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溯平缓地说:“随你,不过两件事。”
“其一,与你达成合作,借你之手促成两国贸易。”
“其二,策反。”姬溯停顿了一瞬,目光落在了姬未湫身上,似笑非笑地说:“瑞王,你怎么选?”
姬未湫明白他的意思,不知道是最近政斗看多了历练出来了,还是其他。
其实第二条,已经被人反复执行过无数次了,成功的也有几次,任何一个帝王都是多疑的,这是避免不了的通病,姬溯更是其中魁首。不管他这个瑞王到底有没有被策反,私下与外国使臣相见,本就是一个不太好的讯息,但凡他今天私下去见了,不论乌尔王说了什么,都是在姬溯心中留下一道裂痕。
正所谓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很多时候他们要的不是一个明确的结果,而是一个堤坝上的小小蚁穴,等到积攒的事情足够多,堤坝就将彻底龟裂。这个结果可能出现在几年后、十几年后,他们有耐心去等,用这个结果营造一个他们等待了许久的良机。
姬未湫道:“将计就计……粉白墨黑,十鼠争穴,焉知非福?”
姬溯眼中浮现了一点笑意,他没有否决,而是道:“与虎谋皮。”
姬未湫也笑,他看着姬溯,扬眉:“与皇兄谋皮,确实危险。”
姬溯轻嗤了一声,道:“想做就做。”
他在他身后,纵然错了,也无伤大雅。
姬未湫颔首,好的,作业和背书他都拿到了,当即起身打算施行,忽地他道:“皇兄,这回我能出宫了吗?”
姬溯平淡地说:“不许留宿宫外。”
姬未湫应了下来:“若我没回宫,皇兄出宫逮我吧!”
说罢,他就转身离去了,临走前还拎走了太后送来的甜汤,姬溯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任由他提走了。
庆喜公公见姬未湫出来,又听他要出宫,有些诧异,却也未曾询问缘何出宫,只是道:“殿下,叫小卓跟着您吧!”
姬未湫点了点头,笑道:“好呀。”
做这样的事情,不放一个姬溯的人在身边,回来姬溯还不知道要跟他怎么闹呢……省点事儿,他身边总要跟人的,跟谁不是跟?
姬未湫出宫回府,醒波与眠鲤都在府中候着,眠鲤调侃道:“奴还当王爷要长住宫中了呢,东西都替您收拾好了。”
今日朝会上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虽说未有明旨,但姬未湫如今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按理说,该住在宫中了。
姬未湫已经俯下-身把咪咪给扛了起来,抱在怀里猛吸了一口,他颔首道:“也不用再放回去了,是打算要长住宫中,将我惯用的一些东西都收拾起来,送入宫中吧。”
“你与小卓一同办。”姬未湫说罢,猛猛在咪咪身上蹭了蹭,小卓公公与眠鲤也算是老相识了,每次姬未湫入宫长住都是眠鲤和小卓公公两个人负责将东西搬来搬去,小卓公公也没问姬未湫这些东西搬到哪里去——圣上吩咐过了,王爷惯常用的就放在清宁殿,次一级就放在长宸宫。
长宸宫啊!那可是东宫!
小卓公公想想就激动,这宝是押对了!
他与眠鲤齐齐一礼,赶忙去办了。
小黑豹两只爪子搭在姬未湫肩膀上,亲昵地用脸颊蹭着他的颈项,惹得姬未湫失笑,他一手搭在小黑豹的颈项上缓缓揉着,一边问道:“醒波,你是不是和突厥那边做了生意?”
醒波一顿,抬眼看向了姬未湫。上座的青年眉目含笑,一双眼睛却是带着幽幽的冷意,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早已看清他的一举一动,他俯身应道:“殿下,是。”
“挺好的。”他所预料中的责难并未降临,姬未湫道:“账上还有多少银两?”
