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筝刚吃完最后一口泡面,还没想好回什么,someone又发了短短一行字来。
S:“你跟谁都这么说话?”
风筝飞飞:“怎么说话呀,我跟你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呀。”
陈乐筝忽然灵光乍现,想明白了,someone每次都是深夜才来,一个男人,长夜寂寞看看直播,砸了那么多钱,还能是图什么?
除了图在直播间成为榜一大哥,满足一点虚荣心,还为了和主播拉近距离。
可陈乐筝是男的,他粉丝群里那些人只会对他冷嘲热讽,只有someone没有骂过他,那么退了群是因为只想单独加陈乐筝一个人?!
难道someone其实很欣赏自己,想跟他做真正的好兄弟?
又难道遇见真正的男同了……
这个男同还被自己撩拨上钩了?
陈乐筝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就这么一个财大气粗的榜一,先稳住了再说!大家隔着一根网线,都是来找快餐式快乐的,谁还能当真么。
他给someone发消息:“你现在在看我的直播吗?”
陈乐筝问完,抬头看了看屏幕和镜头,一双机灵的眼睛转了转。
S:“你猜。”
陈乐筝拿开泡面碗,对骂声一片的直播间里说等会就开始打游戏。然后打字回someone:“你不在,我这里的后台没有看到你,工作很忙吗?”
S:“不忙。”
someone看起来是想告诉陈乐筝,不忙也不会来看他的直播。
陈乐筝看着someone一直以来都冷冰冰的回复,总感觉下一秒对面就要来个大杀招,而自己要被狠狠嘲笑……瞬间又知道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他打字的手飞快:“话说,你为什么从来没骂过我呀?高学历的人也这么高素质?”
陈乐筝放下了手机,不再等回复,而是直接和直播间说起了话:“怎么饭都不让人吃了!都说了我今天一大早买衣服去了,”他举了五个手指出来,“花了我这个数!”
直播间里黑黑粉粉大乱炖,弹幕早已被陈乐筝今天的迟到、拖延和嚣张态度惹火了:
【主播吃面怎么没被噎死?】
【买衣服干嘛?什么衣服?不会是买的qqny吧?】
【怎么了,线上卖了这么久的鸭子,终于要去接客了?】
【让逐疯宝宝慢慢吃,不然等会儿发疯创死大家了】
“买衣服干嘛?当然是穿了,你们不穿衣服啊?”陈乐筝哼了一声,说,“早都说了周末要去同学聚会,黑子听得懂人话不?那不得随便买点,衬托我的尊贵美丽和高大帅气。”
低下头,陈乐筝看见了someone的回复。
S:“那么多人骂你还不够?你是受虐狂吗。”
陈乐筝忽然下意识地抬眼去看直播后台,贵宾席上的榜首标识很醒目,someone的系统默认灰色头像果然出现了。
一个1级的三无账号,却有着陈乐筝20级的粉丝牌,此刻高高而沉默地挂在了陈乐筝的直播间。
陈乐筝今天憋了一天,终于忍不住笑了笑。
他点击鼠标把自己半露脸的小屏放大,唯独能看清的那双眼睛也变大了,正忽闪忽闪着。
“要不要看看我今天买了什么衣服?”他忽然对着麦克风开口问道。
然后站起身,又动动手指,不动声色地回了someone。
风筝飞飞:“当然够了,既然你不肯骂我,那只要有你不骂我就好,不然我会难过的。”
陈乐筝去袋子里拿了其中一套衣服来,他在镜头外换新衣服,好像要给直播间里的所有人展示一番。
落地窗外夜景璀璨的办公室里,陆温乔在电脑屏幕上看见了重新出现在镜头前的陈乐筝。
陈乐筝换上了浅灰色的休闲长裤,身上是件棉质白衬衫,外面套着米黄色的薄毛衣背心。他站起来后并不会露脸,只是沿着松松垮垮的领口往上,是急急忙忙换衣服时擦红了的锁骨,一截白皙的颈脖,和尖尖的下巴。
与办公室内外的冷清不同,陈乐筝的声音从直播间里传来:“看见了吗?这套花了我好多钱,可心痛了。”
又是一声震动。
陆温乔面无表情地垂了下眼。他收到了风筝飞飞的微信。
“悄悄问问你,你觉得我穿得好不好看呀?”
