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解释,也无须解释。
姬溯尾指微微动了动,毕竟他也不算是一个好兄长,防备他是应该的。
让小孩儿远离他,也是一件好事。
曹知鱼听完姬未湫的话,陡然抬头望来,随即平淡地说:“王爷是想让罪臣诬告王相爷?此事恐怕要叫王爷失望了,罪臣恕难从命。”
姬未湫坐在了囚车的车辕上,一腿曲起,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即露出了一点嘲讽之色,他笑了起来,指了指盾牌:“你当这龟壳怎么就立在了你这里?”
“少与本王打机锋。”姬未湫嗤笑道:“曹知鱼,本王既然来这么问你,说明本王手中已有证据,只看你要不要这个机会了。”
曹知鱼平淡地说:“罪臣一心只想保全家人,诬告王相,罪臣家人定然生不如死。”
“你以为你不说他们就能活?”姬未湫坦然道:“你也是科举出身,应当熟知本朝律法。”
曹知鱼道:“这就要看王爷是否守信了。”
姬未湫反问道:“他们那等人做事,你比本王清楚,本王保你家人,却也只能保一次,若他们打算斩草除根,难道让本王天天守着你家人吗?”
他们的交易挺简单的,曹知鱼的罪名还够不上夷三族,但他父母妻小却是保不住了的,有他自己戴罪立功,再有姬未湫帮忙求情,大不了从斩立决变成流放或者发卖,大不了再叫人打点一番,不让他们死在路上就是了。
但再有其他就是不可能了,曹知鱼多大的脸,难道还要姬未湫把他家眷供起来,继续锦衣玉食的过?这怎么可能!
曹知鱼脸色发白,姬未湫则是嗤笑了一声:“左右你都是要死的,你吐得干净些,也算是为家眷做些保障,王相一倒,谁还在意他们手里有没有要命的证据?”
他也不等曹知鱼回应,起身就走,果然还未走几步,就听曹知鱼道:“罪臣愿意。”
曹知鱼见那少年王爷头也不回地道:“知道了。”
说罢,人已离去,那一片光芒又被厚重的盾牌所遮挡了。曹知鱼这才没忍住咳嗽了一声,只觉得人生历程果真奇妙,十日前他还是手握一方权柄的知府,如今已成了阶下囚。
只因遇见瑞王的缘故。
他很清楚,换了旁人来,断没有那等雷厉风行的手段,旁人害怕逾越,害怕得罪了他,断然不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将他的府邸都犁了一遍。可他此时又暗自庆幸遇见的是瑞王。
这样年轻气盛不经世事的王爷,还有几分人气在。换了那些老狐狸来,嘴上答应他什么,背后该杀的就杀,谁会对一个注定要死的人重诺呢?冒着风险与圣上求情?一个功绩而已,犯不上拿他前程做赌。也如瑞王所说,他父母妻小是注定保全不了的。
但遇上的是瑞王,他头一回办差,自然急于立功,又深受圣眷,自然什么都敢答应,也敢张口为他的家眷求情!
【左右你都是要死的。】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是啊,他左右都是要死的,见瑞王那意思,圣上恐怕早有除去王相之心,他何不带着王相去?
小心了一辈子,左右逢源,伏低做小,如今死到临头,何必再小心!
姬未湫出了那龟壳,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高勇就站在外头,瞧脸色那叫一个五彩缤纷——他刚回去洗了个澡,就听说王爷到营地里晃荡去了,他生怕这位祖宗再闹什么失踪,赶忙跟了过来,哪想到那些护卫在祖宗身旁的皇宫禁卫也不阻拦,就让他近前了!
好家伙,他听了个仔细啊!
王相啊!这是他能听的东西吗?!
要他老命了!
姬未湫瞧见高勇一脸菜色,居然还有心情调侃了一句:“呦,高大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叫江太医给高大人看一看?”
“臣不敢!”高勇行了个礼,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他道:“王爷!我老高是个大老粗,啥也不懂,您看,咱们距离京城还有七八日的路程,接下来都是官道,咱们要不要加快行程?”
姬未湫道:“不必。”
高勇苦着脸说:“王爷,如今有王八羔子天天盯着曹知鱼那瘪三,您就苦两天,咱们全速行军,至多四天就能到京城!这也安心不是?”
姬未湫倒是从容,他笑道:“高大人慌什么,大人勇武过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而且应该不会再有刺客了。
不会有人真以为他昨日去况州就为了去客栈洗个澡睡个觉的吧?驿站没有客房?还是没有热水?他这个王爷要来,就是没有,原地造也给造一间出来啊!