醒波脱口而出:“账上可动用的银两约有一百万两。”
“这么多?”姬未湫有些讶异,醒波解释道:“半年前圣上赐下的皇庄盈余不少,约有十万两。”
当初赐甘泉别苑给他的时候,连带那一片附近的皇庄也一并给了他,此外还有钱之为贿赂他的那一大片田地,连在一起确实不少。但这中间还有几十万两的空缺,姬未湫道:“邹赋流?”
醒波颔首,从早已备好的账册中抽出一本,呈送于姬未湫。姬未湫看了一眼,果然如他所料。
此前查抄王家的时候邹赋流就提出要给他点好处,但被他拒绝了,说是走流程,邹赋流听懂了他的意思,确实管住了上上下下没多伸手,他之前是户部侍郎,要提前弄些好的产业那还不容易?
邹赋流做事做的漂亮,又承了姬未湫的情,姬溯将他提拔起来,他自然也知道该拜谁的码头,他不光提前将一些地段好的田产铺面的拦截下来送给了姬未湫,里头的东西也一应送了,此外又送了三十万两银票。
邹家乃是淮南望族,不差这点钱。
姬未湫似笑非笑地说:“剩下的呢?”
醒波道:“卓公公送来赏赐,有二十万两银票夹在其中,说是圣上的意思。”
姬未湫确定以及肯定醒波绝没有跟他说过这个事情,邹赋流送来的情有可原,可能是这两天的事情,他没出宫,醒波也不好通传,那姬溯的呢?
他笑问道:“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与本王提一句?”
醒波躬身道:“……臣失职。”
姬未湫有点清楚这事儿也不能全怪醒波。宫中有赏赐的事情他一般不问,因为每个月都有赏赐,换句话说就是他哥和他老娘给他送点吃的喝的、零花钱还要问吗?有什么特殊的提一嘴也就罢了,萝卜白菜的难道也要他一一过目吗?
可邹赋流的事情有些踩到他的底线了——虽说大概率告诉他,他也是会收的,毕竟邹赋流因他扶摇直上,两人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不收,反而会让邹赋流惴惴不安。
姬溯难道是随意安排一个曾经的户部侍郎上他的船吗?吏部和户部都是不差钱的地方,让邹赋流与他交好,就是要给他点灰色收入的意思。
当然,也不妨碍姬溯有给他制造点把柄的意味在里头。如今姬溯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哄着他,算是他圣眷正浓,这时自然是千好万好,拿点冰敬炭敬姬溯默许,日后哪一日姬溯的事情办完了,要处置他了,这点银两就成了勒死他的绳索,这一点姬未湫心知肚明。
哪怕他喜欢姬溯又如何?不妨碍他把姬溯往最刻薄无情的地方想,因为姬溯本身就是这么一个人。
不要对一个当皇帝的有太多幻想。
虽然事实很残酷,但就是如此,如果他能活成一个对姬溯有用的人,他说不定就可以一直活下去,如果哪一天没有用了,他也不过是死于皇权下无数冤魂之一。
姬未湫突然笑了笑:“那你是一点没赚?光花了?”
醒波一怔,随即道:“回殿下,所赚取的银两换了圣上与太后的节礼。”
姬未湫顿时想到了那颗宝石蛋和那把溯回剑,顿时肉疼了起来,他道:“将交易线整理一下,与他们做一笔大买卖。”
醒波沉默了一瞬,问道:“殿下想要什么?”
姬未湫扬眉,目光灼灼,像是一团燃烧到了极致的火焰,他道:“本王要他们的军马。”
醒波垂眸:“回殿下,突厥对军马管控极其严格,非宝石香料可比。”
“不急。”姬未湫缓缓道:“自有人会送到本王面前。”
姬未湫的指节叩了叩桌面,他一手抚着小黑豹,轻声说:“醒波,此事就交予你了。”
醒波躬身:“是。”
醒波告退,姬未湫侧脸亲了亲小黑豹,他觉得醒波有问题,可他的问题不是很大——他应当是姬溯的人。
因为只有姬溯的人,他才敢不声不响的收下姬溯赏赐的二十万两银票,才敢收了邹赋流送来的地契以及三十万两银票,这样随意一问就能问出来的事情,没有那么好隐瞒的——不请示他,那么请示的自然是另有其人。
不管是从哪个方面,姬溯怎么可能容下醒波这样的人?
