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过池曦文,不许卖他的东西,居然还是卖了,他心里烦乱不已,脑海中不断闪现池曦文那无辜的、充满爱意的面容。越是想着他,他的胸腔里的愤怒就越汹涌。
于是那天晚上,他接到池曦文的电话,去找他,看见他喝酒失态,没有控制住,带他回了家。梁越问他为什么,池曦文眼里全是朦胧的眼泪,好像听不见他在问什么,情绪失常地说喜欢他。
他那副可怜又依赖的样子,既让梁越心软,又让他气得不知该怎么处理,连套都没有戴就进去了,垂首吻了他的脸和眼泪,还有嘴唇。
梁越心里的喜欢和烦躁在交织。
尽管如此,梁越和他断联后,还是经常想起他,脑海中无法摆脱他那张无害的脸。越不想想他,池曦文的影子就越深刻。梁越甚至对自己这种反复的情感感到愤怒。
昏暗的卧室里。梁越回想起这些过往,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对池曦文说道:“你知道吗?我当时根本不想理你,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交集。可我每天还是想着你,太想你了,甚至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后来你本科毕业,来美国读书,你到马场当志愿者……我看到你那一刻,就知道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梁越那时根本不想管池曦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到底真不真诚,爱他还是爱钱,就是得每天都看见他,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看他变得卑微和可控,看他眼里溢出爱和受伤。
池曦文在他怀里安静不动,但他的眼睑轻轻颤动,眼睛里似乎泛起了细碎的光。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从来没听梁越提起过,甚至连问都没问过自己一声。
哪怕一次呢。
两人间堆积了无数的沉默与误解,在顷刻瓦解了。
梁越的解释像是打破了一层隐忍已久的隔膜,他坦然地面对这一切,嘴唇落在池曦文的唇角,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呢喃着:“我爱你……对不起,做过这些让你难过的事。”
第71章
翌日清晨, 加州的阳光透过窗帘微弱地洒进房间,温柔地洒在池曦文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到梁越依旧从背后抱着他, 手臂轻轻环绕在他的腰上, 呼吸平稳而均匀。
昨晚他是背过身睡着的,梁越便从身后将手臂绕过来,跟他说:“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池曦文回答了一个“嗯”字,也没怎么理他, 闭眼睡觉了。
醒来后, 池曦文轻轻移开梁越的手, 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今天要做的事情。他要去参加葬礼,去面对那段曾让他陷入痛苦的过去。
他对池天宇根本没有什么感情,但池曦文的内心对他去世的消息, 也并非毫无波动的。
几年前池曦文因为池天宇的高位截瘫而自责,始终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梁越一遍遍冷静地对他说:“你还没醒过来吗?他自己跳下去的。你根本拉不住他,也不该拉。”
见池曦文依然沉浸在自责中,梁越的声音变得更冷漠:“你觉得你该为这种人负责?一个想毁了你的人最后毁了自己,你还想背这个包袱?”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冰冷:“他要死,是他自己的选择。你自怨自艾,只是在替他背负本不该背的东西。”
梁越的话冷静而冰冷, 却带有一种清晰的力量,让池曦文逐渐从自责中清醒过来。像冰冷的水, 迅速浇灭了那些纠结的情绪,让池曦文终于能看清现实。
他感谢那时候的梁越。
不过在梁越打算陪他一起去参加葬礼的时候, 池曦文拒绝了:“我自己去就好,这是我应该自己面对的,你不用陪我。”
梁越后退一步道:“我陪你过去,但我在车上等你好么?如果需要我,你给我打电话。”
“好。”池曦文同意了,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外面天气清朗但气温低,来参加池天宇葬礼的人非常少,现场只有几个人。
池曦文带了一束鲜花,他记得池天宇喜欢玫瑰,所以带了一小束白色的玫瑰花。
在葬礼上,他见到了自己的小姑,一个他早已不想再见到的人。
小姑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披散着长发,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依旧保持着曾经那种强硬的气场。然而,那种凌厉感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淡淡的疲惫与哀伤,和记忆中那个严厉冷漠的女人有了些许不同。
池曦文对她早就没有了任何期待,所以她走过来时,他心里也没有波动,她走到池曦文面前,低声说道:“小文,我问过天宇,他选了一个离这儿不远的墓地。但我打算把他送回家,送回中国。那里才应该是他的家。”
