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涯的语气同样沉重。
他当然认识贺南，也知道贺南和皓沐之间的羁绊有多深，但他更清楚明了的知道，在港口案发现场留下的白羽究竟代表什么。
——皓沐和关勋谈完话之后，立马让他们去寻找贺南，林初涯当时便觉得不对劲。
后来他反复查阅皓沐和关勋的谈话录像。
“他和我的关系一定很近……”
“他在生活中有不同的身份……”
“意想不到……”
即使目前没有任何证据，林初涯也不得不将这个人同贺南链接起来。
更何况在贺南此次来H市完全没有任何正当理由，身影消失的地方，发生了恶性案件，还留下一片白羽。
或许应该好好安慰一下皓沐。
即使可能有转圜之地，贺南此刻背上的嫌疑，足够让皓沐难过至极。
——他们的关系那么好。
林初涯这么想着，正要开口，皓沐的声音便先一步传了过来：“我知道了。”
“现在我要继续谈恋爱了。”皓沐语气没有过多起伏，“不准让工作影响我的夜晚。”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挂断了电话。
林初涯：“？”
没有了林初涯的声音，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就连暖气机的嗡鸣都悦耳了许多。
顾晚洲当然能够感受到皓沐的情绪变化——他们贴得那么近，皓沐稍微沉一下肩膀，或是稍微颤两下后背，都能被他清晰的感知到。
“你不开心。”顾晚洲说。
“嗯，我非常不开心。”皓沐没有对顾晚洲隐瞒自己的情绪，他趴在顾晚洲的肩上，“我和贺南认识10年了。”
“他骗我。”
他的眼里是悲伤——浓厚的悲伤。
顾晚洲头一次看到皓沐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不能问太多，即使问了皓沐也没有办法告诉他。
既然电话是林初涯打来的，那大概涉及到了案件，在有结果之前，他们什么都不能说。
顾晚洲轻轻拍了拍皓沐的后背。
这些事他无法置身其中，但至少他能够陪伴——恋爱真的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明明只隔了几个小时，明明只是一种身份的转变，可那种浓烈的、炙热的情绪却如波涛涌现般淹没着他。
他不想再看到皓沐这样悲伤的眼神。
顾晚洲明确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低下头，亲吻皓沐的额心。
他感受到他怀里的人正在颤，于是他捧起皓沐的脸。
顾晚洲有一瞬间的愣神。
皓沐竟是在笑。
浓烈的悲伤之后，是无法克制的笑意，那双弧度饱满的眸子，眼尾上翘，漂亮的脸上全是令人无法忽视的、近乎要浸透心灵的疯劲。
“他竟然骗我。”
“他不能骗我，我不允许。”
皓沐的嗓音是颤的，那种兴奋得无法控制语调的颤。
那一刻，仿佛有某种无法形容的、仿佛将整颗心脏都托举而起的情绪如同凌风烈烈般撞击胸膛。
那种强烈的撞击感踩着心跳，汹涌澎湃的融入骨血之中，在那一刹那唤醒了被藏在心底里的、连自己都无法琢磨透的情愫。
漆黑仓库中的少年，立于火光之中的少年，手臂鲜血淋漓的少年——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对这样的疯劲着迷得不行！
吻来得实在很突然。
明确的、毫无克制的。
他一下又一下的吮咬那张柔软的嘴唇。
到后来吻的意味变了。
不仅仅是安慰，更像是某种掠夺，心里压抑不住的疯劲在澎湃中尽数被勾了出来——无所顾忌时所带来的感受是最直接也最刺激的，甚至能让人失神。
许久之后，像是清醒过来的顾晚洲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他们的姿势也变了。
皓沐躺在沙发上，他支在皓沐身上。
皓沐的头发透着微微的潮湿，漂亮的唇被吮得通红，泛着水光，丝质睡衣领口半落，喉结、锁骨、肩线上的那点粉几乎晃眼。
眼睛——浩浩荡荡的、生理性的雾气蒙上他的眼睛，皓沐就这样潋滟的看着顾晚洲，勾着他的脖颈，呼吸还未平复，声音带着意犹未尽的喘。
“顾老师，今晚要抱我么？”
林途的黑料越扒越多。
除了绿茶，抹黑皓沐，还有网友扒出了林途是个妈宝，女友无数，粉丝大规模脱粉。
之前林途暗搓搓内涵皓沐的直播视频也被剪辑出来，成为网友的快乐源泉。
林途在一旁哭得抽抽搭搭，眼眶红肿，不停的让魏成功想想办法。
“别吵了，安静点行不行。”魏成功整个人被林途哭得烦躁，“你朝我哭有什么用？！”
“那我能怎么办？”魏成功重重砸响桌面，“人家皓沐能够攀上大佬，有人帮，我能做什么？！”
“大佬？他攀上谁了？”林途气急，“路惟之？路惟之不是不出手么？！”
魏成功顿了一下。
路惟之不出手，那究竟是谁在帮皓沐？
