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慢慢还以为隐藏得很好呢。
他跟陆时祈都没有说话——没有说话怎么吵架——结果竟还是被看出来了。
经过几次接送时的单独相处，现在裴慢慢对陆泓景的接受度高了不少。
但不是不害怕了。
只是被迫习惯了。
害怕有什么用？
害怕就不用面对陆泓景了吗？
陆泓景还是要送他上课的，他们还是要单独相处的。
再者陆泓景在其他方面做了努力，真送了裴慢慢几十只小企鹅玩偶，还给他买了好几顿甜品。
小家伙怀揣着害怕的心情被这些东西收买，这两天躯体上也能接受跟陆泓景的近距离相处了。
眼下面对陆泓景直白刁难的提问，虽然很不好回答，但经过小脑袋的努力思考后，还算聪明地说道：“……我跟哥哥，没有吵架。”
“嗯？”
裴慢慢很认真地说：“先生叔叔，我知道吵架的，两个人说话，很大声……很生气，很吓人的。”
“但是，我跟哥哥没有……是哥哥不理我，我也不理哥哥，我们不是吵架。”
昨晚可能算得上是吵架，因为他们有说话，可后来一句话都没说了，那就绝对不是吵架。
“……”
听完裴慢慢的解释，陆泓景更觉好笑。
“你们这种情况就叫冷战了，也是吵架的一种，叔叔有经验。”
裴慢慢眨巴眨巴眼，突然更聪明的智商上线，直接问道：“……为什么？和阿姨吗？”
“……”
然后还真把陆泓景问了个哑口无言。
裴慢慢最近能造的句子越来越多了。
关键多了也不行啊。
童言无忌自带谁挡杀谁的攻击力，譬如眼下，这叫陆泓景怎么回答？
狡猾的大人都无法圆滑了。
陆泓景只能扯开话题：“……跟叔叔说说为什么吵架吧？要是哥哥欺负你的话，叔叔一定给你做主。”
“……”
这话要换了凌玥来说，裴慢慢还能相信。
可从陆泓景嘴巴里冒出来，裴慢慢实在很难给予信任。
于是很明显的突然沉默了。
诡异沉默了一分钟后，陆泓景问：“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相信叔叔吗？”
“嗯。”
裴慢慢诚实回应。
“……”
陆泓景再次语塞。
这小家伙，居然还真敢应。
还应得这么斩钉截铁，这么迫不及待。
陆泓景问：“为什么不信？”
叔叔看上去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裴慢慢眨眨眼：“……因为先生叔叔，是哥哥的爸爸。”
“……”
陆泓景轻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顿。
看似是句废话，只是将他们的父子关系阐述一遍罢了。
但这么简洁明了的一句，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因为他是陆时祈的爸爸。
所以哪怕是陆时祈的错，也会无条件地偏向陆时祈。
虽然裴慢慢没这么说，但稍微联想一下就知道了，只能是这些意思。
那一瞬，陆泓景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感觉，莫名有种微涩。
他道：“……你放心，如果是哥哥的错，叔叔不会偏袒他，肯定公正公平地对待这件事。”
可五岁幼崽怎么能够理解公正公平呢，裴慢慢只是单纯相信自己的直觉。
也更不信自己跟陆泓景的关系有多好，好到自己能向他告状的程度罢了。
于是沉默的场景再现。
听完这句话后，裴慢慢又无话回答，只眨巴眼睛了。
陆泓景感觉自己再次受到质疑，但非不信邪，非要再问一遍。
“……你怎么不说话，还是不相信叔叔吗？”
小伙子，你再应一声试试呢。
然后裴慢慢：“嗯。”
不仅应了，还在后面点了点头。
陆泓景：“……”
好吧，经典场面梅开二度。
也是他自取其辱。
都能猜到裴慢慢是什么意思，还非要再听他说一遍确定的回答。
陆泓景呼出口气。
算了，那就不管谁对谁错了。
后续交由他们自己处理解决，没到大打出手的地步，总是能和好的。
陆泓景问：“……那你为什么不跟哥哥说话呢？能把原因告诉叔叔吗？”
裴慢慢想了想，并没有说谎，而是认真地实话实说：“因为哥哥，不跟我说话……所以我也，不跟他说话了。”
“……”
还真是听了一句毫无信息量的废话。
可先留在车内的人是他，陆泓景只能耐心地问下去：“那哥哥为什么不跟你说话了？”
裴慢慢顿了一会儿，抿抿嘴唇，语气变得有些低落：“……因为我好像，惹哥哥不高兴了，哥哥就不讲话了。”