“好。”池曦文冷淡地应了一声,“您节哀顺变。”
他站在那里,神情依旧淡漠,仿佛置身事外。
小姑摘下墨镜后眼圈发红,对池曦文说:“你父母……因为签证问题,都无法过来,我们昨晚通过电话了,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小姑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小文,对不起。”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和记忆中那个强硬的她判若两人。
池曦文没有应声,他的眼神落在小姑身上,突然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自己长相的一些影子。
“对不起,对不起,”她抓住了池曦文的手,愧疚化作实质的激动,“你怎么骂我、打我都好。我当初那样对你,你原谅我……”她回过头来细想,当时的监控里,显示池天宇失控险些将池曦文推下楼,后来他自己摔下去,有池曦文推了一把的原因,但实际上天宇在医院苏醒时,一直疯狂对她强调:“你不要去找他,不是他推的,不要找他……不是他的错,我自己不小心的。”
是怕她去找池曦文确认真相。
池曦文根本不可能是故意的,她在新闻里看见了他,他是一个那么那么好的孩子。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小姑。”池曦文侧头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模样,本来毫无波澜的心脏,仿佛被扎了一根刺,或者说这根刺存在已久,没有拔除,现在又开始让他隐隐作痛。
“小文,对不起,我知道是我错了。天宇不该占据你应得的一切。”她的眼睛泛红,坚硬外壳此刻已经完全崩塌:“我知道自己欠你的太多……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补偿你。”
池曦文微微低头,语气平静:“我不需要补偿,也不想听这些。”
她握住池曦文的手,带着一丝绝望:“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我所有积蓄都留给你。我在美国有几处房产,还有一家房产中介公司,所有的一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只要你愿意接受。”
池曦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他轻轻挣开对方的手,疏离道:“不必了。我只想安静地过我自己的生活,这些东西不重要。”
小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声音变得更加哽咽,几乎快给池曦文跪下了:“小文,我真的很抱歉……天宇他也走了,我只剩下你了……原谅我,行吗?”
池曦文搀扶住她,弯着腰沉默了许久。曾经那张强硬、冷漠的脸,如今却被岁月和愧疚磨得不再锋利。他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好照顾自己吧,今天是天宇的葬礼,您也不该如此失态。节哀。我参加完葬礼,还有事要离开,我工作比较忙,抱歉。”
她的道歉在他看来已经太迟,无法弥补过往的一切。
所以在葬礼过后,池曦文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停留的意思,径直转身离开。
池曦文走出草地,坐上了车,梁越已经在车里等他。见池曦文上车,梁越侧身轻声问道:“还好么?”
池曦文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睛,声音透出一丝疲惫:“还好,事情说清楚了,以后也不打算再纠缠了。”
梁越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拉过他的手安抚,同时让司机发动车子回家。
下午,池曦文决定去看望艾文。艾文是他硕士时的同学,算是他关系最好的同学,现在是一名高级兽医,任职于加州的一家大型野生动物保护中心。池曦文还记得艾文羞涩腼腆的模样,每次提到自己工作时,脸上总是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
到达中心时,艾文正在为一只受伤的鹰做检查。看到池曦文,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笑容:“Shawn,真、真没想到你会来,我马上就下班了。”
而后看见了梁越,艾文更意外了,小声地问池曦文:“我以为、我以为你们分手了。你去非洲之后,Leon经常给我打电话、问、问你的近况。”
池曦文点了点头,坦然地回应:“我们最近和好了。”
艾文松了口气,微笑着说:“和好了就好。”他对梁越并没有太多意见,因为池曦文去肯尼亚后,梁越经常联系他打听池曦文的消息。虽然艾文对梁越的印象并不十分深刻,但他知道梁越确实很关心池曦文,而池曦文也是发自内心地喜欢梁越,他们聊天时池曦文总会提到他的男朋友。
接着,两人聊了些近况,艾文带池曦文去看那只受伤的鹰,并为它做了详细的病情判断。正当他们讨论着老鹰的治疗方案时,中心的工作人员匆匆进来,告知有另一只动物需要他的帮助。
艾文正要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凝重,看着池曦文:“对了,Shawn,你来的正好,我们有一只美洲狮的伤情有些复杂,我们一直没法确诊。你能帮我看看吗?”
