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事我自有安排,你只去准备就是。”荀柔没与他分说。
关中灾异的消息,尚未传至陇右,他也只准备密信告诉袁涣,让他防范,不想引起恐慌。
“……唯。”荀仹带着疑惑领命而去。
“又要辛苦典叔。”荀柔转身,看向沉默护卫在身后的典韦。
“太尉放心,老典何曾误事。”典韦醇厚一笑,也不多问,“一会儿回营,俺便去点选四什精兵,再亲自选好车马。”
“太尉!”
张辽远远下了马,大步走到荀柔面前,将头盔摘下,单膝跪地,拱手而拜。
“臣不辱使命,逆王宗建,及其十二子并在!余者后宫公主、妃嫔、阉宦,亦已被羁押!”
他身后,几个士卒将一个五花大绑,穿着单绫衣,头发散乱,满脸煤灰的男人推到地下。
“饶命!太尉饶命!”
宗建费力的抬头,扬起上半身,仓皇的哀求曾被他轻视的年轻太尉。
竟还有阉人……真是……荀柔摇摇头,却不准备与他纠缠,“宗氏众逆,其所任之百官…并阉官,一并枭首。宗建首级留下,传回京城,其余就地烧化掩埋。”
“是!”
张辽得令,起身待走。
“等一等。”荀柔却唤住他。
“明日我便要还归长安,欲留张将军守魏西郡,将军以为如何?”
张辽小惊诧一下,却什么也没询问,再次单膝跪地,“末将自当领命。”
“我拜君为魏西郡太守,再以…”荀柔想了想随行众吏,及近来表现,在荀缉与曹昂之间犹豫了一瞬,“再以曹子修为主簿,佐君内政。”
张辽性情谨慎稳重。
魏西郡,眼下,既要用张辽军事才能,就不能再留一个荀氏子弟,拘了他的手脚。
曹昂仔细,又有仁爱之德,历练也有时候了,管理一郡内政当没什么问题。
“领命。”这一声比刚才干脆一倍。
“有位贤人说过,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魏西郡三面受敌,枹罕毗邻金城郡,若能守,则守,不能守,可退守汉阳牧苑。”这是底线。
张辽惊讶的抬头。
“只是需固护百姓。”
除了马、韩,还有漂移的胡族部落,魏西郡情况难料,需要精通军略之人,才能料定形势,所以他选择了张辽。
“若是金城派遣使者来,可以客气些招待。”
荀柔想了想补充了这一句。
荀襄依旧留下,继续攻略武都郡,荀衍代他整理战场,再统领军队徐徐返回,徐庶调往安定为主簿,“辅佐”杨秋,将北地二县,先置安定郡下管理。
下在汉阳基层的群吏,挑拣新旧好坏,出身情况,荤素搭配着,列下三分之一,被重新召回太尉府下。
荀柔行程途中列下名录,到汉阳正好分发,却也不等众人集合,只仔细叮嘱袁涣小心蝗灾,便取水路,坐船顺流直下长安。
虽说有旱情,但毕竟是渭水,顺流而下,三日便至。
荀彧已在水边等候,肃肃然长揖一礼。
“阿兄,不必多礼。”荀柔搭了侍卫的手跳上岸。
近前才见,堂兄如温玉一般容颜却有些憔悴,眼下微青,眼中泛红,带着沉重的疲惫之色。
“阿兄辛苦。”他忍不住握住兄长的手。
这段时日天灾不断,居中主持的荀彧,不知熬了多少日夜。
荀彧摇摇头,“太尉得胜还朝,天子原要出城郊迎,只是突然灾祸迭起,陛下去了太庙斋戒,命臣来迎接太尉,并诏太尉明日前往觐见。”
“灾情如何?”荀柔坐了几日船,如今还觉得有些晃悠,实在不想作表面功夫,直接绕过天子。
荀彧心下有些不赞同他轻慢天子,却在他苍白的面色下,什么也没多说。
“长安连续两日地震,建章宫、明光宫、北宫均有宫室倒塌,永巷内倒塌数十间,至于民间,除长安外、京兆霸陵,左冯翊高陵,右扶风长陵、安陵、槐里皆报有屋舍倒塌,百姓死伤,虽已敦促各地尽力救治,但……”荀彧摇摇头。
荀柔吐出一口气,“蝗灾呢?”