他去况州,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鱼上钩,没想到把刘御史他家给钓上来了。刘家态度很是诚恳,又是表忠心,又是送证据。可越是诚恳,就显得所求越大!
他们所求的东西也很简单,他们谋划的是刘御史的前程、他们况州刘氏的前程。
刘家显然与王相的那个‘王’有仇,这个仇也许是真的血海深仇,亦或者是王家挡着刘家的路的仇。王家掌握的资源太多、太大,无形间自然挤压了别家的资源,想要再往上一步,王家就是拦路虎。
毕竟算上姬未湫,一共有四位阁老。姬未湫是皇亲,无可替代,这不必说了。顾相出身寒门,又是圣上亲信,有从龙之功,只要顾相不与圣上离心,他这位置也动不了。
刘相出身清流,打定了主意是要在这个位置当到死的,行为做事都极其小心,半点不出格,极重清名,圣上立着他,就是为天下学生表率。哪怕他下马,圣上也只会挑选下一个清流出身的入阁,而不是选况州刘氏这世家。
唯有王相,王相出身世家,只有他下马,况州刘氏才有机会!
大家的赛道都很清楚。
故而昨日刘家又是送来了刺客的人头,又是送来了王相的罪证,他们要让这件事成型,就算不能当即把王相拉下马,也要重创王相——这些都需要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让他这个瑞王爷带着证据平安返京,这样才能开启下一步的调查!
至于刘家日后如何,姬未湫就懒得想了,他只管拿证据,然后剩下的让姬溯头疼去吧!他管这么多干什么,他又不当皇帝!他想总归是那一套,干得好就继续干,干不好就等着当下一个王家呗!
姬未湫思及此处,露出点好戏的神色来,高勇却以为这‘好戏’是指看他的好戏,当即脸色又五彩缤纷起来,好不精彩。
高勇已经觉得自己人头不保了!
他好想回淮南,回自己的城郊大营,他再也不要跟着瑞王了!谁知道哪天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他就莫名其妙的没了啊!
姬未湫摆了摆手,一副老大爷遛弯儿的模样回驿站去了。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平风浪静的,原因无他,况州那头知县带着驻守军在官道旁等候,一路将姬未湫这一行送到了况州地界线才停,过了地界线,就是临州,临州知县也带着人马在这里候着,一路恭恭敬敬地将姬未湫送出地界线。
这事儿做的光明正大,守军不出自己的地界,只说是拜见瑞王爷,顺道护送一程,任谁都挑不出错来。姬未湫本来也想这么干,只不过他想到刘氏,就等了一等,没想到对方还真是送佛送上西,一路都替他安排好了。
这些世家一个个的,手眼通天呐。
怨不得姬溯总是想着要搞掉几个爽爽,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燕京就在眼前了。
姬未湫觉得有些奇怪,照道理说,姬溯点了头应了他,又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安全把曹知鱼送回京,他还以为接下来一路又是刺杀又是下毒呢,怎么现在感觉太太平平的,顺利得有点不真实?
刘氏应该也没厉害到这个地步吧?毕竟谁家没几个死士?谁家没几个忠心耿耿的内应?他们就算帮忙,应该也是主要在关系上使力气吧?真有那本事在他眼皮底下把这大队里的内应全杀了,那他们竞争什么阁老,不如直接竞争当皇帝,否则也太亏了!
亏得他还特意嘱咐了眠鲤一日两顿给曹家吃的饭菜验毒,结果屁事都没有。
遇事不决找外援。
姬未湫当即把刘御史叫了过来,他再不了解别人,那也该了解自家,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让刘御史这聪明脑瓜来带他飞。
因着每到一地,都有当地守备军与知县接应,整个队伍都显得轻松了不少,刘御史今日穿一身青袍,青色本贱,奈何他那一身袍子如流水一般,又恍若雨过天青,干净清透,人又长得斯文俊美,一举一动皆显出高洁之色,实在是令人倾慕。
哪怕是姬未湫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漂亮男人谁不喜欢?多看两眼又不犯法!
他有时候还多看姬溯两眼呢,搁现在直视天颜这真犯法,姬溯也没说把他拖出去砍了呢!
刘御史显得坦然自若,他含笑看着姬未湫,与姬未湫的视线对上后,他才风度翩然的行了个礼:“臣刘毓拜见王爷,不知王爷招下官前来,可有要事?”
姬未湫不是什么很讲礼数的人,不过他直接说免礼对方也会把礼行完,因为刘御史他讲礼数。这一套流程走完,姬未湫赐了座,这才道:“刘大人素来机敏。”
刘御史道:“臣不敢受。”
姬未湫一手支颐,姿态很是随意:“本王以为,那日刺杀不成,总要再来,不想这几日风平浪静,刘大人可为本王解惑?”