池曦文毫不犹豫地答应。
艾文的同事们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艾文解释:“Shawn是我老师最优秀的学生,他曾和Andrew教授在非洲做了三年的野生动物保护救治,有非常丰富的手术和诊断经验。”
池曦文对梁越说了一声让他在外面等候,随后跟随艾文进入诊疗室。
那只美洲狮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右前腿上有一道深深的撕裂伤,四周的皮肤出现了严重的肿胀和红肿现象,伤口有化脓的迹象。池曦文轻轻触碰了伤口周围,发现美洲狮的体温过高,精神萎靡。
“它的伤口有明显的继发性感染,”池曦文冷静地说道,“但是单凭感染并不能解释这只美洲狮的整体症状。你们有没有做过寄生虫筛查?”
艾文点了点头:“我们做过了,但结果不明确。检测中没有发现常见寄生虫的迹象,我们怀疑可能是某种罕见的病原体,但一直找不到根源。”
池曦文仔细观察了美洲狮的毛发、眼睛、口腔等部位,沉思片刻:“我在非洲曾经遇到过一种情况,类似的伤口感染背后,实际上是由于一种罕见的蜱虫咬伤所引起的。初期没有明显症状,但蜱虫携带的特殊寄生虫会慢慢在体内扩散,造成广泛的感染。”
艾文眼中一亮:“我们做了常规的蜱虫检查,但没有发现任何残留迹象。你认为有可能是隐匿性寄生虫感染?”
池曦文点头,指着美洲狮的皮毛:“是的,蜱虫的咬痕通常很难找到,尤其是在动物的厚毛之下。我们要重点检查皮下层,并结合血液检查,寻找特定的寄生虫抗体。这类寄生虫在伤口周围会释放一种抑制愈合的蛋白质,这也是为什么常规的抗生素和处理方法效果不佳。”
艾文恍然大悟,立刻让同事们准备新的血液检测和皮下取样。有了池曦文的判断,艾文马上找到了方向,针对感染源和寄生虫进行同时治疗。
池曦文没有参与接下来的治疗过程,和艾文告别后,傍晚时分,他和梁越回家,手牵手漫步在家附近的狗公园。
这里是曾经池曦文除了学校以外,最喜欢来发呆的地方。
通常他都是一个人过来,附近所有狗主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是兽医院的学生,所以总是问他寻求简单的专业意见和帮助。
池曦文的目光低垂,落在两人紧握的手掌上,梁越摩挲他的手心,问:“怎么了?”
池曦文说:“你戴着戒指。”
梁越说:“你的那枚戒指在我那里,你走的时候把戒指放在了桌上,我有好好收着。”他注视池曦文在夕阳下的侧脸,“如果你还愿意戴上的话。”
池曦文没有回答愿不愿意,抬首时,近处橘红的光线与湖水交织,微风轻拂,橡树枝叶沙沙作响,湖面像碎金在水上跳跃。
很可惜梁越永远不会知道夕阳是什么颜色。池曦文望见大狗小狗在草地上奔跑,主人们在湖边悠闲地聊着天,远处的鸟鸣声与欢笑声交织,时间也在这片熟悉的宁静中慢了下来。
池曦文发了会儿呆,没有看梁越对他说:“你知道吗,我二十岁的时候,和你第一次来这里的公园时,我就想过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想我们老了,也有一只或者好几只狗,我们会在这里散步。”
池曦文停顿:“但事情和我想的总是背道而驰。”
梁越心脏一缩,以为池曦文又要说什么和他分手他们不合适之类的话,他伸手掰过池曦文的脸,让池曦文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喜欢这里,我们就留在这里,像你想象中那样生活,我们每天来散步,我们养狗,几只都好。”
池曦文眼睛眨了一下,让梁越不要挤他的脸,抬首说:“我其实不是喜欢这里。”
加州的阳光再好,能把人的皮肤晒成小麦色,海滩上总有年轻人在冲浪,但无论他在这里待了多久,始终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仿佛这片土地从未真正接纳过他,他也永远不会属于这里。
“二十岁时,我唯一的依靠是你,”池曦文语气如常地说着,“我把你爱我当成生命里最重要的事,觉得有了你就能走完一生,觉得你在哪我就应该在哪。”
梁越低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睫毛长长地筛落他受伤的眼神:“现在不是了?你不爱我了。”
“爱,但不是唯一的。”
梁越妥协:“……我知道,你工作第一,我第二。”
池曦文:“不是,猫第二。”
梁越嘴角都下去了,声音也是:“我第三是吧。”
池曦文:“第三是我的患者,所以你第四。”
还爱他,但不是唯一了。梁越或许占据了他世界的许多部分,但生命中有更多更广阔的事物需要他去爱和追逐。
第72章
池曦文参加完葬礼, 第二天去探望了教授,随即当晚就飞回了国。梁越回公司上班,池曦文则去北京参加专家团发布会。
“池医生来了!”