明明是文字,陆温乔却好像能听见声音,感觉得到陈乐筝是怎么把嘴唇贴在收音筒边,然后开口问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陆温乔:很拙劣的勾引套路……嗯,再看看
陈乐筝觉得,以someone的寡言和闷骚程度,他应该不是个中年男同,而只是个来网上找消遣又被他几句嘴甜的话给勾到了的直男。
陈乐筝问他好不好看,他沉默了好半天,才回了一个“可以”。
可以的意思就是好看了。
那么someone的审美,应该和参加同学聚会的那某人的审美差不多。
陈乐筝想亮瞎别人的眼睛,但不想成为稀奇古怪的,或会被一眼看穿本质的那个现眼包。他在现实生活里不是那种夸张疯癫的人。
在无数观众的注视下,陈乐筝偷偷打字回复了someone。
风筝飞飞:“可以就行,我知道,你说的其实是好看。”
风筝飞飞:“我要继续直播了,你不会走吧?心情不好就看我直播吧,但你在心里也不许偷偷骂我。”
然后他回到了直播电脑前坐下。
脸上重新出现了严丝合缝的特效遮挡,陈乐筝便也直接穿着这套新衣服继续晚上的直播。
不过都不用猜测,弹幕发言一如既往,并没有多友好:
【能不能别磨磨蹭蹭了,还打不打游戏?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
【黑子散退,黄子集合!穿的什么玩意儿,不如别穿】
【穿成这样给谁看的啊,又打算麦麸恶心人了?】
陈乐筝并不在乎,冷哼一声,对着麦克风大声呛道:“你们黑子黄子别来恶心人,别自作多情,谁说这衣服是穿给你们看的了!”
直到陈乐筝开始打游戏,他局内的离谱操作着实更为吸睛,也更让人大跌眼镜,弹幕上的那些污言秽语才被刷了过去。
这晚,从陈乐筝换衣服起,someone居然一直都在。
总有人会发现陈乐筝的榜一变成了一个三无小号,而最先发现并留意的人还得是曾经的榜一们。
在someone之前,如果想做陈乐筝的榜一,每天大概只需要百来块,最多也是几百而已。只要没有人竞争,根本不需要多送。
可哪有人竞争?竞争谁骂得更狠倒是可以。
现在someone来了,那只能叫陈乐筝偶然一次祖坟冒了青烟,毕竟谁会天天来给陈乐筝这种小丑主播花大钱?
比如今天的礼物榜排序,只是依照昨天结算时的初始顺序排列的。
往日来得最多的那个榜一是【麦麸下地狱】,他的上一个id叫【麦麸的人吞一千根针】。今天他一来,倒是破天荒的比之前出手大方了,一下子打赏了三辆梦幻小跑车。
实时的礼物榜瞬间就变换了顺序,榜一变成了那个麦麸下地狱。
陈乐筝刚好在打游戏的间隙看见了,便用熟稔的口吻谢了礼物:“感谢麦麸下地狱小哥哥送的三辆梦幻小跑车。”
榜一换了人,直播间的弹幕里不乏调侃,不过陆温乔没有竞争谁该做榜一的兴趣,鼠标一点就重新覆盖掉了网站。
陆温乔一个人在公司项目组加班,陈乐筝的直播间很快被文档和网页完全挡住,只是挂在了那里。
他不了解直播间的那些规则,更不觉得自己心情不好,但工作之余也没有退掉直播网页。
可能是因为这个班加得让他有些无聊。
又或者为了听听看陈乐筝会不会再在直播间里说他的坏话。
按理来说,陈乐筝之前的诽谤实在毫无道理。
陈乐筝和陆温乔的渊源也不只是在初中夏令营。
那时候,陈乐筝住在陆温乔隔壁的小区,两家却就在一前一后的两栋,中间只隔了堵矮墙和一张从没关过的社区小侧门。
陆温乔的奶奶是个爱热闹的人,每天要出门买菜和散步,周围的老邻居全都认识,碰上了能聊好半天,她与陈乐筝的妈妈自然认识,两人还是时不时一起打麻将的牌友。
因为父母事业繁忙,常年在外,陆温乔在国际学校读了几年,才终于转学来了奶奶这里。
一来二去的,家长们都知道家里的孩子在同一个小学念书。
不过陈乐筝比陆温乔低两个年级,他发育得晚,小时候个子尤其矮,被同学欺负了只会告家长和告老师,最后还是要一个人蹲在角落里默默抹眼泪。然而,他好像不怎么需要安慰,没一会儿就又能笑了,看起来高高兴兴、没心没肺的。
很不起眼、不擅长学习的陈乐筝,也跟校园里的任何比赛和活动都扯不上关系。
所以,陆温乔哪怕来了普通公立学校,他在学校里本来也是不可能认识得上的。
可不知道从哪天起,陈乐筝每天放学之后都要穿过侧门,一个人去旁边小区的花坛里玩会儿泥巴,什么小虫小蜗牛都是他的伙伴,它们会跟他一起堆他所谓的城堡。
陆温乔目不斜视地远远地经过很多次,终于在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被手舞足蹈自我陶醉的陈乐筝越靠越近,甩了一大串泥点子在白色校服上。