“自是王爷高瞻远瞩,治下有方之功。”
姬未湫一哂:“本王若想听阿谀奉承,外头有的是人,何必请刘大人来?”
刘御史微微一笑,垂首恭敬地道:“恕臣直言,历来钦差巡察,凡有人犯,刺杀一事,屡见不鲜。”
姬未湫没说话,等着后续,刘御史接着道:“臣腆为御史,也曾查阅前朝文卷,其中,前朝元文帝在位十八年,共派钦差二十次,其中九次乃人赃俱获,押解犯官回京受审,九次中,共有七次出现刺杀一事。”
“七次中,又有两次犯官当即受刺身亡,而最终只有二人活着至京城。”刘御史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其余三人,皆是病重而亡。”
姬未湫也不是傻的,病重而亡,怎么病重而亡?自己给自己吓死的?犯官在当地又不受刑,钦差抓了人第一时间不是拷打用刑让对方吐出更多来,而是这个人证据确凿了,第一时间先押送回去再说。
钦差也不也是傻的,姬溯这里要求姬未湫把人好端端的带回去,人家元文帝难道不要求?这本就是默认的事情,钦差押解犯官让人死在半道上,就是钦差失职,不光无功,还要受罚,至于罚多重主要看皇帝的态度。
刘御史的眼睛黑白分明,他见姬未湫若有所思,就知道他明白了:“王爷,说是病重,实则为自杀。故而臣称王爷高瞻远瞩,治下有方,句句实言,绝无阿谀奉承之意。”
言下之意,千防万防,自杀难防。
姬未湫让高勇护送这一招本就是妙,刺客既然是刺客,注定了人数不会多,再高的武艺也很难在几百精兵之间如入无人之境,大大增加了安全性,如今已出山道,弓箭手失去了制高点,就算有百步穿杨之辈……可如今在平原上,若生人入百步,还能不被发现?
再者,姬未湫让人用盾牌将人给套成了个王八壳,有弓箭手也无济于事。
难就难在防止对方自杀。
刘御史眼中笑意几乎成实质,他只觉得这一步他赌对了。也不知道瑞王与曹知鱼说了什么,他去看过了,曹知鱼好端端的,半点要自杀的意思都没有。
当今圣明烛照,南朱已有盛世之兆,若再能休养生息五年十年,便是盛世。偏偏有人不安分,只想毁了这来之不易的太平昌盛,若是取而代之,他们刘氏还算是能看得起对方几分,然而只想与胡虏分封而治,实在是令人不齿。
话又说回来,皇权与世家本就相争,他们刘氏若投效圣上,日后难免要被制约几分,毕竟当今圣上不缺世家可用,想要投效圣上,注定是要割肉饲鹰的。
可瑞王却不同,瑞王虽入内阁,却无实权,十八岁的少年郎,再是安分,再无争权夺利之心,也该有向兄长、母亲证明自己的冲劲。
想瑞王如今正是求贤若渴之际,他们刘家正可借此风搭上瑞王这艘船,再借瑞王之势再壮大几分,日后瑞王若能一帆风顺,他们刘家自然乘风直上,若瑞王日后遭圣上厌弃,必是他们刘氏大势已成,瑞王如何,与他们干系不大。
也不知道这位少年王爷明不明白这一点。
可明白了又能如何呢?他们刘氏走的是光明正大的阳谋,瑞王不想借,也已经承了他们的情,这艘船上也好,不上也好,他们总能顺风搭着一程。
姬未湫:“……”
姬未湫不得不承认,说话确实是一门艺术。
他确实有被爽到。
怪不得上位者都爱佞臣,尤其是有能力的佞臣,说话又好听,办事又妥当,只不过想从中捞点好处罢了,这又有什么呢?
比如眠鲤嘴甜,醒波平时不来他面前凑热闹,他用眠鲤用得多,也愿意多给眠鲤点银子啊!——实际上醒波才是用得最多的,毕竟整个瑞王府都靠他在打点,可怜见的,正因为他管着财权,一分一厘都不能多拿,毕竟他这边的账册不光有时候姬未湫要查,太后有时候也会叫人来帮着查一查。
回去后多赏赐些醒波吧!
姬未湫看着刘御史这么想着,也不知道刘御史知道了后会不会吐血。
姬未湫不禁笑了起来:“只知道刘大人是御史,不知道原来刘大人这般会说话。”
刘御史也是滴水不漏:“殿下谬赞了,臣乃言臣。”
御史就是言臣,没啥实权,每天靠参其他大臣攒KPI,嘴皮子自然要利索一点。
姬未湫看向了窗外,见月色寂寥,忽地没了谈兴,道:“那就请刘御史仔细着吧……退下吧。”
刘御史不以为意,当即告退,脚下木屐落地有声,青袍随风翻飞,好一番洒然之态。姬未湫注视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了姬溯。
恕他直言,他想到姬溯只有五个字——想到就来气!