发布会当天, 现场聚集了大量记者,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期待的气氛。
池曦文身穿洁白的医生长袍,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五官清隽,眉眼精致,戴着一副细边金框眼镜, 整个人透着冷静与内敛的气质。闪光灯接连不断地在他脸上闪烁, 现场的媒体争相围堵他, 镜头紧紧对准他。
“池医生,请问您在美国参与救治的大熊猫璇璇具体遇到了什么问题?”
池曦文神情平静,缓缓回答:“璇璇的主要问题是内分泌失调,导致她的新陈代谢异常,出现了体重骤减、皮毛脱落等症状。通过激素水平检测和超声波影像分析, 我们发现她的肾上腺功能出现了明显异常。”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我们团队经过多次讨论,最终选择通过激素调节疗法,并结合中西医结合的康复训练,逐步改善她的健康状况。”
发布会上,几位与池曦文同坐的专家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并补充说明。
记者们继续追问:“那请问池医生,这个病情难度大吗?在治疗过程中是否遇到过瓶颈?”
池曦文保持冷静, 语气不急不缓:“治疗过程确实遇到了瓶颈,特别是璇璇对于部分药物反应较为强烈, 导致初期的治疗效果不明显。我们一度需要控制她的免疫反应,并尝试通过更细致的调控方案, 最终才逐渐稳定病情。”
他从容的回答让全场安静了片刻,所有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他身上。
池曦文趁此机会继续说道:“通过璇璇的治疗,我们希望引起社会对野生动物保护的更多关注。大熊猫是国宝,而璇璇的病情提醒我们,不仅仅是熊猫,所有的野生动物都需要人类的悉心保护与关怀。”
他说到这里时,双目面对闪光灯而不躲闪,垂首靠近麦克风,沉稳地呼吁:“希望大家能支持更完善的动物保护立法,为这些珍贵的生命提供更好的生存环境。”
现场传来掌声。
发布会结束后,池曦文很快成为社交网络的热门话题,登上热搜,网友纷纷惊呼:“这医生不仅救了国宝,还帅得不行!”
“我靠白大褂好帅好专业。”
“这个是真帅,喷不了。”
“这辈子没想过,我新男神是个兽医!!”
发布会结束,记者们逐渐散去,池曦文正准备离开礼堂时,郑教授缓缓走近他说道:“你看到那边那位吗?他是……”郑教授压低了声音,“这位领导平时少有公开露面。要是有他的支持,我们推动动物保护法立法就会顺利许多。”
池曦文顺着郑教授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身着笔挺的军装,肩上佩戴着几枚勋章。老人气质沉稳,神态从容出类拔萃,似乎刚刚参加了附近的某个活动。
池曦文觉得他有些眼熟。
他沉思片刻,陡然想起来,这位老人曾经出现在叶老师给他看过的照片里——那是他从未谋面的爷爷。
正当池曦文回忆时,老人转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池曦文呼吸一屏,老人随即转身,带着警卫员离开了他的视线。
池曦文沉默片刻,回酒店后,他掏出手机,指尖犹豫了许久,方才给叶老师回复了一个短信。
那边很快回拨了电话,非常委婉地告诉他:“你现在受到很多关注,我也不方便出来和你吃饭见面,小文,过段时间爸爸去上海出差,再来看望你。”
池曦文犹豫了一会儿,低低地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和目的。叶老师有点惊讶,然后说:“我会考虑一下的,老爷子比较倔强,但你一直出现在公众视野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
他似乎在暗示池曦文的想法有戏,然而电话那头传来孩子喊爸爸的声音,叶老师的语气顿时加快:“小文,我得挂了,家里还有事。你……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池曦文的“再见”还未说出口,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池曦文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缓缓垂下手。他望着窗外沉默了很久,叶老师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那种遥远却无法触及的家庭温情让他感觉更加孤单。
他疲惫地拿出手机,其实有很多认识的人给他发消息,恭喜他,亦或是转发发布会的新闻给他并夸他,当池曦文意识到自己指尖停留在和梁越的对话框时,已经十分钟过去了。一句“我想你了”放在对话框底部,却始终没有发送出去。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把情感寄托在梁越身上,尤其在这种无所依附的时刻。
然而池曦文消息还没发过去,不知是不是正好梁越在想他,池曦文接到了他突如其来的电话。
池曦文心头一颤,手指轻轻划过,接起。
“文文。”梁越刚忙完回了办公室,看了一眼新闻报告,就给池曦文拨了过去,问他,“发布会结束了,你回酒店了吗?”
