚。
“那你也该跟我们说了后再出去啊。”
“跟你们说了后还能出去吗？”陆时祈反问，“你们会让我跟裴慢慢单独出去吗？”
“……”
“……”
陆泓景呼出口气，伸手拍了下额头。
感觉血压正在上上下下疯狂起伏，非常刺激。
最后决定出去冷静几秒。
书房里就有水，但陆泓景说：“我出去喝口水。”
不料刚开门出去，就抓住一只在外面不安等待的裴慢慢。
虽然凌玥跟陆泓景没有说他什么，只跟陆时祈算账，可小家伙能感受到他们的着急生气，情绪也因此低落难受。
又做错事了。
他还给陆时祈添麻烦了。
看着陆时祈被带去书房，他便也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书房门口。
倒不是想偷听。
是在这里自我罚站，他才感觉自己心中的罪孽感能有所减轻。
结果陆泓景突然出现。
裴慢慢现在最怕他，身体的本能反应就是赶紧逃跑。
但没逃掉——
在外面走了这么久，又在书房外站了这么久，一双小短腿早就脚底发软。
还没转身呢，就左脚右脚打架，自己绊住自己，噗通跪在地上。
还好动作不大，没有摔疼。
就是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倒下去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撑住了地面。
于是整个画面看上去极其诡异，仿佛小家伙给陆泓景行了个跪拜大礼。
陆泓景都看懵了。
这小孩在做什么？
……嗯？请问他在做什么？
他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吧？
刚才那下怎么看都是不小心摔的吧？
赶紧起来啊！
求求他赶紧起来，不然让里面的妻儿看到像什么样子！
陆泓景就算再不喜欢裴慢慢，也不可能真去为难一个五岁的小孩。
因为他知道裴慢慢本身没什么错。
生在关系复杂的家庭不是他的错，会来到这里也是凌玥的一意孤行。
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做不到什么，也很难改变什么。
“你没事吧，你……”
陆泓景试图上前将小家伙扶起来。
但裴慢慢浑身一震，不敢抬头。
他能叫凌玥阿姨，后来才敢叫陆时祈哥哥，现在面对陆泓景，完全不敢开口喊叔叔。
可不喊又显得他不礼貌。
毕竟已经逃不掉了。
小小脑袋快速经历思考风暴。
回忆起管家对陆泓景的称呼，他能跟着学的只有这个。
于是声音微弱且轻，带着害怕的哭腔，缓缓颤颤地说道：“……先、先生，您好。”
“……”
如果灵魂能化成实物, 陆泓景一定会变身成名画《呐喊》的形态。
一个五岁的小幼崽，对着自己又是“跪拜”又是尊称“先生”，但凡有一个人路过看到, 陆泓景的一世英名就全毁了。
谁会对一个五岁小孩这样啊！
简直是丧心病狂, 可以当场下地狱的程度了！
“你赶紧起来，别跪在地上。”
陆泓景都被这小家伙搞不会了。
不知该温柔点还是该严肃点，因此语气有几分混乱的生硬。
加上这样的台词，听上去更糟糕了。
吓到裴慢慢可谓刚刚好。
小家伙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这下是真绷不住了，哭腔也更加明显：“……对、对不起！”
陆泓景：……
他为什么要道歉！
他在对不起什么呢请问！
不管读者信不信，反正陆泓景现在比小家伙更害怕。
根本等不到小家伙自己起来，陆泓景直接上前, 伸手将裴慢慢从地上提起来。
小家伙很轻，软绵绵的，抱起来手感倒很好，就像块热乎乎的棉花糖。
“站好了。”
裴慢慢感受到陆泓景的温度，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后，浑身僵硬。
他的触感在此刻分外灵敏，以后这绝对是他噩梦中才会出现的两样东西了。
小家伙完全不敢挣扎反抗。
陆泓景让他站住，他立刻挺直小小的背脊，跟被原地罚站一样。
瞪大眼睛绷住表情，满脸写着：没事的我一点都不害怕, 我只是有点想哭罢了。
陆泓景看他一眼, 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裴慢慢不敢不答，大脑只剩空白的情况下, 竟也给出了回答：“我……我，来站着……”
“……”
真是个好回答呢。
要不是裴慢慢亲口回答了, 陆泓景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为什么站在这里？”
裴慢慢更紧张了，声音有几分喑哑，全凭空白大脑自己想回答：“因，因为，我想……”
“……”
那你还挺拽？
简单两个问题，就够陆泓景摸清裴慢慢的表达能力有多糟糕了。
光听回答，还以为这是什么叛逆份子。
