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沐的声音很沉,因为他正在努力压抑住自己的表情,嘴角颤抖的想要上扬,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但是,内心的激动根本控制不住!
怎么可能忍受得住?!
白鸽,是白鸽诶!
他寻找了那么久的白鸽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前。
不论他是谁,不论他究竟在做什么,不论他有什么阴谋,都——
太、令、人、兴、奋、了!
直播间的观众并不知道这份颤抖的含义,可贺南太了解皓沐了。
他捏住皓沐的下颔,强行让他抬起头来,那一双深黑色的、几乎是闪着光的眼睛就这么出现在屏幕里。
激动、兴奋——诸如此类极其热烈的、浓厚的情绪出现在他的脸上,阴暗狭小的电梯厢都在刹那间变得无比亮眼。
【握草?】
【怎么有种疯批的味道?】
【皓沐一点也不害怕吗?】
【为什么……我觉得,比起害怕,他好像更期待啊?】
【啊啊啊啊对不起姐妹们我就叫这么一声,就一声!皓沐!小疯子!好帅啊!】
贺南也开始笑,笑的突兀又大声,他松开手,就好像遇到了全世界最让他感到开心的事情,笑到肩膀颤抖,笑到要抱住自己的肚子才能让自己还勉强站立,笑到最后居然猛烈大声咳嗽了起来。
“皓沐。”贺南擦掉眼角笑出的泪水,然后,将沾了眼泪的拇指,很用力的抹在皓沐脸上,“我并不希望再看到你这样的笑容。”
贺南起身,摁下箱壁的按钮,逼仄的电梯厢门打开了一条能够通过一个人的缝,猛烈的风吹了进来,或许是气流突入,又或许是这个临时搭建的升降梯本就不稳,箱体开始摇晃,铁制挂钩之间的“嘎吱”声透过薄薄的箱壁,像是在耳畔厮磨那样清晰,令人骨骼泛酸,头皮发麻。
他就站在箱壁边缘,后背就是烈烈寒风,将他的头发和裙摆托了起来。
“希望你真的能让我解脱。”他这么对皓沐说。
然后,他张开手,整个人的身体向后仰,就这样以背对电梯厢门的姿势,从高空之中倒了下去。
这一幕同样被直播间记录下来。
【???】
【怎么办,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卧槽。】
【跳下去了?真跳下去了?!】
【这不得摔成肉泥?!】
【他身上一点安全措施都没有啊!】
【这就是白鸽吗?!有点疯啊!我是不敢!】
【有没有姐妹在现场的,有没有现场照啊,我真的刷同城快刷懵逼了!】
镜头只能记录下极其狭隘的一个角度,直播间的人只能看到贺南从极高的电梯厢上直接跳了下去,可皓沐却看得一清二楚,贺南并没有任何危险,他早就做好了逃脱的事前准备,腰上捆着的蹦极绳再加上极其专业的姿势,让他安全落地,敏捷且迅速的骑上了停放在角落摩托机车。
这一次,忍不住笑的轮到皓沐了。
那一种令人心跳飙升的情绪在脑海中野蛮生长,心跳声敲击鼓膜,那种无可抑制的亢奋和狂热几乎要让他整个人燃烧起来。
“不要来救我。”皓沐对着镜头这样说。
——直播间的存在,不仅仅能给警方舆论压力,同样也能让皓沐从弹幕中,获取外界信息。
H市现在太乱了。
致幻剂被注入地下水中,随着海上演唱会的彩排,在同一时间随着喷淋器充斥满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吸入H386型致幻剂的行人们受到影响,出现幻觉,甚至发生大量车祸。
哪怕没有亲临混乱现场,光凭远远传来的、凌乱不堪的鸣笛声,也能够想象到如今城市里杂杳不堪的景象。
这是一场目标为整座H市的投.毒!!
是专属于白鸽的盛宴!
而警方面临的不仅仅只是如末日一般的混乱,更有如同刀尖入骨那样心惊胆战的舆论危机。
救还是不救?
该救谁?