“蝗灾似发自长安,已传数县,又有河内、雒阳亦闻厉害,已传到河东,本来已该刈麦,却遭此灾,虽已下令各地抢收,可也不知能收得多少。”荀彧担忧的蹙紧眉头,引荀柔上了轺车,“陛下欲亲往白马寺行祈禳之礼、朝中在议大赦天下之事。”
荀柔等了一等,只等到马车不徐不疾的小跑起步,“没有旁的?”
“杨司空已自上书祈免。”
“……啊,有这回事。”荀柔简直忘记东汉三公背锅倒霉蛋的人设了。
所谓司马(太尉)主天,司空主地,司徒主人。
虽然各分背锅类型,但阴阳不和,星辰失序,灾异非常都要怪太尉。
最初,大概是东汉皇帝忌惮太尉兵权吧,但慢慢就演变就成太尉第一背锅侠。
所以,按照规矩,日食、蝗灾加地震,他才是首当其冲被免职的那个。
“杨文先这是有心还是有意?”荀柔摸摸下巴。
有心,是真心祈免,给他挡一道;
有意,当然还是真心,不过目的却是挤兑他,知道天子不会罢免他,故意出来恶心他一下反正这个司空就剩个名头了。
“慎言。”荀彧摇摇头,“杨司空海内名士,若无实证,岂能随意揣测。”
“算了,随他。”他也是无聊,居然揣摩这个,白浪费脑细胞,荀柔按了按额角,只觉得马车颠得头越发晕,“可有向民间征集治蝗之策?”
“有民间上火攻之策,有网补之策,仲豫大兄亦提前有掘沟掩埋之法,在地方试用了,多少有些效验,却不能尽除,稍稍三五日,又成势了。”荀彧敛紧眉头,“蝗虫数目巨亿,聚而成势,行动迅捷,至处,粮谷尽没,食尽一地,不过数日,未等治理清楚,已经食尽而去,且产子众多,杀之不及。”
此时已能看见农田,田中只有零星的枯败枝干,越来越多的,上下纷飞如雪片一样的虫,以及一些跪在地边焚香哀求祈求的农夫农妇。
“杀不及,也要杀啊!”荀柔闭了闭眼,语气难免有些着急。
学过现代史的学生,都知道那个词“**”。
一个词中,是道不尽的苦难。
别说此时,就是两千年后,蝗灾都是人类无法解决的灾难,就算到了新时代,化学武器的力量都无法将之消灭,最后,最有成效的办法也只是防止未然。
政府只能花大力气建起监控和研究部门,但所有办法,仍然在初期最见成效!
也是他疏忽,干旱以及温暖的冬天,的确会造成蝗灾,他没想起来。
“是。”荀彧垂首应道。
荀柔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正待道歉,却忽闻一阵难以形容的簌簌之声,似雪似落叶似来自天上,他还未反应过来,声音就陡然壮大。
接着,他就被身旁的堂兄按倒。
堂兄伏在他背上,将他按在膝前,视野中只剩下眼前一点玄色衣裾和青绀绶带,鼻端是沁人的衣香。
落雪似的簌簌声,又添了撞击声,与金属,与木头。
“蝗虫?”他轻声问。
“是。”堂兄的声音依旧冷静。
好家伙,这哪是蝗虫,整一个异界入侵。
伏了将近一刻钟,荀柔才手脚发软,头昏眼花的在堂兄帮助下,扶着车壁起身。
“……难怪阿兄今日戴纶巾。”
也许实在晕了头,他直愣愣看着堂兄,冒出这句话来。
纶巾遮蔽头发,一点都不露呢。
荀彧…荀彧只能无奈的伸手,帮他扶正了发冠。
“还是要杀虫,”荀柔轻声道,“也是我大意了,冬雪酷寒,虽然难捱,却也杀得许多虫卵,不使滋蔓,正是如此,才有蝗灾,若今岁再如此,明年才真的难捱了,今年至少还有些存谷。”
荀彧点点头。
“……还是火烧办法最好,只是虫卵生在土中,却不容易……还有,捕得蝗虫蒸煮后,也可储以为食,官府该作表率,各级官吏俸禄,以蝗虫冲粮,谷虫先暂定各一半,以后依所捕之数,再作增减……也是,日子要紧些过,实不知蝗灾要延几年……”
荀柔絮絮的说,一径将自己零散的想法都说出来,荀彧只神色温和的耐心点头,或露出思索之色。
却说着,荀柔又抿了抿唇,正待再说什么。
远处却有人向着他们的方向飞跑冲来。
“主公,”那仆役奔至车前,“女君方才受了惊吓,腹痛不止,似要早产了!”
