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是棵草by一林修竹

作者:一林修竹  录入:11-01

“他竟想除掉我们!哈哈哈哈……”
叶遥的笑凝固在嘴角。
没有用,任何手段都没办法除掉这些恶魂。
渊海完全暗下来,极雷还在一下一下降落,更多恶魂的声音涌得更凶,在前面、耳边、背后炸开,任何地方,无孔不入。
“下天庭入围仙考、风光无限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之不正、凭借神格赢的!”
“论剑第一又怎么样!从前那么多人追捧你,如今他们都去哪里啦?”
“除了乔柏,没有一个人替你求情!把你当成真正的朋友!”
“他们甚至转头去巴结别人,他们虚伪!见风使舵!翻脸无情!”
“身审司的那个人如此讨厌,你为何不听天君的话,把他从上天庭拽下来?”
回声荡漾,重复打在眉心和太阳穴处,比极雷还要刺痛。那一句句话好像渗入到心脏处,又原封不动从心底被呼唤出来,像是宣泄。
真的这样想过吗?没有!根本没有!
不要再说了,别说了!
滚,都滚!
“什么才气!什么灵气!什么指暮天!没有神格你什么都不是!你看看你,你连极雷之刑都承受不了!”
“天界有那么多优秀的神仙,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猖狂成这样!”
“啧啧啧,好可怜啊,没有人在乎你呢……你不过是个笑柄而已!全天界的笑柄!”
牙关在颤抖,心脏在颤抖,手在颤抖。
为什么哪里都在抖?
救救我……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头顶除了黑暗的虚空什么都没有,一切渐渐放慢、放慢,视线里一道闪出分支的白光由远及近,放大、再放大,最后染白整个世界。
崩塌,到处都在崩塌。
汗是冷的,但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流出,不知为何,竟生出眷恋那温暖的冲动。
“哈哈哈哈,你们看,他哭了!”
“他撑不住了!”
“也不过如此!”
闭嘴。闭嘴!
滚!啊啊啊啊!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得意洋洋地惋惜你吗?”
“你榜上无名……”
“你风光不再……”
“人们很快就会把你忘记……”
我没有!我没有!
昏天暗日的地狱里,突然闪出一抹剑光。叶遥勉强找回一丝神智,拿起不知何时被自己丢开的剑。
他咬牙暴起,追上那些恶魂。
“别说了!”
“闭嘴!!!”
怎么杀不掉?怎么会杀不掉!
救救我,快来人救救我……
不行,要杀。
“他疯了!他疯了!”
“你厌恶我们说的话?那你应该杀了你自己才对!”
“该死的是你自己!”
“呀!”叶遥听到自己的一声大吼融入乌云和雷电里。
随之大腿上传来一阵穿骨入髓的剧痛。
叶遥清醒过来,愣愣地看着腿上那道又深又长的伤口。衣服被划破,猩红的鲜血顺着剑刃留到剑柄,再流到自己的虎口处。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方才还在追杀那些恶魂,怎么下一刻就往自己大腿上刺?难道是潜意识里听了恶魂的话,要杀了自己?
不行,不能这样。
他摁住伤口,撕下一片衣角草草包扎,撑着剑继续起来战斗。
正好这样的伤痛可以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不能被迷了心智。他不能杀掉恶魂,但他能战胜他自己。
三日后,极雷渊海的门缓缓打开。
极雷孜孜不倦,生生不息,飓风环绕整个渊界。大门只是等了片刻而已,见渊海没有声音,于是很快又准备重新关上。
突然,一只手扒住门缝。
天兵大惊。
那只手灰败不堪,枯瘦如枝,还布满新陈交织的血迹。叶遥扒着门勉强站起来,天兵看着他,满脸惊恐。
怎么,他的模样很可怕吗?比极雷渊海里的恶魂还可怕?