除非他就是姬溯的人……毕竟此前让姬溯派人来查账,最后不也说没问题吗?
姬未湫甚至没有任何一点难过的感觉,情理之中,意料之中。他在姬溯手上的把柄太多了,多到了他不在乎再多一个醒波了。
是夜,姬未湫没有回宫,他有些恶趣味的想着他要是真的不回,姬溯会不会真的派人来抓他回宫?他享受着王府新修的温泉,百无赖聊地喝着新贡上的飞白酿。
不是宫中所酿的,宫中酿的酒太容易醉人了,姬未湫甚至怀疑里面原材料是不是就是安眠药,否则哪有这么容易醉的。
其实也有些后悔,太无聊了,留在王府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要是回宫的话他一定已经抱着姬溯美美的睡着了吧?
但是他光抱着不给碰啊!
姬未湫想想就来气。
争点气,别回去,就看他怎么办。
姬未湫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朦胧之中似乎有人把他从池子里抱了出来,放回了床上,他只当是府中的侍人,也没放在心上。
翌日醒来时,姬未湫看着陌生的床幔,还有点茫然自己在哪里,躺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昨天睡在王府了,他下意识回身看了看,床上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再看天色——躺什么躺,起来准备要去上班了!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都是人上人!
“下官见过王爷。”
“末将参见王爷。”
“微臣参见王爷……”姬未湫一路上得到了要比平时更多的问候,姬未湫不怎么放在心上,也没开口,目光淡淡的——来的路上吃早点吃多了,他怕他一开口就会吐出来。
他坐在了那张蟠龙纹圈椅上,忍不住以手掩口小小的打了个嗝。
有一说一,他以后再也不骑马吃早饭了,以前可能是吃的少还好一些,今天吃得多了一点,那马颠得他快吐了,胃里一片翻腾,感觉吃下去的东西都顶在喉咙口了。
宫人送上了甜汤和点心,姬未湫示意给三位阁老送去,没一会儿小卓公公从茶房快步进了来,手中还揣着一个食盒,姬未湫正想拒绝,就见小卓公公送上了一碗清透微红的消食汤。
姬未湫赶忙接了过来,连喝了好几口,这才感觉好了许多。这消食汤的味道酸甜可口,当饮料喝也完全没问题,姬未湫干脆就不叫撤了,低声吩咐了几句,小卓公公听了满眼诧异,又连忙去办了。
很快姬未湫就得到了一盏看似是普通茶水其实是消食汤的茶。
不多时朝会正式开始,姬溯自后殿缓步而来,姬未湫随着朝臣们一并起身,躬身行礼。行完礼后他就正大光明的坐了下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昨天还在想宁愿站两时辰也不要坐着,今天姬未湫就改观了,感谢姬溯,感谢有一把能坐着的椅子,管他以后怎么,有得坐就是好——况且坐不坐对姬溯而言有什么差别吗?
别说没过明旨,就是下了圣旨办过了大典祭祀了祖庙封他为太子,姬溯还健在呢,不说虚的,一只手能按死至少三个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至于昨天嘛……大家都是男人,懂的都懂,有什么好值得特意说的呢?神依形生,精依气盈,姬溯常年习武,自然血气旺盛,跟他有什么关系?换个人大致也是一样的。
姬未湫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抬头望去,笑眯眯地与姬溯打了个无声的招呼,姬溯的目光有些幽深,姬未湫主打一个视若无睹,坦坦荡荡地反望回去。
‘椅子很舒服。’姬未湫用口型说:‘坐着真好,谢谢皇兄。’
不知道姬溯读懂了没有,姬未湫却有些忍俊不禁,这要是没看懂,姬溯这个朝会该不会是满心都在想他在说什么是不是在挑衅他吧?