荀柔一愣,却见荀彧眉心敛紧。
他先前并不知道堂嫂有孕,但听说早产,就知道事情不对。
女子生育可是鬼门关,况且,他记得堂嫂着实不年轻了,即使是后世,也是高危的大龄产妇。
“取我令去太医属请元华先生。”他连忙解下佩印递给旁边的骑士,再推了推仍然出神的堂兄,“阿兄!不必担忧,一定能平安无事。”
荀彧转过头,张口。
“若是焦急,你先骑马回去。”荀柔赶紧帮他说了。
荀彧点点头,转身下车,旁边自有骑士下马让来,他翻身上马,一扬鞭便已飞快驰去。
荀柔又连忙唤了两人追随,以免心急快马,发生危险。
“我们也回高阳里。”也不知道能帮什么忙,但还是等等看,万一能帮上忙呢?
【初,陇西人宗建因凉州之乱起,自号河首平汉王,制百官僚属,并用阉人。五月,柔往讨之,初围枹罕,旬日不下,遂以竹木、丝绸等物为灯,号为风灯,可飘摇乘风而起,是夕大风,燃灯使越城墙,再以神弓射之,落入城中,城中火起,群贼惊奔,不知所之,自开城门。擒建及所置百官,皆斩之,陇右遂平。】
作者有话要说:
注:纶巾,就是老三国诸葛丞相后来戴的那个紫色的冠,嗯,就是做四轮车的时候戴的那个。
堂兄先行一步快马回家,荀柔乘着马车,其实也只晚了一步。
要说从前在颍川的时候,他也不是没被请去帮难产妇人接生过,但如今又不缺专业人士,用不着他这个二把刀,他也就理所当然被请到偏室。
偏室内堂兄正拘着女儿阿薇,考较《诗经》。
小姑娘比上回见时,长大了许多,柔软的头发用赤色丝绳扎了双髻,穿着水红色的曲裾,一条绛底黑色菱形纹章腰带,跪坐得很端正,声音软软糯糯。
荀柔只听了一会儿,就发现这俩果然是亲父女,小姑娘缺了一颗上牙,说话漏风,却坚持一字一句都认真咬得清楚,那股较真的劲头,真和堂兄小时候一模一样。
小小年纪就展现出学霸本色,只是听见对面屋中的动静,会忍不住抖一抖。
每到这时候,堂兄就会轻拍一拍她的脑袋,然后再细致讲解一遍刚才的问题。
不过与其说讲学,不如说在安慰女儿,虽然堂兄表现得从容自然,但荀柔还是感觉到其中独属于荀文若式的紧张。
他原本想唤小姑娘过来,解放兄长,想了想,又觉得,堂兄显然也没有表面上的镇定,不如让他们父女二人互相安慰。
隔着墙,痛苦的惨叫声不时传过来。
妇人生子如过鬼门关,可饶是他多后世两千年的知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所有相关医学知识,还是这辈子才学的。
在一问一答中,时间渐渐过去,白日西斜,堂嫂终于顺利生产,诞下一个男婴。
荀柔一身风尘,没有凑太近细看,只站在堂兄身后探头看了看。
一个初生的婴儿,总是纯洁美好,带给人无限向上希望。
襁褓中的婴儿虽然还只是个红皮猴子,但看上去是个健康的婴儿,轮廓中能看出父母双方的优良基因,将来能长成一个漂亮的男子。
很快,孩子被抱回屋去,门上挂起一张精致的雕弓。
院中气氛热烈起来,家中人们都涌上来祝贺。
即使是荀文若,在这时候也不会细究礼节了。
荀柔亲眼看见,方才堂兄用凝重专注的表情盯着孩子看了至少一分钟,此时眉眼柔和,如醉醇酿。
他摇摇头,堂兄的忙碌才刚刚开始。
仆从挤满了廊下,并不都是来庆贺,还有许多事情要禀告请命处理。
荀柔自知这些事帮不了忙,只会添乱,准备悄悄离开。
只是他一转身,就有一只软乎乎的小爪子攥住了他的袖子,“阿叔,你要走了?”