他撑着剑,稍微转过剑刃朝向自己,果然,他看见了自己倒映在冷光中的穷凶极恶的脸,陌生得连自己都不敢承认。
他扯起嘴角,剑刃照出自己脸上扭曲的笑。
“我要见天君。”
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哑的。
果然,比鬼还可怕。
三日不见,叶遥在天君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又看到了一种新表情,名为震惊。
叶遥道:“你说过若我能安然无恙从里面出来,你就履行承诺。”
天君脸色阴沉。
良久,他把手搭在叶遥头上,轻轻的,像是很嫌弃他满脸的污秽。
然后,他轻声嗤笑:“你知道吗?你的神格碎了。”
叶遥筋疲力尽,连听觉和反应都迟钝很多。
过了许久,声音才从喉咙里流出来:“什么?”
“你的神格被极雷打碎了,渊海连通凡界,凡界几千万里,都不知道散落在哪些地方。”天君仿佛很满意这个结果,微笑着看他,“所以你说的安然无恙,并不作数。”
也就是说,他还是无法知道一个真相。
叶遥没有过多争取。
或许是并不意外,或许是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又或许是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又听到天君道:“叶遥在狱中不思悔改,顶撞天君,出言不逊,已着下放极雷渊海三日。此后,不得再踏足上天庭。”
不得再踏足上天庭,这是罪仙才有的“殊荣”。
从天君殿中出来,一路上康庄大道,祥云缭绕,彩带飘飘。
路上陆续遇到不少仙官或仙侍,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快速打量叶遥,而后别过脸去,假装继续赶路,等走到后面,又忍不住与同行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叶遥低头看自己的模样,长发被咸涩的汗水浸湿成一片耷拉在背后,双唇干燥起皮,衣裳破败不堪,大腿上的血已经渗透原本包扎的衣料,顺着膝盖流到靴子上。
整个人狼狈至极。
不知受了多少人异样的目光,无极天的天门越来越近。
天门外站着两个人,乔柏与迟舒远远见着他便激动招手,等他走近了,笑容却凝固住。
乔柏跑过来扶他,脸色铁青:“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衣服,你这身汗,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叶遥摇头。
迟舒却没问,只道:“走,我们回碧溪湾。”
叶遥点头。
他被一左一右搀扶着,走出无极天天门。
乔柏一路上都在破口大骂,从无思天骂到无由天,从元始天尊骂到天门守兵,最后道:“我辞了仙考给我安排的官职。”
叶遥脚步顿住。
他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乔柏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但是没有力气说话。
乔柏看了看他,冷哼一声,道:“上天庭不过如此,不来也罢。”
干涸已久的眼眶骤然湿热。
叶遥撒开搀扶他的两只手,回身遥望背后的天际。
不知道这是哪里,是无极天还是无由天,和煦的日光铺就万里云层,高低错落的宫殿堆积矗立,青鸟凤凰环绕仙乐飞舞,金碧辉煌,如梦如幻。
多美的上天庭啊。
这些日子,他为了身审失败的事情到处奔波,焦头烂额,从未停下来认真欣赏过这里的景色。
但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叶遥突然跪下去。
乔柏和迟舒急忙上来扶他,他却摆手撒开。
他跪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成片不断的眼泪从眼里汹涌喷出。他弯腰,泪水落入地砖里,他双手紧紧捂住脸,把笑声扼在掌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哭什么。
后来,他重重喘一口大气,爬起身回头,见前面的路两边是片林子。
泥土和树林在天界并不少见,只是大多数被云雾遮住而已。叶遥下定决心,走进林子里。
乔柏和迟舒跟在他后面,见他寻了很久,终于在树林腹地寻到一块满意的地方,抽出腰间的指暮天剑,开始挖土。
乔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陪他挖就对了,于是拔出自己的刀跟着他一起挖。
一个大坑终于成形。
迟舒问:“你想埋什么?”