毕竟昨天没回宫,应该是在姬溯的底线上蹦迪了。
今日朝会无甚要事,很快就下了朝,姬未湫跟着三位阁老一道出了太和殿回文渊阁,其实他心中一直在等姬溯召他去发作,结果一直忙碌到了中午,甚至他还在英华殿午歇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姬溯的旨意到来。
下午的时候,鸿胪寺卿来报,说是使馆那边又闹着要见他,还险些与守门的甲卫起了冲突,让姬未湫拿个主意。
姬未湫想了想说:“就说不见。”
后天他让醒波找个机会悄悄去见,差不多了,再钓下去他怕把人钓得心灰意冷,那他黑吃黑的计划就歇犊子了。
邹赋流昨日才上任,今日自然是要显出点能耐来,姬未湫乐得轻松,将自己负责的那一堆奏章分了他一大半,开开心心地拿出纨绔王爷的款来,给文渊阁上下加了一顿点心。
他有些想见姬溯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两年见几回,从来不带想的,如今不过是几个时辰没见,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
姬未湫心想:我真贱。
没办法,谁叫他馋姬溯的身子呢?
谁馋谁下贱,此乃真理,亘古不变。
庆喜公公守在清宁殿殿门前,见姬未湫来,露出一种如蒙大赦的表情,随即又担忧了下来,低声问道:“殿下有何要事么?”
这已经是在劝阻姬未湫了,示意他没有要事就不要请见姬溯了。
姬未湫笑道:“无甚要事,昨天抢了皇兄的甜汤,今日特意来补给皇兄,公公通传吧!”
庆喜公公闻言顿了顿,心道圣上心情不佳,有王爷在也能疏朗疏朗,他颔首应是,随即通传,姬未湫看着缓缓敞开的殿门,踏了进去。
姬溯看到姬未湫的身影,目光有些暗沉。
昨夜,他到瑞王府时,看着睡得正香的姬未湫,他在宫中久等他不至,听了消息才知道他还在王府中。
他去时心中暴戾,他自觉已经退步至此,偏偏这小孩儿不知好歹,养不熟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逃离,心想一定要好好地管教他,叫他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可看见姬未湫的时候,又生出了一种由衷的无奈。
还能如何呢?
纵然他想了无数惩治他、叫他听话的法子,但他下不去手。
不过是出宫得了半天自由,就在浴池中借酒消愁,若真是惩治了他,日后岂不是要惊惧得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舍得他惶惶不安,最重要的已经到了手上,其他的就容他几分吧。
是他强求,他想要姬未湫一步步接近他,而非将他越推越远。
想到午间小孩儿叫人将常用的东西都搬至宫中,许是他心中也认了吧?
他终究没有把姬未湫带回宫中,也没有留在姬未湫府中,容他一个人安歇。
不能将他逼得太紧了。
姬未湫笑道:“参见皇兄。”
姬溯平静地说:“免礼。”
“昨日抢了皇兄的甜汤,今日特意来补上一份。”姬未湫将甜汤从食盒中取了出来,呈到了姬溯面前:“皇兄就原谅我一回?”
姬溯未接。
姬未湫坐在了姬溯身边,碗也递到了姬溯的手旁,他笑意盈然于眉:“皇兄,用一些吧。”
“嗯。”
第101章
翌日醒过来的时候, 姬未湫发现自己是抱着姬溯睡的,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胸膛,不由自主地感叹他吃的真好, 谢谢皇兄。
姬溯还没醒,姬未湫瞧了一眼, 暗搓搓地把搭在姬溯腰上的手环得更紧了, 白皙的皮肤下是紧实的肌肉,姬未湫有些咋舌, 这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总不能真的是天生的吧?
