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到青紫的地方的时候姬溯尤为用力,姬未湫倒抽了一口冷气:“嘶……”
“疼得厉害?”姬溯又在他喊痛的地方用力捏了捏,似乎在确定骨头有没有事,姬溯神情尤为平静,姬未湫也不禁沉默了下来。
他心中有些复杂。
他一边厌恶着姬溯把他扔到这种险境来,明明可以在事前告知他一声,他也好配合,一边又忍不住想姬溯帝王之尊,居然亲自到了这里来等他,他想不出除了他这个弟弟以外,姬溯来这里的理由。
“臂骨无事。”姬溯头也未抬,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平静地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姬未湫明白这个道理,他听见自己问:“这个机会一定是稍纵即逝,所以来不及通知我?”
姬溯回道:“以为你能听出来。”
周青在逆王那边的形象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造就的,他一定是先铺垫了许多,否则为爱痴狂忠义两全的形象怎么能深入人心,怎么能取得逆王信任?
姬未湫一哂,“没听出来是臣弟的错。”
他确实能想到,怪他当时一心想着怎么逃出生天,来不及思考,怪他不够冷静。
姬溯颇为耐心地与他说:“不要与我闹。”
姬未湫知道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平静地说:“嗯。”
小时候也是这样,姬溯什么都不会跟他说,只让他以为皇室其乐融融的一团,父皇英明神武,他这个做大哥又是做太子的虽然性格冷淡但爱护兄弟,二哥、三哥……众皇子都拥护太子,打定了要做贤王,各位母妃之间也只是偶尔有些争风吃醋的小打小闹,然后在哪日不经意间揭破美好的假象,露出血淋淋的真实。
姬溯目光如剑,莫名扎得姬未湫心口都疼,他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他并不想去牵扯什么皇权之争,姬溯这样不告诉他,让他小小冒个险,也算是一个合情合理的代价,更何况一切都安排妥当,他不会出事。一方面却又觉得姬溯将他排除在了一切之外,他虽受宠爱,却不受信任。
或者应该说,他在姬溯心中,是一个不能知道太多事的人,以前或许是因为他还小,小孩子懂什么,自然不能告诉他。现在或许是因为他无能,所以姬溯布置好了一切,他只需要随波逐流就可以了。
这样的结果,姬未湫应该满意才对,因为他一直追求的就是当个平安王爷,吃喝玩乐到死,他自认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并不想掺和到这里面……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不满,甚至是愤怒,是对不受姬溯信任的愤怒。
他不应该愤怒才对。
姬溯这样的人,想要从他身上获取什么,就一定会付出什么。如周如晦,他付出了忠诚,他付出了一生所学,跟随姬溯夺权拿他阖府上下性命做赌,所以他如今简在帝心,掌一方兵权,得国公之位,称得上是权势滔天。
而他姬未湫,他不要权位,不对皇位起异心,一心拥护姬溯,他是个好弟弟,姬溯也宠爱他,在一些私人小事上尽力包容他,给他体面,但拿着这些想要获取姬溯的信任是远远不够的。
是的,远远不够。
因为姬溯是兄长,是帝王,他这个弟弟天生就该臣服他,顺从他,拥护他,他做的是弟弟本该做的一切,所以姬溯愿意给他作为帝王血亲的尊荣和优待,但信任并不包含其中,因为那些是给能臣良将的,而不是给他这个一无事成的亲王的。
所以姬未湫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
姬溯没做错什么,他尽力保全了他,他不过是用了他一用,甚至亲自来了这荒山野岭,弃朝政于不顾,他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姬未湫咬住了舌尖,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他什么都不想承担,所以他就不应该要求更多,也不配要求更多。
忽地,姬溯捏住了他的下巴,皱眉道:“松开。”
姬未湫下意识松开了牙关,姬溯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伤。”
姬未湫这才意识到自己满口都是血腥,浓重的腥味儿让他几乎想要吐出来,姬溯松开了他的下巴,拧眉道:“吐出来。”
姬未湫侧脸把血给吐了,却见姬溯依旧是冷冷地看着他,他顿了顿,把舌头伸出来,含糊地说:“这样?”