荀柔又回转身来,看了一眼正向华佗郑重道谢的荀彧,生出食指比了一个噤声。
小姑娘杏核一样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荀柔握住小姑娘柔软的小爪,微笑轻声道,“阿薇送我出门好吗?”
“好。”小姑娘高兴的点点头。
于是,荀柔冲正在忙碌的堂兄摆摆手,拉着小侄女往外走。
“阿叔。”
“什么?”荀柔低下头。
阿薇仰着头,软软问道,“阿叔刚才看清阿弟了吗?刚才人太多了,我都没来得及看清,阿弟就被抱走了。”
刚才喧嚷杂乱,小姑娘不小心被忽视了。
荀柔知道,这里多少有些性别原因,他却不想这样告诉小侄女,“等一会儿收拾好,阿薇可以仔细看看。”
他小时候围观过不少妇人生产,知道之后步骤。
阿薇认真点点头,“阿娘一直盼着阿弟,现在一定很高兴。”
荀柔察觉出小姑娘微妙而纠结的情绪,微微一笑,“以后阿薇就是阿姊了,要好好教导阿弟啊。”
这种从独生子女,变成二胎家庭,有兄弟姐妹分享父母的情况,在他上一世可看了许多,况且还有这个时代重男轻女的陋习。
他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并不想她小小年纪就因此埋下心理阴影。
“教、教导……”阿薇眨眨眼睛,渐渐露出兴奋的神采,“我可以吗?”
“当然,你是阿姊嘛。”荀柔给她鼓劲。
堂兄和堂嫂虽不会鼓励这样做,但要是阿薇自己主动管教弟弟,他们也不会认为不该,一但生物链从小养成,事情就好办了。
这不是正好嘛。
历史上,堂兄几个儿子,性格都有点潦草,不太像被亲爹教导好的样子,可能也是堂兄太忙了吧,但有阿薇这个姐姐带着,相信弟弟们不会再那么叉烧。
嗯…看来他该写信给阿音,让她给阿薇介绍两个习武的女先生……习武强身嘛,他要是找好了送来,堂兄不会拒绝。
“对,我是阿姊了。”阿薇脸上添了许多欢喜。
若说最初的欢喜是戴在脸上的,里面还是茫然,此时的兴奋就是从内到外透出来的。
“所以,阿薇以后也要努力精进,可不要被阿弟比下去……”
“嗯!”