池曦文低声说:“刚回,等下还要出去吃饭。”
“和谁吃?”
“郑教授带我去,就是一些领导什么的吧。”池曦文对此有些疲惫。
梁越对他的语气很敏感,蹙眉:“你还好吗,是不是累了?”
“不是。”池曦文下意识否认了,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对他说谎没有意义,自己原本就想在梁越这里寻求安慰的。池曦文顿了顿,抱着膝盖靠在沙发上说:“嗯……很累。要和好多人周旋,我没有力气了。”
“晚上的饭局你必须去么,不能拒绝?”电话那边,梁越正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搁在黑色办公桌上的手指却蜷缩起来,为池曦文的处境有些束手无策。
池曦文说不能拒绝:“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只是我不喜欢和那么多人讲话,他们会问我问题,我必须一直礼貌和专业,或许还要谄媚的回答。”
梁越沉默了片刻,理智地分析着池曦文的处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又坚定:“我知道你们在为立法做努力,但你不必逼自己过度承担所有的压力。如果这些领导真的愿意支持你们,他们会看到你专业和真实的一面,而不是依靠你去迎合他们。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我会想办法帮你。”
池曦文听着他的声音,感受到一股力量缓缓注入心中,似乎所有的疲惫在这一瞬间都缓解了几分。梁越的理智和冷静,总能在他无助的时候成为支撑。
池曦文有些说不出话来。
梁越以为没信号了:“听得到么?”
池曦文低下头:“嗯……我听见了。”池曦文将膝盖抱得更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想你了。”
话刚说完,池曦文自己也愣住了,这句不受控制的话直接反映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而电话那头的梁越听到池曦文突然说出的“我想你了”,整个人微微一僵,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他握着电话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这是池曦文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这样坦率地对他说出心里话。自从“复合”以来,池曦文仍然显得有些克制和疏离,似乎把情感藏在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后。梁越原以为,池曦文已经不再那么需要他,甚至习惯了独自面对压力。但这一句“我想你了”,让梁越心里那一角沉寂已久的柔软忽然被触动。
梁越的声音放得更低更软了:“宝宝,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我说了。”
池曦文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没有忍住,他偏过头听着梁越的声音,心脏仿佛被攥紧了。
梁越说:“我一直都在等你再这样对我说。我也想你。”
池曦文吸了吸鼻子,没有出声。
梁越的声音被信号影响,带着电磁波的滋滋声:“我知道这些年你很累,一直独自承担一切。等你回来,我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那么辛苦了。”
池曦文听着,鼻尖微微酸涩,心中那些长久以来的压抑和疲惫在梁越这温柔的言语中得到了片刻的释怀。他闭上眼睛,声音低低地回了一句:“好。”
几天后的下午,池曦文坐经济舱飞回上海,郑院长给他回电话:“别,这都晚上七点了,你看见夕阳没?你就别来上班了,明天再来吧。”
是的,池曦文一下飞机,就想去工作,因为他仿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当一名普通医院的普通兽医了。
郑院长对这个天选牛马简直无计可施,好说歹说,把他劝住了。
电话里传来忙音,池曦文拿开手机,看见有个来电,他对郑院长对了再见,旋即接起。