姬溯停顿了一瞬,随即隔着帕子捏住了他的舌头看了看,见只是破了个小口这才作罢,道:“再不许如此。”
姬未湫感觉有些奇怪,舌头被姬溯捏着的感觉太奇怪了,见姬溯松手,他赶忙缩回了舌头,含糊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姬溯这人金尊玉贵,去到哪里都是金尊玉贵的,山洞中不见侍人随从,却早已准备了茶壶水盆等日常生活之物。姬溯去一旁洗了手,又取了药来,以玉签沾了些许药膏,就递到了姬未湫嘴边:“张口。”
姬未湫只能张口,任由药膏糊了他一舌头,姬溯道:“含着。”
姬未湫听话的闭上了嘴,影卫不知何时出现,手中还捧着两根木板以及绷带等物,姬未湫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把手臂伸了出来。
他苦中作乐的想:亏的是打中的是小臂,手指还灵活,不用被包成个粽子。
姬溯自影卫手中接了干净的帕子,将姬未湫手臂擦了擦,这才上了化瘀消肿的膏药,姬未湫低头看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地冒出一句:“其实贴个狗皮膏药会不会更好?”
姬溯抬眼看他,那眼神仿佛在代表对他的一言难尽。
姬未湫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傻话,笑了笑没有解释太多,他忽地问道:“皇兄不再等了吗?”
火光攒动,映得山洞明明灭灭,姬未湫问的没头没尾,姬溯却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姬溯平缓地说:“不必再等了。”
姬溯注视着他,目光竟然有些难以言喻的温和。
他只说了这五个字,姬未湫却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如今逆王窥伺,扰得他不得安宁,姬溯顾及他,所以不愿再等。
姬溯垂眸, 将木板递了过来,姬未湫下意识伸手按着木板,让姬溯替他包扎。
宛若上好的丝绸的乌发随着姬溯的动作垂落在一侧, 掩去了姬溯半幅面容,跳动的光被长发掩去了大半, 丝丝缕缕隐绰的光仿佛是诡秘的印记, 显出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姬未湫道:“我可以帮……”
“不行。”姬溯平静地打断了他,头也未抬, 仿佛在说什么最普通不过的话一样, 姬未湫一时语滞,姬溯待缠完了最后一点纱布后才说:“瑞王,你不适合。”
姬未湫在这一瞬间有很多东西想说,他想问一问姬溯他到底有哪里不适合,又有哪里没有让姬溯满意, 可在问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不用姬溯说,他也知道。
——比如说他的武功太差, 近乎没有。他遇事不够冷静,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周青的意图, 没有采取最适合的应对方式, 没有那种与人虚与委蛇的耐性,不精计算, 不善政务……总之,他不适合。
东西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而不是靠别人给的。
姬未湫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轻松地道:“好吧,皇兄说是不适合就不适合吧……那下回这些事, 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我今天真是怕死了,你看我出了一身的冷汗,还滚下山坡,被周二哥抓着的时候我还真以为我要被抓去给人扯大旗去了……我真的怕。”
姬未湫顿了顿,见姬溯眉目不动,他陡然伸手握住了姬溯的手腕,接着道:“或者……或者像今天这样,皇兄觉得实在不适合告诉我的,事后告诉我也可以!我不希望我一无所知……可以一点点告诉我吗?”
姬溯看着眼前的青年,有种难以言喻的荒谬之感。姬未湫前后矛盾,他有心问一问他,他不是只想做个富贵闲人吗?在宫中时口口声声不愿参与这些事情中,如今为什么又要与他说这些?
“正如皇兄担心我一样,我也担心皇兄,如果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也可以做!皇兄觉得我能知道到哪里,就告诉我多少好不好?”姬未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些不敢直视姬溯,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敢看,或许是惧怕于在姬溯眼中看见冷漠,亦或者是其他。
——原来是这样?
姬溯看着姬未湫,听他这般说,心中不禁浮现出一点难辨之情。见他嘴唇干涩,姬溯下意识接了影卫递来的茶水,送到了姬未湫手边。
姬未湫见了茶水愣了愣,空着的那一手接了茶杯喝了个干净。
姬未湫也是此时才感受到自己的喉咙已经哑得不像话了。
——还抓着他的手不放。
姬溯审视着他,平静地说:“明日会送你回驿站,朕要看见曹知鱼平安入天牢。”
姬未湫猛然抬头,他明白姬溯的意思,却又有些不敢置信,他以为姬溯顶多是软和几分,没想到轻易就退了一步,他认真地说:“我一定将曹知鱼平安送入天牢。”
姬溯缓缓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姬未湫忽地又觉得好笑,姬溯这是在告诉他,他不可以为了曹知鱼而让自己入险境,他说:“我知道,真要到了那个份上我哪里管什么曹知鱼。”
说到此处,姬未湫突然道:“不是,皇兄你都来了……”
说着,他掀开了衣服下摆,露出系在腿上的武装带,他掏了掏,从最里侧的暗袋中摸出了叠成小块的白绸布,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他递给了姬溯。
姬溯接过了那块还透着姬未湫体温的白绸,眉眼间微微显露出一些诧异来,姬未湫看着姬溯难得透露出的神情,有些得意:“我就估摸着肯定会有人要对曹知鱼下手,我早就把他供词贴身带着了,他自个儿写的,字迹画押全都对得上,我答应他保他家人,他就招了,皇兄你来都来了,先带回去呗!”