皓沐身上的炸、弹,倒计时的时间太短了,根本没有时间等待增援。
如果安排警力去救援,那么负责维持城市秩序的警力就不够,如果只派少部分警力前往,那失败的几率会大大攀升,炸.弹一旦爆.炸,会有生命危险的可不仅仅只有皓沐一人。
可他们不能不去,身为警察,他们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人的性命,这是职责也是使命。
可若是当他们真的动用一切力量要解救皓沐,又会完全无法抽调出人手去抓捕贺南。
皓沐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不论怎么选择都无法两全,不如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救我实在太浪费时间了。”
倒计时的声音和他的说话声一块被话筒收音进去,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种状态下的皓沐似乎没有任何紧张感,就像是每一次出现在直播间里时一样。
“去抓贺南吧,所谓的白鸽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这一次他真的是太过分了。”
皓沐的身体往前倾,直勾勾的看向镜头,眼底里的激动近乎要跃出来,他笑了,露出一颗小虎牙:“我能知道他要去哪。”
“怎么办?”
H市公安正在同主要负责领导和民警开视频会议。
会议中,一系列专家、顾问、警察,一度要因为分歧争吵起来。
“不去救他。”林初涯年轻的声音在一众年纪较大的议论声中尤为突兀。
“皓沐可是皓教授和童教授的孩子。”
“当初成为北城刑侦顾问,政审时你们每一个人都看过他当年的检测报告。”
“他才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不可能让自己有事。”
“……”
皓沐等了好一会儿。
他最讨厌等待专家研讨会的结束。
毕竟很多时候专家们只会给出充满学术感的、如同空中楼阁一样的建议。
他甚至还仔细分析研究了弹幕。
弹幕已经几乎要炸裂了。
瞥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言论不算,弹幕大体分为几种观点,救、和不救,救一个人、还是维持一座城市。
同网络上无数次的骂战一样,弹幕争吵许久,都没有得出确切且有用的结论,但专家研讨会似乎给出了答案。
某个不会被外网捕捉到的小窗口出现在了皓沐面前的屏幕上。
画面里,是林初涯,为了声音不被群众听到,他选择用手写。
【贺南在哪?】
皓沐笑了。
专家们做出了一个极其正确的决定。
“他当然跳下去了。”
“但他不会让自己有危险,他的腰上早就系上了蹦极绳。”
“来,让我们以H市人民广场为核心,将整座H市当成一个平面坐标系,每五十米为一个单位坐标点,贺南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在(50,96)。”
他的声音被同步到指挥作战中心。
如今城市交通秩序崩溃,贺南要想逃跑,必然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常规的缉凶手段在现在根本无法使用,那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行为侧写,来推测出一个人的行为轨迹。
而最了解贺南、最精通行为侧写的人,是皓沐。
整座H市的地图被压缩成平面,规整的坐标系上,红点闪烁。
——那是贺南会出现的位置。
疾驰的隧道里,一辆摩托车直接撞上红色轿车,原本被堵在隧道里已经令他极度烦躁,如今又被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暴走族撞了车尾,司机整个人像被点燃了一样愤怒,不由分说直接拉开车门:“你他妈有没有长——”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情绪在刹那间由愤怒转茫然。
他的车尾已经凹了进去,而发生撞击的地方,只有一辆摩托机车,驾驶机车的人……完全没有看到。
“他会进入红崖山隧道,并且制造出一场车祸,只有车祸在现在才能以成本最小的方式吸引走其他人的注意,他将会在这里脱身,方法很简单啊,首先,得换装。”
“贺南是个女装大佬,当他换回男装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立马反应过来。”
“隧道里应该早就已经停好了能够接应他的车,我想想,以他的品味会选择什么?该怎么才能完美的、不引人注目的离开隧道?”