叶遥把沾满湿泥的指暮天剑收入剑鞘中,一整把剑扔进坑里,然后用乔柏的刀开始填土。
乔柏皱眉,与迟舒面面相觑。
他们没有阻止,直到指暮天剑逐渐没入泥土里,再也看不到,最后所有土被填上,一切恢复原样。
叶遥拍拍手:“走吧。”
乔柏迟疑不定,道:“要不在这里做个记号吧。”
叶遥摇头。
乔柏可能觉得可惜,毕竟那是叶遥亲自铸出来的剑,陪他创立指暮天,而后一路过关斩将,从寂寂无名到一战成名,又陪着他从极雷渊海那样的地狱里九死一生逃出来。
但那又怎么样,他以后不会再使剑了。
也不会再来上天庭了。
【作者有话说】
和朋友聊起mbti,我说叶遥当年绝对是个大宝剑。
朋友:怪不得他不要那把剑了,最后换成一根魔法棒(指桃枝扶风)。
我(惊起):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回到碧溪湾后,叶遥一身伤养了很久。
他每日就躺在床上,什么东西都不吃,什么事也不想,醒了就睁开眼睛,只盯着床顶看,直到睁累了,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他分不清楚日夜,因为有时候是在半夜睁开眼睛,有时候是就着日光睡觉。
乔柏和迟舒每日都来看他,却劝不了他。
春天来了,叶遥的生辰也便到了,乔柏亲自做了几道菜。为了不辜负好意,叶遥勉强爬起床,与乔柏和迟舒吃了一道简单的生辰宴。虽然菜很好吃,但不知为何,叶遥嚼着嚼着,总是吞不下去,又忍不住想吐,像喉咙口被设了一道关卡,将所有食物往外推。
结束之后,叶遥又摇摇晃晃回到床上,一躺就准备睡觉。
迟舒过来看他,道:“给你送一样生辰礼。”
叶遥闭上眼睛:“多谢,但灵织图我不需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迟舒叹了口气:“当初我成了罪仙的时候,也和你一样颓废过一段日子,但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会有好的时候。”
“再说吧。”叶遥道。
迟舒将一样东西放在床边,“哐”的一声,叶遥睁开眼睛。
那是一盏灯,灯身由湖蓝色的玻璃制成,里头摇曳着幽黄的灯光,周围还萦绕了一层模糊的白雾。
“这是什么?”叶遥问。
“花箔灯,一种聚魂灯,也可以聚其他破碎的魂体。”迟舒道,“天君老头不是说如果你安然无恙,他就告诉你真相嘛?但他也没说期限是多少。你去凡间把神格聚齐了,原封不动送到他面前,让他不得不撬开嘴巴。”
叶遥爬起来,盯着花箔灯的幽光发呆。
他可以在这张床上躺平一万年,但那个被打碎的神格,又何其无辜。
“先放着,我想想。”他别过脸,掖好被子。
迟舒啧了一声:“哪有你这样的?要就一句话,不要我收走了。”
叶遥皱眉。
他又转回来,下意识回答:“要。”
第二年,叶遥决定提着花箔灯下凡。
散落的神格可能附着在任何东西上,或人,或物,或花草,且说不定会不停流动,只有靠近五步之内,神格才会感应到花箔灯,自动召回。而它到底碎成多少片,到底是几十片,还是几万片,叶遥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花费一百年便可以集齐,也许需要很久很久。一开始,叶遥把这个时日设定为三百年。