但看他的实际模样，是已经被吓到不会说话了。
自己就有这么可怕吗？
陆泓景承认自己没对裴慢慢表达过什么善意，可他也不会对一个小孩散发什么恶意啊？
这小家伙到底在害怕什么？
怕自己吃了他吗？
陆泓景无奈道：“那你别站在这里。”
裴慢慢立刻接上：“……是的，好的！”
陆泓景：……
有时他也会想报警。
不用害怕到这种份上吧。
陆泓景缺少跟这类小孩相处的经验。
陆时祈跟裴慢慢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前者从出生那刻起就没有过害怕内向的时候。
他也不喜欢这种性格的小朋友，很少接触。
平时就算能遇到，最多是朋友家的小孩，简单应付敷衍两句就好了，又不需要他照顾。
可裴慢慢的情况不一样。
凌玥将他接到家里来住着，就算拍完戏会回去，那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难道这段时间都要让小家伙在对他的恐惧之中度过吗？
传出去他还做不做人了。
还是得稍微缓和一下关系吧。
既然这小家伙真能让陆时祈有所改变，那自己也可以试着接纳。
正如凌玥劝说的，对一个这么小的，还这么可怜的孩子，至少给个机会，不该上来就一棍打死。
陆泓景尽力软和了声音：“小家伙，你很怕我？”
裴慢慢诚实回答：“……是的！”
“……”
倒也不用如此响亮的诚实。
“你不用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好、好的！”
但眼神明明白白写满了“我很害怕”。
陆泓景放弃了。
这么说果然不会有用。
他想了想：“你不用叫我先生，叫我叔叔就行了。”
先从换个称呼开始吧。
让一个五岁小孩叫自己先生像什么样子。
要被凌玥或陆时祈听到，陆泓景都不敢想他们会用什么眼神看待自己。
但他高估了裴慢慢的理解能力。
虽然小家伙能做到句句有回应，可句句回应在毫无关系的地方。
听到陆泓景这么说，裴慢慢立刻应道：“……好，好的，先生叔叔！”
“……”
好一个先生叔叔。
从未想过这两词能搭配到一起。
跟这小家伙交流也太费劲了吧？
陆时祈平时的脾气耐性又不是那么好，对这小家伙竟然容忍度这么高？
……算了。
慢慢来吧，有些事情怕是不能强求。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只起到反作用。
陆泓景将小家伙看了又看。
最终还是放弃用手抱他，而是提住他的衣服，就这么将他拎到了旁边的小客厅里。
这里的客厅比一楼小很多，更像是个开放的休闲区，平时并不用来接待客人，只是他们自己休息，因此放的东西比较多。
“你在这里等吧，别去书房门口站着了，小祈过会儿就出来了。”
虽然没问小家伙是在等谁，但除了陆时祈还能是谁呢？
总不可能是在等自己，也不可能是在等凌玥出来骂他吧？
裴慢慢眨眨眼，全程都很乖很听话，陆泓景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的，先生叔叔！”
“……”
这个古怪的称呼，小家伙还给叫顺口了？这一遍听上去明显比刚才顺畅多了。
陆泓景很无奈：“你叫我叔叔就可以了，不用加先生。”
“来，叫叔叔。”
“……”
但裴慢慢沉默了。
他不敢叫。
只敢眨着透露出恐惧不安的双眸，抿抿嘴唇，为难地看向陆泓景。
几度微微张嘴，喉咙拼凑出虚弱的发音，可大概是这个称呼烫嘴又扎嘴，努力了半天，依旧念不出来。
看到他如此为难的模样，说实话，陆泓景还挺受打击。
虽然他也不需要裴慢慢有多喜欢他。
可同个屋檐之下，生活着这么个怕他的小孩，一见面就是这样，陆泓景感觉心情就像张对折的扑克牌，用熨斗都烫不平。
“算了，叫不出口也别为难自己，那暂时就别叫了。”
裴慢慢又是弱弱一句：“对、对不起。”
“……不用道歉，不用说对不起。”
陆泓景觉得自己真的该退场了。
书房里的小祖宗已经够让他心肌梗塞，结果外面的小可怜也不逞多让。
两小孩各有各的风格，但加在一起大概是想要他性命。
陆泓景招手从楼下叫过一个保姆，将俩小孩在外面买的面包甜品拿了过来。
“这是你们买的东西，你先在这里吃吧，等会儿小祈就出来了。”
“……”
这回说完，没再等小家伙有什么回应，陆泓景就离开了。
还是回书房面对陆时祈吧。
起码跟陆时祈说话不会让他身败名裂。
而确定陆泓景真的离开后，裴慢慢绷紧的心情跟身体才渐渐得以放松。
太可怕了。
他竟然跟陆泓景说了这么多话。
有好几个瞬间，他都在担心自己会被吃掉。
这大概是隐藏在小孩心底的最深恐惧。
就算知道发生的概率很低……可万一呢？说不准呢？也许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