“都让让啊都让让啊!”身着绿色反光服的工作人员搭乘着隧道检修专用车缓慢前进,这种紧急情况,身为临时工的检修员被抽来维持秩序也是极为正常的一件事。
男人手握喇叭:“大家维持秩序,按车道有序前进,不要变道,不要闪光灯——”
检修车体积小,就这么自然而然的离开了隧道。
“当然,如果等在隧道口,那将会一点用也没有,那里有服务站、还堵了不少车,他要想浑水摸鱼逃掉实在太容易了,在这种地方去抓他实在不划算。”
“出隧道2.5公里,拐入匝道,会抵达港口。这里只是一个小型港口,却是一个很不错的藏身之地。”
“方便逃跑、闻不到太多鱼腥味,有吊架、脚手架,靠近港口员工宿舍……”
皓沐咬住大拇指指甲,眼神无比黑亮,连声音里都是无法压抑的、愉悦的颤抖。
“(236,54),贺南一定会在这里。”
港口某仓库。
仓库的电力系统在不久前因为检修,被短暂的切断了。
贺南走在一片漆黑的通道上。
看不见路,他也并不需要开灯。
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了。
从来到H市的第一天,他就一直在这里生活。
环境说不上好,但却绝对隐秘,并且方便。
还很适合后续的逃跑。
虽然逃跑的把戏极其无聊,但偶尔体验一下,也是一种不错的感受。
贺南脱去身上检修工的反光马甲,随手丢在地上。
那种极其硬且不舒服的布料碰到地面时的声音是很容易分辨的。
可这一次,声音听着很不对劲。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也就是在同一时刻,原本漆黑的仓库被极其刺眼的白光照亮。
惨白的灯光几乎要刺破他的眼球,视觉在一瞬间被剥夺,耳边听到了清晰的、清脆的,子弹上膛的声音。
“贺南先生,你已经被包围了。”
——需要同舆论共存的,不仅仅只有娱乐圈。
这是公安部门之前从未做出的尝试,将抓捕侦破内容直播同步给群众,这其实是一项风险极大的决定,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另一轮讨论和新的舆情危机。
但是,如今他们也只能铤而走险。
这一次事件闹得实在是太大了。
全城投.毒、直播绑架……公众惊恐、质疑、担忧的情绪早已滋生,再以从前那般先调查,等有了结果再通报的程序来解决,那太慢了,慢到已经完全无法压下公众的情绪,只会让质疑、失望和惊惧日益飙升,到时候要想再做什么补救措施,那才是真正的为时已晚。
既然白鸽想要将所有无辜的公众卷进纷争中来,公安机关必然不可能因此逃避。
屏幕里是执法记录仪的图像,没有解说,没有字幕,昏暗又狭小的仓库气氛让人心头压抑,几乎要呼吸困难,摄像头记录下正在发生的一切。
警察们谨慎小心,一步步逼近贺南。
他们并不相信一个逃窜在外多年的连环杀人凶手白鸽,能够乖乖束手就擒。
但贺南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动作。
“别紧张,警察同志,我可什么都没想做,也什么都没做。”
他举起双手,干脆利落的向警察们展示。
由于之前换过装,他的衣服很薄,只有一件短袖,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藏匿危险物品地方。
独自一人在层层包围中,他也没有任何逃离的办法。
所有出口全被警察拦住,只要他敢往前一步,经过申请允许使用的、每一颗都被刻上独一无二编号的子弹就会穿透他的身体。
现场的情况几乎是一边倒的具有优势。
排除现场可能出现的危险因素,总指挥大手一挥,警察直直朝贺南冲了过去。
贺南没有抵抗。
——如果想让自己稍微不那么狼狈,那还是不要有任何反抗比较好。
贺南的直接被压在地上,双手反扣后背,一声清脆的“咔嚓”,冰凉的手铐铐住了他。
【卧槽!】
【白鸽就这么被抓了?!】
【皓沐有点牛逼啊,没有高科技,甚至连地图都没有,通过行为侧写就直接推测出贺南的行踪?!】
【兄弟姐妹们,看同时看两边直播更带劲啊!】
【北城公安是请了一个什么样的神仙顾问我的天啊!】
【普天同庆,喜大普奔啊!我居然目睹了白鸽被抓获的现场!】
【谁能知道!我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得知白鸽到底是谁的,还是挺帅的一个小哥,可惜了!】
【这种人有什么好可惜的,他根本没把人命当命,这种疯子你替他可惜?所以只要反派长得好,三观跟着五官跑?】
与此同时,另一边,皓沐身上的计时器正在不断后退,密闭电梯厢中,H386挥发气体越来越浓,皓沐肉眼可见的虚弱苍白了下来。
他真的很难受,浑身上下的力气正在一丝一丝的被抽离,这种感觉清晰可见,他甚至已经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好像出现幻觉了。”皓沐的声音十分虚弱,“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和大家说说话吧。”
他没有看弹幕,弹幕五颜六色的字体在他眼中已经混成一团团斑斓色块。
他倚着冰冷坚硬的电梯壁,声音很轻:“我和贺南认识很久了,十年,十一年?记不清了。”
皓沐的瞳孔正在逐渐失去焦距,可脸上却渐渐露出怀念的笑。
眼前的斑斓色块滴入水中般被分离,又重组,他真的出现了幻觉,不知是自己、还是回忆,总之,他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他和贺南都是孩子,那一天,他刚被领进那个家里。