“有了这份供词,曹知鱼死不死也不耽误皇兄你办事。”姬未湫又道:“别问为什么不用飞鸽传书,那种胖鸽子我都能打下来炖汤,也没叫青玄卫,上回我就觉得青玄卫不太靠谱,让他们加急送回来还不如我自个儿带着。”
姬溯一边听着,目光却落在姬未湫的腿上,那条装满了武器与药物的绑带,大概是为了防止脱落,绑得很紧,大腿与绑带接触的边缘被勒得微微凸起,一看就知道绑着这东西不好受。
姬溯的目光从不避人,姬未湫顺着姬溯的目光往下望去,就见他在看自己的武装带,他大大方方亮了出来,还拍了拍,嘀咕道:“我也是考虑了很多的好不好?我也考虑过万一西北那个又故技重施,青玄卫再出现奸细我该怎么办……聊胜于无嘛。”
他说完,也开始解武装带,在马车上坐着不动还好,方才跑了一阵,现下就觉得这玩意儿勒得太紧了,一阵一阵的刺痛,姬未湫低头想要解开它,却发现死活解不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见姬溯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从他腿上抽出了匕首,轻描淡写地将武装带割了开来。
姬未湫都来不及想其他,先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失去平衡向一旁歪去,其实歪下去也不打紧,毕竟他是坐着的,摔下去也有限,不料姬溯反手握住了他的腰侧,将他扶稳了,道:“小心些。”
姬未湫:“……哦,多谢皇兄。”
姬未湫又道:“还有,其实抄出来的证据账册我找人抄了一份,让邹氏走另一条路送回京了。”
“不错。”姬溯平淡地应了一声,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姬未湫看着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是可能这种操作在姬溯看来很稀疏平常?他撇了撇嘴,又不说话了。
有暗卫送来了饭菜,姬未湫早就饿了,见状也不再说话,低头吃着饭,姬溯就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他用饭。姬未湫见状问道:“皇兄你不用饭吗?”
姬溯道:“方才用过了。”
姬未湫闻言下意识想看一看天色,却只见到了光秃秃的石壁,他恍惚之间才想起来今天被劫走的时候应该还不过子时,按照姬未湫的作息,现在应该在睡觉,哪有胃口吃饭?
姬未湫想到这里,顿时也有了点困意,这点子困意来得又急又凶,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没有在下一秒睡过去。他又强撑着吃了几口便放下了,随即道:“皇兄,今日我们在哪休息。”
姬溯并未说话,而是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就在石洞中休息。姬未湫闻言没什么意见,大概是此时下山不太安全,还是等到天亮了比较好,他也跟着点了点头:“那我去擦一擦身,皇兄快休息吧,你明日还要先一步回京。”
姬溯闻言便去了一旁,石洞就这么大,一览无余,姬未湫走到了角落,方才那盆水还在,他顺手解了衣服系带,他今天在山上又是跑又是躲,一身都是泥沙汗水,说不定帕子擦完拧出来的水都是土黄色的,他正准备脱了里衣,忽地手僵了僵,又将里衣穿了回去,胡乱用水擦了擦就算完。
条件有限,忍了!
姬未湫擦完了转头去锦被铺就的床上,这石洞就这一张床,他和姬溯挤一挤问题也不太大……大概,此时他才看见床边上放着一套全新的里衣——很明显,就是准备给他换的。
暗卫早就退出去了,不论姬溯还是姬未湫,休息的时间段都不太喜欢有人在一旁。姬未湫拿着里衣,旁边就是姬溯,人有些麻。
偏偏姬溯见他不动,还说了一句:“还不更衣?”
姬未湫还能怎么办?难道跟姬溯说他不换了,就这么上去睡觉?姬溯能让他上去才有鬼了!换吧,当着姬溯的面换衣服?
本来是很普通的事情,偏生他自己心里有鬼。
总不能说有干净的衣服不换,放着有床也不睡,跟姬溯说‘我在椅子上眯一会儿’吧?