自从和姬溯睡到一张床上以后, 姬未湫发现姬溯是真的没有悄悄去煅炼来卷他,他真的很忙,那些折子要是让姬未湫来看,恐怕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得砸在上头,别说像姬溯这样腾出时间来午睡、散步了。
“……天色还早。”姬溯的声音有些沙哑, 搭在姬未湫背后的手随意揉了一把:“睡。”
姬未湫打了个呵欠, 还有些困,但是又睡不着了, 他磨磨蹭蹭地说:“……能不能不上朝?”
姬溯闭着眼睛在他发顶亲了亲:“为何?”
他声音中的沙哑已经褪去了不少,可见他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 姬未湫也闭上了眼睛, 直往他怀里钻:“……不想去。”
“不想起来。”姬未湫哼哼唧唧地说。
姬溯道:“那就不去。”
姬未湫反问:“皇兄也不去?”
“嗯。”
姬未湫一愣,他纯粹就是想撒个娇, 没想到姬溯说不去?啊?!姬溯是被人穿越了吗?!他还有不去上朝的时候?姬未湫顿时有些尴尬,他成了祸国妖妃了?姬溯要是不去上朝, 朝臣不得议论纷纷?他低声问道:“……真不去?”
“嗯。”姬溯轻轻应了一声。
姬未湫:“这不太好吧?”
姬溯睁开了眼睛, 语气中竟然有些无奈:“今日休沐。”
姬未湫:“……”
是哦,日子过昏头了, 今天是休沐!
姬未湫当即把自己团吧团吧,埋进姬溯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开玩笑,就是睡不着他也要躺着,谁懂十天才有一天的休假的含金量啊!姬溯的睡意被姬未湫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倒是所剩无几,他看着怀里缩着的人,却也生不出什么脾气来。
等到姬未湫肯起床,那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情了,要不是急着上厕所和真的饿了,他能躺到天荒地老——他本来还想试试姬溯能不能忍他在床上吃早饭,但想想还是算了,好不容易休假一天,他想太太平平的过,不想给自己找气受。
姬溯起身更衣,姬未湫从净室回来,又往床上一躺,四肢摊平,浑然一派天塌下来他都要再躺会儿的做派——姬溯在更衣,他就等会儿呗。
宫人们见状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圣上的神色,见他面无异色,便也放下心来,继续替圣上更衣,哪想到王爷突然出声道:“皇兄穿那套紫色的吧,紫色好看。”
宫人们的手一顿,见圣上侧眼望去。
姬未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了床上,下巴压在小臂上,直勾勾地看着这边,他笑嘻嘻地说:“不可以吗?”
姬溯颔首,宫人们见状将手中白色云龙团纹的衣衫放下,取了一旁紫色的那一套,替圣上换上。
若说姬溯穿白色像是个谪凡的仙人,下一秒就要羽化飞升,那么穿了紫色的姬溯就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那些深沉的、隐晦的被浓艳一衬,霎时间便有了引人探索的欲-望,只想看得更多、更多一些。
姬未湫看着姬溯,被勾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姬溯眉宇平静,心中却有些诧异——小孩儿这是喜欢?
他确实是喜欢的,自小就喜欢夸他美貌。
……也是不错。
姬溯更完了衣,姬未湫也就没有再赖床的道理了,宫人们呈送来了三套衣物供他挑选,他扫了一眼,见其中有一套浓紫色的与姬溯的仿佛是一色的,有些奇怪,“这是?”