身上的伤已经不疼了。
因为皓止千和童萱带他去医院好好检查了一番,并且为他做了最为妥当的治疗。不用再穿过于宽大的旧衣服,也不用再面对孤儿院令人厌恶的院长和护士,生活好像变得有些无聊。
“看到贺南的第一眼,我想,我应该有些羡慕他。”
当时贺南伸出手,一大一小的两只手交握在一块,一只白净纤长,另一只布满还没褪去的、青紫色的伤痕。
皓沐抬起眼睛,笑容温软又艳羡:“你的手好软。”
皓止千和童萱同样将他们唯一的弟弟照顾得很好,贺南并不需要做家务,更不可能受到像在孤儿院里的那样对待,哪怕一不小心受了伤,童萱也会仔仔细细的帮他包扎好,不会让他留下一丝伤痕。
在那一些平静、平淡又平常的日子里,他总是压抑住自己的本性。
皓沐知道怎样会被人喜欢,更知道说那些话,会让那些大人笑着摸他的头发,就是偶尔会盯着自己逐渐愈合的伤口发呆。
好无聊哦。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那一天。
贺南有个小癖好,从来没对其他人说过。
但是却被皓沐看见了。
窗帘紧闭的房间中,贺南换上了女装,脸上妆容精致。
他并没有开灯,所以当房门被推开一点儿,走廊的光线透过门缝溢进来的时候,异常刺眼。
尤其是光线之中,还藏了一道影子。
那一个突然间被哥哥姐姐带回家的、表面上看起来十分乖巧、却总让他感到浑身是刺的小孩站在门外,乌黢黢的眼睛闪闪发光:“好酷。”
是真的好酷。
原来这个家里也有另外一个奇怪的人。
不,不能说是奇怪。
毕竟贺南的癖好没有任何过错,也没有妨碍到任何人,只是那些所谓的大众、所谓的普通人会用各种言论、用奇怪的理由逼他磨平棱角,逼他成为大众的一员——他们将一切不大众、不普通的行为定义为奇怪。
当时的贺南是什么表现呢?
皓沐努力回想。
很奇怪,视线模糊,大脑混沌,可是记忆却格外清晰。
贺南的瞳孔似乎微微缩了一下,然后将他拉进房间里,手肘用力顶住他的胸口,一把将皓沐压在地面上。
皓沐问:“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我又不会说出去。”
“因为我不相信你。”贺南摁住他的手腕,锁住他的脖颈,语调很冷也很凶,“既然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你也得告诉一个。”
“好呀。”皓沐露出了甜甜的笑,贺南一怔,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脖颈似乎有些疼痛,他抚上脖颈,再拿下来时,掌心中竟是多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皓沐的另一只手,实际上一直握着一枚薄薄、小小的刀片,装作抵抗的样子,就那样抵在贺南的脖颈上。
他看上去还是乖软听话的模样:“你要是再用力一点,它差点就要划伤你了。”
贺南笑了。
——他的哥哥和嫂子,居然往家里带回来一个小疯子。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贺南。”皓沐努力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看向镜头。
仓库里,这一幕同样被播放在屏幕上。
贺南被林初涯强行捏住下颔,逼他抬起头,逼他看到这样的皓沐。
——由他绑进这个电梯厢,身上被绑上炸.弹,被独自丢在刺鼻难闻的挥发气体中的、逐渐失去意识的皓沐。
周围是如此狭窄漆黑,屏幕里的光线却又是如此刺眼。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贺南。”
一片寂静,虚弱的声音不断回荡耳畔,贺南认认真真的盯着屏幕里的男生,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疯子,无论什么时候都在肆意妄为的疯子,此刻却因为他,变得像净瓷那样脆弱,仿佛只要轻轻碰一下,蛛网般的裂纹就会布满他全身。
“他一直在追求他的自由,也在试图融入平凡普通的大众世界里。”
“我真的很遗憾,你们是以这种方式认识贺南。”
全副武装的警察们将防爆盾牌架在他身边,几位身着防爆服的拆弹警在他身边打开工具箱,他们点了点头,林初涯便强硬的将扩口钳塞进他的嘴里,刺眼惨白的无影灯灯光落下。
“如果可以,我也很希望你们能够看看他别的样子。”
“研究所里、酒吧里、他看书时、做饭时的样子,他的男装也很帅哦。”
仓库中的直播被切断了。
所有人都已经看到贺南被抓捕的画面,后续的审问内容已经没必要再继续放出来。
可电梯间里的直播仍然在同步,皓沐努力勾起一抹笑,像是沉进了遥远却又真实的梦境中的那种,安静温软的笑。
“贺南,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是他骗我。”
“啊——”
仓库里一声低吼,冰凉的镊子卡在牙上,被强行拔出,大量的血瞬间从牙洞里喷了出来,猛烈的疼痛让贺南后背瞬间挺直又瞬间弯下,面部表情在刹那间扭曲,林初涯立马压住他,由防爆盾牌构成的包围圈又缩小了,防爆警压住贺南的手脚,不允许他有任何的挣扎动作,并将开口钳调至最大,拆弹警靠近他,小心翼翼的取出那枚牙齿。
惨白的灯光下,肉眼看不清的丝线被映出光泽,贺南又是一声极其痛苦的低吼,血液从嘴角溢了出来——丝线之后,棱角分明的硬物划伤他的喉管。
“取出来了!”