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
姬溯微微皱眉,姬未湫只好硬着头皮状若无事地在姬溯面前把衣服换了,避都不敢避开一下,生怕被姬溯看出什么端倪来。果然,姬溯也不是什么喜欢盯着别人更衣的人,只略略扫了一眼就别开了目光。
换了衣服后,姬未湫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等躺进了香香软软的被子里,方才雄心壮志地要给姬溯办事的那股子气都消磨了不少,没骨气的想着他这样也很好,他真的很不适合什么荒野求生,富贵窝里待着难道不香吗!
他没忍住‘啧’了一声。
姬溯的声音从他耳旁传来:“睡吧。”
这一瞬间困意袭来,姬未湫最后一个想法是难道被子里下蒙汗药了?他感觉他立刻就能睡着!
篝火暗了下来。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姬未湫是给尿憋醒的,他醒过来第一时间就想去解手,却忘了此时他是在一个简陋的山洞而不是马车上,刚想撑着爬起来,一手却按在了一片温暖细腻的地方上。
他下意识捏了捏,还怪有弹性的,什么东西?下一刻就听见姬溯带着一点倦意的声音道:“松手。”
姬未湫一怔,仔细去看,却见自己一手摁在姬溯的胸膛上,他错愕地看着姬溯,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收回了手:“睡懵了,皇兄你继续睡,我去方便一下。”
大概是睡前喝的水太多,姬未湫只觉得小腹胀痛,他也顾不得跟姬溯解释太多,忙要爬起来,下一秒却又踏了空,直接从石床上翻了下去!姬溯无奈的伸手把人捞了,就听见小孩儿倒抽了一口凉气,“别按!”
他语气中很是暴躁。
姬溯的手就按在姬未湫的小腹上,姬未湫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里,姬溯闻言眉间微动,下一刻便松开了手,姬未湫这才松了口气,他扫视了一圈周围,决定还是去外面吧!
虽然外面有暗卫,但是这个山洞曲折,估计是很难散味道的。
他三两步去了外面,外面悄然一片……暗卫会自动避开目光的!
姬未湫在他们面前与其说是坦然,不如说是无奈——反正也找不到他们在哪里,就当不存在吧!
大概是越急就越办不好事儿,平时便捷无比的事情因为有他被木板固定着的右手而显得困难了起来,他一手扯了半天硬是没能把系带解开。偏偏这会儿右手又痛得要死,动一下都显得困难。
姬未湫烦躁地扯着系带,正当他忍不住打算干脆在裤子上开个洞出来的时候,一件衣服披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回头望去,愕然道:“皇兄?!”
姬溯也是一样披着一件外衫。他有些啼笑皆非,他见姬未湫去解手,却半天不见他回来,自然要出来看一看的,哪想到出来就见到姬未湫在和系带奋斗?
他问道:“手疼得厉害?”
姬未湫点了点头:“嗯……现在能不能不提这个了?”
哥!亲哥!你赶紧走啊!我上厕所您搁这儿干嘛呢!
姬溯一言不发,伸手替姬未湫解了那两条令他烦躁不安的系带,姬未湫连忙抓住了裤子,免得它落下去沾了泥土,姬未湫见姬溯似乎有还要继续帮忙的意思,连忙道:“我一个人就行,我一个人就行!!!”
他语气太急,显然是真的不想要。
姬溯有些奇怪地说:“闹什么?”
又不是没见过,难道平日是看得少了吗?
姬未湫头皮发麻,姬溯却已经在他身后帮他拎着了裤腰,姬未湫几乎是绝望的想着人总不能被憋死,然后尴尬无比地解了手。
轻微的水声响起,姬未湫在尴尬中释然了——有人帮忙确实好一点!
他现在是伤残人员,他要接受事实!
啊啊啊——早知道他就叫暗卫来帮他了,总比姬溯来得好!