不对劲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最近是怎么了？
直到静下来，魏成功才发现，每每遇上皓沐的事，自己总会变得冲动又极端。
这些急躁在以网络舆论的方式呈现出来的时候更加明显。
他几乎是烦躁的、没有条理的、报复一般的在用舆论给皓沐施压。
当一个人的情绪、或是某种想法被勾起来时，本人是根本无法意识到的。
哪怕到了现在，魏成功也只是模模糊糊的问自己——
为什么要这样？
仅仅是因为皓沐不听话么？
可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个人听话？
魏成功不断思考这个问题，思绪却回到第一次见到皓沐的时候。
那是一家快要倒闭的小娱乐公司，签了不少男孩，皓沐就是其中一个。
在那一片垂头丧气的男孩中，皓沐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光影斑驳，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他，微微弯着，像攒了一弯月牙那样夺目。
——想要得到他，想要控制他，想要看他摇尾乞怜还要继续对他露出讨好的笑。
这是魏成功当时的想法。
皓沐安静乖软的外表，总能最大程度的勾起一个人的凌.虐欲，不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一种控制。
魏成功毫不犹豫拟定了合约，以极其不平等的条件签下了皓沐。
事实上，他的确得到一个极为乖巧懂事的提线木偶，他能够用蹩脚的、漏洞百出的理由让他为自己做任何事。
在皓沐每一次听话的回应他的时候，魏成功总能从心底涌现出某种无法形容的征服感。
可是……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此刻的魏成功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关节都在疼痛，仿佛被钉进了无数无形的丝线——被扼住喉咙的是他，被当成提线木偶的……也是他。
“操。”魏成功一把推下书桌上的东西，文件散落一地，林途看到突然发怒的魏成功，不敢说话。
魏成功不停的深呼吸，似乎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找到一丝清明，也终于将几个关键词从脑海中提取出来。
心理学。
别的不说，能够考上京大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受人摆布？！
魏成功快步走出办公室，拨通了皓沐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
在最后一声“嘟”声之后，皓沐才接通电话。
“魏哥？”
他的声音懒怏怏的。
像是刚结束某种极其愉悦的事情。
皓沐轻手轻脚的从床上下来，松松垮垮的睡袍摩擦过腰上，泛起一丝微热的痒意。
——他的身体还处于某种异常敏感的状态。
虽然并没有做到最后，但也仅仅只是差了最后一步罢了。
开了窍的顾晚洲再没有平日里的那种沉稳严肃，反而变得莽撞滚烫，近乎掠夺的摁压着他，那样沉重的、清晰的、指尖几乎要掐进后背的触感肆无忌惮，遍及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胞。
顾晚洲，他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皓沐，他似乎想更加用力一些，但进村的理智却克制住他，他的手指抓得很紧，紧得在皓沐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迹，额前的发被汗浸湿了，垂下来，落在眼前，目光之中的那些濒临崩裂的隐忍，真是——
太！令！人！心！动！了！
皓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不能再继续回忆下去。
语调或许会在回味中变得不一样，他可不想让电话里的魏成功知道太多事。
他关上门，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抿了一口，问：“魏哥，这么晚打电话，是有什么事么？”
嗓子还是有些干。
刚才发出的声音到底还是过于多了。
幸好魏成功没有听出皓沐声音的异常，一句又一句，吞了火.药一样的声音不断从听筒里传出来：“你到底做了什么？！”
“背后是谁在帮你！”
“你以为找到了靠山我就会害怕了吗？你觉得你自己经得起扒吗？你勾搭上顾晚洲的事情，你就不怕我公开了你们的性取向？！拉上你一起完蛋？！”