二人如此正说着,走到门口,便遇见巷中得到消息的同族,携礼前来祝贺。
大多数人是来祝贺堂兄弄璋之喜,两下不过作个揖,却还有一二偶遇了极难遇见的荀太尉,脚尖一转,不再往里进,却转来围在他周围。
荀柔微笑着同阿薇告别,目送小姑娘在仆从的照顾下回去,转头脸色便落下来。
他一沉下脸,便不再是好说话同辈兄弟,而当朝三公之首的太尉,登车而去,那几人自望而却步,不敢再继续纠缠。
两家相隔不远,坐上车更不过转过几轴就到了,门监早早打开大门,门内却无人相迎。
荀柔下了车,便想明白,阿姊还在白马寺。
阿稷大概也在白马寺论起来,阿稷算是他们这一支宗子,宗子当守三年。
他站在门前,满庭的花木被蝗虫啃得七零八落,本就显得衰败,还只有几个扫撒看屋的老妪老吏,更显得空旷无人,与方才堂兄家温暖热闹,截然不同,让他都不想走进去。
若非明日要陛见,他都想立即直接出城去白马寺了。
“典叔,去太尉府吧。”荀柔转还马车。
太尉府靠近宫城,倒是更方便些。
太尉府与家中也一般安静,诸掾吏文书跟随出征,此次又一大半都留在关外,只有临出行前新辟的长史杜畿领着几个记事文书出来相迎。
太尉府前院只有几颗松树,这次不曾被蝗虫糟蹋,看上去倒比家里还整齐些。
他又不在,府中也没什么文书事务,他便让人请御史台御史中丞前来相见。
今日非沐休之日,公达当是在宫中守职。
荀柔去后舍清洗了征尘,换了干净衣裳,头发还湿着,荀攸就到了,于是他披着湿发就见了荀攸。
荀彧许多来不及与他说的事,荀柔都在荀攸这里知道了。
今年这许多灾异,长安城中的风,一刻都不曾停止,诸般细节也没什么可说,也不过就是那些,其中自然也有些议郎之类的人物,上书请求罢免太尉之类,不过是哗众取宠之徒。
近来影响最重大之事,算是国丈蔡邕针对的灾异上书。
蔡邕即使国丈,又是三朝老臣,天下名士,他的上书分量自然与一般人不同。
荀攸将抄录的副本递给荀柔,荀柔打开,看了开头第一句臣闻天地之道,曰阴与阳,阴阳顺时,则厚群生就知道这是一本废话。
蔡公从天地阴阳五行角度,分析了一遍灾异产生的原因,坚定认为灾异是上天给汉室的警告,然后做出六条建议:
一 请天子许天下上书陈事,二、请举天下贤良入朝,三、整顿后宫勿乱阴阳,四、近贤臣退不肖,五、去乐省费,六、大赦天下。
看上去挺像回事,对吧?
但干过活的都知道,这就是一篇废话。
不说别的,就第一条,允许天下人上书陈事,写什么?随便写?谁来看?谁来评议?这条命令一下,皇宫都能被想入仕途的人用竹简塞满。
他相信,过去历史上记载的这种随意上书陈事的活动,绝大多数竹简最后的命运都是火炉。
至于后面的几条更不用说了,没有预设的建议,就是一堆空话,表面看着光鲜,底下什么都没有。
可惜长安城内,干实务的人还是少,或者说,长安城内许多书生,都在为蔡公的头两条欢欣鼓舞,热血沸腾。
上书都传出来了,荀柔也知道不能太违背民意,但怎么做,诏书怎么写怎么下,却还可以研究。
他心里先想了几条,顺手就在副本上计了几笔,等过后商议蝗灾应对时一起处理。
次一件事,便是光禄勋。
光禄卿种拂身故。
“光禄勋,朝中有议渤海王妃之父伏完。”荀攸道。
“渤海王妃之父掌管宫门,恐不相宜。”荀柔眼都不眨便想出一个理由。
光禄卿人选,在他知道种拂去世,就已经想过了。
他要推姜峻上台。
这既是奖赏姜氏忠义,也是吊着陇右的一根胡萝卜多少年,凉州都没出现过中朝高官了,也不由得凉州民心不附。
朝中重要的就这两件事。
此外便是东面,以冀州与兖州为中心的战场,已经蔓延开了。
先是蔓延到徐州,徐州陶谦与袁术有结盟,于是向之求救,袁术便攻击了兖州背侧。
结果袁术战果上未取得,被孙坚偷了家,孙坚与其子趁其出兵,拿下了颍川。
孙坚已向朝廷投诚,手中拿了南阳和颍川,如今便也不用太担心雒阳了。
至于其他
“孙家幼女与友若之子定亲了?!”荀柔吃惊。
“正是,”荀攸点点头,“难道有什么不妥?”