姬未湫麻木地看着姬溯帮他把裤子重新系上了,又带着他回了山洞洗了手,然后接着睡觉,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仿佛这件事于姬溯而言再平常不过。
其实他知道是他自己有问题,自从上次之后见姬溯一直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一只手动都不能动一下,兄弟之间帮忙提个裤子怎么了?多正常的事儿啊!只是落在他这里才显得尴尬而已。
他睡不着了。
姬溯却很平稳地睡着了。
姬未湫翻了个身,试图背对姬溯,但是很悲惨的是他的右手一碰就疼,如果把手腾出来,石床又不大,必定会碰到姬溯。
算了,还是躺平吧。
大约是过了许久,姬未湫在朦朦胧胧之间被叫醒,姬溯早已穿戴整齐,两名暗卫过来快速替姬未湫换了一身衣服,外面则是有马匹在候着。
姬未湫抬眼看了看高俊的马匹,握住马鞍就想翻身上去,睡了一点点时间的后果就是他脚下都在发飘,连续蹬了两次都没能把自己送上马,正打算尝试第三次的时候,姬溯对他伸出了一手:“上来。”
姬未湫想也没想就握住了姬溯的手,被他拉着上了他的马。
又是熟悉的姿势,又是熟悉的时间。
天只蒙蒙发亮,但是已经比上朝的时间要晚了许多了,姬未湫靠着姬溯,努力想要挺直背脊——昨天还说要为姬溯办事,今天连爬都爬不起来,姬溯恐怕会觉得他不值得托付。
随着马匹飞驰,他好几次不受控制地倒入了姬溯的怀中,他还想要挺直背脊,却被姬溯拍了一下,淡淡地说:“受不住就睡。”
姬溯并不觉得生气或者失望,在他眼中,姬未湫能坚持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不错了——况且他昨日受了大罪,虽是意外,但终究受了,想是内心惊惶,不得安眠。
若不担心,他就不会来这里,来了这里,叫他宽松些又有何妨?
有了姬溯这句话,姬未湫很不争气的彻底放松了背脊,只觉得脊椎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惨呼,靠在姬溯怀中闭眼睡了过去。接近大半时辰后,他们才下了山,又是一个多时辰,才隐约见到了前方接应的人马。
等离得近了,才看得清那是一队青玄卫。
姬未湫是直接被姬溯放下来的,他朦胧之间离开了熟悉的地方,就睁开眼睛来看,就见到姬溯收回的手,姬溯与他点了点头,紧接着下马换了一匹新马后飞驰而去。
这个时间很短,短到了等姬未湫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只能看见姬溯一行人的背影了。
青玄卫将姬未湫送入了马车,眠鲤早在里面候着,见状忙道:“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姬未湫换的是富家公子的衣服,广袖之下还真看不出他手臂上还夹着木板,他撩了袖子示意眠鲤查看:“没事,别吵,我头疼……手伤了一点,看过了没大事。”
眠鲤果然不再说话,他立刻扶着姬未湫躺下,又拆了他手臂上的木板重新检查,姬未湫长舒了一口气,道:“现在是回驿站?”
外面的青玄卫应了一声是。
姬未湫回忆着刚刚看见的那几个青玄卫的面容,心想果然大家都知道,就他一个人不知道——哦,还有一个眠鲤不知情。
毕竟眠鲤是他贴身伺候的小厮,告诉眠鲤无异于让他给他通风报信,所以眠鲤不会知道,大概率是今天来的路上才被青玄卫告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板映像发作了,姬未湫躺了一会儿就躺不住了,他挑了车帘将青玄卫挨个看了个清楚——总觉得里面还有内鬼。
青玄卫都穿着普通护卫的衣服,人数也不算太多,马车外表也显得很普通,整个队伍都像是一个普通富家公子出游的配置。姬未湫也没有开口问什么,这官道上大庭广众的还能问什么?关键的事情难道还能在这里说不成?
应当是安全的吧?
毕竟姬溯毫不犹豫就把他交给了他们,这几个青玄卫里真有问题他应该不会这么做,毕竟他就是个菜逼,在近身肉搏上他的战斗力几乎为零,再在这里给他安插个内鬼,他只有俯首领死的份!
眠鲤这时候才将他的手臂重新处理好,更换了更加薄但坚固的木板,这样掩盖在袖子下面就完全看不出来了,他低声道:“少爷,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方才已经检查了一遍,姬未湫从头到脚都换了一身新的,身上藏得那些暗器机关自然全数消失,但姬未湫腿上有青紫,背上也有一片,右手小臂更是动都不能动一下,想来昨日应当是很艰难才对。
姬未湫答非所问道:“你给的药立了大功。”
眠鲤咬了咬牙,道:“我再给您配上!”
姬未湫也觉得是这样,他点了点头:“你写封信回京,让醒波为我准备一些,最好是弩箭。”
眠鲤想了想,道:“那种藏在手臂上的不太安全。”
那种藏在手臂上的暗弩好用是好用,机关太容易触发,容易误伤,那东西在近距离杀伤力极大,杀个把人的非常容易,一旦误伤自己,最轻都是一个血洞。
况且姬未湫平时住在宫中,哪怕回了王府日后也是要日日上朝的,两点一线,从瑞王府入宫一路上几乎都是达官显贵的宅邸,非常安全。
姬未湫摇了摇头:“本来就是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