起初,乔柏会同他一起。他们最先去的是当时的都城,那时正值盛世,都城日夜歌舞升平,他们沿大小街巷走了许多日,遇见的所有玩意儿都觉得新奇。他们偶尔凑进茶馆跟着别人一起听书,偶尔挤进闹市为刚舞完刀枪的女子碗里留下几枚铜板,偶尔尝一尝篷布下暖烘烘的水盆羊肉。
在都城几年,花箔灯一共闪了九次,不知是多还是少。
但人总不可能一直相伴不离,乔柏终究是有自己的事要做,而叶遥也离开都城,开始走南闯北。
都城外的许多地方相较之下不怎么太平,偶尔会有土匪争山互相残杀的事情发生,叶遥路过顺手救了一次。那些人十分感激他,留他下来喝酒吃肉。几日相处下来,土匪们已视叶遥为生死至交,扬言要拜他为大哥,日日倾诉肺腑衷肠,几乎是离了他不行。
叶遥笑眯眯应对,等所有人午夜酣睡之际,他走出腌着酒气的寨子,提着花箔灯,独自一人下山,悄然离去。
云游路上,买的东西多了,乾坤袋自然要定时清理一番。叶遥挑挑拣拣,拿出一摞传讯符。
仙考大会那段时日,他积累下来的传讯符有上千张了,确实应该丢弃一些。
他开始一张一张看,从中挑出一些一点印象都没有且从未写符联系过的人,叠在一起,捏火诀烧掉。
做完这些,他又继续启程。
坊舍间或有夫妻吵架,吵到凶时动了手,叶遥腹中早已理清楚非常清晰的说辞,想上前去劝架,反被两双恶狠狠的眼睛盯了回去。
再往前走,迎面偶有一车子的炭,老父和幼子并肩推车,车子颤颤巍巍十分吃力,叶遥上前暗中用仙法帮忙,三人一齐拉了一里之远。叶遥微笑点头应对父子的连声谢意,继续离去。
秋收时节,田埂间处处是劳作的身影,一辆装满稻谷的牛车从叶遥身边擦肩而过,牛背上的小儿甩着鞭子高声歌唱,那歌谣不知是什么乡音,特别好听,叶遥竟学着低声哼了一路。
入冬后,苦旅艰难,叶遥在落满积雪的山道上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乞丐。乞丐的身体还硬朗,叶遥笑着问他去哪儿,他指着南边的山道那是他的家乡,他要回他的故里。
真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乾坤袋又堆满了东西,叶遥再一次拿出那一摞传讯符。这次,他整理出当年关系还不错、但自从他被贬罪仙之后便再无来往的人,捏火诀烧掉,火苗久久不息。
他也并不一直是一个人,除了乔柏之外,他还会遇到一些散修。那些人以为叶遥也是苦行道士,便邀请他一起同行,叶遥也欣然答应。
但并不是大家都会走到最后,要么归路不同,注定分道扬镳,要么几个散修之间发生矛盾,反目成仇,不欢而散。
叶遥笑着摇摇头,又是一个人上路。
他在闽越国买到了最正宗的离支仙,在南梁国学会了一门新的语言,在北境体验沙漠穿行三日游,在南越的雨林里大喊“我可以淋湿我的灯不能淋湿”。
不知什么时候,王朝颠覆,乱世来临,洪涝、瘟疫、烧杀、抢掠,天灾人祸,遍野横尸。
叶遥开始忙起来,用花箔灯聚神格的同时,也跟着一些江湖或修仙门派救死扶伤。有些人治着治着就好了,有些人落下不治的病根,有些人死去不过在一瞬之间,有些人则倍受反复折磨,最后才得以摆脱苦痛,撒手人寰。
疯了的老人拄拐杖望着家门口的树自言自语,上前去听,原来是埋怨服兵役的儿子怎么还没回来;婴儿在襁褓已经脸色铁青没有呼吸,娘亲在一边面朝正东方而跪,头重重往地上砸,磕烂了鲜血横流也无法让孩子再啼哭一声。
挽回一条性命是奢望。
有过一段时间,叶遥渐渐觉得没意思。