他泄愤一般咄咄逼人，或许是过于生气了，怒火冲昏了头，魏成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问的每一句话都毫无逻辑，几乎是想到什么便一股脑冲着话筒胡言乱语。
皓沐不紧不慢的等魏成功质问完，走到阳台，将杯子放在小茶几上，轻轻笑了一声：“魏哥，你知道现在是几点么？”
他的语气同方才截然不同。
魏成功并没有注意时间，他根本没有心思再去看一眼表，只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在皓沐面前落了下风，硬撑着气势强硬道：“几点？怎么？”
“我以为你会再晚一点。”皓沐说。
他知道今晚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魏成功会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行为处事的不对劲，必然会打电话前来质问他。
只是……
皓沐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他到底还是高估了魏成功，他的这位经纪人，甚至连逻辑都没理清楚，便火急火燎了打来了电话。
——不然他还能多回味一会刚才的滋味。
魏成功被皓沐那一声叹气激起怒火：“你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或许有更加厉害点的手段，还得再折腾一会，看来是我想多了。”皓沐的声音淡淡，语气里浓浓的失望根本未曾掩饰。
皓沐还同往日一样温润礼貌，可此刻魏成功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被踹了一脚，皓沐过往那些乖软的、天真的画面如同玻璃破碎般布满裂痕。
“你到底做了什么？”这一句话总算问到了重点上——勉强算是吧。
“我啊？”夜晚的风有些凉了，皓沐掖了掖睡袍的衣领，片场酒店的所在地还是比较偏的，触目远眺，高楼大厦似乎在更遥远的另一端。
和魏成功签约的时候，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布满凉意的夜晚，风很大，被窗户隔绝在玻璃之外，办公室内，魏成功向他递来合同，笑容里全是未曾掩饰过的算计。
皓沐接过了合同。
“我只是稍微利用了你一下。”皓沐笑着说。
魏成功一怔，后背泛起一阵后知后觉的凉意。
思绪倒退回签约的那一天。
在办公桌的两边，皓沐的手和他的手搭同一份合同上。
——无形的荆棘自指尖缠绕了上来。
“魏成功，34岁，入行12年，起初作为艺人，走搞笑路线，但没有干出成果，后来转战幕后，成为经纪人之后依旧一事无成，在公司中被竞争对手打压，手上的艺人歪瓜裂枣，资源也不行。再不出点成绩，公司就要开除你了，可你已经步入中年，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更不可能突然跨向一个新的行业。”
“你没有任何选择。”
“当时的你一定很需要一个机会吧？”
皓沐没有等魏成功回答，继续往下说。
“你需要两个蠢货。”
“一个能够被你捧红，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要有一张还可以的脸蛋，一点与实力不相匹配的野心就够了，这种人才能成为你的赚钱工具，你选择了林途。”
“你认为他是个又傻又坏的蠢货。”
“另一个……成为你捧红林途的工具人。这个工具人只需要足够蠢，蠢到足够让你认为自己能够支配他，你能够在他的身上尝到压制、位于上位的快感，你要利用他，利用控制他这件事，来疏解你生活中的压抑。”
“精神和经济的双重释放，你太需要这样一个人了。”
皓沐完全不需要再在他面前掩藏自己的性格。
反正魏成功打来电话也是为了问清真相——他们已经撕破脸皮了。
听筒里传来两声轻笑。
魏成功手脚冰凉，只觉得凉意近乎要渗透大脑。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脑海中总觉得不对劲，却如流沙一样，总也抓不住的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他想要支配皓沐，可是——他才是被支配地位的那一个！
“魏哥，你实在太好懂了。”皓沐倚靠在柔软的阳台沙发上。
他想这么形容自己的坐姿。
毕竟现在自己坐下来的姿势确实不太自然。
大腿内侧有些疼。
但是魏成功看不到，他只能听到皓沐懒怏怏的、近乎轻蔑的声音。
“是我选择了你，而不是你选择了我。”
“我选了一家即将倒闭的公司，这家公司会被你们收购，这件事稍微一查就能得到消息，而我们这些被签约了的艺人，会被下家挑选，解约或者续约。”