要不是姬溯是皇帝,要不是知道姬溯这性子这辈子恐怕改不了,要不是想到有十几年的情分,要不是考虑到老母亲,他当时就豁出去了——不就是一条命吗?拿走吧!他不要了!
可就是考虑太多,所以才说不出口。
姬未湫心中后悔,前几日他到底都在冲动什么,为何又有不忿,说着要帮姬溯,如今又给自己揽了个大麻烦。
日后还不知道如何……
罢了,兄弟一场。
第67章
姬未湫回京的时候, 体验了一把万人空巷级别的欢迎,那场面比三年一度的状元游街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状元游街人人是争看状元抢喜钱拿好彩头, 搁姬未湫这里那是鸡蛋烂菜叶子臭鱼烂虾——也就是不往他身上扔而已。
“狗官——!”
“狗官不得好死——!”
“啊呸——!”
姬未湫很随意地走在前头,他那模样跟他往常出来逛大街也差不了多少, 连官服都没穿,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世家少爷。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叫骂声换成夸他的话,这样一来才显得应景不是?好歹也是他第一次办差还成功回来, 怎么都没有人夸夸他!
正在此时, 一个壮汉陡然指着他大骂了一声:“我-日你个龟孙板儿!”
姬未湫:“……?!”
对方带着口音,他听见的是:我日-你哥龟孙板儿!
——牛逼!
姬未湫不禁看去,那壮汉浑然未知,手一歪,指向了姬未湫身后的囚车, 大声道:“狗官!”
姬未湫收回了目光, 他怀疑对方是在骂他,但他没有证据。
他其实昨天半夜就能入京, 但他懒,大半夜的不睡觉, 跑过来又要招呼人开城门, 行军的声音又不算低,这不扰民?况且哪个好人家大半夜的带百来壮汉入城的啊?就算没有宵禁那也不带这么玩的啊!
他还要命, 于是美美一觉睡到早上九点,一整个队伍都等着他睡醒——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 就等他点头了。
越是近燕京, 姬未湫就越是懒散,毕竟到了自己地盘, 真要再出事,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问姬溯啊!他怎么管的,京城都管不好!废物点心退位得了!——姬未湫也就只敢在心里这么想想,爽爽算了,当面他是不敢说的。
高勇以及他的精兵是无法入京城的,他送姬未湫回来可以,但不能一起入城,姬未湫昨夜住的就是城郊大营,今天就把高勇留在那边了,等他回宫交了差事,姬溯下了御旨,高勇才能入京拜见。
如今时节,已经有了些寒意,姬未湫被冷风一吹,又被披风一捂,很想打个呵欠,奈何坐在马上,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真要打个呵欠明天他就等着被御史参吧,说不定还是吴大人亲自参他有失皇家威仪!
他本来是想坐马车的,但除非他死半道上了,或者病得爬不起来了,否则是没那个坐马车的福分的。
他在披风下掐了自己一把,试图保持着清醒。吴、刘两位御史策马跟在他身后,吴御史昨日已经将今日流程说过一遍了,如今见姬未湫一派五陵少年模样,忍不住策马上前,低声道:“王爷,一会儿您将犯官押入天牢后与我等进宫见驾。”
忽有风来,姬未湫下意识跟着看了一眼,随即有些百无赖聊地说:“咱们能走快点吗?”
按照这个速度走到天牢,少说半个时辰,入宫刚好错过午膳时间,他在外面风餐露宿的,还想混顿好饭吃呢。错过了姬溯的御膳,就只能吃御膳房补上的午膳了,那肯定不如姬溯的御膳好吃。
姬未湫都有些想念起住在清宁殿的日子里了,虽然姬溯管着他,但是那饭菜是真没什么好挑剔的,他就混在姬溯的份例里点菜,吃得嘎嘎好。
倒不是说他自己点御膳房就不给他上了,但有些东西古代保存条件有限,每个人能得到的数量就这么点。
比如说一盘葡萄,搁现代一年四季都有得吃,但搁这年头一年送到燕京就这么点儿,姬未湫自己个儿的份例吃完了就是吃完了,这一年就真没了,还想要吃就得问姬溯和太后讨了。你说他能为一盘葡萄特意跑进宫来求?那也太丢人了!但混在姬溯那儿,他吃就吃呗,也不存在说还得特意给姬溯打个报告问问他能不能吃点葡萄。
搁亲哥家里吃盘水果还得特意说一声吗?