“昨天晚上，哥哥不讲故事了。”
“他，他答应过……昨天晚上，手机拍照片的，但是他没有……”
“他自己睡觉了，我也睡觉了。”
听上去说了不少话，可还是一句有用的都没有呢。
但都坚持到这步了，难道接下去反而放弃吗？
陆泓景提取出关键词：“你做什么惹哥哥不高兴了？”
“……”
这个问题就很难回答了。
虽然陆时祈没有额外提醒，可裴慢慢单凭自己也能感觉到电击棍是个很危险的东西。
应该是不能告诉大人的东西……
但隐瞒大人，又让他心头有股说不出的罪恶心虚感。
“嗯？”陆泓景见他没反应，又问了一遍，“难道是你弄坏哥哥的什么东西了？”
小家伙回答得太慢了。
简直像头小倔驴，抽一记才能动一下，还是到处乱动。
“……我没有，我没弄坏，哥哥的东西！”
听到陆泓景如此怀疑，裴慢慢又连忙为自己解释争辩。
让他想想该怎么说。
老实交代是不可能的，隐瞒坏事是小孩天性，而且裴慢慢也压根不知道陆时祈所谓的武器是什么。
将大部分情况删删减减，拼凑对接，最后裴慢慢说：“哥哥要我勇敢，去吓唬人，不要害怕……但是我害怕，我不想吓唬人……”
陆泓景：？
没想到听完更觉得扑朔迷离了。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的样子，可让裴慢慢去吓唬别人——陆时祈是不是太高估他的能力，还有点强崽所难了？
再看一眼后面满脸愁容的小家伙。
好吧，最后陆泓景还是决定放弃了。
想从他身上获取答案太难了，交流半天都没对上最重点的内容，看来还是得去问陆时祈本人。
陆泓景送裴慢慢到了上课地点。
小家伙也已经轻车熟路，能自己找到电梯的位置，还能精准按对楼层，顺利抵达上课的教室。
逐渐适应课程内容后，最初恐怖强烈的饥饿感也跟着消散大半。
——当时对食物堪称疯狂的渴求，除了小部分是真的饿了，大部分还是因为情绪太过紧张，而食物在那时成了缓解不安的最大妙药。
现在裴慢慢不用再紧张，情绪稳定，食欲自然也跟着稳定。
每次都背一个小背包的零食来上课，基本有一半都分给姜屹这个小胖子了。
但今天裴慢慢的课堂表现不是那么好。
课程进入第二周，这周的学习主题是“喜悦”。
可裴慢慢今天的心情沉重复杂到没边，怎么演都演不好，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老师对他印象挺深，便也多了些关注，发现他状态不佳后，特意转告了凌玥，希望课后能多练练，别落下今天的进度。
所以午睡前后，裴慢慢都在看教学视频，只是一边听一边忘，一边学一边打哈欠。
凌玥跟陆泓景不在家。
陆时祈还在学校没回来。
因为他平时表现很好，一个人看教学视频也很自律，所以管家给他播放视频后，就去做了别的事，没有一直在他身边陪着。
裴慢慢突然发现周围没有一个人，只有他自己，心底便也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暂时休息一下，等会儿再看了。
等会儿再看应该也没关系吧。
因为他现在真的很不想看。
明明午睡醒来还没多久，可一看视频，他就又开始犯困，只想睡觉。
裴慢慢决定到处走走，驱逐体内困倦的睡意。
去屋外是不可能的。
外面太冷了，要是去外面吹上一圈冷风，回来后他只会更想钻被窝里暖暖。
所以只能在屋内走走了。
好在对裴慢慢来说，屋内的空间已经很大，足够他将这一双小短腿走累了。
在这边住过的日子不算短，可裴慢慢对整栋房子的熟悉并不高，还有好多房间都没进去过。
因此在别墅里溜达就像在城堡内探险，他这里停停那里摸摸，一个人都能玩上好久好久，还觉得非常有趣，完全不会无聊。
走着走着，脚步停在陆时祈的房间前。
这是陆时祈的私人空间。
此刻房门紧闭。
裴慢慢进去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三次。
不仅是他，平时凌玥跟陆泓景都要先征求他的同意后才能进去。
除非他愿意，否则连保姆都不能擅自进去打扫。
大概是因为正在冷战中，裴慢慢拥有了平常不敢有的，类似挑战权威的勇气。
盯着陆时祈紧闭的房间大门，他突然就想：但哥哥每晚都在他的房间睡觉啊，哥哥在他的房间里可是来去自如呢。
有点不服气。
那他也要趁哥哥不在的时候，在哥哥的房间里来去自如。
这么想着，裴慢慢就有几分叛逆心上头，伸手打开了陆时祈的房门。