好像不管他如何努力、那些世家帮派如何努力,世道都不会改变。他救或不救,总有人死亡,死一千个人和两万个人对天道来说无甚区别。那些曾经绝望的哭嚎和呜咽终被风沙掩埋,时过境迁,它们变得渺小,注定被遗忘。
所以,叶遥开始尝试冷眼对待人们的乞求。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跟他没关系。
挽回一条性命是徒劳。
不知熬了多久,凡界终于开始恢复太平。
传讯符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他在凡界云游五百年,除了乔柏和迟舒,几乎没有一个神仙主动联系过他。他数了数剩余的传讯符,很好,不到十张。
花箔灯的光晕越来越亮,但是还没有满,证明他的神格还没有收集完成。
旧的都城被夷为平地,新的都城拔地而起,他又回到中原,继续云游。
后来,他不知怎么的得罪了一个地方的官绅,被莫名奇妙安了一个罪名,给关到监狱里去了。
行吧,反正也不是没待过。
可能是自己没有背景没有家世,更不打算自赎,所以这么一关就关了十年,直到天下大赦。
从牢里出来后,叶遥神清气爽,继续云游。
经过山庄的时候,正巧碰到几个猎户围着在欺负一个背着竹筐的姑娘。像往常一样,叶遥顺手救下了那姑娘。
挽回一条性命是顺手。
他继续走,没想到那被救下的姑娘竟跟了他一路。
那时恰逢仲春,山里有一处正盛开的野桃花林,树干野蛮生长,花苞开得比别处好看许多,娇俏不失秀丽。叶遥在桃花林中穿行,被那姑娘扯住衣角,不让走了。
对方言笑晏晏:“我看出来道长是有法力的修仙之人,我也是修行的,我们同行吧,路上好有个照应!”
叶遥很意外,瞅着那姑娘看了半晌,才看出人家的本体,原来是只兔子精。
他一个人习惯了,自然是婉言拒绝。
没想到那兔子精穷追不舍,甚至直接真情流露:“我对道长一见钟情,此生非道长不双修!道长,你不能抛下我啊,你抛下我,我再被那些臭男人欺负怎么办……”说着抽泣起来。
叶遥心中长叹一声,用力撇下姑娘的手,拿出最近惯用的借口:“抱歉,我修无情道。”
然后逃之夭夭。
叶遥的衣裳是桃色的,这片桃林也春色漫漫,他在里面自然也穿梭自如,不易被发现,不知走了多久,后面没人追上来,看来是甩开了。
突然,他的衣裳又被绊住。
他回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勾在一簇盛开的桃枝上,他扯了扯,没扯下来。于是他上手想拿下来,可自己的袖子仿佛黏在枝桠上一般,怎么拽都拽不下来。
叶遥不禁仔细端详。
原来,这是一棵带了修为的桃树。
万物有灵,这个地方灵气充沛、泽光萦绕,上了年纪的花草树木或鸟兽虫鱼若能因机缘巧合吸取天地灵力,便能开灵智;修炼上一定年岁,便能化成人形,就比如刚才的那只兔子精。
这簇桃枝明显年岁还不够,无法修成人形,只是有灵智而已。
而此刻,它仍旧扒着叶遥的袖子不放。
叶遥笑道:“怎么你也不让我走?”
难道是也对他一见钟情?叶遥滑稽自嘲。
只见那桃枝颤了一颤。
树干清俊秀丽,像少年人的身躯,枝条湿软,花蕊上羞含清晨未干的露珠,抖动的时候,那露珠顺着花瓣滴落到叶遥的虎口上。
美,比这里其他的桃树都美。假以时日,若是能分出阴阳雌雄,修成人形,必定是个美人。
叶遥不知为何,竟起了一点心念,迟疑到:“……既然如此,那我就折一支?你不介意吧?”