宫人见状,低声解释道:“王爷,这是流云锦,质地轻柔,触手生温,浓紫今冬只贡上了一匹。”
言下之意,一匹锦缎刚好做两身衣服,姬溯与他各做了一身。这种一共只有一匹的布料,如果没有特别的吩咐,就只供给姬溯一人,想必是姬溯发了话,这才也给他做了。
姬未湫抬眼看向了姬溯,他也没问姬溯想不想让他穿,既然他特意吩咐叫人做了,那就是希望他穿。姬溯也在看他,见状淡淡地说:“东西难得。”
姬未湫爽快地说:“就这身吧。”
他起身在宫人的帮助下把衣服换了,等到挑选佩饰的时候,姬未湫扬了扬下巴,示意宫人将配饰送到姬溯面前去:“皇兄替我挑挑?哪一套更好?”
姬溯坐在一旁饮茶,闻言便看向了那几盘配饰,随即在宫人们有些愕然的眼神中起身,修长的手指在盘中选了一件羊脂玉佩,亲自系在了姬未湫腰间。
姬未湫捞起玉佩来看,上雕有蝙蝠、寿桃以及两枚铜钱,蝙蝠为‘福’,寿桃为‘寿’,铜钱集天圆地方、天地人三才于一体,寓意为‘全’,两枚,便是两全。
——福寿双全。
姬未湫调侃道:“皇兄希望我福寿双全?”
姬溯眉宇坦然,目光温和而平静:“自然。”
姬未湫一笑:“有皇兄在,臣弟自然福寿双全。”
姬溯闻言,轻轻地笑了笑,转而道:“摆膳吧。”
今日相较于往常已经晚了太多,这一顿饭吃得太饱午膳就吃不下,故而御膳房也用了心思,多是一些汤汤水水,管饱又饿的快,姬溯只用了一碗汤,姬未湫却是胃口大开,喝了三碗汤外加两个包子才觉得吃了个七分饱,还要再用,却被姬溯制止了。
虽然姬溯制止他的行为只是看了他一眼,姬未湫就很自觉地放下了筷子,他在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以前是兄弟,姬溯管着他也就认了,如今都不一样了,姬溯管他他居然还下意识从了,他对自己真是没话说。
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送上了清口用的茶水,正在此时,庆喜公公进了殿来,与姬溯行了一礼后与姬未湫道:“殿下,姬大人求见。”
姬未湫一顿,有些奇怪:“姬六?”
姬未湫这么说,因为会找他的人只有姬六了。姬六如今被姬溯赐了个从六品典籍的位置,在船舶司帮他大哥干活,闲不闲的全由他大哥说了算,说起来也是个官身,可以称一声‘大人’了。
姬未湫本想跟姬溯说一声他出去见姬六,却听姬溯道:“传。”
庆喜公公行了一礼:“是。”
姬未湫与姬溯顺势也换了地方,去了正殿,虽然说今天休沐不用上朝,但奏折还是照送不误的,不过显然是要比昨天看起来少了许多,毕竟内阁也休沐,不是什么要紧事还真送不到姬溯桌上去。
很快姬六就进来了,姬未湫一看姬六进来的样子就想笑,姬六浑身弥漫着一种耗子见了猫的偷感,全程头都不带抬一下的,他行了礼:“姬未眠参见圣上、王爷。”
“平身。”姬溯说罢,姬六才敢微微抬头,见姬未湫好整以暇地坐在一侧,不知道想到什么居然瞪了他一眼,随即又乖得跟个兔崽子一样了,姬溯照惯例问了问宗亲王身体如何,姬六对答如流,眼见着就要没话了,姬未湫道:“皇兄,六哥许久未进宫,我带六哥去给母后请安。”
姬溯颔首道:“去吧。”
姬未湫这才带着姬六出去,姬六一出去就松了一口气,连背脊都软了下来,他喃喃道:“真是要命了……”
他没说谁要命,但姬未湫很懂指的是谁,他指了指偏殿,姬六顺势就跟着他进了去,哪想到两人一进去,姬六反手一关门,指着他鼻子……低声说道:“你现在是高升了,见你一面难如登天!”
自从姬未湫入了内阁,又被长宿在宫中,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朝堂风云变幻,姬六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变化,又发现了一些事情,这才冒险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