没有上锁，他进来了。
刺激刺激。
即便里面没有陆时祈，可不愧是陆时祈的房间，简直保留着跟陆时祈本人一致的风格，让裴慢慢在里面行走时都小心翼翼。
但他刚走进陆时祈的小书房没几秒，外面就传来开门声，接着响起陆时祈跟陆泓景的对话声。
裴慢慢被吓一大跳。
完全忘记自己进来的时间有多危险，这正是陆时祈下课回家的点。
裴慢慢急得不行，原地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然后赶紧爬进最近的书桌底下。
而他刚钻进蹲好，陆时祈跟陆泓景就进来了。
先是陆泓景的声音：“所以你跟慢慢为什么吵架，爸爸真的很好奇，你就跟我说说吧？”
陆时祈的回答疲惫且无语。
还有几分不堪其扰的不耐，大概是已经被陆泓景这么纠缠一路了。
“没什么可好奇的，我们没有吵架。”
裴慢慢在书桌底下跟着点点头。
他们现在只是不说话，他们没有吵架。
陆泓景：“没吵架你们今天不说话？”
“你每天这个点回来，小家伙今天还特意避着你呢，平时他都在客厅等你，今天不知藏哪里去了。”
裴慢慢：！
虽然他是藏起来了，可他不是故意避着哥哥！先生叔叔乱说！
奈何此情此景，他只能藏下去，不能出口为自己辩驳。
而陆泓景这么说，多少有点刺激到陆时祈。陆时祈沉默了。
陆泓景：“早上我问过他，小家伙回答得乱七八糟……说什么你想他勇敢，让他去吓唬人，但他不想去吓唬人，所以惹你不高兴了？”
陆时祈从沉默到无语。
裴慢慢则涨了个满脸羞红。
啊啊啊啊——
好讨厌的先生叔叔啊！为什么要把他说过的话告诉哥哥！
为什么！
“你就跟爸爸说吧，我真的太好奇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让你们俩这样。”
大概是真被陆泓景烦得没办法了，又听到他说那些话，陆时祈重重叹了声气后，终于肯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说的那样。”
但裴慢慢都直觉不能说出来的事情，陆时祈作为当事人，更不可能说了。
要让陆泓景跟凌玥知道他买了电击棍，还要教会裴慢慢使用，不敢想象他们俩人的反应会有多大多夸张。
陆时祈避重就轻：“我最近不是在叫他用手机跟手表吗，就是觉得他学习态度不端正，不肯好好学。”
偷听的裴慢慢：？？？
什么？！
这根本就是危言耸听！
无中生有，造谣生事！
他明明学得可认真可认真了，他没有态度不端正啊！
哥哥在背后说他坏话，被他当场抓获了！
“所以我就那么说他了。”
“……可这跟要他吓唬人有什么关系？”
可恶，没能轻易糊弄过去。
但陆时祈面容淡定，张口就来：“那我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想教会他用这些，是怕他回去后被欺负，到时候能联系我们吧？”
“我只能说小朋友带这个出去很装逼，可以吓唬别人，让他勇敢一点。”
其实逻辑有点勉强，不是那么通畅。
但因为对象是裴慢慢，又好像能说通了。
陆泓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说呢。那小家伙说话没头没脑的，我听也听不懂。”
“不然还能是怎样？”
“那可说不好……小家伙那么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藏了什么武器要他学呢哈哈哈哈。”
“……我有病吗？你觉得他能学会什么武器？”
“也对，我想也不太可能。”
“既然这样，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能解决的吧？”
“……当然能解决。”
“那就好。”陆泓景问完后，给了点安慰，“这段时间你为他操不少心，辛苦了。”
“说辛苦也算不上，他要是都能学会就好了。”陆时祈声音闷闷的，“说实话，我现在也不想让他回去……真不能想个办法让他叔叔婶婶从地球上消失吗？”
陆时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也转移了陆泓景的注意力。
陆泓景笑了一声：“你想什么呢小朋友，我劝你趁早打消所有危险念头。”
“我知道，你舍不得慢慢，唉忍忍吧……也就回去过年那么几天，大不了到时再提前几天接回来。”