吴御史瞧着周围百姓群情激愤的模样,也觉得心下有些不安,当即点头,随着命令一层层下达,围着道路的百姓再度被官兵往两侧推着让开,姬未湫一夹马腹,引着队伍加快了速度,往天牢赶去。
天牢就在大理寺里头,大理寺卿早就带着官吏在门外等候,见姬未湫一行人到来,皆垂首行礼:“臣等拜见瑞王爷。”
姬未湫跟他熟啊!——他家金孙被姬未湫打断过手!那孙子年纪轻轻,却是什么花的都玩得来,上回见了他就出言调戏,还要上手,姬未湫根本不惯着他,打就打了,不想双方打出火气来了,一个侍卫出手重了点把那孙子的手给扳断了。
这老家伙精明,知道去姬溯面前告状是他自家理亏,转而就去宗亲王面前哭诉,宗亲王想着当个和事佬,把姬未湫请来,结果三两句话问清楚了,转头让人把这老家伙给打出了门,把这老家伙打得鼻青眼肿还啐了他一口。
这梁子结得挺大的,但姬未湫压根不怂。
姬未湫笑吟吟地道:“何大人,犯官已经押到,名册在此,核对无误后收入天牢,本王还要进宫复命。”
刘御史拿着名册转交给了大理寺卿,对方拱了拱手:“臣领命,还请王爷入大理寺。”
姬未湫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入了大理寺中,院内早就摆下了桌椅,请姬未湫他们坐下。
倒也不是大理寺卿因着和姬未湫有私仇非要他坐在露天吹冷风,要是平常犯官也就算了,这曹知鱼是三品大员,一府知府,又是圣上亲自点名派了钦差去查的案,大理寺要确保人活着到他们手里,而姬未湫也觉得这么办挺好的,他也要确保人活着到大理寺的手里。
毕竟这么一交接之后,责任就要转移了,姬未湫也怕麻烦,他这边好端端把人送人进去,万一回头大理寺说人是死的送来的,谁要跟他们扯这皮?
大理寺卿陪坐一旁,与姬未湫说了两句客气话,转而又想问问具体如何,正在此时,众人只听见一个官差惊叫了一声,随即将囚笼中的曹知鱼拖了出来,对方伸手在他鼻下试了试,又听了心跳,转而奔了过来:“报——!大人!大人,不好了!犯官死了!”
何大人当即站了起来:“什么?!人死了?!怎么死的?!”
能在大理寺当差的都是积年老手,当即又有官差上前查看曹知鱼眼耳口鼻,又在他身上摸了一圈,很快就来回禀道:“王爷!大人!犯官脖子后头中了一根涂了毒的银针!身体还热着,刚死不久。”
何大人脸色铁青,这等要事,大理寺自然也谨慎,自姬未湫入城就派了衙役跟着,当时人还好端端的,现在却死了,想必是方才有歹人混在了百姓中,趁着百姓砸曹知鱼的时候浑水摸鱼,给了曹知鱼致命一击。
他回过头去看姬未湫,见姬未湫老神在在的捧着热茶眯着眼睛,道:“王爷怎么说?”
死在路上,那就是瑞王的问题了!
“没什么好说的。”姬未湫挥了挥手,当即有两个暗卫带着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其中那人就是曹知鱼。他笑道:“喏,人不好端端的吗?至于死的那个,大人就别放在心上了。”
姬未湫看好戏似的看向大理寺卿,意味深长地说:“看来有人贼心不死,何大人,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姬未湫又不是傻的,进了城他都不能坐马车,曹知鱼就更不能顶着那个乌龟壳了,毕竟他是罪证确凿被带回来的,不是带回来配合调查的,没有不让百姓骂的道理,但姬未湫还能想不到有人会浑水摸鱼?毕竟进城时那乌泱泱的人,刺客没动手之前谁能发现?
何大人一手握着身边的人的手臂,深吸了几口气,道:“敢问王爷,此人果真原淮南府知府曹知鱼?”
“骗你作甚?”姬未湫反问道。
何大人看着站在暗卫中间的曹知鱼,见他身上干净整洁,别无镣铐,便知道瑞王是什么意思了——知道了瑞王的意思,也就知道了圣上的意思。
曹知鱼应当是投诚了,拿命换了其他,圣上拿他还有用处,所以他万万不能在大理寺出事。
而瑞王是没有理由拿着个假人犯来骗他的,他能骗他,难道还能骗过圣上?
姬未湫道:“既然犯官已经平安送达,接下来就看何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