拆弹警迅速将取出来的东西装进特制的金属盒子中,其他警察们迅速行动,训练有素的分成两支队伍,一部分负责将贺南送上仓库外等候许久的救护车上,另一部分配合拆弹警的拆弹工作。
那是一枚被植入牙齿,连接胃部的远程微型炸.弹!
皓沐缓慢的呼吸着。
倒计时似乎要走到尽头,“滴滴声”越来越快。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即使他和贺南的故事还有很多没有和观众们分享,但这也没办法。
于是他只能默默的在心里说。
被威胁了不肯告诉我。
差点就要像爸爸妈妈那样死了也不肯告诉我。
下一刻,倒计时的声音停了。
直播屏幕像是遭受了剧烈的冲击那样骤然断开,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中。
人类的□□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炸弹?
几乎要划破耳膜的声音刀子一样刮过他耳畔。
马上就要死了,孤独的、寂寥的、死在这样个阴暗的电梯厢里。
皓沐缓缓闭上眼睛。
这样也挺好。
他早就在无数个夜晚构想过自己死亡的场景,他并不想被过多人看到,因为每个人死去的样子都必然不会好看,一个人就很好,独自一人逐渐感受生命被抽去的最后一秒。
这样很好。
……才怪!
下一刻,失重感瞬间涌便全身,电梯厢忽然开始猛烈下坠,那种铁块与铁块之间的摩擦声令人浑身发酸,皓沐猛地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踹开电梯门,猛烈的风涌了进来,最大程度的吹散了H386挥发气体,地面上,早已经有一整队警察等待,地面上也支起了安全气垫。
皓沐摁下掌心中的遥控器。
——贺南在给捆住他手脚时悄悄塞进他手中的遥控器。
“咔嚓”一声,原本紧缩的炸.弹马甲松开了卡扣,束缚解开,皓沐一个翻滚,直直朝电梯门跳了下去。
警察关闭开关,电梯厢的下落骤停,皓沐在空中持续下坠。
大脑充血的瞬间,原本混沌的大脑像是被水洗过似的清明,激烈的兴奋涌了起来,皓沐实在忍不住了,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样兴奋、疯狂却又热烈的笑容。
哪有孤独寂寥、独自一人的死?!
他就算要死,也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让他爱的、和爱他的人为他伤心欲绝、为他痛哭流涕!
密闭的电梯厢中,炸.弹炸开,火焰从厢缝中喷涌出来,整个世界仿佛被闷了一拳那样,沉闷的炸响之后,滚烫的热流从天而降。
皓沐倒在安全气垫上,呼吸急促又沉重,医护人员紧急为他带上呼吸机,刚才的每一瞬间都惊心动魄,耳畔的声音仿佛都听不见了,皓沐就那样看着上空。
火星坠落,浓厚黑烟映出了风的形状,在爆炸残留的热流中,上空的空气仿佛被扭曲了,支撑电梯厢的脚架摇摇欲坠,左右摇摆,最终倒向另一个空旷无人的空地上。
巨响之后,烟尘漫天。
皓沐的肩膀再一次颤抖。
他实在太想笑了。
“贺南,你应该告诉我的。”
你被装了炸弹的事,你被威胁了的事,你早就应该告诉我。
“告诉你会怎样?”
“我会帮你,让你解脱。”
我会找到白鸽。
亲手,抓住他。
没人比他更了解贺南。
——贺南永远不会真正伤害他。
冰凉且干净的空气不断被吸入鼻腔,皓沐依旧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四肢仍是酸软无力,于是他任由自己被抬上担架,推进救护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