陈乐筝还差点撞到了人——他回头发现自己闯了祸,一看见陆温乔那张脸,就呆住了。
他涨红了脸,很慌张,努力缩了缩脚下的盗版脏鞋子。嘴边的对不起根本没发出声响,他就立即一阵旋风似的跑回了自己家的小区。
那是陈乐筝第一次见陆温乔。
当晚,陆温乔的校服被阿姨扔进洗衣机里正转着的时候,陆温乔很快便第二次见到了陈乐筝。
还只是个小学生的陈乐筝跑回家,脸上藏不住事,没两下就被爸爸问出了前因后果,妈妈在旁边一听,对上了信息,吃完饭就带着陈乐筝上门道歉去了。
开门的刚好就是陆温乔。
陆奶奶一听来意,直说这有什么,两个小孩在一起玩玩而已,陆温乔还是哥哥呢,然后连忙把他们请进了家里。
两层的复式楼很大,院子里还跑着条黑色的小狗。
陈乐筝穿着邋邋遢遢的衣服,站在陆温乔家华美的水晶吊灯下,黑黑圆圆的眼睛四处闪着,硬挺着脖子对陆温乔说:“对不起,我不小心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还逃逸回了家,爸爸妈妈说这样不对,你能原谅我吗……”
可他面前的陆温乔就和那水晶灯一样,光影重重,高贵典雅,不可企及。
陆温乔从小就人小主意大,他看着陈乐筝,第一次见还有这样有意思的人——像是朵雨后的矮蘑菇,突然之间冒出来的,还出现在了自己家里。
他本来打算再沉默一会儿,看看眼前这个脏小子会不会忍不住哭出来,又还能说出多长一串的话。
但不能这么做。
在大人们殷切的目光和那双圆眼睛的注视下,陆温乔说的“可以”。
很不巧,陈乐筝今天说谁的坏话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提的,就是姜茴口中的那个陆温乔。
他今天直播的时候话都少了一些,反正在游戏里撞车男主播可遇不可求,想天天有麸可卖是不可能的,他也刚好歇歇。
屏幕上,变成了榜一的【麦麸下地狱】发送起弹幕来,比其他人的字号大一号,看起来很明显:【今天我终于变榜一了,怎么能有不骂主播的榜一啊,家人们骂起来】
其中的意思很明显,直播间的弹幕也开始跟风附和。陈乐筝随便瞟了一眼,没理会。
【支持,不骂主播的请滚出直播间】
【someone哥骂一个看看实力】
【你们别急啊,兴许人家憋了个大的,肯定是自己人】
陈乐筝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们别以为我就没有心地善良的粉丝了,在干嘛呢,那个榜一麦麸下地狱,再带节奏,小心我找你麦麸了!”
麦麸下地狱:【滚啊,你要是不怕直播间被封你就卖一个试试?】
麦麸下地狱:【带什么节奏了,不骂主播的滚出直播间,这不是共识?】
几串大字飘过,结果就是他不说还好,这么一下直播间的节奏真的被带起来了。一大波弹幕跟着在刷支持的话,还有一波则是在帮主播说话。可帮忙的这波,大部分内容看着阴阳怪气的,像在反串拱火,没人分得清个好歹。
【让我看看谁又心疼了,心疼的自觉滚行不行】
【你们为什么要骂逐风,这种电子宠物被骂走了怎么办?】
【我们逐风直播一晚赚你们这群loser一整年的钱,不服自杀】
【还真有人黑着黑着变成粉了?你们没事吧?不骂主播的请滚】
【主播又当又立,取关了】
陈乐筝眨了眨眼,他这把游戏里的战绩勉勉强强还行,但他本人又无缘无故地被队友骂了。
一抬头,直播间里也混乱不堪。
几波人看着就是直接哗啦啦吵了起来,真正受影响的除了陈乐筝一个人,这次还有someone。
实属无妄之灾了。
陈乐筝想到someone的年纪和作风。这人大概不怎么上网冲浪,跟不上这么疯狂的节奏,显得有点笨,他自然不知道自己来了陈乐筝的直播间,花自己的钱当了两天榜一,还要被弹幕群起而攻之。
陈乐筝根本管不住这群黑粉的。
他只能一言不发地继续打游戏。
他对这样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反正直播这么久以来,随着热度越来越高,直播间里挤满了素质低下之人,节奏也是大大小小层出不穷,可以说每天都有,比绝大多数主播的都多。
公会虽然对这群没文化的游戏主播没寄予多少厚望,但早就跟他们三令五申,任何时候都不要乱说话激化矛盾,千万别把自己给作糊了。
陈乐筝算是极少数上了大学的,结果反倒在圈子里风评最差,情商看着着实堪忧。好在,别人骂他,他也不打紧。他直播时偏偏自有一套应对手段,该回嘴的时候回嘴,该借着专心上分的时候装死就装死好了,等快下播的时候,他再道道歉啦,解释解释啦,不至于激化矛盾,很快就没事了。