“这次他们不敢委屈慢慢的，你放心吧。”
陆时祈继续转移话题：“真不能让慢慢留在这里过年吗？就说是你们的二胎好了？”
“谁会相信？人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生出这么大的二胎。”
陆泓景说：“一个月也不行。”
顿了顿，再加句：“就算是一年也不行啊。”
眼见再说下去，纠缠的立场就要对调，陆泓景赶紧说道：“好了，那爸爸先出去了，不在这里打扰你了。”
“……”
陆时祈当然不会挽留，他就是想让陆泓景赶紧离开。
确定陆泓景真走后，他松了口气。
接着脚步哒哒踩在地板上，朝着书桌的位置走去。
可因为距离够远，房间的光照非常明亮，台面又高，视野一清二楚。
刚往前走两步，拐过遮挡的书架，他就看到了蹲在书桌下面的裴慢慢。
那真是陆时祈距离被吓死最近的一刻。
之前裴慢慢也吓过他。
半夜不睡觉，不是站在他床头，就是蹲在他床头，cosplay恐怖片主角，两次都差点把他心跳吓停。
可那两回的杀伤力加起来，都不如这回大。
陆时祈脚步停顿，大脑失去思考能力，罕见的空白一片。
……裴慢慢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都听到了？！
刚才他跟陆泓景说的那些话，他肯定都听到了吧？！
……那他听懂了吗？！
虽然他们说的是很清楚很直白，但以裴慢慢的理解能力，肯定还有没听懂的可能吧？！
裴慢慢私闯他房间的行为都不算什么了，陆时祈都想不到要计较。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裴慢慢没听清或者没听懂。
虽然迟早要面对这件事，但怎么都不该是用这种方式。
可惜四目相对那瞬间，裴慢慢眼里的震惊不解已经做出回答——他不仅听到，也听懂了。
陆时祈是真失去思考能力了。
第一反应竟不是把裴慢慢拉出来，而是自己也钻到了书桌下。
还用上了非常老土陈旧的开场白。
“慢慢，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裴慢慢躲在书桌下, 听清了陆时祈跟陆泓景说的每一句话。
虽然他们没一个字一个字地明说叔叔婶婶要来接他回去这件事——
但根本用不着再明说，将他们说过的话上下联系起来，就能听出是这样的意思。
裴慢慢是没有那么厉害的理解能力跟推理能力, 但在这方面的敏感度绝对够高, 稍微给点时间，他就能反应过来。
最大的感受肯定是不敢置信。
太突然了。
而且又是以这种意外的方式。
裴慢慢感觉整个人受到巨大冲击，蹲着都开始摇摇欲坠。
原来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哥哥他们已经做好安排，决定要让叔叔婶婶把他接回去了。
可大概是这件事带来的震惊值已经远远超过小家伙所能承受的最高水平，让他反而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不声不响，没哭没闹, 只那么呆呆地蹲在原地，放空了一切。
过了好一会儿，茫然的空白中，微弱但犀利的理智突然破土而出。
在脑海里提醒裴慢慢——
他从开始就只是在这里暂住，等拍完戏，一切结束，他就要回去的。
这是从开始就确定的事情，他怎么忘了呢？
小小的手掌攥皱了裤子，裴慢慢紧抿着嘴唇，实在不愿回想起这桩事实, 可不得不再次面对。
这是从开始就确定的事实啊。
之前叔叔婶婶不还来看过他, 说想把他接走吗？
或许是那次陆时祈带他逃跑，他太得意忘形, 以为永远都能逃过了……
也因为在这里的日子最好过。
未曾体验经历过的事情最多，吃到过的食物也最多。
还遇上了很好很和蔼的爷爷奶奶, 知道了被人宠爱关心是什么感觉。
现在许久不见的真相突然撕开在眼前，他就像被当头棒喝，浑身发颤。
微弱的理智冲破空白状态后，一点点的羞耻感便紧随其后，接着开始大阔领地版图。
他竟将这里划分成可以长期生活的地方了，每天回到这里，竟还有种回家的感觉呢……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他怎么敢。
……他是没有家的。
哪里都不是他的家，他本质还是那个小累赘小拖油瓶。
空白，理智，羞耻。
这些情绪在心头走了一遍，最后冒上来的，才是难过跟恐惧。