反正只是折一支,带着作伴,桃树本体的灵智和修为并不会受到影响。
闻言,小桃枝又颤了颤,几乎是把自己送到叶遥怀里。
叶遥笑了,伸手一折,把那簇桃枝从树上取下来。
那就带上你吧。

有了小桃枝之后,叶遥的行程不自觉慢下来。
他在山下的一家脚店住下,每日提着花箔灯出门的时候,他也会把桃枝带上,插在背后的小竹筐内。日落前回来时,他再把桃枝放入木瓶里,放在窗前。每次经手,他都会不由自主上手抚摸一下枝干和花瓣。
离开桃树,桃枝没了滋养,很快就会枯萎。
叶遥想,等到他离开这家脚店时,桃枝应当枯萎了,那时他会顺便将桃枝留在窗前的木瓶里,不再带着他上路。
但当他准备离开时,桃枝竟还未枯萎。
叶遥暗暗吃惊,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拿起插瓶里的桃枝,叹了口气:“嗯……还是带上你吧。”
于是他将桃枝插在背后,继续启程。
过了几日,叶遥想,桃枝必定快要枯萎了。
毕竟陪伴了那么多日,等它死掉的时候,叶遥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在一棵树下挖个小坑,将桃枝埋了。
但两日过来,桃枝上的花依旧鲜艳灿烂,丝毫没有衰败的迹象。
叶遥又想,也可能是桃树有灵智和修为的缘故,这簇桃枝也就比寻常的桃花还要耐久一些。
于是他还是继续携着桃枝,翻过又一座山。
山野之间云游不比城镇,天黑下来后没有找到歇脚的驿站或者寺庙的话,便要就地露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
叶遥在空旷的地方生起火,靠着树干睡觉。
在野外休息时,他并没有睡熟,除了打开护体障之外,他也保留着几分敏锐的听觉去留心附近的野兽或者妖怪。
忽然,他听到自己身旁的地上有极轻的响动,像是什么小虫子爬过落叶一般。
他睁开眼睛。
地上的桃枝正在蛄蛹着往他怀里钻。
“……”
似乎是察觉到叶遥的目光,桃枝一整个僵住,不动了。
“……”
叶遥不可思议道:“你怎么会动?”
桃枝慢腾腾挪回原地。
叶遥把它抓过来,翻来覆去反复端详:“你还有灵智?你不是离开本体了吗?怎么还能动?”
说着,他施法探入桃枝体内,顿住。
要命!那棵桃树在叶遥把它摘下来之前,把自己所有的修为和灵智都汇聚在单独的这簇桃枝上了。也就是说,还种在地里那棵桃树已经变成普通的桃树,而它手上这支,才是还未化形的桃树精。
叶遥惊了:“你为何要这样做?你傻了吗?”
它是故意的?知道叶遥要折下它,所以故意转移灵智的?
桃枝蹭了蹭他的手,垂下头,样子很委屈。
叶遥抱着它思索道:“你是不想待在那个地方么?所以勾住我,想让我带你离开?”接着他下了决定,“不行,我得带你回去,让你重新转回桃树。”
桃枝疯狂摇摆,像是在拒绝。
叶遥严肃起来:“你不知道,即使你有再多的修为,一旦离了根系也终会有枯萎的那日,到时你的修为会全部溃散,化为虚无。你好不容易才有望修成正果,不能这么儿戏。”
桃枝不会化形,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一切全凭叶遥作主。
就算会说话,叶遥也觉得这事没得商量。
他道:“乖,回去继续修炼,等能化形的时候,你想去哪里再去哪里。”
桃枝挣扎着跳起来蹭叶遥的脸,用分叉的枝头勾他的发丝,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什么。
第二天天一亮,叶遥立刻启程走回头路。
他有极好的方向感和认路能力,日夜兼程的话,应当能在桃枝完全枯萎之前赶上。
推书 20234-11-01 :僵尸太太的棺材板》:[玄幻灵异] 《僵尸太太的棺材板压不住了》作者:六一得六【完结】晋江VIP2024-02-18完结总书评数:49 当前被收藏数:1007 营养液数:463 文章积分:31,854,692文案:  僵尸太太很生气!  一觉醒来,六个棺材,空了五个,儿子丢了?  一看书信,离家出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