“来的人一定是你，毕竟你需要一个工具人。”
听筒里每一个字都清楚可辩，皓沐的台词功底卓越，说的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魏成功像是被拔了插销的玩偶，怔怔愣在原处没有一丝动静。
原来是这样。
所以皓沐会听信他一切蹩脚的理由和解释；
所以皓沐根本无所谓他对他所做的一切利用；
所以皓沐总是傻乎乎的掉入到他设计的圈套里；
所以，他会对皓沐的不听话，对皓沐的任何反抗行为暴跳如雷，毫无理智的对他进行舆论打压……
一个又一个真相如同丝线一样，抽丝剥茧般出现在他的眼前，又如同新织的蛛网般，将他牢牢黏在牢笼之中，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口，魏成功觉得自己要透不过气了。
听筒里温润且慵懒的声音也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雾。
“你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只要把‘我极其听话，能够被你掌控’这一个观念植入你的脑海里，你就会无限放大你的支配欲，当我有反抗的行为，哪怕只有一点，你都会立刻对我出手，毫无理由的出手——魏哥。”皓沐轻笑一声，“实话实说，我真的挺想红的。”
想踩着你，让自己走红。
魏成功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与此同时，网络舆论的再次发生了变化。
有八卦博主自称公司内部人员，发出了魏成功同皓沐签订的不平等合约。
【卧槽，这个分成是认真的吗？】
【全是坑啊，魏成功存心把人往火坑里推吧！】
【而且还是强制条约，想在娱乐圈里混就必须签，不签就滚出去，简直就是霸王条款卧槽。】
【我稍微调查了下当时魏成功的处境，MD，明显是想在皓沐身上找存在感啊！他真的一直在PUA皓沐啊！】
在之后，一系列抹黑皓沐只为了捧林途的操作被整理成时间线重新扒了出来，林途在各个平台踩皓沐的言论也被网友们做起合集。
《猎线》剧组和《假笑》剧组趁热又发了花絮微博。
魏成功发了疯一样失去理智的攻击全部反噬自身，成了助燃剂，在本就热闹的网络世界里，将热度再次往上抬了一大截。
手机不停跳出实时变化的数据，讨论度不断攀升，皓沐的名字排名不停飙升，最终在某一个时刻，再一次登顶榜首。
在这个圈子里，实力是一方面，话题度更是一样重要的指标。
有实力的演员，不一定能有话题度，有话题度的演员，却一定能被看到实力。
魏成功明白这一点。
皓沐更加明白。
——从始至终，皓沐都只是将他当做往上爬的跳板。
魏成功无力的瘫坐在办公室中，凉意自头顶灌进四肢八骸，甚至没有发现电话还没挂断。
听筒里迟迟没有传出回音，皓沐也不想等了，他打了个哈欠，刚刚闹得太久，实在很困。
“晚安魏哥。”皓沐说，“希望今晚你也依旧能有个好梦。”
电话挂断。
H市公安刑侦大队中，港口安保人员坐在审讯室里，情绪久久无法平静。
——H市港口工作人员发生群体性斗殴，造成多人受伤，幸好及时送医，没有出现生命危险。
“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那名工作人员说，“他拿了个喷雾，我以为是香水，或者防狼喷雾，我不知道，我没仔细注意！”
“反正我闻到了特别刺鼻的味道，接着头就开始晕，我的队友们全变成了鬼，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太恐怖了！！”
“鬼！全是鬼！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想来攻击我，我只好反击，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
工作人员的情绪崩溃，问讯笔录一时也无法继续下去。
门外，负责和检验科对接的进来，将一份报告放在林初涯面前。
“H386型致幻剂？”林初涯浅浅翻阅报告的总结部分，提取出关键词。
“嗯，H386中□□二乙酰胺比重极高，且在空气中存留时间长，10微克就能影响中枢神经系统，产生幻觉。”警员回答。
林初涯点点头。
警员退出了问讯室。
问讯桌对面，工作人员的情绪依旧无法平复，负责问讯的警员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正在轻声细语同他沟通，引导他的情绪。
林初涯则是继续看报告。
他的面前，港口的监控录像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播放。