“不…没有…”
他侄儿定了糜家女,他堂侄定了孙小妹,他们家薅了大备备两个老婆…不,是救了两个小姑娘免入苦海啊!
刘玄德是好人,就是有点费老婆。
“还有一事”荀攸垂眸。
荀柔难见他为难,声音立即软了八度,“何事?”
“阿兄已为阿熙择了弘农杨氏女为妇,恐怕辜负小叔父美意了……”
荀柔微微一愣,便摇摇头,“婚姻之事,自当父母之命,如此也罢了。”
荀仹性情有些急躁不定,他看中的那个姑娘王异,却文武皆通、性情坚韧,就算门第相对普通,但实在人才难得,故而他才匆忙写信回来。
荀祈却给阿熙定了弘农杨氏……
若再想,这是在接信前就定的,还是接信过后……
荀柔心里叹了一声,却没再多说。
第223章 君臣之道
“公达,我不欲与你为难,”荀柔沉默许久,才道,“你转告公衍,既出五服之亲,他的家事,我的确不该插手,唯除买卖民田,我绝不容忍。若他这样做了,我便只好将阿熙送回家。”
这是他的底线了。
“唯。”荀攸俯身稽首一礼。
荀柔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不住,“公达,你…劝一劝公衍吧。”
许多事,荀祈真的不明白吗?阿熙,阿熙并无特别出众的才华。
走这一步,荀祈有多少想拿捏他的意思?
可,荀柔想起当年击缶而歌的衢兄,终究狠不下心肠。
荀攸直起身,认真的对他点点头,“好。”
次日,长安皇宫,宗庙偏殿。
“伏公为渤海王妃之父,光禄勋之职守卫宫门,恐不相宜……
“汉阳姜氏伯达,素怀公正,贞高绝俗,宜征拜入朝,必能尽忠职守,护卫陛下…”
“大赦之事,请陛下甚思,定国之道,在于赏罚分明,轻行大赦,则国家无威,况今遭大灾,天下动荡,若释刑囚恶徒,为祸民间,岂违陛下仁厚本意……”
“救治蝗灾之策,还请陛下稍待,臣这几日详查灾情过后,再行商议……”
殿中鎏金兽炉缓缓燃着宫香,御座两侧的金鉴冰山一丝丝释放着冷气。
俊美修皙的年轻太尉,跪坐得笔直端正,恂恂而语,声音低醇如流银泻地。
刘辩直愣愣的凝视着,似听非听。
他一年有余未曾见到太傅,再见,清隽的容颜,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陛下以为如何?”
“就依…太尉之言,”望过来的眼眸含着清泠泠寒光,刘辩忍不住心底一颤,“啊,先生征战辛苦,清瘦许多。”
“为国效力而已,不敢言辛苦。”
“太尉安定凉州,有功社稷,本当大宴庆贺,只是如今却不好如此,朕将河东闻喜县三千户,以为恩赏,赐与先生,诏书稍后传命尚书台着笔。”
荀柔心中想着蝗灾,闻言愣了一愣,好在他早预计到这次封赏,当即俯身推却。
“臣以薄才,受陛下之信重,忝居三公之首,向来战战兢兢,唯思勿负天恩,今岁先有长安地动,后又蝗灾四起,臣皆有失查之过,陛下不咎臣罪,臣又岂敢厚颜受赏。”
“这…蝗灾与太尉并不相干……”刘辩望着那如蝶翅般铺展的广袖,轻声道。
“臣实不敢受赏,还请陛下收回,咳咳咳…”低伏的姿势,让荀柔胸口有些不适,不由低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