至于莫名被针对了的someone,陈乐筝只能下播后再去私聊安抚一下。
陈乐筝自己的心情和情绪,就变得毫不重要了。
他这几天混上了不少分,本就越打越吃力,心里一不顺,死得就越快。
屏幕一黑,他放下了手机,破天荒的,终究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们在吵什么呐,一时半会儿又看不懂你们在吵什么了,我的意思是直播间里的观众都是素人,人家什么也没说,你们骂我可以,不要连累……”
他话还没说完,一条五彩斑斓的世界横幅弹了出来,骤然出现在直播间所有人的眼前。
【someone给主播逐风kite送出了5个超级嘉年华】
【someone给主播逐风kite送出了6个企鹅1号】
【someone给主播逐风kite送出了666朵玫瑰花】
陈乐筝说了什么和什么没有说完,已经彻底不重要了。
之前在吵的人都停了下来。
紧接着,先一步反应出震惊和炸开了锅的,仍然是满屏幕的弹幕。
someone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不止能用钱把陈乐筝砸得晕头转向,也能把那群一直在乱叫的妖魔鬼怪砸得闭嘴。
榜一应该是谁,该不该在待在榜上,需不需要做特定的事,都轮不到任何人多嘴。
陈乐筝呆了,像报幕员一样念道:“感谢someone送出的五个超级嘉年华……六个企鹅1号……啊?还有六百六十六个玫瑰花……”
他第一百次默念,苍天啊,这真是太六了,这是哪阵风,把这么一尊伟岸的散财童子吹来了他这里?
还把钞票都吹进了他的口袋。
someone第一次在公屏上发了弹幕:【不用你这么谢我。】
读来依然冷冰冰的。
陈乐筝干巴巴笑了一下,“哦”了一声,然后问道:“那大哥你想让我怎么谢啊?”
不过此时此刻,大好的时机,他心里发痒,实在忍不住不麦麸,可以说是职业病犯了。
他穿着这身新衣服,米黄色的毛衣看起来很软,显得人也很清纯:“你给得实在是太多了呀,哥哥,我很容易想歪的。不会是想让我以身相许吧!”
陈乐筝盯着电脑屏幕,心里飘飘然,见钱眼开是一回事,他也是真的没想到someone会这样回击弹幕。
同时他惊喜中又有些疑惑,心里嘀咕着,嘴里就说了出来,却像在强行硬贴:“而且,好巧啊,刚好我的幸运数字就是6诶,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陈乐筝继续打完这把游戏,途中还间歇性地看了好多次,他没看见someone再发弹幕回应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过了。不过就算someone没回应,这也很正常。
他知道自己太像见钱眼开的人,撩得太过了。
他也已经大概摸清了someone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面虽然财大气粗,但很刻板保守的样子,消息不爱回,嘴上冷冰冰,可还是加了他的微信,来看他的直播。
没想到在他陈乐筝的直播生涯里,也有金主傍身的这一天。
这一次平息节奏的流程不同,直播间天降大金主,陈乐筝不用再像往日一样低气压一整晚,然后可怜兮兮地跟观众们解释半天。
现在再在游戏里被队友羞辱,镜头前的陈乐筝也从容不迫了,他一边局内打字反驳回去,一边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
弹幕开始调转矛头指向陈乐筝, 都觉得是主播让榜一被骂了,还因为主播名声太差,导致正常人在直播间里都要被连累,以至于得砸钱来证明自己。
说来说去,那就是someone哥糊涂啊,怎么把钱送给这么一个小人了。
【S1大哥,我看你岁数不小了,怎么这么糊涂啊】
【什么S1大哥,someone?不会吧,真给主播盼来了一个1啊?】
【不可能有这么糊涂的金主1,主播是不是请演员了】
【请了请了一看就是请了】
【挡住的脸是丑的,打游戏的手是断的,麦麸的心是脏的,那张嘴是硬的,有金主1看得上他?肯定是花大钱请演员了】
陈乐筝简直无语,才懒得跟他们多说,到点说了拜拜就准时下播了。
周未就是同学聚会,陈乐筝这几天不打算再吃夜宵和熬夜,他很快换上睡衣坐到了床上,打算刷刷手机就睡觉。
此时手机里已经积攒了很多未读通知,各个app的都有。
同学群不在微信里,颜色格外不一样。