为要离开这里感到难过。
为一切迎来结束感到难过。
更为要回去原来的地方而恐惧。
这种恐惧像是刻进了骨髓，难以消除。
再回到以前的生活，就像从暖日和煦走回暗无天日的冰天雪地。
如果他一直生活在冰天雪地，不知道光照有多温暖舒适，也许还能够忍受下去。
可他已经知道阳光的温暖，再去面对这种巨大的落差，足以将整个精神世界全面击垮。
各种情绪起伏强烈过激，不断冲击着裴慢慢的接受能力。
小家伙脸色苍白，躯体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那么呆呆地蹲在书桌下。
直到跟陆时祈四目相对，才有了点轻微异样的波动，但又很快被自身的其他情绪吞噬。
他连擅自闯进陆时祈房间的慌张都没了，压根不怕被陆时祈发现，完全没有要再躲藏的心思。
他小小的心脏是冰冻死去了。
小小的世界也轰然倒塌，废墟陷入地底。
一直再到陆时祈也钻进书桌底下，陪他一起蹲着，感受到陆时祈的安慰跟温度后，被冰冻死去的小心脏才渐渐回温解冻。
“哥哥……”
他听到陆时祈跟他说话了，可脑内的声音太过嘈杂，外界的其他声音一句听不清。
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有所回应，所以呆呆叫了陆时祈一声。
陆时祈也是真的全面乱套。
不在计划内的真相暴露让他措手不及，可这种情况该如何补救？
补救会有用吗？
他该用什么方式说出来，对裴慢慢的伤害值才能降到最低呢？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既然已经暴露，而这件事也是迟早要告诉裴慢慢的，那么再隐瞒将毫无意义。
他只能顺着自己的计划而来，提前帮助裴慢慢建立面对的勇气。
确定办法后，陆时祈也开始变得逐渐坚定。
但该找的借口还是要找，他说：“慢慢，这件事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只是怕影响到你上课的状态，不能好好考试了，所以才一直没说。”
说完后，陆时祈感觉自己脏了。
完了，年龄还没几岁，但他已经学到大人肮脏圆滑的经典操作了。
他果然一步步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但没办法，这种借口谁说谁知道。
还真是这种场景下最适用的借口了，难怪大人都爱用这招。
裴慢慢的眼眸颤了颤，显然是听到了这句话。
奈何没什么反应。
这让陆时祈感到非常棘手。
要给点什么反应都好啊。
哪怕是哇哇大哭，自己都还能想办法哄哄。
可裴慢慢这回连哭都不哭了，就那么小小一个人，蹲在角落里，不声不响，摆出一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模样。
看得陆时祈心脏刺刺麻麻，好像有细小的针头在往上面扎。
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十分懊恼。
陆时祈叹了声气：“……对不起慢慢，我也想你留下的，可我尽力了，我留不住你。”
“毕竟那是你的叔叔婶婶，从法律上来说，他们才是跟你关系最近的人……他们要接你回家，我们不能不答应。”
这是家长用来说服陆时祈的说辞。
当时陆时祈还对这些话嗤之以鼻呢，没想到现在自己也拿来说给裴慢慢听了。
“但最多只有几天，真的，我保证，我很快就会去接你的……你回家最多只待几天……”
裴慢慢终于有了反应。
陆时祈说完这句话后，他的嘴唇颤了颤，声音弱小，像是很努力地从喉头挤出来：“我，那里，我……”
陆时祈连呼吸都几乎暂停，不敢发出一丝多余声响，就等着裴慢慢说下去。
裴慢慢说得很艰难：“那里，不是我家……我没有家……”
“……”
而随着这句话音落下，裴慢慢强撑出来的平静表象也开始土崩瓦解。
眼眶内的水汽迅速堆满，泪水终究滚落出来。
一颗紧接着一颗，填满了委屈跟茫然。
他一定是全世界最贪心的五岁小朋友吧，竟然真敢将这里当成自己家。
肯定是为了惩罚他的贪心，所以老天才用这种方式提醒他。
现在是真的什么都醒了。
而看到裴慢慢落泪后，陆时祈并未觉得有任何放松，还比刚才更加心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