贺南来到监控器前，那张艳丽的脸出现在屏幕里，黑暗挡住了他的左半边脸。
他对着监控器微微一笑，红唇勾起，伸手——黑暗笼罩了整个屏幕。
今天要进行的是一场争吵戏份的拍摄。
浴室中，水龙头并没有被关紧，水滴声不断，汇进盛了一半的浴缸中。
鲜红色的血液浸在浴缸中，丝丝缕缕的榕紧透明色的水里。
——镜头里一开始只有浴室的场景。
随后，一阵清晰的拳头到肉的声音之后，镜头扭转，皓沐和顾晚洲出现在画面中。
皓沐整个人坐靠在墙边，仰着头，眼里全是血丝，眼尾沾上血迹，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刚被自己用刀片割开的伤口，手腕处那道又长又深的伤痕流淌着还未凝结的血液，显得尤为刺眼。
——在不久前，他饰演的角色正在试图用割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他并没有成功，他的行为被顾晚洲发现了。
顾晚洲阻止了他。
脸上的痛感清晰又滚烫，那一拳实打实的挨在了脸上，顾晚洲没有一点留手。
皓沐在片刻之中从那股无法克制的绝望里清醒过来——可那清明不过只有一瞬间，转瞬即逝，很快，令人头皮发凉的万念俱灰再次充斥着他的大脑。
他抬起头，死死的盯着顾晚洲，眼瞳里没有一点色彩。
“你就那么想死？”顾晚洲从高处的看着皓沐。
他实在太生气了。
越生气，整个人便越显冷淡，浑身上下散发着冬天一样的气息。
皓沐想说不是的。
可他控制不住，每到这种时候，他甚至连嘴唇都不愿意动一动。
他就那样，用死灰一般的眼睛看着顾晚洲。
手臂好疼啊。
后脑勺发凉的感觉让他太难受了。
于是他又摸起刀。
这个动作仿佛刺激到了顾晚洲的神经。
那一刻，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拎起皓沐的后颈，将他整个人往浴缸中按了进去。
冰凉的、带着血腥味的水猛然灌进鼻腔之中，顾晚洲低沉且愠怒的声音被水波扭曲，沉沉闷闷的传进耳中。
“清醒一点。”
就在皓沐感到几乎要窒息的那一刻，顾晚洲又猛的将他从水中拎起来，然后拉近他，近乎鼻尖贴鼻尖的。
“我只有你了。”
他是在提醒他。
也是……在恳求他。
皓沐微怔。
水滴沿着额头缓缓追坠下来，他的唇色本来就淡，失血之后显得更加苍白，薄薄的两片抿在一起，整个人尤为脆弱。
他从没听过顾晚洲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
两个人的情绪都过于激烈了，反而成了某种无声的对峙，连呼吸都显得极轻极细。
许久之后，是皓沐先开口。
“哥。”
他的声音带着颤，滴落眼角的水珠正好停留在他发红的眼尾上，像极了眼泪。
就在此刻，顾晚洲的手一松，猛地捂住胸口，表情痛苦。
——他犯病了。
顾晚洲所饰演的角色本来就病入膏肓，每一次的发病，都是同死亡的斗争。
他不想死。
皓沐怔怔的，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他手足无措。
他和他的哥哥处于两种极端。
想死的人，总被人阻止。
想活的人，却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就在这样的一瞬间，他们交换了身体。
“咔！”
罗从连结束了这一幕的拍摄，“发挥很不错，一会再近镜头拍一下细节，晚洲过来一下，接下来两个地方要注意一下，给你讲讲，快点快点，赶时间。”
罗从连催得急，顾晚洲还来不及同皓沐说话，就被罗从连叫走，内勤助理小林赶紧替皓沐披上浴巾。
“沐沐，刚刚你演得也太好了吧。”小林跟在皓沐身边，满眼都是崇拜，“你在这等一会，服装师姐姐给你拿另一套衣服了。”
皓沐点点头，披着浴巾，乖巧的坐在小板凳上，视线却始终看着顾晚洲所在的方向。
小林在一旁闲聊：“刚刚你和顾老师的氛围感实在太强了，我的天，我是真没想到你能接住顾老师的戏！你演技这么好，一直无声无息的真的是……”说着，小林想起了这两天网络上沸沸扬扬的舆论，义愤填膺道，“都怪魏成功，只会利用你！”
皓沐转向小林，眨了眨眼，眼尾微弯，没有多解释什么。
小林是喜欢聊天的，正想开口继续说，就见另一边，罗从连和顾晚洲讲完了话，顾晚洲正向他们这边走来。
小林微微直起后背。
说实话，他有些怕顾晚洲。
顾晚洲平日里表情不太多，看起来总是十分严厉的模样，就算什么话都没说，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定在原地不敢动。
只是对上了眼神，小林就已经后背发毛，想要逃跑，甚至还想带上皓沐一起。
毕竟最近关于皓沐的纷纷扰扰挺多的，万一让顾晚洲误解了，那皓沐之后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