陈乐筝总是会想起自己在服装店里的难堪经历。他没有再登鹅鹅tv,也没管微信,而是径直点进了在他们曾经那个遥远的学生时代里,才最常用的这个聊天软件。
群里发了新的通知,聚会地点几经修改,现在已经定了,晚饭就定在了本市最豪华的酒店大包间里。
陈乐筝看着在群里活跃的那些人,免不了嗤声。
这群人一个个都在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和地位,就是为了在老同学面前竞争炫耀,不想被比下去。那最后聚餐的费用总不至于大家AA,肯定会有人打肿脸充胖子顶上……
陈乐筝这种边角料小虾米,免费带张嘴去吃顿晚饭,好像也不亏。
他依然在聊天记录里看见了别人提陆温乔的名字,但在那次的投票之后,陆温乔本人都没在群里出现过。
陈乐筝四处翻了一圈,脑海里却只有陆温乔账号在线的影子。
一般人在陈乐筝的手机里其实发现不了那是陆温乔。
陆温乔的头像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是那只黑色的小狗。陈乐筝给他的备注也从来没变过。点开对话框,上面只有一个阿拉伯数字“6”。
对话框里空空如也,十年前的聊天记录早就不存在了。
他努力地回想,从小学到初中,自己在初一那年才拥有了一部妈妈给他的二手手机,才和学校里人人口中的陆温乔学长加上好友。
陈乐筝就不是能和陆温乔有很多聊天记录的人。
回到最早的当年,陈乐筝在那个丢脸的晚上,第一天认识了陆温乔,也得到了陆温乔的原谅。
从此,他和陆温乔好像多了那么点关系。
在小区附近和妈妈一起碰见陆奶奶和陆温乔,他还是相形见绌一般,逃避又有些不服气。他很有自知之明,没想过要跟隔壁小区的这个人成为朋友。
陆温乔待在家长身边时显得很乖,可他的沉默自小就带有锋芒,童真而又漆黑的眼睛自上而下地看向陈乐筝。陈乐筝顿时怵了,呆呆愣愣地成了不会打招呼的没礼貌小孩。
不过,陆温乔是学校升旗仪仗队的队长,是高年级的学生会主席,在每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上,矮个子的陈乐筝就会站在前排,看见那个高高的身影。
陆温乔看起来那么挺拔,那么可靠,校服好像都比别人的要干净、白亮。
陈乐筝的校服则可以竞争全班最脏的那一件。
他因为那晚的事情,很久都不再去隔壁小区玩过家家,也就失去了自己的城堡。陈乐筝的衣服变干净了,小小一个人却像有了心事。
他去找同小区的同学玩,总容易被忽视和受委屈,哪里都不如他的城堡。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陈乐筝终于再次踏过那道侧门。
他玩一会儿就会抬头四处张望。
他会在发现了百米开外的陆温乔后,第一时间背上书包,拔腿就跑,和看见了家长老师时没什么两样。
常在河边走,机灵的陈乐筝从来没被发现过。
新一周来了,陈乐筝在这天难得起了个早,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慢吞吞的,不怕会迟到扣分,可他在进校门的时候还是被拦了下来。
特别检查周的周一,和老师一起站在校门口执勤的人居然有陆温乔。
陆温乔看见他之后,朝他走了过来。得知陈乐筝忘记戴红领巾被扣了分,他也没说什么。
陈乐筝在书包里掏了一阵,什么也没掏到,最终鹌鹑似的站在一边,低头拿笔写下了自己的班级和名字。在他的余光里,陆温乔好像一直在旁边看着,在看他的笑话。
肩膀被轻拍了一下,陈乐筝慌张地一抬头,就对上了陆温乔的那双眼睛。
“这是不是你的红领巾,”陆温乔伸出手,声音冷冷的,“昨晚你落在花坛里了。”
不等对方反应,那条皱巴巴的红领巾好像就已经从陆温乔手中脱手。
陈乐筝傻眼地接住了红领巾:“啊,被你捡到了吗?”
这像是他表面一声不吭,背地里却非要闯入隔壁的高档小区、非要接近别人的证据。而陆温乔捡到了。
周围人来人往,他懊悔不已,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谢……谢谢学长……”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陆温乔看了他一眼。他看见陆温乔拿来登记表,微微皱起眉,用笔一划,划去了自己写得很丑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